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远听小五说的云淡风景,心里怕极了, 牢牢抓着小五的袖子, “这可是你让我别上报的……万一这风吹到我头上了, 你可不准不管我……我如今已经够难受的了,整日也不敢见小四, 我还不敢同他说话……”
温良远越说越委屈, 呜呜地哭出声来, “小五,我太难过了,小五……”
小五斜了他一眼,把袖子抽出来, 然后起身出去了。
温良远还在他身后嚷嚷,“万一出事了, 你可不准不管我啊,我警告你……你留心我将你也供出来, 你听见没?”
小五掏掏耳朵,走得更快了。
*
柳埕来青山县时心里还一直惴惴,生怕那一批贡茶出了问题。
谁知来了一趟,又被告知无事, 柳埕心里纳闷, 但也想不出茶叶会出什么问题,拍了拍脑袋,出门寻妹妹去了。
闻莺很好找,柳埕寻了个人稍微比划了一下闻莺的长相, 便有人引他到了后院。
闻莺正坐在一处亭子里发呆,晃了好一会儿神才意识到自己面前坐了个人。
心不在焉地回神打招呼,“事情办完了?”
柳埕点点头,皱眉打量闻莺,“你这穿的是什么衣服,灰不溜秋的,难看死了。你离家出走,也不说多带点银子,吃点好的、穿点好的?”
闻莺看了看,这才想起来刚刚把衣服换了过来,之前出门的时候小五嫌衙役衣服太丑,不让她穿。
闻莺挺直腰板对自己哥哥说:“这是衙役穿的衣服!我如今做了衙役,每个月都是有月钱的,我自食其力,开心得很。”
“衙役月钱才多少银子,够你花么?”
闻莺哼了一声,倒是不太够,好在小五有钱。
柳埕开始劝她,看着闻莺的小身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莺儿,你说你何必呢。放着宁亲王那么好的婚事不要,非跑来这里做什么衙役,你看你都瘦了,是不是这儿的人欺负你是新来的?这里的厨房伙食好么?”
“不是,”闻莺对付柳埕的办法就是撒娇,“哥,我在这里挺好的,我不想回去嫁给宁亲王,你帮我去跟爹说说好不好?”
“为什么不想嫁给宁亲王?”柳埕一脸不解,“上次你被李正峰那贼子擒走,威胁爹爹协助他谋反,还是宁亲王将你救出来的。你是不知道,爹拿到你随身玉佩那会儿吓得魂都快要没有了。爹大风大浪了一辈子,何时那样沉不住气过。”
“李正峰?谋反?”
柳埕也很震惊,“你不知道?”
“我前些日子确实是被人绑走了,玉佩也丢了,可是我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在青山县了。”
柳埕听闻莺轻描淡写,更是心有余悸,“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那么危险。快跟我回家去。”
“你先告诉我那谋反是怎么一回事。”
柳埕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闻莺算是听出了大概,“爹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柳埕叹口气,“爹私下授意门下的一个门生放了那贼子的兵马入城,还好宁亲王及时回京上报,这才免了一场灾难。皇上说爹爹早些年立过大功,功过相抵,只罚了俸禄。近些日子,闻月又有了身孕,皇上加封闻月为蕙贵妃,赐了协理六宫之权。朝臣好多都不满,爹的风头怕是有些盛了。”
柳埕的话消息量太多,闻莺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忆起柳埕说柳闻月“有了身孕、封了贵妃”。
闻莺本以为自己再听到柳闻月的事会很生气,可却没有。
心里只剩了些感慨,想来柳闻月过得并不错吧。
他的选择或许也是正确的,柳闻月应当比自己更加适合他。
闻莺从短暂的回忆中抽回神,才道,“哥,你回去问问爹,让他告老还乡吧。”
“我也正有此意。”
“不过,哥,你说的宁亲王救我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谢独将她送回来的嘛?但是……闻莺转念一想,谢独好好的,入京做什么?
