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芽儿推开院子门, 发现外面墙边蹲着一个半大孩子, 十来岁的模样, 蓬头垢面, 衣衫褴褛, 辨不出男女。
芽儿年岁不大, 看着是同龄人, 就好奇地问:“你是谁家的?为何蹲在我们院子前?”
孩子眨巴眼睛看了眼芽儿,然后低头默不作声。
芽儿又问了几遍, 都得不到回应, 想着可能是个哑巴。
于是, 跑进院子把秀萍姐喊了出来。
秀萍出来, 同样问了几次, 孩子就是低头不语。
两人确定这孩子是个哑巴,看着瘦瘦小小的, 又脏兮兮的,着实怪可怜, 秀萍姐让芽儿去厨房拿了两块饼, 塞到那孩子的手中。
孩子见到吃食, 立刻眼睛发亮,狼吞虎咽起来。
“真可怜!”芽儿怜悯道。
“是啊!也不知多少日子没吃东西了?”
秀萍想到当初差点饿死,同样对着孩子生出同情之心。可她们也是下人,没有能力帮助这孩子。
“孩子,你吃完就到别处去讨饭吧!”秀萍也不知这孩子能否听见, 想到花老板好像开设了善堂,“你去福清城,那里有善堂,你年纪小,善堂会收下你的。”
“芽儿,你再去拿几个饼让他带在路上吃。”想到路途遥远,又道:“多拿几个。”
芽儿“哎!”了声,就跑去厨房。
芽儿把剩余的饼都拿了出来,一并塞给了那孩子。
两人原以为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可第二日,那孩子又蹲在院子的墙边。
第三日还是如此,吃完饼就走,饿了就过来,如此反复。
渐渐的大伙都知道有这么个小乞丐每日蹲在门口等吃食。
如果是平素,秀萍也许敢把他带进屋子让老夫人和姑娘看看,询问是否能留下?可花老板再三叮嘱过她们,陌生人一概不能与姑娘接触。
这日,小乞丐又来了,秀萍、芽儿、沈妈妈都围着孩子议论着,商议着该怎么办?
宁情这些天依旧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在作场处理后续问题,就是在屋子里算账本。
宁情从作场走出,就看见她们几人围着一个孩子,便问:“这是怎么回事?”
秀萍说了情况。
宁情听后,道:“去给孩子清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物,然后让护院把着孩子送去善堂。”
孩子还小,送去善堂,还有义塾可以上,比呆在她身边更为合适。
有了宁情的指示,秀萍几人立刻把孩子领进院子。
清洗一番后,大家发现是个小男孩,眉目清秀,还挺好看。
可是护院想把他带走时,孩子突然瞅空跑进宁情的屋子里,躲在宁情身后,直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愿离开。
这孩子来得突然,又认准了宁情,如果是以前,宁情也许只当是与这孩子有缘,会毫不犹豫的留下这孩子,一碗米饭的事,她还是养得起。
可如今宁情不得不警惕起来。
如此大的动静当然引起了张如兰的注意,她走进宁情的屋子,看到宁情身后的孩子。
“这哪来的孩子?”
“一个流浪的孩子,刚才给他换了身衣衫,没想到是个俊俏的小男孩。”宁情笑着答复母亲,“我本想把他送到花老板的善堂,可这孩子似乎不愿去。”
张如兰听后,拉下脸道:“赶紧送走,不明不白的来历就不要随便往宅子里带,这世间大的很,这样的孩子多得数不过来,我们又不是开善堂的,何况现在还自身难保,就别添些麻烦进来,多给写吃食他,让他赶紧走。”
说完,张如兰就走了。
宁情感觉孩子在听到她们谈话时,单薄的小身子明显紧张起来。
难道孩子不是聋哑?于是,转身对孩子说:“姐姐带你去善堂好不好?那里每日都有吃的,还能听先生讲课。”
孩子又低下头,不说话,可明显身子在轻微的发抖。
“你在善堂待过?那里不好,你不愿意回去?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好吗?”宁情十分耐心,语调也放得格外轻柔。
她略撇头,与孩子的目光相对。
那孩子在触到宁情的视线时,眼圈一红,微微点了一下头。
这孩子真的能听到,其他几人都抽气。
“你能说话吗?”宁情又问。
孩子看了眼在场的其他人,又低下头,这是只想同宁情单聊的意思。
宁情会意,让她们先出去。
秀萍姐道:“姑娘……”朝宁情摇了揺头,提醒她注意。
宁情笑笑,一个小孩而已,让她们放心。
待其他人出去,宁情又问:“可以跟姐姐说话了吗?”
孩子点头。
宁情问:“你叫什么?”
“小……泥……鳅。”许是老不开口,声音出来都有些破碎。
宁情一笑,捏了捏孩子的脸,“很可爱的名字啊!那你父母呢?”
