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情摸了下陈季礼手心,凉凉的, 心中大喜。
“大夫, 你探下, 是不是退热了?”
大夫刚换好药汁, 净完手, 擦干水渍,探了下陈季礼的体温。
“确实,热退下来了。”大夫言语中也很激动, 毕竟像烧伤面这么大的能挺过来的病例不多。
“真的退下了, 太好了!”这是这些日子里听到最好的话了, 宁情如释重负。
“可喜可贺, 少爷福大命大,熬过来了。不过后期还是要注意, 以防反复。”大夫叮嘱。
宁情连连点头,“那他何时能醒?”
大夫摸了下花白的胡子, “那就快了, 也许过一两个时辰就能醒。”
宁情喜上眉梢。
大夫道:“退热了, 那药方换一个,一会让下人跟我去一趟医馆。”
宁情道:“好的,那劳驾大夫了。”
大夫叮嘱了几句, 背上药箱走了。
没过一会,厨房的婆子端来人参汤,
婆子把汤放在桌子上,又拿来一个小凳子放在宁情的手边, 方便一会放汤碗,“夫人,今日是人参鸡汤。鸡是老母鸡,大补。”
说话间,便把隔水的布垫拿来,宁情熟练放在陈季礼头边,“陈季礼,把头抬起来,今日是人参鸡汤,你多喝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估计比我都轻了,你太瘦了,丑死了,赶紧胖回来。”
说话间,宁情喂了一口汤,这口汤下去竟然只流出一点,宁情夸奖道:“表现不错,保持这样。”
她又去要舀一勺,发现陈季礼的眼球在眼皮下滚动。
又喂下一口,依旧没有流出多少,看到陈季礼的喉咙在吞咽,试探地问道:“陈季礼,你是不是醒了?”
床上的人依旧无声,宁情有些失望,又喂了一口,继续鼓励,“这就对了,多喝点。你娘头发都急白了,你爹成宿的睡不着,你二哥每天都来看你两回,你可快些醒来,这个年过的不是年,过的是关。”
一碗人参鸡汤喝完,宁情决定再去盛一碗,因为今天喂的分外顺利。
宁情离开,床上的陈季礼缓缓睁开眼睛,久病的眼神没有了昔日的光采,却依旧好看,为了能多感受她的照顾,他真想沉睡一辈子。
……
陈季礼醒了,紧绷了十来日的陈家人终于迎来了这个新春最好的消息。
许多亲朋好友都来探望,柳氏谢绝探望,毕竟陈季礼只是醒了,后面还有漫长的恢复过程。
宁情的父母兄嫂也一同过来探望,与柳氏唏嘘了一番,叫上宁情在一旁说话。
原来父母兄嫂要回京城了。
宁情急了,因为每日照料陈季礼,虽然和父母兄长见过几次面,但是每次都是匆匆忙忙,根本没有时间细谈。
“爹,我们宁家的配方女儿已经要回,你们回苏城,我们一家回到从前。”宁情不愿父母离开。
宁远山比四年前苍老了许多,鬓角都有了白发,以往老是板着的脸,如今对宁情倒是也了些许耐烦。
“一份家业那是说搬就搬的,这四年我们宁家在京城走了不少弯路,如今总算开始盈利,一家人也重新过生了富足的日子,不想再折腾了。”
宁清道:“我那初见好好经营能撑起一家人的日子,爹若是再想开胭脂铺,我们宁家再另开……”
宁远山打断她的话,“不必多言,事情已经定了,就不会三心二意。我们这番来就是为了你和陈季礼之事。”
“他为了救你伤成这样,而且以后能否成为正常人都未知,这样的他,你有何打算?”
宁远山瞧着宁情,想听听宁情的想法。
宁情沉思了一会,“爹放心,我会照顾他到痊愈。”
宁远山道:“然后呢?”
宁情垂下眼帘,她知道父母的心里还是希望她与陈季和好。可年少时的那份热情早已消磨殆尽,并不是感动就能再次唤醒曾经的那份爱恋。
“你一向有主见,这次听听爹娘的话。”宁远山罕见的语重心长。“陈季礼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不然当初爹也不会把宁家配方拿出换你姻缘。”
“那可是我们宁家老祖宗留下的,爹娘为了我可不值得。”
宁远山道:“你是宁家的女儿,没有什么不值得的。你也不必为了配方内疚,更不要因此而和陈季礼产生隔阂,爹是心甘情愿的,你开心,爹娘才能安心。”
宁情眼眶酸涩,“爹,女儿不孝,害您和娘担心。”
宁远山露出慈祥的神色,“爹娘要走了,你要照顾好陈季礼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好好呆在他身边,也算还了他的债。”
宁情沉吟了半响,最终还是点了头。
父母兄长要走了,他们盼着她有个归属,他们也好安心出发。
而陈季礼是他们认为最合适的。
……
陈季礼退热后,伤口也开始愈合。
春季过去,他已经能下床了。只是伤了经脉,行动不是很便捷。
宁情定制了一个木制的轮椅,时常推着他到院子转悠。
初夏,凉风徐徐,院子里的很多花都开了,香气四溢。绿植也生机盎然,一派祥和的景象。
“宁情,不要走了,一直陪着我可好?”
陈季礼的声音很低微,被风一吹都散去。
宁情推着他,笑了笑。
良久……
“你快些好吧!”
