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流传一种修补的手艺, 叫锔瓷。
如果说, 傅楚就是那已碎裂有冰纹的陶瓷, 那么, 现在的江沅, 就是那专门修复补瓷的锔瓷师了。
有人残疾,是在身体四肢,而有的人, 却是伤在了五脏六腑。
锔瓷, 是把打碎的瓷器重新用锔子形式修复补贴完整。
时值隆冬, 天越发冷似一天。
自从那天晚上后,他还是如常, 如果江沅盛情相邀, 他会和她睡同一张床榻的。
江沅看得出, 其实傅楚也在努力,他试图拼命遗忘, 试图拼命地接纳自己。
江沅一次次用耐心温柔的微笑抚摸着包容。
男人要洗澡,她就等他洗。他洗澡时,不让任何看, 连她都不要看,她就站在屏风旁轻轻地给她递巾袍、递皂胰子。
他的眸光每每在此总是充满抱歉, “对不起, 我——”
江沅赶紧手指轻按他玫红色嘴唇。“不许说对不起!我是你的妻子!我会慢慢等你的,咱们不急!”
他穿戴收拾整齐好了走出屏风。将女人紧紧圈抱在怀里。
终于有一天,两人双双再次跌滚入床榻, 她脸绯红,这次,比以往胆子大多了,浓夜稠密,双方彼此的心跳声长短不匀,她瞳仁里似水又如火焰灼烧,两人坦诚赤露相对,江沅手慢慢伸进了他的裤底。他呼吸越来越急促,接着,她甚至俯身,用起了唇……他很惊喜,心肝都颤抖起来了,连他都以为这次准能成功。
他伸手,颤颤抚摸她光滑细白的背脊,像摸世上最精美上等、温软的玉。
——软玉温香。
两只红烛在铜台上潋滟燃烧。
为了营造气氛,甚至,她之前特意找来很多梅花的花瓣洒在床榻、暖阁的遍地。
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成功。
忽然,把江沅往旁轻轻一推——“等等!”
江沅脸涨得绯红,从床榻慢慢坐起身。“你已经洗过澡了,不是吗?”
傅楚闭着眼,没声。
江沅:“你今天已经洗过三遍,之前又洗了一遍,已经洗得比什么都干净了,不是吗?”
“我,我——”
他嘴唇半张半阖,俊面涨红,就是眉目纠结痛楚,说不出话来。
江沅还要继续,将他重新往床一推。“什么都不要想了,答应我,好不好?”
她眼眸温存水一样柔和凝视他。他点头。“好!”
……
可是,这天晚上,还是失败以告终。
第一场冬雪鹅毛般乱纷纷飞舞飘洒下起来。
京师传来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对旁人或许并不稀罕,但是对江沅,总有诸多的纳闷疑惑。
曾未婚夫陆尚书府邸五尸五命,一场意外大火,在立冬的那天,烧了好几间房屋。
陆钟毓之父陆尚书,还有其妻永宁公主,全都烧死在那场大火中。
当然,除了这两个人,还有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一个七岁的小琴童。
江沅觉得纳闷意外,假若是走火,他们那尚书府门也没有被锁死,怎么这些人都跑不出来。
不得不说,对于陆钟毓,江沅觉得仿佛都是上辈子那么遥远久的事了。
新闻传出以后,她没有再给予过多关注。
某日,就着这事,傅楚突然盯着她,眼睛复杂看了她半晌,“假若你嫁给了他,说不定现在孩子都已经有了!”
江沅秀眉一皱,他这话听了实在生气,言下之意,自然明明白白。
还有一日,安静的书房,傅楚脸阴沉沉地正埋头处理奏折文书,她端了一碗亲自熬得热热的什锦粥给男人送去。
她穿一件海棠红倭缎云绒裙。“来,夫君,天儿冷,你尝尝我亲自给你熬的这热粥?”
男人从文案抬头,接了粥捧于手里也不喝,只目光迷醉怜爱盯着她脸上下巡游。“你今天可真美真好看?”
江沅不好意思垂垂睫毛,手羞涩抚摸着脸。
她的这千娇百媚、半羞涩半旖旎的情态动作。男人砰然心一动,把手上的粥往书桌一放。
那粥有什么好吃的……“还是吃你!”
拦腰把江沅往后纱橱猝不及防一抱。
他今天,一定要成功。
江沅觉得今天的傅楚是从未有过的激狂,激狂得令她没有半分预兆防备,甚至感到一种说不上的战栗与恐惧。
“夫君,还没有关窗户!”
“你等等,先等等!”
她把脸往窗门一偏。
男人呼吸剧烈喘息着,动作是也从未有过的粗莽与蛮横。
江沅怕了。
他的脸又升起一种浓浓的恨意。
江沅胆颤心惊,“你,你等等,你今天怎么了——”
她正要轻轻伸手去摸他脸时候,她豁然大吃一惊,触及眼角,竟食指尖摸到了冰凉与湿润。
自然的那天,还是不行。
他最后表情恍惚呐呐松开了她。
也没有说话,没有再去看江沅。脸侧到一旁。或许,是无颜以对。
轻轻地拉过翡翠色被褥,侧身卧于床的里侧。
空气里夹杂一股无言尴尬僵滞的气息。
江沅温柔伸手去触摸他的肩。“没事儿,这种事……并不着急的!”
