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鳅丢下木桶, 看着水桶垂直下降,“啪”的一声落在井里,水波晃动之际。小泥鳅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胸口, 里面似乎有什么活物, 在胸口和手心之间扭动。
小泥鳅有一阵晃神,随后眼底荡漾出一丝果决与狠辣。
细小的胳膊出奇的有力, 本就充沛的井水距离地面并不高, 三四个来回一桶水就被拉了上来。
他拎起冒着热气的井水, 朝厨房里走去, 眼睛却在宁情的窗子上稍作停留。
一直躺在屋檐的护院假睡着,眼缝之间院子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又过了两日,天气越发的冷, 院子前的几颗树只余一些干瘪瘪的枝干迎风而立, 原本的叶子早已不知所踪,配着暗哑的天色, 目之所及,一片枯黄。
黑豹蜷在狗窝里,头尾埋在腹部,一阵细微的声响传来, 它的耳朵机警地竖了起来, 狗眼也随之睁开,黑色的狗瞳里一条细小的身影晃过。
黑豹立刻从狗窝了站了起来,抖了抖狗毛,灵敏的鼻子似乎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顺着气味往屋子里寻去。
此刻是午时三刻,上午的事情都忙完了,下午的事情还未到时候,所以平素忙碌的身影,此刻都清闲着。
芽儿趁着着空隙回屋看看瘫痪的父亲,顺便检查两个弟弟是否在家。秀萍负责一屋子人的吃食,起得早,比较累,每日忙完就回房小歇一会。
张如兰的屋子里,两个婆子正在陪着她在打苏城纸牌,时不时传来一阵笑意或者叹息。
宁情看账本时喜静,沈妈妈就坐在宁情门口的帘子外,估计的年老,屋里的炉火又生得旺,暖意融融,此时沈妈妈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里的鞋垫绣了一半,敞在手里。
细小的身影悄声无息地走进堂屋,在暖炉边席地坐下,如果此刻有人出来,看见他,也只当是在烤火而已。
不大一会,厚厚的袄子下面隐隐有鼓动,细小的身影四下环视一番,猛然瞧见黑豹趴在一旁的火炉边,正一瞬不瞬地瞧着他,吓他一跳。
真像个人啊!
还好是只狗,细小的身影松了口气,目光回转,直指宁情的屋子。
似乎有些焦虑,犹豫片刻过后,目光坚定,细小的身影轻手轻脚的靠近。走到门口,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沈妈妈。
确定无疑后,从袖子里撒了些粉末在门口,又从袄子下面掏出一个婴儿脑袋大小的布袋,布袋里鼓鼓囊囊,有东西在里面翻滚。
细小的身影有些心慌,手都在抖,系紧的袋口拉了几遍都未拉开,黑豹早已站在后面,仿佛预感到什么,往后退了两步,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细小的身影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挡住了视线,他抹了一下后,终于打开布袋,他明显松了口气,接着小心翼翼地拈着袋底,顺着地面往前轻轻一送。
黑豹瞪大眼,只见十几条黑白相间的毒蛇翻涌而出,因有门槛和不知名的粉末挡着,而且屋内的温度比外间更暖和,那些蛇不约而同的往屋内爬去。
这些蛇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口中信子剧烈地吐着,爬行的速度根本不像冬眠初醒,好像被什么指引般直接往宁情的方向攻击而去。
吓呆了的黑豹“嗷嗷”地呜咽起来,与此同时,挂在屋檐伺机而动的两个护院,一个俯冲,跳跃至门前,一招制服门口欲逃的身影。
两名护院闪进屋内,手起刀落,如疾风骤雨,在宁情将将反应过来之时,十多条毒蛇已头尾分家,成了两半。
护院怕有余蛇未清,环起宁情,飞出屋子。
沈妈妈听到声响,慌忙睁眼,见门前站了几人,茫然问道:“这是发生何事?”
宁情望着屋里地面上的毒蛇,认出是银环蛇,此种蛇类,毒性极烈,若是被咬,不消一个时辰就得殒命。
低头再看倒在门前的小泥鳅,想起花老板之言,心中虽已清明,可还是惋惜不已。
护院再三确定,发现无一遗漏后,方才放心。
一番动静,惊扰了屋子中的其他人,张如兰和婆子,还有秀萍相继而出。
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的疑问在看到一屋子毒蛇后,都变得惶恐不安。
首先发作的是张如兰,她朝着宁情嚷道:“我说什么?你不听?看见没?那花老板家住的都是毒蛇,就跟这地上的没什么两样,你非要招惹他们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从今日起就给我断了,那花老板再来,我便是拼了老命也不会让你再与他相见。”
宁情定了定神,看了眼地上的小泥鳅,又对张如兰道:“娘,您稍安勿躁,让我先问问。”
张如兰担心宁情的安危,虽然气得不行,现在的情形孰轻孰重还是拎得清,于是闭嘴不言。
宁情蹲下身子,扶起倒地的小泥鳅,他似乎被制住了某处经脉,只能瘫软在地。
护院道:“宁姑娘,一个时辰后就会恢复,现在让他躺着便是。”
宁情问:“可以说话吗?”
