福全金楼。
陈季礼看了眼招牌,径直走到掌柜身旁, “我要见你们的东家。”
掌柜问:“请问您是?”
“旺祥商行陈季礼。”
一听是苏城鼎鼎大名的旺祥商行, 掌柜立刻点头哈腰, 把陈季礼迎往后面的账房。
陈季礼进门之时, 王竟铭正在欣赏刚收的古玩, 对于这件宝贝他喜欢至极, 心情也是极佳。
听见声响, 王竟铭抬起头,见到来人, 面上的喜色逐渐收敛。
掌柜明显觉察出逐渐凝重的气氛, 赶紧就退了出去。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半晌。
还是王竟铭先打破沉寂, 尖着嗓子, 皮笑肉不笑, 假意客套,“这不是陈兄吗?今日怎么有空光临?真是稀客, 稀客啊。”
可明显没有待客的诚意,坐在椅子上连身都没起。
陈季礼也不在意这些, 寻了个椅子坐下, 昔日的亲兄弟变成如今生疏的模样, 放在谁心里也不好受。
“我来向你证实一些事的。”陈季礼开门见山,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他还是想听王竟铭亲口所说,想当年是何其信任的人,正是信了他的话, 才对霜霜所言不疑。
王竟铭不以为意地笑出声,看着陈季礼,他还是那般自大,眼高于顶的欠揍模样,可女人们就是喜欢这样的。
话说每个少年都有一个心尖上的人,王竟铭心尖上的那个人就是宁情。有些得到了或许不会珍惜,当一辈子得不到,那便是终身憾事,到老的那天,也会在闭眼睛那刻,如其他重要事件一起在脑海里过一遍。
现在王竟铭早已成家立业,当年看重的事情如今变得无关紧要,那个女人已经是他的妻子,虽然每次想起心里依然遗憾,若是当年不糊涂,不傻得冒油,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见王竟铭久不作声。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对宁情生出心思。”想到当年他竟然想那样对宁情,陈季礼真想一拳打在他脸上。
“准你喜欢,就不准其他人喜欢了,我当年就喜欢宁情,想得到她怎么的了?”王竟铭一副抖狠的语气,有几分流氓脾性。
陈季礼知他只是耍嘴皮子,冷哼一声,“枉我当年那般信任你,把你当成亲兄弟,但凡从你嘴中说出的话,我从不质疑。”
陈季礼的一句亲兄弟让王竟铭胸口顿疼。可是想到他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心中还是不甘心。
“你不是喜欢李霜霜吗?为何我就不能喜欢宁情,我当年是真心喜欢她,想娶她为妻,你呢,一边与李霜霜眉来眼去,一边对宁情来而不拒。仗着自己有副臭皮囊就左右逢源。你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爱的是自己亲兄弟那种感觉吗?”
“那么多女人,你为何偏偏娶了我喜爱的。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那是一个男人没有真正的爱上一个女人,真正的爱上那就是心头肉。”
“你娶了宁情,便是挖了我的心头肉。还与你做兄弟,看你们恩爱,我可不会傻到虐自己。”
王竟铭一口气说出憋了多年的话,心里痛快许多。
“你他娘的还真有本事,让两个女人为你死去活来。”王竟铭把玩着手中的古玩,似乎愤愤不平。
两人又沉默半响。
“说吧,想知道什么?”估计是陈季礼的那句亲兄弟,又或许是憋了多年的话终于说了,王竟铭心里逐渐释怀,有些事情他也想让陈季礼知晓,当年撒谎是为了得到宁情,现在宁情已经与他无缘,那些真相也要浮出水面。
看着陈季礼一脸疲惫,大约是过得不痛快。
“宁情与我和离了。”陈季礼从未向任何人承认过和离一事,可在王竟铭面前就轻易说出了口,也许是想让一个人痛骂一番。
王竟铭一听,乐了,这真是个令人开心愉悦的事情。
“那臭丫头终于受不了你了,我还以为那丫头会死心眼一辈子呢。”王竟铭语气轻松很多,十分幸灾乐祸。“嘿嘿,宁情的小脾气就是让人爽快,活该,陈季礼,你真是活该,夫人都跑了才记得来找我,真是迟钝。”
“曾经那么把女人不放在眼里,以为都会围着你转,谁受得了你那趾高气扬、理所当然的臭脾气,宁情先是年幼,不懂分辨,就知道看脸。真正过日子就知道你这样的不实用,哈哈哈哈……”
王竟铭忍不住地狂笑。
“哼!我会接她回来,你别高兴太早。”陈季礼黑着脸警告。
“活该,活该。”王竟铭又长篇大论的一一数落着陈季礼当年那些破事,说了有一个多时辰,陈季礼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
直到王竟铭说起宁情落水的那件事,“我当时可看得清楚,是李霜霜把她撞下河的,估计李霜霜没想到宁情会水吧!不然我也不会镇定地躲在一旁看戏。”
“宁情那小丫头也将计就计,故意装作不会的模样,朝李霜霜呼救,她应该拿不定自己的落水到底是李霜霜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
“果然,李霜霜即不呼救,也不想法子救她,就在岸边看着宁情,等她溺水。这女人的心毒起来可真毒。”
王竟铭感慨。
“后来李霜霜发现不对劲,过了许久宁情还在水里扑腾,并未如愿的沉进水底,这时又有人朝河边走来,李霜霜怕事情败露,被人指责,才迫不得已去拉宁情。”
