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孔潮汐的耳边愈发清晰, 脑后和脖颈传来的痛感与神经麻痹的迟钝在脑中缠斗,让孔潮汐分不清到底是梦境、幻想还是现实,沉重的脑袋在她想要辨识清楚情况的轻微晃动下愈发混沌, 仿佛一罐混了沙的水, 原本已经沉底的沙一旦晃动立即重新翻涌,让孔潮汐的头脑在冲荡下完全晕眩。
鼻翼耸动,空气从鼻腔滑入,因为呼吸而牵连勾动的腹部肌肉传来强烈痛感,让本就不算新鲜的空气生生卡在气管中无法直接坠入肺部,窒息感伴随着痛感如潮水般涌来,对于空气的迫切需要让她只得顶着疼痛将气息挤入肺部, 终于得到了空气滋养的肺部得以暂时舒缓, 腹部的肌肉却被紧接着吐气的动作重新牵动, 带起的疼痛让孔潮汐全身的汗毛战栗。
眉毛卷皱, 唇角也不自觉地勾动,已经到嘴边的“嘶”声被她习惯性地憋回肚中。想要伸手扶一扶自己晕眩的脑袋, 却发现双臂、双手都不随自己控制, 被禁锢如钢板的身躯只有一个沉重的头可以晃动。
在明显而强烈的束缚感中孔潮汐的意识再度回复, 微微后仰的头一下碰上了坚硬的石柱,伤口撞击的痛感直接将脑海中的所有虚幻冲散, 只留下了流淌全身的痛觉。
裸露在衣服外慢慢伸直卷动的手指缓缓活动着自己,又悄悄地试探着周遭的空气,下一秒就触碰到的冰凉石柱为世界带来一分真实,为孔潮汐的头脑带来几分清醒, 更为她脑海中飞速倒放的回忆和重构的现实带来了最新鲜的素材。
安静的空气中连水滴坠落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孔潮汐的接连动作虽然细微但却依旧让身下陈旧的木椅子发出轻轻的“吱呀”声。
一声嘶哑难听的声音进一步将安静完全打破,“你醒了。”
死死地咬着唇,孔潮汐终于掀起了沉重的眼皮。受到攻击和药物刺激的双眼虽然疼痛消退,但无法迅速恢复视力,半晌,在泪液的浸润和保护下眼前的景象逐渐从模糊转为清晰,然而却依旧是一片昏暗,只有角落里一盏复古而微弱的煤油灯在安静地烧着。
一片昏暗中孔潮汐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却没有看到本该出现的那个人。
喉头滚动,艰难地润了润嗓子,开口后的沙哑让孔潮汐自己都心下一惊,“你是谁?”
昏暗中传来一声讥笑,“不是吧孔队长?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就这么直白地问,都不用一些什么问讯技巧就觉得我会乖乖把一切告诉你然后自首吗?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孔潮汐勾起的唇角有几分虚弱,笑意也十分清淡,“你想多了。被你绑成这样,处在这种境地的我,还有强势和高高在上的资本吗?只是好奇罢了,纠缠了这么久,你把我们全都摸清楚了,我们却不知道你是谁。”
“这倒是没错。就算是你这样的女人也没什么可傲可狂的了,遇到我之后,下场不都是一样的吗?呵……”金属摩擦的声音和男人说话的声音交缠,原本的嘶哑难听间又伴随着尖锐刺耳,“你啊……虽然难对付了点,不过,也就如此而已了。”
没有理会他的讥讽,孔潮汐逐渐恢复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金属的摩擦音上,“你是在磨刀吗?”
“怎么?害怕了?”男人冷笑,“放心吧,不会让你那么快死的……你这样的货色值得我最用心的对待,也值得最有趣的死法,好好期待吧,到时候也会让你那帮队友们看看什么叫举世无双的杰作!”