护院答:“除了不能走,其他如常。”
宁情点头,思虑片刻,与小泥鳅平视,“你为何要害我?”
小泥鳅不语,眼神黯然无光,面上毫无波澜,仿佛一个将死之人。
这副表情出现在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真的有些让人不忍心。
“你是不是被迫的?或者说被要挟的?”宁情揣测着,这么小点年纪,跟她又素不相识,何故来害她,必定不是表面看到的。
一直无动于衷的小泥鳅眼神动了动。
宁情觉察到,追问:“或许我们能帮你。”
小泥鳅眼皮子抬起,眼睛里有一丝光亮划过,须臾,复有暗淡下去。
“你现在任务失败了,回去也交不了差。能让你做这些事情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维护一个歹人,似乎并不值得。”
小泥鳅不知道被那句话触动了,眼神变得凌厉,颤抖着嘴唇,“我没有维护歹人,我恨不得他们去死。”
宁情好像触到什么,“歹人当然必须去死,但是你不说出来,我们又怎能抓到那歹人。”
小泥鳅眼泪溢出,绝望道:“我失败了,妹妹就会死。”
在场的都震惊!
“你妹妹在他们手上?”宁情同样震惊。
小泥鳅哭道:“他们把我妹妹关在笼子里,他们说了,这蛇一共十五条,这里有十四条,还有一条是给我妹妹准备的。”
“我妹妹要死了!!”
“我若是死了,他们是不是就能放了你妹妹?”宁情问。
小泥鳅哭道:“是的,所以我明知道你们都是好人,给我吃食,给我衣衫,我还恩将仇报。没有办法,我要救我妹妹,我爹娘都死了,就剩一个妹妹。她若是死了,我也会跟着她一起去黄泉找爹娘。”
“那我便死。”宁情道。
一屋子人都震惊,小泥鳅更是不可思议。
张如兰更是吼道:“胡说什么呢?”
护院不禁佩服道:“宁姑娘真聪明,我们少爷也是这样安排的。”
宁情微微一笑,如此简单的引蛇出洞,她当然能猜到。
“姑娘,您且放心,后面的事情就交由我们去处理。你只需消失几日掩人耳目就行,其他事情少爷早已安排妥当。”
过了一会,宁情院子就传来一声呼救声,很快院子里的气氛惊恐不已,人仰马翻。
“快来人,姑娘被蛇咬了,快去请大夫。”
“那是毒蛇,没有时间等大夫了,赶紧把姑娘扶上马车,送医。”
“快把伤口用绳子系紧,不然蛇毒就会攻心。”
“哎呀!不好了,姑娘都神志不清了,赶快!”
有人把作场的马车赶来,把面色虚白的宁情抱上马车,挥鞭离开清水畔。
张如兰和一干伺候的下人都随了去。
消息很快传出,作场的雇工都惶惶不安,东家出事,这作场还能开的下去吗?
散工后,不少人还看到已经被砍死的毒蛇,有人认得那是闻之色变的银环蛇,被咬者必死无疑。
过了几日,初见东家的死讯并未传来,但是东家住的院子一个人都没有。有传言是为了稳定初见,所以就隐瞒了消息,其实东家在马车上就咽了气。
后来越传越玄乎,大体的意思东家已经下葬了,并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亲眼所见,宁情已死,死因是被毒蛇咬死。
当然有人提出疑问,为何会出现毒蛇?
又有人跳出来解开迷惑,她们住的这宅子原来的主人搬离之前就是养蛇的,留下几个蛇窝也很正常,而且清水畔又不是没有过银环蛇。
那蛇本应该冬眠又作何解释?
有人解答,她们冬天生了炉火,屋里的温度起来了,原本就藏在屋里的银环蛇就出来觅食了。
一切好像十分的合理,半点没有让人怀疑之处。
……
宁情被安排在福清城的一处宅子里,她已经在此呆了三日,此刻正无聊地看话本。
真是难得的清闲啊!
窗外忽地下起雪,飘飘絮絮像一层雪帘,很快铺白了地面,看来是场不小的雪。
宁情放下话本,走到窗子边,她不禁想起母亲在马车上同她说的话。
母亲说:“真是一桩事情接着一桩,这样做初见损失又不少。”
她答:“人命和银两相比,银两又能算得了什么!”
母亲说:“花老板府上太复杂,不适合。”
她答:“他能变得简单。”
母亲说:“还是跟季礼回府吧!好女不嫁二夫,况且……”
母亲的话没有说完,她也没有作答。
过了片刻,母亲又道:“今年过年你爹你哥你嫂子,还有几个侄儿都要回苏城祭祖,你看你如今的狼狈样,叫我们明年怎么安心回京城?”
可能在父母眼中没有成家就是活得狼狈,和离就是天大的难堪,不跟个男人就一直让父母不省心,不生个孩子就是人生有缺陷。
女子就该到了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样的事,按部就班的活着才叫完整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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