“后面的事情你也看见了,两人被救起来以后,李霜霜先发制人的反咬宁情一口,说是好心救她,反而被宁情拉下水,差点被淹死。由于那群人的作证,证明李霜霜确实是去拉宁情而落水,你相信了他们所言,责备了宁情。”
“后来宁情对我说,当时确实是故意拉李霜霜下水的,她太生气了,还想让我帮她证明。当时那样的情景是我乐于见到的,我才不会去作证。”
陈季礼怒视着王竟铭,没想到曾经多年的兄弟竟然是这样的人,“你不说就是想让误会升级,你看着大家对宁情误解,你和李霜霜的行径有何区别?还在我面前说宁情心思不纯,原来不过是想让我厌恶宁情,你好得渔翁之利。”
“不好吗?你跟李霜霜,我和宁情,本来多公平,可惜因为你的家世好,有张是女人都爱慕的脸,就可以同时拥有多个女人的死心塌地。”让王竟铭最生气的是他得不到的,有人还是被逼的,真他、娘的气人。
……
陈季礼从王竟铭那里出来,看着时辰,二哥此时应该已经回府,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二嫂。
二哥和二嫂刚巧在用晚饭,见他来,招呼着坐下一起用饭。
刚坐下没多久。厅堂外,有焦急的声音传进来。
“少爷,您快回府看看,落梅院的那位在闹自杀。”
陈季礼一听,人命关天,起身告辞。
慧娴喝了口茶,幸灾乐祸的对陈仲义道:“这老三也真是难为人家,接进府,也没个名分,既不是妻,也不是妾,姑娘不是姑娘,夫人也不是夫人,苦了这些个下人,连称呼都不知道如何称呼,竟然是落梅院的那位。”
陈仲义摇头,想起季礼前些天找他喝酒无意中透露的心思,“其实老三就是太守承诺,太想对每个人都周全,觉得当初答应了穆先生,也许诺过李霜霜,却没有做到,后来李霜霜又因为宁情败了名节,一直对李霜霜存着愧疚之心。在他认为这是在为宁情犯过的错赎罪,可他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反而闹成如今的模样。”
慧娴道:“现在知道真相会不会有些晚?”
陈仲义夹了口菜,放到碗里,“只要有心就不晚。”
……
陈季礼走进落梅院,屋梁之间一条白绫悬挂在半空,下方一张圆口凳子倒在一旁,内间传来嘤嘤的抽泣声。
陈季礼太阳穴有些疼,门帘内的女人他一直是怜悯的,每次面对她都会让他心生愧意。可……那孩子的死去,让他简直无法接受,她怕是不知道这可能是她唯一的一个孩子,他都替她心疼惋惜。
那夜她生不出来孩子,母子不保,稳婆下了猛药,那药对胞宫损伤大,喝下去再想怀孕的几率变得渺茫。
见陈季礼进来,靠在床头的李霜霜哭得更凶,梨花带雨的脸上,满是悲色。婆子和丫鬟看到陈季礼来了,就退了出去。
陈季礼望着床上的女子,联想到她的行径,却不知道这份悲痛里面真假又含了几分。
“没死就好好的活着。”
第一次听到陈季礼如此凉薄的语气,李霜霜面上一僵,连哭声都停顿下来,不敢相信一向温柔的陈季礼会如此待她。
因为那个孩子的事情,她本就担心会被怀疑,可她实在等不下去了,因为宁情回了苏城,以往她的事情陈季礼都是派人去处理,现在他已经亲自前去。
她害怕了,这个孩子就是他们之间的绊脚石,必须处理掉,一个男人哪里会心甘情愿的养别人的孩子,哪怕他对她还有一些情意,李霜霜也不敢赌。
孩子再生就是,她还年轻,以后可以和陈季礼生很多。
不过让她担心的是,孩子没了以后,陈季礼并没有像以往来宽慰她,甚至看都未曾来看过一眼。
这样让她怀疑那大夫是不是说了什么,所以她今日必须演一出戏,受不了失子之痛的她,上吊自杀。她一哭,陈季礼就会心软,这个男人她太了解了。
可陈季礼接下来的一句话更让李霜霜的心颤抖不已。
“那孩子本不该没的。”
李霜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知道了?不可能,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连大夫都说不一定养得活,没了便是没了,死无对证。
这么一想,李霜霜很快镇静下来,逼出眼中泪水,欲滴不滴,盈满眼眶,看着姣美可怜。
“季礼,你说得对,那孩子本不该没的,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尽心,哪怕我日以继夜的守护着他,还是让他离开了我。”
“季礼,让我去死吧,我活着还有何意思?我十二岁突遇家变,父亲被投进牢里,从此寄人篱下,从官家小姐沦落成一个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卑微蝼蚁,他们使唤我就如使唤仆人一般,好不容易遇上你,我以为我的好日子来了,可……又是这样一个结局,如今孩子又没了,你也如此这般的对我,放任我在这落梅院里尴尬地偷生,我没有了希望,已经走投无路。”
李霜霜抓住陈季礼的衣衫,满脸泪水的逼视着床边的男子,“季礼,让我去死吧,我活着还有何意思?”
陈季礼面色淡然,拨开她的手,转身往外走去,“你收拾一下,城南我有一处院子,你且暂时住下吧。”
李霜霜惊恐地伏在床沿,一脸不可置信,“季礼,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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