“是爹说的,爹还说,宁亲王很满意和你的婚事,就等你回去成亲。莺儿,依哥看,你嫁宁亲王也是好事一件,爹现在在风口浪尖的位置,闻月虽说在宫里得宠,但伴君如伴虎,你嫁给宁亲王,宁亲王若愿意给我们柳家做后盾,皇上看他几分薄面,能保我们柳家也说不定。”
“我不嫁,”闻莺想也不想就回绝,“你让爹告老还乡才能从根源上保柳家。况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柳埕不信的看着闻莺,“该不是……刚才那个师爷吧?”
“师爷怎么了!”闻莺不高兴的瞪柳埕。
“那位小哥看着确实一表人才,气宇轩昂。”
闻莺听得很开心,但柳埕话锋一转,“但爹那边若是知道了,怕是直接就把你弄回去嫁给宁亲王了。”
闻莺也了解柳权的脾气,忙撒娇,“哥,我没喜欢那个师爷,我喜欢温大人,他好歹是个状元,官从六品。你说这样的话,爹会同意我和他的事,然后先帮我把宁亲王的婚事退了吗?”
“这个……”柳埕思考了一下,“若是你真心喜欢,爹那边应该有些商量的余地。不过要是师爷的话,那肯定没戏。”
“都说了不是师爷,”闻莺抱住柳埕的胳膊摇啊摇,“哥,你回去帮我好好跟爹说说呗,让他给我退婚吧。只要他把婚退了,我立刻就回家!好不好嘛?”
柳埕也发愁,“你当真不想嫁给宁亲王,要……要跟这县令过?”
闻莺使劲点头。
“那你待在这儿不准乱跑,我回去劝劝爹,等劝好了就来接你。”
闻莺开心的眯眯眼,就知道大哥最好哄了。
管她现在喜欢谁,先哄着爹把宁亲王的婚事退了再说。
不过宁亲王救她一事,闻莺越想越奇怪,明明是谢独救了、并把她带回来的,难不成是那宁亲王信口胡说……
还说等她回去成亲,做梦!
可是谢独为何会入京呢?他现在离了青山县,她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她是打死都不会回去嫁给一个骗子的!
*
柳埕稀里糊涂的就被闻莺哄走了,孔大这时候过来寻人,柳埕便跟着孔大去库房领茶叶了。
闻莺乐呵呵的跟柳埕告别,笑嘻嘻地蹦下亭子旁的石阶,一抬头就看见小五,闻莺这时候看见他更加开心,嘴角都咧到了耳根,笑着和他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小五眼角含笑,看她一眼,“听说你喜欢温良远。”
小五从没这样看着她笑过,闻莺被吓得浑身一抖,往四周瞥,又往天上看了看,躲开小五的视线,“你……你听谁说的?”
“听你同你大哥说的,”小五保持着刚刚的笑意,抬手拍了拍闻莺,“祝福你们。”
闻莺吓得腿一软,生怕小五误会了,忙捉住他的手,“我刚刚那是胡说的,我不喜欢温大人。”
闻莺说完怕他不信,竖起三根手指强调,“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温大人。”
小五把手抽回来,转身要走。
闻莺心里一急,跑上去拉住他,小五回头看她,闻莺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小五的眼睛很亮,像是黑夜里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闻莺被那颗星星吸引,眩晕般鬼迷心窍的神往。
闻莺吸口气,鼓起勇气,扭捏的揪着小五的一角,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我不喜欢温大人,我喜欢你。”
听着上方似乎有人低笑,闻莺试探着抬头瞟了小五一眼,见小五还是正经的脸色,又慌里慌张低下头去。
“我只是个师爷,怕高攀不起相爷千金。”
闻莺猛抬起头,“你……你都知道了?”
小五有些悲伤地点点头。
闻莺忙坚定的表达自己的决心,“我就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我爹或者你爹愿不愿意……我是认真的,真的!我会想办法的!我办法可多了!”