孔潮汐的双手正在捆绑自己的绳索上摸索,粗糙坚硬的手感十分差劲,饶是裹着厚实外衣的肩臂、胸腹和双腿微微一动就会感受到割裂般的痛感,而此时她在绳索中悄然移动的手虽然触摸到了绳索,但裸露在布料外的手腕却也被直接磨出了两道血痕。
正想着再多说两句话分散一下男人的注意力,好让自己再多探知一些自己状态和周遭情况,然而嘴还没来得及再张开,孔潮汐就行到了左前方传来了脚步声,紧随其后就是那天夜晚中那块带有熟悉味道和药物的布团。
孔潮汐的瞳孔骤然放大,陷入昏迷就意味着丧失主动权和对事态发展的控制权,不仅如此,她甚至连安安静静坐着思考自己到底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间、该如果逃出去又该如何将消息向外传递的机会都没有。
她当然要挣扎,只是最后一定是无果。
意识迅速模糊,昏沉重新习惯整个头脑,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语调——
“好了闭嘴吧,我烦了,不想听你说话了。女人果然还是只有昏迷的时候才会不再罗里吧嗦地惹人烦。”
白天的废弃医院少了几分阴森多了几分萧索的破败感。周遭严密的警戒线,一辆接一辆驶来的警车和警察们脸上的严肃让这个原本早就被众人无视更抛在脑后的废弃地点重新获得了关注和围观。
警戒线外是周围居民区的居民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场的蔡珏也没有犹豫,直接派了几个手下的队员去挨个询问情况,以期从中发现些破案线索,哪怕只是有人听到了那本该引起注意却被所有人都忽略的电锯声。
江声和祝林就在一片询问声与议论声中重新走进了废弃医院。
昨晚祝林休息的时间要比江声休息的时间长,今早紧跟着江声被电话铃叫起来之后依旧感觉浑身疲惫,他知道江声只会比他的疲惫更强烈,可那种心焦的感受也会更强烈,所以那些想要劝说江声的言语最终都只停留在了祝林的嘴里,没有一个字被倾吐。他想,这个时候的江声可能需要的不是安慰和劝说,而是一个更强力的帮手。
江声的步伐很快,祝林的步伐亦然,两人一齐走上二楼。
虽然没有了恐怖骇人的尸体,但是在白天的清亮下,满地的血液和脑浆交织的红黄液体也更加醒目清晰。
刚才会议的最后蔡珏按照江声的思路将整个临海省刑警队分成了三组,一组是归为苗梁带队的监控组,一组负责摸点凶手在临海的临时据点,一组则来协助法医和痕检做现场取证。
蔡珏带着刑警队的人也紧随江声、祝林两人上了楼,第一次面对如此景象的临海省刑警队口罩下的脸纷纷变色,虽然尸体已经不在,但是冲击力和那令人肠胃翻涌的酸臭味却依然存在。
蔡珏看着眼前两个已经蹲在地上取工具准备开工的两个人赶忙上前一步说道,“江科小祝,要不……你们回去先休息会儿吧,交给我们刑警队和痕检科就好,这……你们一晚没睡,又要继续面对这些……可能顶不住啊。”
江声向来不是一个容易发脾气的人,只是理智和冷静背后是对效率和目标的极致追求,更不要提现在因为孔潮汐的处境危急,他们本就应该分秒必争。虽然是出于好心,但是蔡珏此时的拖拖拉拉和犹豫不决却几乎完全踩中了江声的雷点。
江声抬眸扫向蔡珏的眼神已然是刺骨的寒冷和克制的愤怒,“蔡队不必担心,我们心里有数。现下最要紧的是破案和营救孔队,蔡队如果真的为案情和法医科考虑还请直接带刑警队来和我们一起进行取证。早点取证我们才能尽早做化验,这是避免第二次通宵的最好办法。”
蔡珏在心中苦笑,是能想到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人居然也会有发脾气生气的一天?虽然他也早就感觉到自己跟不上海都市刑警大队和法医科的节奏,但是没想到这个问题竟然会在孔潮汐失踪之后暴露的这么明显,导致他整个人都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无奈,只能摸摸鼻子赶忙带着一个个眼含恐惧面色铁青的队员低头投入到和法医、痕检一般的取证工作中。
虽然昨晚已经完成了第一轮初入现场的取证,但是白天确实可以比晚上看到更多的东西,所以江声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现场所有血迹照片重新取证,更加清晰的喷溅状血液照片也一一取证留存。
正在她拍完照片开始站在中央环视周遭环境,将二层的布局一寸一寸刻入脑海中时,蹲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祝林却开始轻声呼唤她,“江科江科!你看这个!”
