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顺正迎着闻莺去养心殿,见肖随也过来了, 忙行礼, “宁亲王吉祥。宁亲王是来找皇上?”
肖随对上闻莺的眼神, 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闻莺愣神盯了他片刻,片刻后面色发白的对他行礼, “民女柳闻莺, 参见宁亲王。”
肖随像是犯错被人捉了包, 生平第一次有种窘迫,张张嘴却死活说不出回语。
他原本想待秦雨时的事情结束,待她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便同她挑明一切, 却很快又赶上柳埕的那批货出问题。
他想着,救出柳权, 他便回青山县,再带她入京, 快些将婚事完了。
从此之后,他是谁,无关紧要。
也不是想骗她,只是单纯不知该如何说起, 尤其是在知道她就是自己那逃了婚的未婚妻子时, 那一刻,肖随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可又觉得是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美好的玩笑。
肖随张张口刚想说什么,闻莺已经别开脸对张宏顺说:“公公, 咱们走吧。”
“哎。”张宏顺应了一声,“王爷,您若要见皇上,可否等一等?”
肖随想起皇后曾告诉他关于闻莺和皇上的事,心里警铃这才大做,走过去问闻莺,“你见皇兄做什么?”
闻莺不想看他,“这是民女的事,与王爷无关。”
肖随顺意拿王爷压她,“你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与本王有关。”
去你的本王!
闻莺抬头瞪他,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之前所有错开的、有疑问的点现在全都对上了,温良远被带走一事也终于被串了起来。
自从那次惊心动魄的刺杀事件后,她从未再问过他是谁,她一直觉得他是谁并不重要,她认识的只是在青山县说一不二的王师爷。
他是谁都好,就不能是宁亲王,造反一事,究竟是谁把自己救出来的,闻莺现在也心知肚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谢家对他如此恭谨,更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去杀他。
闻莺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柳家小姐的,他那么神秘,那么高高在上,明知道她是逃婚出来,自己还傻乎乎的告诉他曾经喜欢过的人,告诉他自己的心事,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而现在,她就这样狼狈的站在这里,让他看自己的笑话。
入京以来多日的窘迫,在那双眼睛下似乎无处遁形。
她走投无路才入宫,可她进了宫,他却变成了宁亲王。
闻莺一点儿美好都没有感觉出来,挣开肖随扯住她的手臂说:“家父现在狱中,宁亲王若想自保,还是离民女远一些好。”
“柳相收了王府的聘礼并未退还,若再离你远一些,本王岂不是得不偿失。”
闻莺哪里比得过他的口才,气得鼻孔出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宏顺听这两人打哑谜,也听出了些门道,只当这小夫妻是在闹别扭,帮闻莺解围说:“柳姑娘,皇上还等着呢。”
闻莺恶狠狠地瞪了肖随一眼,仍不解气,索性又使劲踩了他一脚,这才跟着张宏顺走了。
闻莺下脚并不重,肖随没觉得疼,留在原地神色凝重,暗卫诚恳的请罪,肖随抬手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看了养心殿一眼,抬步往外走,暗卫跟上,“主子,这……”
肖随回头瞪他一眼,暗卫忙噤声,换了个话题,“主子,您去哪儿啊?”
“刑部大牢。”
*
闻莺进去养心殿的时候,肖郓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听见门被推开,回头看了闻莺一眼,大概是对闻莺身上的男装起了疑,愣了片刻才招呼她过去到他身边。
闻莺也在发愣。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柳府的桃花树下,后来背着包袱离家出走的路上,闻莺不止一次想过,哪一天她一定要回来把他从柳闻月手里抢回来,然后告诉柳闻月,她才是赢的那个人。
但现在,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还是穿着龙袍,浑身金灿灿的,就像她离开之前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闻莺想过千万种再次见到他时的场景,或许她会哭,或许他会对她说抱歉,但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她并没有自己预想的那般激动,甚至心里还保存着刚刚见到肖随时的愤怒。
闻莺愣神愣了许久,直到张宏顺推推她,“柳姑娘,皇上让您过去。”
闻莺这才回过神往肖郓的方向走,张宏顺退出去关上了门。
肖郓的脸被融在窗外的阳光里,太阳光把肖郓的身影很长的拉在地面上,闻莺踩着光影走过去,肖郓温和的冲她笑,笑容暖暖的融在阳光里,一切都恍若相识,像是梦里的场景。
“民女参见皇上。”闻莺压住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弯腰行礼。
肖郓伸手扶住她,“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
闻莺垂下头,“皇上是君,爹说过,不能没了礼数。”
“抬起头。”
闻莺抬头看他,肖郓脸上的笑意少了些,“以前你敢旁若无人的直视朕,怎的如今连看朕一眼也不愿意了?”
