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不见人, 但向尽书就是知道那是他, 是禹靛青。
“我要单独跟她说几句话。”禹靛青声音微哑, 还夹杂着几声咳嗽。
向尽书听了, 也跟着那咳嗽一抽一抽地心疼。
“按规定,不行。”陆运冷哼一声。
谁知道他们背着他有什么计划?禹靛青已经疯了, 难保不会为了这女人疯得更彻底。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不让人听了?”陆运干脆拖了两把椅子,跟向征一左一右坐在牢门,挑衅地望向禹靛青。
反正他就坐这儿, 爱说不说。
禹靛青犹豫了几秒, 抬脚向牢房走来。牢房只有一个半米见方的玻璃窗, 视野范围极其有限。向尽书静静趴在玻璃上, 像只在宠物店洗完澡, 蹲在橱窗里等主人来接的狗。
脚步声很慢却很坚定, 哒,哒, 哒, 每一下都仿佛踏在她的心坎上。
十秒后, 禹靛青出现了。
只一眼, 她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他……
真是……
好美啊!
白色的制服像牛奶般丝滑,闪着润泽的光, 服帖地覆在身上,一根金色的腰带不松不紧地扣在腰上,把他匀称的身体线条衬得恰到好处。制服上的金色扣子刻着繁复的花纹, 在雪白的底色中发着淡淡的光。他的身后仿佛有光环笼罩,即便没有翅膀,也像极了一个天使。
一个纯白、完美、圣洁到让人忘记呼吸的天使。
眼波流转,含情带怯,无语凝噎,那双金色的眼睛像是一对带了电的钩子,霎时间勾得她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她觉得自己心跳得像要爆炸了,舌头僵在口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的招数,就是色/诱吗?
可以,很好,她认输。她很想亵渎这个天使。
两人默默对视,即便不说话,即便隔着一层玻璃,也挡不住他们之间汹涌澎湃的暧昧气息。
陆运重重咳嗽了一声:“不许用精神力。”
半天没动静,肯定是在向尽书的精神域说悄悄话呢。人类狡猾得很,禹靛青也不遑多让,他们俩倒是半斤八两,坏得很般配。
向尽书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打开了玻璃上的孔。
那是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洞,只能容一只手通过。平时看守都是从这个孔把饭送进来,等她吃完,再把碗筷收走。有时候她无聊了,就会学着动物园讨糖吃的小浣熊,把爪子伸到窗外,边晃荡边喊:“可怜可怜我,给点吃的吧!”
她把手伸到底,却还是够不到禹靛青。食指使劲往前挣了几下,也只能勉强触到他的纽扣。
禹靛青终于看不下去了,往前走了一小步,正好走到她能够到的范围内。那只手的动作顿了顿,飞快地垂下去,准确无误地捉住了他的手。几乎没怎么用力,便轻轻松松把人拽到了玻璃前。
现在他们是面对面了,中间只差一层玻璃的距离。
禹靛青的手很凉,像一只被惊扰了的蚌壳,紧紧蜷成一团。向尽书在那手背上轻轻摩挲,所过之处像是燃起一道火,迅速地热了起来。
他心如擂鼓,被握住的手在她掌心中软成一滩,很快便松了劲。五根纤细的手指瞬间挤进他的指缝,把他连人带心一把牢牢攥住。
“靛青。”向尽书的声音从小洞里传来。
“嗯。”禹靛青低低回应。
“靛青。”她像是没听清似的,又喊了一遍。
“嗯。”禹靛青的声音更小了,可人却靠了过去,隔着玻璃跟她额头相抵。
“靛青。”
“嗯。”
“靛青……”
两人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就像一场你问我答的游戏,只是谜题和谜底永远不变。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十天?半个月?可她觉得他们好像从未分开,好像只是回了个头、眨了下眼,睁眼之后,对方仍在原地,彼此从未分开。不失落,不惊喜,不意外。
而她能看得出,他也一样。
她的手指微微松开,在他手心毫无章法地乱划:“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禹靛青呆怔了片刻,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狡黠和得意。哦,他想起来了,临走前她问过:你爱过我吗。
其实他早就回答了,他已经在心里回答了一百遍。不是过去时,不是完成时,不是进行时,而是一般现在时。
——是客观事实,是普遍真理,是延续不变的永恒状态。
等不到他的回答,向尽书也不甚在意。她把那只任人揉捏的手拽到眼前,五根手指骨节分明,白得甚至能看清皮肤下每一根血管。她的手指停在他的食指指腹上,不清不重地按了一下。
他顿时“嘶”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可后退的动作被她轻轻阻止,他顿时像被捏了后颈皮的猫,老老实实不再动了。
向尽书握住他的手腕,在他食指指尖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那手指顿时像含羞草似的,羞赧地蜷缩成一团,再也不肯张开了。
——那处皮肤已经被锅底烫坏,中间是一团焦黑,四周的皮已经脱落,露出粉嫩又狰狞的嫩肉。在那嫩肉上,还有一道尚未愈合的刀痕。
伤口处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味,跟他身上的草木香一样好闻。
她在那蜷缩的手指上又亲了一下,鼻子有点酸,却控制不住地想发笑。她抬眼望向窗外人,怀着诡异的心情,欣赏着他每一丝慌乱的神情。