江声闻声前去,低头看向祝林手指朝向处,就看到一大滩红黄色的粘稠汁液边缘处非常狭窄的一小片上有一对方向相反却交叠的小部分鞋印。因为混合了脑浆的汁液与血液不同,在冬日的低温下本就更不容易蒸发、干涸,而且又因为虽然逼近零度却一直没有超过零度甚至达到零下,所以汁液也一直保持在粘稠的流动状。
“……楼内的地上都是半拆迁后的砂石和水泥地,凶手大概也以为不会留下什么脚印,结果就是这种状态的液体恰巧记录了他的某个行进动作……”祝林手中的相机在“咔嚓咔嚓”不断地拍着照,江声的视线却依旧集中在鞋印上。
“只是江科,这个鞋印是不是有点太小了,两个叠在一起都还不到2厘米长,而且从弧度和形状来看,应该只是鞋跟那一小点,再加上鞋底的花纹重叠……哎,怎么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凶手留下来的痕迹还是这么个难搞的线索。”祝林一边低头翻看着手里的相片一边不死心地仔细研究着鞋印,就差趴到地上凑上去看。
“有发现就是好事,”江声移开了视线,“好不容易看到他犯个小错可不能抓不住机会。回了公安局先拓鞋底,保险起见再和陈月文那双鞋对比下。如果是她的鞋那就从头到尾价检查一遍,没有发现就放弃,有发现就取证。如果不是她的鞋……”
“江科,我记得发现尸体的时候常副队说了,他们来之前碰到了一对进入现场结果被吓得半死的情侣,会不会是他们?”
江声看了一眼虽然人在一边搜证但是明显注意力完全放到了两人谈话上的蔡珏,“这些证据相关的排查就要辛苦蔡队了。如果真是昨晚的情侣那他们所提供的的案发当天不在场证明也要合情合理完全充分,情理上的无罪并不代表事实上的无罪,我们的证据链一定要逻辑严密。”
蔡珏听到后下意识就要说“是!”,结果江声却并没有要听他反应的意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如果两人的作案可能被完全排除,那鞋印就只能是凶手或者其他意外撞见了尸体的人留下的。不过近来一直没有人报案,那对情侣算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我们进入现场时整体的完整性都非常高,所以这种可能性可以被基本排除,我们优先考虑是凶手的这一可能性。”
“在这一可能性下,如果那天晚上出手绑架孔队的人就是凶手……那么从录像可知他的身高应该比孔队高2-3厘米左右,孔队175,凶手的身高不会到180,按照正常男人的身高脚长比例来推断他应该穿41-43码的鞋。等搜证结束需要辛苦蔡队再帮忙在附近搜寻一下有没有遗弃鞋底这个印花的鞋子,然后联动一下监控说不定就会有些意外发现。”
“当然小祝,咱们法医科在拓印鞋底花纹的同时也要进一步找寻可能的品牌、幸好、厂家等信息。”
祝林应声很快,江声说完他就立马点头,“明白江科!”
见祝林应声一旁的蔡珏也一边取证一边转头看向江声,赶忙接话,“我也明白了江科,之后一定按照这个思路仔细排查这个证据!”
江声也没有客气,直接颔首,“那就辛苦蔡队了。”
作者有话要说:遇到猪队友怎么办?
江声:那我只能一个顶俩,又做法医又做刑侦。[微笑]今天也是日常想念我家潮汐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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