江沅这时才知眼下这男人的疾症,不只是单单那片阴影埋在胸口那么简单、容易好治。
其中,有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傅楚闭着眼睛,身子侧卧朝里,半晌才背对江沅说:“恐怕这辈子,你想要孩子,想要我身为夫婿能给你的,都不能够了?”
江沅轻抿了抿唇,“是我不好!”
“……?”他转过身来。
江沅道:“我自幼是读《列女传》、《女四书》长大……如果!”
她红着脸轻咬着贝齿,“我一直在说,我是你的大夫,是你的郎中,我能治好你的,我可以把你心里的那片阴影撵走,其实,我错了!”
她表情挫败,眼眸恍惚,“如果,我能放开一些,懂那些内媚之术,或许,你就很快好了?是我,我不够好……”
他把妻子紧紧、紧紧抱在心窝。她的话,让他如刀子在戳胸。
他不停地用唇吻着她,吻着她的眉,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小小的嘴唇。
吻了好久好久,又还是紧紧抱在怀里。
两个人俱沉默着,什么也不说。
终于,过了好久,他才开口。“陆钟毓今儿又借着各种由头来找我,打着朝堂政务名头,实则想尽办法打探你的情况,我每次看着他的眼睛,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我每次看着他看我眼睛,又恨不得让我自己千刀万剐!我最近脑子,常常忍不住去想一副画面,假如,你嫁的是他……如果是他的话,那么——”
江沅心头大震。
眼泪瞬间流涌出来,轻轻地用手抚摸他紧蹙的眉头。“你真傻!真傻!”
嘴角勾出凄迷微笑。“假若我们真的这辈子只能做精神上夫妻,又有什么不好?”
傅楚冷笑:“孩子呢?你不是很想要孩子?”
江沅:“孩子,可以去抱养嘛……”
傅楚把她越抱越紧,恨不得抱进心窝子里。“你才是傻!傻女人!……你这样傻,简直让我生不如死!”
江沅又说:“我喜欢你的人,爱的也是你的人,你有什么过去,有什么将来,你,你无论是贫穷疾病,这又有什么关系吗!”
她眼睛湿润,喉头哽咽着。“我爱的是你!只是你这个人,你明白吗!”
傅楚猛地翻身,压着她,不停吻她:“我明天去就找太医瞧,好不好?”
他那么一个要强要面子的人,而这种事,居然为她可以去向外人道……这就够了!
她紧紧回搂抱着,依旧母亲抚摸孩子的温柔。“女人,对你从来都不在乎、甚至很不屑的是不是,我知道,你这辈子,你对女人是没有什么心思在意,可是,自从我嫁给了你……”
江沅终于觉得这事儿比想象中的还要严峻。
就在第二天开始,堂堂大奸臣傅楚,从来隐私大于天、就是有人刀逼着脖也绝不肯向外人道,可是,却主动去寻问太医,忍受那些太医一句句细枝末节质问。“相爷,你能不能再说详细一点,你和夫人在行房的时候……”傅楚拳头握得死紧,他闭目,长深吁一口气。忍耐半天,便一五一十给太医老实交代。
京城里,有个闻名已久的秦楼楚馆,名春风阁。
传说刚新选了一位花魁,极具攘人之美,是异族而来,此女深谙内媚术,能令男人死而复活,还能让枯木再逢春。
江沅细想此事,一是,她完全可以用首相夫人身份将这位花魁请入相府,各种学习盘问。
然而,为着和傅楚的名誉着想觉得又不妥,便亲自戴了帷帽,假扮一官家不受宠的某太太身份而去。
老鸨立在楚馆门口,用怪模怪样的眼神一脸防范打量她。
丫鬟月桐冷哼着鼻,一脸高傲给了那老鸨足足五百两的银子,老鸨眉欢眼笑,立即拍手笑道:“哎哟!原是这样!夫人你简直是吓我好大一跳,还以为您是来、是来——”
江沅哪里来过这等污秽肮脏乱之地,那老鸨光是盯她一眼,她就恨不得钻地缝。“你以为我什么?”
她努力又抬起下巴,昂首挺胸一脸冷傲端庄。
“没什么,没什么!嗨!”
老鸨边领她进去边道:“但凡有女人来咱们这里面,呵,又是你这模样打扮的,通常不是来逮人就是来寻人,夫人您啊,刚吓我好大一条呢!”
“……”
“好说好说!这简直太简单了!原来夫人您是来学习各中技巧的!我给你说啊,我们家这位纤纤姑娘,那一身的功夫,啧啧,别说是个普通男人了,就算是个太监,是个即将入土的病秧子老头,都能被她弄得死去活来!”
月桐红着脸不时看自家姑娘。
江沅脸就更红了。“你小声些吧!”她冷斥。
到底抑制不住内心的期待与欢喜,便又轻声问,“真的、真的有这样厉害吗?你们馆楼的这位花魁,居然有这样本事?”
老鸨道:“你跟我来,我这带你去见见她才说,有没有这么厉害,呵,夫人不是我夸——”
“只要你肯出银子出钱,我让她把所有绝活秘籍统统传授给你、也无妨的!”
月桐与江沅赶紧又相视一眼,江沅心扑通扑通乱撞着,头皮发麻,牙齿一咬,便蹬蹬蹬跟随老鸨去了二楼某个厢房所在——
见到了那位花魁。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警告:
女主你不要后悔!以后有你受的!
本来说要写配角妹妹感情线,看来只有下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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