提到父母,小泥鳅的眼圈更加红了几分,“死了。”
宁情虽然心里有些准备,可亲耳听到,还是替孩子难过,这么小就没了父母,肯定招了不少罪。
宁情安慰道:“没关系,小泥鳅的父母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要好好的,不要让他们担心,知道吗?”
小泥鳅点点头,见宁情如此温柔,胆子也大了些,道:“姐姐,我不去善堂。”
宁情问:“为何?你还小,要认字啊!”
小泥鳅道:“善堂有坏人,有时候会打骂我们,还不给饭吃。”
原来如此。
“你可知道你是在哪个善堂?”
“临远县的。”
临远县在福清城那边,与清水畔有两天的路程。
宁情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是花老板名下的善堂出了这档子事。“所以,你是偷跑出来的?”
小泥鳅点头,怯怯地对宁情道:“姐姐,她们都很好,给我饼吃,但是我知道,她们都要听你的。所以,我想求姐姐收留我。我可以干些活计,不会吃白饭的。”
这孩子倒是好眼力,早看出主仆关系。宁情看着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终究是狠不下心来送走。
“好,姐姐信你,你可要听话,不过,姐姐这里房子小,姐姐得想想办法才能安置你。”
听到宁情愿意留下他,孩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微笑。
孩子离开后,宁情唤来护院,让他即刻动身去临远县的善堂,打听这孩子所言是否真实。
而后,又让秀萍姐同芽儿娘商议,看能否暂时把小泥鳅安置在她们家一段时间,一炷香后,秀萍姐就回话,大强婶子同意。
宁情又给了些银子让秀萍给孩子置办一些过冬的衣物,秀萍本就没孩子,便把小泥鳅当自己孩子关照着,就这样小泥鳅算是安顿下来。
大家都在为多了一个小成员而高兴,可护院带回的消息却让宁情不安。
临远县根本没有设善堂,以前的一个善堂因为没有人愿意捐助,好多年前就荒废了。
这孩子为何撒谎?宁情不动声色,吩咐秀萍观察这孩子一段时日。同时让护院找人暗中调查孩子的来历。
……
初冬微寒,人们都穿起了冬衣,早间起来呵气都能形成一团白雾,就在这样的一个清晨,杨钧翰出现在清水畔。
他已经多日未来,宁情见到他都有些恍惚,以为眼花。
他掀帘进来时,带着一身寒气,周身的衣袍上的露气遇上屋子里的热气,升腾起细薄浅淡的烟雾。
“你……怎的如此早?”宁情觉得自己的声音都起了颤,这是多冷啊!
杨钧翰温和一笑,走至宁情面前,“路过这里,看你一眼,马上就走,要去一趟黎州。”
宁情望着他,浓黑的睫毛上还挂着寒露,眼里却炙热得似烈火,她能感觉到面前男人眼里的深情,心中一股暖流划过,被人爱惜的感觉真好。
“是骑马吗?为何不坐马车?”宁情关切地问,手自然而然地握着他冰冷的手,试图把温暖传递给他。
“事情有些急,马车慢。”
他感觉到宁情的情意,眼中盛满柔情,拉起宁情的小手,放至嘴边,用力地呵气,想把她浸凉的小手呵暖和。
宁情看着他幼稚却暖心的举动,同样深情的回望着他,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
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着,时间好似凝固一般。
陈季礼挑起门帘时,就看到这样一幕,他像是一个第三者,突然闯进了不该闯进的两人世界。他的到来丝毫没有引起屋子里两人的注意,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容不下其他人,陈季礼黯然地放下帘子,转身离开,眉眼上凝结的露珠如泪水滑落。
心,更是碎了一地。
踏入院子,他看到杨钧翰的随从一箱箱的往里搬运东西,再望向手中之物。
想到昨日在苏城路过一个毛皮铺子,里面好多夫人小姐在选购。
他看到一件雪白的狐裘,纤尘不染,高洁圣雅,悬挂在最显眼之处,想到若是穿在宁情身上,应该华美至极,也温暖至极。
他当即买下,惹得一众女人惊叹不已,那高昂的银两实在令人望而生畏,掌柜见他出手如此阔绰,还打趣道,必然是送给心爱之人。
他回,是送给妻子的。引得一铺子女人艳羡不已。
他半夜起程,本想赶早送到宁情手中,哪成想到看到让他心碎的一幕。陈季礼把手里的东西交到沈妈妈手中,便回到他的青砖瓦房。
原来看到心爱之人与他人在一起是这般痛彻心扉,以前他对宁情说起要娶李霜霜时,宁情是否也是他此刻的心情。
这般的难受,他片刻都受不了,宁情受了三年。
难怪她不愿回头,陈季礼沮丧地躺在床上,回首着与宁情的点点滴滴。
似乎此刻才真正明白爱是不能共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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