“水煮肉片,辣吗?”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禹靛青轻轻点了下头,又摇头道:“不辣。”
“瞎扯。”
“……嗯。”
不是她说,他压根就不会知道,“水煮”原来用的不是水,而是辣椒。只尝上一口,他就辣到嗓子冒烟、喉咙喷火了。可是……她好像很喜欢。
她的喜欢,他总是没法拒绝。
在她眼中,他们大概很久没见了,可对他来说,早在六天以前,他就开始默默偷窥了。
她每天在七点看守换班时醒来,简单的擦脸漱口后便吃早饭,她不大喜欢甜的东西,但加了糖的浆果汁却例外。早饭她不喜欢吃,可还是硬着头皮全都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就开始“打坐”,看着像是在练精神力,又像是发呆;有时她伸着手晃悠一会儿,说几句好话,就能骗来一本用来垫饭碗的书。午饭没什么新鲜的,每天都是一样。下午要么看书,要么做做运动,要么就是补觉。
晚上则是最难熬的时候,有时她会抱着膝盖,三四个小时,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单纯想熬过无聊的睡前时光。
而这段时间,同样也是禹靛青最为难忍的。他常常忍不住猜测:她在想谁,她在想什么,她知道陆运的计划吗,她怎么才能出去,她喜欢虫族吗,她……恨他吗?
“对不起。”禹靛青松开手指,轻轻回握住她。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原谅我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原谅我还没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我知道我没有你的一腔孤勇,我没有你的潇洒自由,我没有你的敢爱敢恨。可是——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慢,有点蠢,可不可以等等我?
“想我了吗?”向尽书勾着他的手指不肯放,微微上翘的尾音有种叫人颤栗的兴奋。
禹靛青头低得像要埋到地底:“……嗯。”
“我也一样。”她坏心地在他手上啃了一口,留下一排不大不小的牙印。
她本来也没生气,何谈原谅?
明明是幼稚的动作,却生生被她做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诱惑。禹靛青控制不住地脸红了,可他不敢抽回手,只没什么威力地口头威胁道:“你别闹,有人看着呢。”听着更像是撒娇。
向尽书一下子笑了。在他手上狗似的猛啃了几口,把他痒得直喘粗气,连连求饶。
“小别胜新婚。”向尽书的眼中露出某种熟悉的光芒,“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她的手指隔着玻璃点在他的唇上,视线跟随指尖,也软软地飘了过去。
……就算不知道,也能猜个大概吧。
禹靛青刚刚才平复下来的呼吸又跟着乱了。
她把他的手按在心口,感受她胸腔中规律而有力的心跳。她的声音低沉又缠绵,像是魔鬼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想用牙一粒粒咬开你的扣子,把你的制服扯开,然后……”
那些画面被描绘得如此栩栩如生,她每说一句,禹靛青的脸就红上一分,双眸不知是羞是气,也跟着染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她总是有这种本事,轻而易举就能引人犯罪。
“够了!”一声怒喝打断了向尽书的口述小黄文。
陆运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简直被这两人气得七窍生烟:“禹靛青,你就是来跟她腻歪的吗!!!”
虽然没听见里面的对话,但向征还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陆运:……我到底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在这听这种污言秽语。他此刻特别想给自己两个耳光:上次在地道还没吸取教训吗!长点心吧陆运,这女人的脑子已经黄得跟狗屎一样了!除了上床之外她脑子根本装不下别的了!
不过……也许可以另辟蹊径。
陆运的眼珠转了转,压下了心中的不虞,得体地笑了一下:“到时间了,探视结束了。”
只是皮笑肉不笑,看起来特别瘆人。
分别总是痛苦的,里头的两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只是沉默地对视,黏腻的视线让空气都变得浓稠了。
足足两分钟后,向尽书先低下了头。她怕再多看一会儿,她就舍不得他走了,她会不顾一切地让他留下,哪怕下一刻就去死。陷入爱情的人总有点疯狂,有时候真恨不得拉着他一起死了算了。
可是不行啊!她叹了口气,她还有向征,还有许多关于以后的规划和愿景,还有他们的未来没有实现。
向尽书的视线停在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那只白皙的手动了动,露出一截手腕,手腕上套着一个黑圈。
“给我的?”向尽书从他手腕上取下一个头绳。
禹靛青抚过她凌乱得快要爆炸的头发,点了点头。
“谢谢。”向尽书以手作梳,三两下便扎出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
禹靛青恋恋不舍地抽出手,掌心是被她用力攥出的红痕。他有片刻失神,低头道:“我……走了。”
声音中的委屈和不舍都要溢出来了,向尽书怎么会听不出来?