她时常来回清水畔和苏城之间,有时还会去他的商行处理一些紧急需要处理的事务。
他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处理商行的事务,是商行的掌柜每日直接送到府上,可他时常说身上痒,让宁情帮他处理。
他躺床上,她坐在书房的案桌上。
相安无事。
转眼到冬天,他的恢复一直没有多大进展,有时会疼痛难忍,彻夜难眠,更离不开人照顾,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常年被病痛折磨。
母亲来信,说京城有一名医,对烧伤极其擅长。宁情看着他难受的模样,决定把他的产业和初见交给二哥处理,然后带他去京城求医。
这一去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陈季礼受了不少罪,烧伤的部分全部重新换了一层皮。因为感染,生了脓疮,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他生命力异常顽强,咬着牙挺了过来。
他的苦难宁情看在眼里,每次生死边缘,宁情只求他能活着,每当他挺过去,宁情就不想让他继续医治。
他总是笑着说,不想被疼痛折磨一辈子,与其那样活着,还不如一博,即便是挺不过去,他也认命。
那时的宁情只有一个愿望,他能活着回苏城,看着他每次艰难的支撑着,她懂得了何为珍惜。
总算柳暗花明,陈季礼获得新生。
回到苏城后,他们好像经历了九死一生,很多以前执着的事情都看得分外淡薄。在生死面前,那些都是小事。
宁情也得到花老板的一些消息。
杨老夫人给他在黎州找了一门亲,毕竟他已经年过三十。那姑娘是户极好的,年方十六,貌美如花,嫡女出身,姑娘的父亲与花老板交好,并不信那些传闻,愿意把姑娘交给他,杨钧翰并不同意,婉拒。
此事被杨老夫人知晓,绕开杨钧翰与那姑娘的父亲定了婚期,并以死相逼。
可不幸再次发生,一向身子好的姑娘突然间猝死。
此事一出,整个福清城都炸锅了。
杨良裕身在狱中,临死能不能出来还是个未知数,那在外面生的孩子也不是亲生子。
按照说法,没有男丁延续血脉就是后继无人。
杨家要绝户了。
杨老夫人本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姑娘的死,就像压倒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在床上躺了数日,大夫束手无策,开了些人参之类的药续命。
一日,杨老夫人精神大好,吩咐厨房里做了一桌子菜,请来裕园的那些女人,说是病已祛,可以看到杨钧翰娶妻,让她们作陪,一起高兴高兴。
大夫说是回光返照,已经油尽灯枯。
女人们想着与杨老夫人暗中斗了一辈子,就当来送她最后一程。
杨老夫人胃口极好,大口地吃着,每样菜都尝着,还极力让她们吃。
女人们对杨老夫人有防备之心,都只是意思了一番。
……
杨钧翰得到消息时,一切已经晚了。
当他走进裕园,走进偏厅,一阵血腥扑来。
餐桌四下倒着七八具尸体,每人身上都被扎了数刀,刀刀致命。
血流得满屋都是,几乎无法下足。
而杨老夫人就坐在主位上,像一个王者,审视着这一切。
早已没了气息。
那染血的刀就赫然拿在手中。
这个母亲用最后的生命给儿子铲除了身边的毒草。
……
宁情听后唏嘘不已,心里久久无法平静。时常会梦见杨钧翰孤独的背影,令她胸口难受。
这一日,天气甚好,慧娴约她去寺庙,说是寺庙后面的桃花开了,美得很。
宁情心中有事,一直郁闷,便随她一同前往。
春暖花开,游人如织,阳光温和的笼着大地,格外舒坦。
两人走着走着,被游人冲散。
宁情找了一会,无果,却踏进了一处幽静的桃花林。
这里游人渐渐稀少,四下还有薄雾升腾,美得好似仙境一般。
宁情游走其间。
一个白胡子老者笑眯眯走来,他一身白衣,须发皆白,又在这仙境中的桃花林,真是仙风道骨,有些神仙的模样。
宁情朝他点头行礼。
老者似乎就是冲她而来,伸手就讨。
“给我二十两银子买酒喝,解你心中烦忧。”
哪有拦路向陌生人讨要这么一大笔银两的,因着他的样子实在不像坏人,倒是想要糖吃的小孩,模样有趣的很。
宁情浅笑,“我没有烦忧,更没有携带如此多的银两。”
老者眯着眼,神秘莫测地摸了下胡子,“你能进得了这桃花林,必定是欠了桃花债的,旁人进不来。”
宁情环视一番,先前还有几个游人的林子,此刻除了她和老者,再无其他人。
老头指了指她头上的金钗,舔了下嘴,“那个看起来不错,可以换酒。”
老头馋酒的样子有趣极了,宁情取下金钗递给老者,“你去换酒喝吧!”
老者高兴的收下,随手摘了朵桃花,“吃了花瓣,桃花债就能还。”
一根金钗换一朵桃花,宁情摇头轻笑。
老者很快消失,宁情往回走,渐渐游人多了,薄雾也消失了。
宁情寻得一个石桌,这石桌就在路边,可以看到来往的游人,慧娴经过定人瞧见她。
她走得有些乏了,春风催着,阳光和暖的晒着,等着等着就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再次睁眼,慧娴笑盈盈在坐在一旁,还买来两碗桃花羹,香气扑鼻,宁情腹中饥渴,这碗桃花羹真是诱人。
拿起汤勺吃了几口,看到石桌上的那朵桃花,想起老者的话,从不信鬼神之谈的宁情把花瓣放进碗中,一同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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