闻莺说完见小五没回答,不敢去看小五的眼睛,咬咬下唇,如坐针毡般站在小路上,等了一会儿,闻莺感觉到有双手臂伸过来,把自己拥进了怀里。
隔着绸缎的布料,闻莺只听得“噗通噗通”急促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阳光洒在小路上,道路两旁的垂柳弯下来,柳枝轻拂地面,闻莺透过小五的肩头,看阳光把一切的影子都拉的很长。
闻莺闭上眼,闻着小五身上好闻的味道,心里变得格外轻松和雀跃,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急剧膨胀,满得都要溢出来。
闻莺从小五怀里起身,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仰头看他,“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何尝不是呢,小五嘴角勾起一个笑,揉了揉闻莺的头发。
“我却记得,你先前日日同我说,你想嫁……”
闻莺拧了他一把,脸蛋通红,一本正经道,“哪里有日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那时不是还不懂事么……你同谢家小姐的事,我也没有生气呀。再说了,之前在山洞里,你也说过你喜欢过别人的,我这般大方,都不同你计较,如今两两相抵,你也不许再说我了。”
“没有生气?”
小五笑着,这丫头信口胡说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了。
闻莺又拧他一把,“你再不依不饶我可要生气了。”
小五将她抱得紧了一些。
说来也奇怪,他之前分明不介意的。如今想起皇兄要娶她,也不知两人是如何相识的,早知道以前就多问一些了,现今再问怕是什么也问不出了。
为何他先前那般大度,问都不问一句呢。
如今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后悔。
想知道。
小五叹了口气。
*
柳埕取了货,就要回京城,丢了好些银子给闻莺。
闻莺掂着沉沉的荷包,看着柳埕越行越远的马车傻笑。
送完柳埕,闻莺回去的路上碰见温良远和小五并肩走过来,闻莺还沉浸在刚刚的拥抱里,对小五不好意思的笑笑,有些脸红的低下头,呐呐地跟温良远打招呼,“温大人。”
温良远有些伤感的看了她几眼,一溜烟就跑了。
闻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小五,“我是哪里得罪温大人了吗?”
“没有,”小五拉起她就走,“他有很急的公务要处理。”
“是吗?”
闻莺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信小五说的话了。
送走了柳埕后,闻莺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拉着小五什么都说,“我爹那个人,就喜欢唬着脸吓人,其实一点儿都不可怕。不过他可能不喜欢做生意的,我大哥要做生意那会儿,他差点把我大哥赶出家门。你家应该就是做生意的吧,这倒有点难办,不过我会想办法,不会让我爹为难你的,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爹过世了。”
“这样啊,”闻莺拉着他的手晃荡,“那你家还有什么人啊?”
“一个奶奶,几个哥哥。”
“奶奶应该比较好说话,”闻莺想了想,“那最难搞定的就是我爹了。”
小五有些好笑的把她圈在怀里,“你爹我会搞定的。”
柳权可比她好搞定多了。
“嗯,你那么厉害,我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闻莺靠在他怀里点头,掰着手指跟小五交代自己的底细。
“我家里还有我娘,我娘很随和,还有二娘,二娘也很好。我还有个妹妹,特别讨厌,你不可以理她!”
“好。”
“等我哥劝我爹把我的婚事取消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五顺从的点头,“好。”
小五揽着闻莺,眼神默默,柳埕的货不知还会不会再有问题,她又打定了主意非要带自己回去给柳权瞧,怕是不会在青山县随便成亲的。
眼下看来,是真要回京一趟了。
小五有些发愁地看着兴高采烈的闻莺,柳家并非世族,左右不过靠一个柳权撑着,他得势太久,又太得民心,与皇兄政见不合,处处顶撞,素来也不知收敛。
这次若皇兄真想拉他下马,怕会跌得很惨。
拉柳权下马便算了,尤其皇兄还看上了柳家的姑娘,娶一个不行,还盯上了第二个,当真不是个东西。
眼前这个人,还是让她开心一些好了。
若不是遇上了她,他是打死也不会同皇兄杠上,去管柳权那老狐狸的闲事。
*
京城起风的时候,青山县还是一派祥静平和的样子,而起风前的京城较之于以往,更加热闹、繁华,因为太皇太后的八十大寿正热热闹闹的举办着。
这次来请小五的不再是暗卫了,是他曾经的贴身侍从江哲。
小五沉思了片刻,念及柳埕的茶叶一事,但京里至今没个动静,派去跟着柳埕的暗卫也没传来半分有用的消息。
小五起身,说:“回京吧。”
江哲欣喜万分,以为到底是自己的面子比那些暗卫大,拍拍胸脯,“真的?王爷您对属下真好!”
