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 奇谋诡计和坚强意志支撑, 纷飞战火和斑斑血迹交错。
凌安之、裴星元身后是社稷军几十万人马,在京郊遭遇了严阵以待的武慈,武慈无愧是西南名将,大楚的依仗,屡战屡败, 屡败屡战,带领西南军和东北驻军,在京郊和社稷军决一死战, 双方全没什么客气的, 重炮箭矢跟雨泼的一样, 直接将京郊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花折随着许康轶按照凌安之的要求撤回阵后,在夜色中看着郊外战火冲天,远远的照亮了京城的半边天。
他身披轻甲,和许康轶并辔而立,眸子里映着火苗, 侧头看了看许康轶, 若有所思地说道:“康轶, 我有没有和你说我少年时的梦境?”
许康轶知道这一战凌安之预谋已久,准备充分,双方所战皆精锐, 凌帅有必胜的决心,武慈有死战的勇气,他面上不露声色, 但是内心有些紧张的盯着战场。
听到花折如是说,他手持马鞭看向花折道:“哦?没听你提起过,什么梦?”
花折笑:“我那时候每年用你的血,自从在京城朝天馆偷看了你一次之后,你便经常模模糊糊的来入梦,我们这两年转战过的天山昆仑、潼关太行、黄河宁夏,在梦中我也全陪你在你身边走过。”
若是别人如此说,许康轶定会以为此人在拍马,而花折对他纯粹,从不行此谄媚行径,他打马向花折靠了靠:“铭卓,你就是太聪明了,所以有些预感,看来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花折面向战场,大氅随风卷起,笑起来显得自信卓拔:“康轶,我注定也是要陪你逐鹿中原的。”
许康轶趁别人不注意,用马鞭轻轻托了一下花折的下巴:“铭卓,你还梦到别的了吗?”
花折若有所思,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还梦到这个人身穿龙袍君临天下,面容哀戚,四顾茫茫,金銮殿堂下左手侧,武将第一位空缺,少一人;右手侧文官有一位空缺,亦少一人;不想那么多了,反正只是梦。
凌安之和武慈决战了一夜,御林军和前来援战的东北等地驻军多有胆怯逃跑者,武慈督战队有五千余人,在阵后看到临阵逃脱的斩了近百人,依旧挡不住逃兵的步伐。
而社稷军的铁骑步兵则在战车的掩护下越战越勇——
能不奋力死战吗?大帅凌安之、裴星元一直带着亲兵力战阵前,将军都不退,将士们更是同仇敌忾。
比及到了天明,武慈见大势已去,不再死战,带着剩下的十万余人退回京城。
——京城之外已经在地势较高之处建了防御堡垒数座,内里和城中相通,社稷军再前进一步,便都是艰难万分。
凌安之见武慈已经被逼近京城,本欲试探一下看是否能乘乱追击一举拿下,可看到城墙外防御堡垒打出来成片的开花炮,所到之处社稷军成片的倒下,伤亡太大,他当机立断,全军后撤,合围京城。
——开花炮原本是安西军备所根据红夷大炮研究出来的,凌安之带着开花炮纵横北境,所向披靡,后来在打仗过程中武慈对开花炮的威力叹为观止,想尽办法抢去了几台,昼夜研究,再审讯被俘虏的社稷军炮兵,仿制出的开花炮一般无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小半年来让社稷军吃了不少苦头。
斗转星移,时至今日,凌安之、周青伦、宇文庭等马不停蹄,和虞子文在山海关内外呼应,直接拿下了山海关,两个月不到攻克了沈阳、锦州、丹东,对京城形成了包围;
裴星元、凌合燕进攻承德,从南向北包围;
田长峰、楚玉丰攻克通州;
至此,终于形成了合围,将这座四九古城围成了一座铁桶也似。
城外翼王的黑色盘龙王旗、社稷军黄沙昆仑的军旗、凌安之的凌字帅旗漫山遍野,带着万千的气势迎风招展,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好像在演奏着一曲招魂歌。
阳春三月,按理说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一般人心情全不错,不过乾元皇帝许康乾带着李勉思、武慈等人遥望着京城四周西北社稷军浩荡的军旗王旗,内心比寒冬腊月还要冰冷。
许康乾放开君王的颜面,日前已经发出诏书要求全国所有驻地的太守、巡抚、巡抚、提督勤王,奈何这些天以来,除了东北驻军勉强前来,原被打散的河北驻军有十万人流落到蒙古草原上蠢蠢欲动,无其他回应者。
本来谁做皇帝都一样,大家只愿意为胜利的一方打仗,再加上许康轶的势力四处活动,中原根本无人勤王。
许康乾等了数日,一无所获,他内心悲凉,虽然他才三十七八岁,不过这两年来,两鬓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了。
他等在京城的城墙上,远方全是社稷军浩荡的王旗和帅旗,顶着萧瑟的春风,看着陪在身边的李勉思和武慈再也撑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哭道:“我自幼勤勉,万事筹谋,怎么会如此啊?”
