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铺天盖地地下了两天两夜, 满目银白,把昔日的颜色都遮了去。
宁情站在廊下看雪,院子里有一棵树枝干突然断裂, 发出沉闷的声响, 树上的积雪落下形成一片雪雾。
这时,宅子的门响起敲门声。
是谁来了?会不会是花老板?宁情想到有可能是他, 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下人麻利地踩雪过去开门, 进来是初见的何掌柜。
宁情心中略有失望。
不过, 何掌柜冒雪而来, 定有急事。她诈死之事,初见上下只有何掌柜知晓,就是以防万一初见有事。
宁情进到正厅, 让下人给何掌柜沏了盏热茶驱寒。
“何掌柜, 请坐。”
宁情坐在主位,何掌柜坐在右手下方。
许是路上寒冷, 何掌柜连喝了几口热茶。
放下茶盏,何掌柜开口:“东家,本不想来打搅您的。可事情紧急,不得不前来。”
宁情拧眉, “何掌柜请说。”
何掌柜道:“牛髓已经没了。”
牛髓是口脂的重要配料, 初见的牛髓一直用的是上等牛髓,此原料市场上本就时常缺货,每次宁情都会提前预定,但是牛髓的价格浮动比价大, 也不敢库存太多。
前些天她就与何掌柜商议过,牛髓的数量要积极的跟上,没想到还是在这上面出了岔子。
“花老板那边的货不是早几天就应该到的吗?”
何掌柜指着外面道:“就是因为这场暴雪害的,说是官道封了,花老板的货也被堵在了黎州运不出来,黎州那边比福清城早下两天的雪,听闻雪量比福清城还大。”
黎州和苏城之间隔着数座山,山路不好走,容易出事故,官道肯定要封闭。
如果是好的天气黎州到清水畔都要三日,现在还封着路,雪也不知道何时停?就是说现在停雪,还等雪融化,少则要五天到七天的停工。若果天公不作美继续下,那日子还没个准头。
初见目前是停不得工,因为烂脸事件本就还在处理,大批量的胭脂要处理,处理胭脂的同时货源还要补上。
停一天工对初见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而且现在是胭脂的售卖旺季,因着马上要过年了,错过这个季就要再等一年。
初见现在每日都是满轴赶工。
“其他药材商那里去过没?”宁情问。
何掌柜:“早两天,我们收到信就开始四下打听,可这牛髓本就是个稀缺货,这些天更是出了鬼般,每家药材商都没货,要有也只有零星一点,品质也达不到要求。”
初见本就受创,材料肯定不能再用品质差的。
“为何一户都没有货?”这真是稀奇。
何掌柜:“我去打听了,是其他几家小的胭脂商故意囤货,因为不止福清城这些地界在下暴雪,整个南方都在下,他们也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说是后面是牛髓会紧俏,拿着银子也买不到,这些个小商户就开始囤货,等市场空了,然后再放高价售出,预备从中牟利。”
宁情摇头无语。
何掌柜道:“现在闹得整个福清城都没有上等牛髓,要的话只能到那些囤货的手里高价购买。”
“价钱打听到了吗?”宁情问。
何掌柜伸出两根指头,道:“打听了,是这个数。”
宁情一看就懂,这是翻了七八倍。
这样的价格初见根本不肯能会出。
何掌柜叹了口气,惋惜道:“本来,我还知道哪里还能匀点,可惜花老板不在?现在也没有办法。”
“怎么说?”宁情疑惑地看着何掌柜。
“东家也知道我是花老板调过来初见的。”何掌柜道:“花老板名下有胭脂作场东家应该知道吧!”
宁情点头,她知道花老板名下经营的胭脂叫花颜,花老板提起过,经营得不算好,每年的盈利在其他产业中算是垫底的状态。
何掌柜道:“我以前就是在花颜,后得花老板信任派遣到东家名下。据我所知花颜作场牛髓还有存货。”
宁情明白过来,“何掌柜的意思是去花颜运些过来应急?”
“是的,东家。”何掌柜说:“所以,昨日我就来了福清城,也去花颜问了,那边同意匀些初见应急,可是花颜有严苛的制度,需要花老板的印章和一份专用的单据才能出货,不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库房也不会发货。”
宁情明白,配料类属于入库材料,如今反过来要出库,肯定需要手续。为了防止作场的材料被人私底下倒卖,很多作场都有这样的硬性规定,初见也是如此。
何掌柜提到印章,宁情想到花老板前些天交给她的印章,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
何掌柜连连惋惜道:“因着这雪灾,花老板现在同样被困在了其他地方,归期还未定。单据在花老板商行的账房里,可那账房只有花老板一人能进,光这一点就没办法。还有那印章,花老板不在就更难没办法了。现在初见是唯一的一条路也被堵死了。”
说到此何老板焦急不已。
宁情思量着,印章手上有,就是差单据了。
“如果有印章是否就能进花老板的账房了?”