“……”
把江哲打发走,小五看了看已经入夜的天色,去找闻莺告别。
“你怎么突然要回家啊?”闻莺抬抬眉不高兴的看小五,“我一个人待在衙门里多无聊啊。我和你一起去好么?我不添麻烦的,扮成你的书童都可以!”
小五看着闻莺因为不高兴嘟起的嘴巴,掰过她的肩膀低下头亲了一口。
软软的唇瓣含在嘴里,小五只觉得温柔乡真是太美好的一个地方,正扣紧闻莺的肩膀想继续,闻莺则被吓住了,惊得睁大双眼,伸手推开小五,一脸惶恐的跑进屋里。
小五站在原地,看着一地洒落的月光,以及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摸摸嘴唇,忍不住笑出声来。
闻莺心里像小鹿乱撞,跌跌撞撞的跑回房间,把门拴好,抚着胸口靠在门上,心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来,心里嗔怪,这好好说着正经事呢,干嘛呀!
闻莺越想越脸红,越脸红越想,最后想的脸都要烧起来了,才透过窗纸往外面看了看,觉得外面似乎没人了,才打开门想缓口气。
谁料门一打开,小五还站在院子中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闻莺站在门口傻愣了好一会儿,迅速的回身又把门子拍上。
小五:“……”
*
第二日小五就启程要走,闻莺去送他的时候,还是很不好意思,缠着自己的手指头说:“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吗?”
小五顺顺她的头发,“你老老实实在衙门待着,等我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下次便带你一起回去。嗯?”
“哦。”
闻莺不是很情愿的应,这才为自己前几天的主动感到害羞,低着头不愿意抬头看他,想着昨晚她还央着他带自己回去,当真太羞人了。
小五拍拍她的头,闻莺继续不好意思。
小五出门,从江哲手里接过马的缰绳,刚踩上马镫,又想起了什么,对低着头、时不时偷瞄他一眼的闻莺补了一句,“好好待在自己院子里,少出去,少跟温良远说话,能不说便不说。”
“为什么?”闻莺闷闷不乐的,“那我岂不是闷死了。”
“听话。”
虽然这话听在耳里完全不像哄人,更没有一点点宠溺的意思,但闻莺听了心还是要飞起来一样,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江哲跟在后头完全听不懂小五和闻莺的对话,心里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奔涌而过,他家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柔情万种了。
天啊!
还是对着一个小衙役!
江哲揉揉耳朵,他一定是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闻莺把小五送出门,撞上温良远也来送小五,温良远看见她就把眼神往别处瞟,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
闻莺瞪了温良远好几眼,温良远也没有反应,小五上马走了,温良远不等闻莺叫住他,一眨眼的功夫人影就不见了。
闻莺深深地觉得温良远定然是生了大病,还是少跟他说话比较好,小五真是太明智了。
小五刚翻身上马,转念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江哲说:“你留下。”
“为什么?”江哲十分警惕主子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又不回去了。
“你留下看着她,不准她入京,也少让她跟温良远说话,若温良远去找她,便打温良远一顿。”
“……啊?”江哲不是很理解,“哪个她?”
“柳……”小五顿了顿,才生硬地说,“李四。”
江哲更加不理解了,这好好的盯着一个小衙役做什么,还要打温大人?