闻莺视线躲闪着,“当初是民女年幼无知,冒犯了皇上。”
“闻莺,你还在怨朕。”肖郓有些无力,“朕没能娶你,是有苦衷的。”
“皇上是天子,闻莺不敢奢求能伴其左右。”
肖郓叹口气,不再提这个话题,“朕知道你是为了柳权来找朕的。”
闻莺倏地跪下,肖郓想扶起她,闻莺挣开他的手臂,肖郓只好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闻莺咬咬嘴唇看向他,“皇上,您一定知道,爹他一生忠心耿耿,他是被人陷害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想必你明白。”
“民女明白,但恳请皇上彻查此事,找出幕后真凶,还爹爹一个清白。”
肖郓叹口气站起来,“朕已经彻查了。”
“皇上!”
闻莺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肖郓面色如常,对上她的视线,却闪躲起来。
闻莺心里冷笑,她就知道,若不是皇上默许,以爹爹在京中的势力,谁敢栽赃他谋逆,闻莺咬紧牙,“有人栽赃我爹,你便顺水推舟。皇上,爹他一心为国那么多年,你这么做对得起他的一片忠心吗!”
“朕已经彻查,”肖郓边说边背过身去,“闻莺,朕要堵住朝中悠悠之口,也很难做。”
闻莺坚持,声音已然哽咽,“皇上,民女保证,爹爹出狱后,定让他告老还乡,再不插手朝中之事。请你还他一个安详的晚年吧,他为国为民,操劳半生,那是他应得的。”
肖郓沉默,阳光射在他的侧脸上,打出一个模糊的光影。
闻莺仰视着看他,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个人如此陌生,陌生到她好像从不曾认识他。
她认识的会夸赞她、桃花树下的人似乎只是一个假象。
他是皇帝啊……
闻莺扶着膝盖站起来,“皇上,我爹立了多少大功民女就不一一数了,你揣着明白当糊涂,民女也无计可施,但请你问问自己的良心,我爹以己度人、清廉一生,该不该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皇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若让忠臣伤心,定将国之不保。”
“也就你敢这么跟朕说话,”肖郓没生气,反倒笑起来,“昨日蕙贵妃为给柳相求情,在养心殿门前跪了一个时辰,险些小产,你去瞅瞅她吧。”
他这般轻描淡写的提起柳闻月,闻莺心里有些堵得慌,但还是闭了闭眼睛说:“你真要把我们柳家害得家破人亡么。”
肖郓回身看她,“你会恨朕,对吗?朕忘了,你已经在恨朕了,闻莺。”
闻莺别过脸去。
肖郓又说:“朕没有骗你,可朕没想到柳权会把你许给五弟。后来朕听闻你离家出走,柳权四处寻你。朕心里反倒有些高兴,你只要不嫁给五弟,朕就有法子把你留在身边。朕派过人去找你,可是朕没有找到,朕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朕在等你回来,闻莺。”
闻莺从肖郓的话中听到一丝希望,抬眼问他,“如果我回来了,你会放了我爹、放过柳家吗?”
肖郓抬手顺了顺闻莺的头发,闻莺本来想躲,最后还是逼自己站直,重复道,“你会吗?”
“闻莺,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柳相谋逆已成定局。”
“但你是皇上。”
对上闻莺倔强的视线,肖郓收紧手臂把闻莺揽进怀里,长叹一口气,“入宫吧,来陪陪朕,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朕一个人,太寂寞了。”
闻莺木木的被肖郓抱在怀里,眨眨眼,红了眼眶,吸吸鼻子让自己镇定下来,固执的对肖郓讲条件,“好,只要你放了我爹。”
肖郓没有应承,只是长吸一口气,“朕很想你,闻莺。”
闻莺只是强调,“放了我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肖郓松开她,低头看入她的眼睛,“朕只能答应你,朕会尽力保柳相的。”
“好。希望皇上此次不要食言。”闻莺有些叹息的闭上眼睛,推开肖郓,“我想去看看柳闻月。”
“你便先住在那里吧。”
肖郓唤了人带闻莺去柳闻月居住的芳林宫,闻莺行了礼,头也不回便去了。
肖郓看着闻莺的背影,叹口气,然后叫来张宏顺,“五弟还在查柳权的事?”
张宏顺哎了一声,肖郓头疼,“他向来不爱管这些事情。”
张宏顺又说:“皇上,刚刚奴才领柳姑娘面圣,在门口碰上宁亲王了,奴才觉得,柳姑娘和宁亲王之间,怕是不简单。”
肖郓更头疼了,挥挥手把张宏顺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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