李勉思历经前朝,他忠于当权者,谁当权便为谁忠心不二,这也是他自保的法门,看到一向强硬的许康乾痛哭流涕,也于心不忍,跟着热泪盈眶,躬身回禀道:“陛下,彗星划过天空,本就是社稷有难,要起刀兵,此乃天数,无须自责。”
许康乾涕零:“难道是天意如此?”
武慈武将出身,大声启奏:“陛下,您为天下计,悲痛至此,臣等万分感动。不过此时绝望,还为时尚在,虽然士兵有人投降和逃走,不过那些是不忠于大楚的,剩下的这些士兵才心智坚定;京城中军备充足,粮食储量极多,就算是固守,也可以至少守上二年。”
他伸手指向城外:“社稷军四十余万人兵临城下,人吃马喂,每年军费一千多万两;只要假以时日,这些外地的士兵思乡心切,定然军心涣散,我们再号召外地军队勤王,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京城的城墙素称为天下第一,高度像四层楼那么高,城墙顶部可以并排通过三部马车。京城九门五年前刚刚迎接过金军的洗礼,当时的景阳帝被金军兵临城下受惊非小,痛定思痛,打败了金军之后直接号召京城富豪“捐款”,将城墙加高加固。
凌安之兵临城下,感慨颇多,上一次他在城下厉兵秣马,还是带着凌霄驰援京城,鏖战外敌金国,立下大功也招来大祸,几年时间风云际会,而今他已经是拥护着翼王的黑色盘龙王旗又回来了。
他带着周青伦和宇文庭,但见京城城高墙厚,防守严密。估算了一下御林军、西南军、东北驻军、禁军以及各地部落的兵力,九个城门算起来可能均有近四万人把守,在城外攻打,兵员和火力都不容易部署。
周青伦扬鞭感慨道:“确实易守难攻、极难攻打,难怪它能做几百年的都城。”
在城下秣马弯弓的多了,近年来翼亲王都曾经横刀立马,守护过国门,可能打马进去的,几百年来还没有过。
这九个城门中,朝阳门挨着景山,宇文庭盯着此处仔细的看,可以看到此处左边地势很高,适合架设炮位,开花炮可以平射进城,足以控制城墙上的防守火力,右路地势又极低,特别有利于鼹鼠队开挖地洞。
宇文庭看着凌安之也在盯着朝阳门和附近的高地和低处看,知道他和大帅想到一块去了,笑道:“这地方还真是块天赐的福地,不过还要仔细筹谋,大楚近年来在此都有军事部署,先敲掉他们安排了的幺蛾子再说。”
宇文庭话音刚落地,凌安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发炮弹毫无征兆的惊天动地就打过来了,幸亏打得偏了点,饶是如此,还是将三人身侧十米处砸了一个大坑,激起的飞沙走石差点将三人埋起来。战马被惊得前蹄腾空,身后扬起了一阵子尘土。
周青伦找到炮弹来了的方向,指着景山山顶上的石垒大喊道:“不好,看,城墙外山上有堡垒子!”