江哲十分为难的挠挠头,“王爷,您此番回去,太皇太后定会借此机会让您快些完婚的,属下想回去参加您的婚礼。”
江哲唧唧歪歪的不愿意留下,小五才懒得管他,一拍马屁股就跑走了。
江哲骑着马在小道上踯躅了好一会儿,不敢跟上去,只好又悻悻的下了马。
他一个曾经的暗卫之首,竟然要在这青山县盯着一个小衙役,还要打温大人。
干嘛不让温大人同人家说话,江哲叹了口气。
*
小五策马到城门口,却遇上了谢家的队伍,谢家浩浩荡荡的拉了数十车箱子,正在城门口整顿。
有识得他的下人见他过来,忙跑去最前面的马车禀告,过了片刻,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先入眼的是白色的精致缎鞋,紫色的衣裙轻轻被一只白皙的手撩起。
谢微雨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别在脑后,看见他微微笑,“五哥。”
上次见面还是谢微雨出嫁那日,她被喜娘搀扶着走过来,路过他身旁的时候停了停,隔着垂下的珠帘侧过来头。
他隔着晃动的珠帘看她,只听她用很轻的声音对他说:“五哥,我真的要嫁人了。”
小五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一旁的下人,迎上去,“打算入京?”
“嗯,”谢微雨点点头,“太皇太后寿辰的帖子下到了谢家,爷爷说他老了,谢家也管不动了,让我趁这个机会带着夫君入京,也算是为了以后早作打算吧。”
“谢独呢?”
提起谢独,谢微雨神色有些默默,摇摇头说:“我差人把帖子给他送去了。爷爷说,若他想通了,还惦记着谢家,就让我把谢家交给他,若他不愿,就把谢家交给夫君。”
小五点点头,抬头见一个男人清点完后面马车上的箱子,走过来,“娘子,都清点好了,要不要出发?”
男人说着才看见小五,有些腼腆的笑笑,“五哥。”
小五在婚礼上见过他,是谢旭的得意门生,叫郭懿,家境贫寒了些,但是个实心眼的人,只是不知能不能撑得起谢家。
小五对他点头致意,谢微雨拍拍他,“你先上马车吧,我与五哥再说会儿话。”
郭懿听话的转身走了,小五说:“谢老身子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自打哥哥离了家,就像是提不起来劲儿似的。哥哥在时,两人总是话不投机,几句话就能吵起来,哥哥不在了,家里清静不少,爷爷也很少说话了。”
小五看向郭懿的背影,安慰般的拍了拍谢微雨,“谢老的眼光不会差。”
谢微雨点头,眼神里还留有些许黯然,抬眼看他,抿起唇角微笑,岔开话题,“五哥,你也是打算回京?”
“嗯。”
“那五哥先行一步吧,我们京城里见喽。”
谢微雨娇俏的对他笑笑。
谢微雨说完便对小五挥了挥手,由丫鬟扶着回马车了。
转身的一瞬,谢微雨微微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坍塌下来,直到被人搀扶着坐进马车里,谢微雨还在发呆,郭懿有些心疼的替她揉揉肩膀,“娘子,累了?要不要多休息一下?”
谢微雨回过神,冲他笑笑,“不用,别误了时辰,启程吧。”
*
太皇太后大寿,入城门时盘查的极严,好一番折腾下来,等谢微雨住进谢家老宅时,已经是五日之后了。
好在提前派了下人过来打扫,老宅虽说陈旧,但收拾的亮亮堂堂。
谢微雨靠在夫婿身旁,感叹道,“真是许久没有回来过了。”
当初离京的时候,她才丁点儿大,抱着爷爷的腿放声大哭,现在想起来,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已梳髻嫁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散着头发、脆生生的喊一声“五哥”的小丫头了。
*
“皇上。”
肖郓从书桌前抬起头,“老五回来了?”
“是,宁亲王是在昨日入的京,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就回王府了。”
肖郓对肖随的随意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问:“那伙跟着柳埕的人,查出什么来了吗?”