对于东家的问题,何掌柜想了一下,答道:“印章属于花老板的私人专属,有些单据认印章不认人,照理说如果有印章是可以进花老板的账房。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得去商行问问那边的掌柜。”
何掌柜话说完,联想到东家与花老板的关系,东家又有此一问,隐约猜出东家手上有花老板的印章。
何掌柜因为牛髓停工事件过大,他没法定夺才有此一行,本没有抱任何希望,没想到意外的收获。
“东家,我去商行问问掌柜,再来回禀您。”
宁情点头,“那就麻烦何掌柜再冒雪跑一趟了。”
何掌柜起身道:“东家客气了,这是我份内的事。”说完就告辞了。
宁情摸向腰间,因为印章太贵重,她怕弄丢了,所以随身带着。没想到还真排上了用场。
……花老板真是她命中的贵人。
宁情现在住的宅子本就在福清城,何掌柜一个时辰后就回来了,带来的消息是,只要有印章就能进花老板的账房。
宁情想到不用停工,心中大喜。
事情迫在眉梢,宁情当即随何掌柜出了宅子。
因为银环蛇的事情到底现在处理得如何了,还没有得到确定的消息,她还不方便露面,只能以面纱遮面。
可能是老天注定,此行虽然解了初见的燃眉之急,也让花老板与宁情的缘分走到了终点。
……
事情很顺利,宁情拿出花老板的印章,商行的掌柜让宁情进了花老板的账房。有了专用单据和印章,牛髓在当日的晚上就运到了初见。
宁情因为银环蛇的事情还未解决,自然暂时回到福清城的宅子。
不过宁情再没有拿起过话本,一连几日都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有一日,她唤来护院,问了小泥鳅的情况,护院说小泥鳅和他的妹妹都已经安排妥当,再不会受制于人。
宁情知道那两个孩子是银环蛇的重要证人,花老板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待到冬雪消融,宁情二话不说就启程回清水畔,无论那宅子里的下人们怎么阻拦都没有用。
宁情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不是说已经没了吗?为何就突然的活着回来了。
宁情笑而不语。
反正她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杨钧翰得到消息时,人还在几百里之外。他那边的事情还未解决,而且正在紧要关头。飞鸽传的信写得极为简单,只有寥寥数字。
姑娘离开,不知何故,计划落空。
他不明不白宁情为何回清水畔?他算好了所有的事情,唯独没想到问题会出在宁情身上。
此时她的出现,就会影响全盘计划,杨钧翰只好暂停这边的事情,心急如焚地赶到清水畔。
可当杨钧翰院子,以前热闹的小院子,此刻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只黑豹。
倒是芽儿看到杨钧翰,连忙跑了过来。
“花老板。”
杨钧翰看到芽儿,问道:“她呢?”
芽儿自然知道花老板口中的她是指宁情姐姐,便笑道:“宁情姐姐回苏城了,昨日晚上走的,今日估计才到。”
“她可有留话?”
芽儿摇头,“宁情姐姐说过两天就回来,她去接老夫人来。”
杨钧翰决定先回一趟福清城,问清楚情况再去苏城。
芽儿看着一向温和从容的花老板,面色凝重的离开了。想起宁情姐姐回来的两日也是同花老板一样,寡言少语,茶饭不思,似乎有很重的心思。
他们之间生误会了吗?会不会是因为宁情姐姐的前夫?
芽儿带着疑惑关上了院子门。
……
苏城。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这些天的苏城成了一个大型冰窖,哪里都冷。路上的行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睛认路。
一辆马车踏着冰雪回到苏城,停在了宁府门前。
宁情是孤身回的苏城,所以进门就遇到了来开门的秀萍姐。
“秀萍姐,我娘呢?在她屋子里吗”
秀萍穿着厚厚的藏青袄子,红着鼻子,搓着手道:“来人了,在正厅里说话呢?”
宁情随口问道:“谁啊?这天寒地冻的。”一边问着一边往正厅方向走着。
秀萍跟在身后,“我也不知道,刚来,和姑娘前后脚的工夫。”
宁情“哦”了声,因为她已经看清秀萍姐口中的客人。
是陈季礼的父亲陈旺祥和母亲柳氏,也是她以前的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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