凌安之伸手划拉了一下刚才扑的满脑袋的灰,极目向四周看去,却见到远远的景山第四峰的山顶上有一座隐蔽的堡垒,开了一个大窗,里边立着几个人和一个漆黑的炮筒子正对着他们。
凌安之持鞭的手一紧,瞳孔微缩:“宇文,你看到没有,这炮弹的射程应该比社稷军开花炮、红夷大炮的射程全要远。”
周青伦没工夫研究射程的事,当即吆喝两个人:“我们还在炮弹射程以内,太危险了,快走!”
宇文庭打马转向,还忍不住回头向堡垒上看了一眼,影影绰绰几个人影果然是在转动调整炮筒子的方向,怒骂道:“这他妈的是大炮又改良了?大帅,那个山头上还有一座堡垒!哎呀,那边还有!”
这几座堡垒全在攻城的最佳位置上。正因为这是攻城的有利地形,所以历来大楚极为重视此处。只不过是景阳帝京城太平了多年,将这数个堡垒荒废了,后来金军围城,防御火力差点压不住攻城的金军,如果安西军没有及时赶到的话,京师几乎沦陷。
金军撤退后景阳帝痛定思痛,将先前的堡垒重新建造加厚加固,这武慈又把最精良的红夷大炮和开花炮架在了这里,几座堡垒简直能相互呼应成一张火力网,看着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潼关还易守难攻些——至少潼关是天险,有遮拦,这里一望四面通透,还要下炮弹雨啊。
凌安之不断调整瞳孔,终于看清了堡垒上的守军和炮兵,见为首的一位将军,一身白衣并未着甲,猿背蜂腰,古铜肤色身材高大,也正端着千里眼往他们三个的方向看,正好在千里眼里和他对上了视线。
凌安之打马离开险地,他可是三军统帅,要是一炮被轰死在这损失可就大了,思忖了片刻对宇文庭说道:“宇文,你多少年没见过你弟弟了?”
马快风大,宇文庭好不容易才听清:“大帅,问这个做什么?我四五年前在京城扫荡金兵的时候见的宇文载光,最近几年没见过。”
兄弟二人各为其主,一个效忠朝廷一个效忠翼王,宇文庭想了数次兵临城下的时候怎么办:“大帅,到时候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劝降他,让他归顺我们。”
要不能怎么样?兄弟兵戎相见不成?
凌安之马鞭向身后指了指:“宇文,我看到堡垒上一个人和你长的很像,一身白衣,古铜肤色,三十出头的样子,应该就是你弟弟宇文载光,正端着千里眼往咱们这边看呢。”
宇文庭闻言不可能不动心,纵使看不清,还是无法自制的回头望去——
脑袋刚向后扭了半圈,另外一发炮弹打得更准,直接在他们骏马刚越过五六米的地方爆炸了,飞起来的瓦块直接砸了宇文庭的额头,纵使尽力躲避,还是被砸了满脑袋是血。
凌安之心里不正经的为宇文庭感觉到点悲哀,他看了看宇文庭脑袋上的桃花万点红,带着一丝同情意味的说道:“我看你也别去劝降了,还不得被大义灭亲了?基本上有去无回。”
“…”
宇文庭随随便便的包扎了一下伤口,这三个人这回聪明的绕着京城走了大圈,宇文庭和周青伦也端着千里眼,非常闹心的发现,京城外这样的堡垒有八座,全和城墙相连,极容易补给,卡在各处适合进攻的要道上。
周青伦嘟嘟囔囔地骂道:“武慈这个狗娘养的,几个月不到弄出这么多幺蛾子,哪天社稷军舍出去几万发炮弹,把这几座堡垒给他轰平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除非愚公移山,否则炮弹根本够不着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谢谢追文,握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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