“回皇上,”张宏顺沉思了一下才说,“派去查探的人说那伙人武功极高,怕是动不了,所以也不敢有什么大动静,为今只好拖着柳少爷,让他慢些入京。”
肖郓皱眉,“把朕的随身侍卫派一个过去。不,都派过去。”
“这……皇上,这几日京里乱,您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呀。”
“老五回来了,这事怕有些难办了,跟着柳埕的那伙人想来是他派去的,”肖郓有些累的摆摆手,“去吧。”
张宏顺领了旨下去,肖郓把手里的折子扔在龙案上,按了按眉心。
老五当真看上了闻莺?连柳权的闲事都要管?
这不是他一派的作风。
只是闻莺……又在哪里呢?她究竟去了何处,也瞧上了五弟么?
*
太皇太后的八十大寿,肖郓大赦天下、举国欢庆,各国使者纷纷入京前来贺寿,一时间京畿热闹非常。
宫里更是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大红灯笼。
“宫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皇后淡淡的坐在铜镜前,由着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娘娘,今日穿这身红色衣裳吧?”
丫鬟捧出一件衣裳征询她的意见,皇后用余光瞟了眼,“那是封后大典时的衣裳,太隆重了,放着吧。换一件。”
小丫鬟跟着她的时间有些长了,不惧怕的顶嘴,不是很情愿的摸摸手里的衣服,“娘娘,今儿个是太皇太后大寿,您穿的喜庆些,皇上看了也高兴。今儿个又恰逢十五,按理说,皇上会来您这儿用晚膳的。如今蕙贵妃都有了身孕,您得早些为自个儿的将来做打算呀。”
皇后笑了笑,“本宫都还不急,你倒是为本宫的将来做起打算来了。把衣裳收起来,你再多嘴,本宫连头上这凤冠都要摘了。”
小丫鬟撇撇嘴把衣服收进柜子,倒是皇后,扶着头上的凤冠,从铜镜中转头,看向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才被丫鬟扶起来,起身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大抵也是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满屋子的嫔妃来请安、恭贺不说,肖郓和肖随都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太皇太后乐得一手扶住一个,嘴巴都合不拢了。
皇后看着站在太皇太后身边的肖随,笑着点了下头。
*
御花园里设了宴,群臣纷纷入席,恭祝完了太后洪福齐天、皇上万寿无疆之后,才又落座。
觥筹交错间,倒是肖随有些心不在焉,抬抬手招过来一个侍从,“暗卫还没传过来消息?江哲那边有信儿吗?”
“回王爷,暗卫那边说柳少爷的马车还在京郊附近,路上出了几番变故,耽搁了不少时日。不过算算时间,今日也该到京了。江哲没传回来消息。”
侍从的话刚说完,柳权端着酒杯就往这边过来了。
自打上次闻莺被掳,好容易事态平息,肖随一眨眼就跑了个没影,把柳权急得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今个儿在宴席上瞅见肖随,柳权差点儿没哭出来,见了肖随,忍不住就热泪盈眶,“王爷,小女……”
肖随忍不住头疼,想了想柳权毕竟算是个老丈人,只好耐下性子说:“柳小姐平安无事。”
“可……王爷能否告知小女具体下落,微臣感激不尽。”
“本王说了许多遍,柳小姐自行出城,我怎会知?”肖随回答的无比爽快。
柳权一个字都不信,“小女自幼娇惯,离了家想来孤苦难捱,还请王爷体谅下官为父之心,早日助微臣寻得小女回京,你们也好早日完婚,王爷意下如何呢?”
自幼娇惯?孤苦难捱?
他怎么没看出来。
肖随失笑的摇摇头,然后话锋一转,“相爷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女儿控的柳权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拽着肖随想继续问。
御花园东侧的养心殿突然乱起来,有几道人影飞速的从御花园的大树上掠过,护在肖郓身边的侍卫纷纷拔刀,四处嚷着:“护驾!”
有个侍卫带刀闯进来跪在肖郓面前,“皇上!养心殿走水了!”
*
火势并不大,只是冒了些烟,点着了几本折子,几桶水下来就扑灭了,朝臣们惶惶恐恐的在养心殿前跪了一地,一片哗然。
肖郓沉着脸,视线逡巡着殿下跪的一群人,然后把火发在了侍卫统领头上,“今日太皇太后大寿,宫中本就纷乱,为何还不加紧巡逻!可有看清放火之人是谁?”