“走吧。”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关上了小洞,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照顾好自己,还有向征。”
“嗯。”
向征:……对于我总排在我爹后面这件事我内心已经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吃一块压缩素食包。
讨人厌的探视终于结束,几人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向征是饿的,禹靛青是愁的,陆运是恶心的。
一出牢房,陆运就冷冷道:“我以为上次已经说清楚了。”
禹靛青:“你说的是你们单方面告知,而我并没有同意的那次吗?”
陆运:“不论如何,主核必须植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母体。”
“母体”两个字刺痛了禹靛青,他的眼神顿时黯了下去。
是啊,她是俘虏,是母体,是未来的“女王”。
陆运说的计划并非完全不通,之前时不时感受到的波动,就是这个主核还活跃的证明。主核一旦移植成功,向尽书就不再是向尽书了,而是虫族的女王。
表面上看来这个计划完美无缺:她可以活下来,可以享受女王至高无上的待遇,而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她在一起,直到新的女王诞生,直到生命的终结。
可有一点根本的不同——“女王”不再记得他了,“女王”不再是向尽书了。
更何况,她总是一副强势得不容人拒绝的作风,可只有他知道,她对他有多宽和,有多纵容,她会一寸寸攻陷他的底线,一点点融化他的固执,让他心甘情愿,让他死心塌地。
这让他更加无法背叛她。
那么,虫族的未来怎么办?向尽书怎么办?他怎么办?
这显然不是短短几分钟能想出的问题。于是禹靛青干脆什么都没说,直接拂袖走了。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向征,视线交汇片刻,他面无表情地转了头,抛下一个匆忙的背影。
向征眨了眨眼,半晌,视线从他背影中收回,转向一旁的陆运:“陆将军,我们什么时候能有女王?”
陆运边走边思索,半天才想好说辞:“要看里面的女人什么时候同意跟我们合作。”
“合作什么?”
“我们需要她的帮助才能孵出女王,可她身体不太好,没法帮助我们。”
“不能给她看病吗?”
“没用的,她不相信我们,她觉得我们要害她。”
“她相信我呀!她最喜欢我了。”
陆运的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再说吧。”
向征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突然又问道:“陆将军,精神力该怎么用?”
“你还不会?!”陆运大吃一惊。
“也不是,只会一点点,没人教过我。”
“从今天起,你跟着陆肖,让他带你。”
“真的?太好了!谢谢!”
——
陆运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从那天起,牢房不再允许禹靛青入内,而向征倒是开始每天上这儿报道。
他本来就是虫族人,学东西又特别快,没两天就将精神力练得收放自如。但即便如此,他也没办法跟向尽书“私联”。他的精神域处于陆运的监视下,且虫族的多方通话决定了他不可能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现在是个陌生人都能在他脑袋里说上一句,烦死了。
而且,向尽书再次戴上了屏蔽器。向征根本没办法跟她说悄悄话,只能每天趴在洞口,下巴放在窗沿上,嘴堵在洞口,可怜巴巴地跟她对话,每次结束,他脸上都会留下一个大红圈。
向尽书总是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仿佛关在牢里的不是她,而是他。
他比刚来时又长高了好几厘米,翅膀也长大了一点点。有次趁陆运走走神,他赶紧给向尽书炫耀了一下那对小翅膀。啧,可把他给牛逼坏了,赶紧叉会儿腰。
有向征的每日单口相声,还有禹靛青进步越来越明显的菜,日子就这么平静而顺畅地往前推进。
但向尽书直觉有事情要发生。
陆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果不其然,也许是终于发现这父子俩个顶个的废物,连个屁都没劝动,也许是时间不等人,主核越来越不稳定,这天晚上,陆运终于出手了。
喝下那碗养生汤的时候,向尽书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男人做的,儿子一路亲手端来的,能有什么问题?要下毒早就下了,用等到现在?
但十分钟后,开始头晕眼花,四肢瘫软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温情的表象迷惑,而一步步放松了警惕。
草,真不要脸……
她骂了一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向尽书:我【哔——】,然后【哔——】,你的【哔——】,【哔——】【哔——】。
禹靛青:消音这么多,一定很hs吧,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
晚21:00还有一更!!
今天的我依然要日万,以悼念我死掉的收藏(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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