侍卫统领把头都快低到了地上,“属下该死,只在御花园加派了人手,没想到会有人在养心殿放火,属下已经派人去追那放火的元凶了。”
太皇太后也被惊动了,被皇后扶着过来,看底下诚惶诚恐的跪了一地人,忙劝说:“皇帝,定是哪个无名小贼看不惯我们皇家,想趁此机会给咱们添些乱子,别发那么大火,既然没什么大事,就让大家散了吧。”
“皇祖母教训的是。”
肖郓颔首,正想让朝臣散了,张宏顺慌里慌张从养心殿跑出来,“皇上不好了,玉玺不见了。”
张宏顺话一出,跪了一地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大臣们跪了一地,肖随却只是站在一旁,想法是,完了。
肖郓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朝臣纷纷有眼色的不再议论。
柳权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一挂,连张宏顺说什么都没听见,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肖随,生怕他再跑了。
太皇太后脸色也变了变,还是皇后先站出来说:“皇上莫急,刘统领不是已经着人去追那贼子了,想来宫廷守卫森严,那贼子定是逃脱不了的。”
一群人就那样跪在养心殿外,等着那刘统领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
刘统领跪在地上,吓得脸色都白了,若这传国玉玺在他看职期间丢了,十条命也不够他丢的啊……
*
等到刘统领的人真的押了一个黑衣人来复命时,底下的人纷纷松了口气,刘统领更是激动的膝盖一软,差点没瘫软下去。
肖随则轻轻笑了笑。
黑衣人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说,刘统领得了命令起身,脚扣在黑衣人的膝盖上,轻轻一别,黑衣人便跪了下去,刘统领拿过他肩膀上的包袱,交给肖郓。
张宏顺接过来呈上去,里面确是传国玉玺无疑。
肖郓看了眼,便把玉玺又扔给张宏顺,说:“审。”
肖郓话音刚落,黑衣人嘴里咕哝了一下,片刻后便满嘴黑血,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把一心向佛的太皇太后吓得不轻,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念完之后对肖郓说,“皇帝既然找回了玉玺,也算是有惊无险,天佑我朝。哀家和皇后便先回了。”
“皇祖母寿辰,却有如此血腥之事,是孙儿办事不利,稍后便去给皇祖母请罪。”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被皇后搀着,颤巍巍的走了。
皇后走了两步,稍微回了回头,肖随站在大殿旁的一颗柳树下,手指摩挲着下巴,正沉思着什么。
柳条被微风吹着,轻轻擦着他的头顶。
皇后收回视线,安抚了太皇太后几句,扶着她转过回廊,待再回头时,就只能看到那红色的柱子了。
*
刘统领很快从黑衣人身上搜出一块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一个“柳”字。
柳权这才回过神来,不明所以的望着眼前这一幕,直到肖郓清了清嗓子开口,“柳相,可有何解释?”
柳权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肖随站出来对肖郓颔了颔首,“皇兄,此事大有蹊跷,还是查明后再说吧。”
“哦?”肖郓挑挑眉,“那五弟说说,蹊跷在哪儿?”
“此人嘴里含毒,自是死士。死士素来以主人为尊,宁死也不会出卖主人,可是这人自尽之后,身上又出现一块令牌,皇兄难道不觉得这是明显的栽赃陷害吗?”
就知道他会坏事,肖郓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向来不开小差、刚正不阿的柳相,拉下脸来询问了身边的人,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探脑袋瞅了瞅那黑衣人,“皇上,微臣冤枉,微臣并不识得此人。”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柳权还没来得及长篇大论,辨明自己如何冤枉、以及自己如何忠心,一个将士模样的人飞奔过来禀告。
“报——皇上,李大人刚刚在城门口查获了一批货物,里面含有大量的兵器和粮草。李大人已将押运那批货物的人全部收监,特让奴才来请示皇上的旨意。”
作者有话要说:肖随想了想柳权,毕竟算是个老丈人。
柳权:算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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