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传来电器嗡嗡的轰鸣, 一道强光倏地打下。
向尽书“唔”了一声, 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盏硕大的无影灯, 她赶紧偏过头, 不去直视那道强光。举目四顾，房间里尽是各种不明用途的仪器, 靠近她的床边有一辆金属推车，车上放着各式手术刀、手术剪、纱布、棉球，旁边还有两小包血袋，上面用金色的笔写着“人类, O型”几个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混合着类似酒精的刺激气味, 让人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哦豁, 被抓来手术室了。
而且还是一个没有门的手术室。
动了动手脚, 不出所料地没有任何力气。四肢被摆成羞耻的“大”字型, 手腕脚腕都扣了锁扣，整个人像一只待割蛋蛋的狗, 大喇喇地被绑在手术台上。
向尽书刚一动作, 头顶就传来“滴滴”的响声。无影灯的光闪了闪, 猛地射出一道精神力。她被打得头晕眼花, 缓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恢复了平静。
她咬牙骂了一句, 对着空气问道：“陆运呢？”
不用说，肯定有人在监视她，自然也能听到她说的话。
几秒的安静后, 头顶“呲啦”一声，紧接着响起了陆运的声音：“如果想见禹靛青，就乖乖配合手术，醒了就能见他了。”
他看得出来，这女人跟禹靛青不是简单的肉/体关系。她很喜欢他。
这样就好办了。知道她的弱点，才能一步一步控制她。
向尽书沉默片刻：“我不想见他，我想见你。”
陆运一滞，身上瞬间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这……难道是看上他了？他没有跟人类乱搞的兴趣啊！ 他不好，他不行，他不可以！
“咳……如果你实在想见的话，可以让你们见一面。”
“我不想见他，只想见你。”
“……”
等了几秒，陆运无奈道：“我只是希望你给虫族提供一下帮助而已，也找人劝过你了，你明明知道我的目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向尽书“呵”了一声：“先礼后兵，你就是这么跟我礼的？” 手上的锁扣“咔哒”一声松开，头顶的无影灯也跟着熄了。她缓缓坐起身，揉了揉手腕脚腕。虽然束缚得很紧，但很奇异地没有留下勒痕。
向尽书干脆盘腿坐在手术台上，扒了一下头发。既然对方挑明了，她就没必要再装傻充愣了。
“考虑也可以，条件呢？”
“人类是世界上最狡猾的生物。”陆运语气倒是不怎么强硬，但比平日里气急败坏的态度叫人信服很多，“我不会相信你愿意跟我们合作，除非你拿出足够的诚意。”
就像人类对虫族一样，虫族对待人类也充满同样的轻视和敌意。对于人类俘虏乃至一切猎物，直接杀死是最有效的措施。
——虫族没有“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们绝不服软。
只是这次情况有些不同。
这个女人是复活女王的关键，复活的过程不能出丝毫差错。现在主核只有一半，一旦她的精神力强烈反抗，主核很可能会受到永远无法弥补的损伤，甚至可能当场碎裂。
迷晕她是没用的。就在刚刚，他们系统地检测了她的精神域，发现了一个让人无可奈何却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她已经是高阶了。
这种情况下，即使处于昏迷状态，精神域也照样活跃，照样拥有主人的完整意识。可以说，精神力已经成为主人的“分/身”了。
没办法，现在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采取怀柔政策。
当然了，手术的“不容有差”指的是女王的主核，而不是母体。
只要找到一个契合的母体，主核就能存活下来，至于母体被清除记忆后会不会痴呆、会不会变傻子、会不会半身不遂、会不会变成植物人……这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总之母体活着，“女王”就活着。
“我们需要你的精神域，来帮助我们维持王巢的稳定。”陆运开始睁眼说瞎话，“想必你也看到了，小到开关灯泡和出门进门，大到王巢运转和虫族的秩序，一切一切，都来自于主核的控制。现在没有主核了，我们亟需一个替代品来维持现状，让虫族活下去。”
“为什么是我？”向尽书挑眉。
她可不觉得一个普通人类能起到那么大的作用。
“你的精神力波动跟女王很像。”这一点陆运倒是不准备瞒着她。
“之前在万木城，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你不知道，”他低笑一声，“你的精神力是那么完美，完美得……让人忍不住想夺走。”
向尽书心中一沉，果然如此。
禹靛青跟她联结，应当也是这个原因了。
“然后呢？等新的女王诞生了，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对吧？”
陆运正想说对，便听她接着道：“然后我就该死了，对吧？”
他噎了一下，模棱两可道：“暂时不会。”
“你会放我走？”
“如果成功的话。”
“我不相信。”
陆运被她那副样子气笑了：“向尽书，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话音刚落，房间陡然灯光大亮，手术台和仪器飞快地颤动起来，仿佛地震来临。精神力有如箭雨一般，从墙上的孔洞疾射而出，飞向手术台。
“箭”尖在距离向尽书几厘米处停下，稍有不慎，锋利的精神力便会将她扎个对穿。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你要认清自己的处境，除了听我的，你别无选择。”
啧啧，两句话不到又急了。
这人脾气还真是暴，连这点耐心都没有，还怎么骗人？怎么哄她上当？可能在虫族眼中，她就跟野狗一样，能耐心收服最好，收服不了便大棒伺候——反正是只狗，打死了也微不足道。
他们总能想办法达到目的。
不过……精神力谁没有啊！
向尽书神色一凝，毫不犹豫，出招反攻。
“啪，啪啪”头顶的灯泡接二连三爆裂，精神力的乱流像出笼的野兽一样在屋内乱窜，撞得四壁一阵猛颤。头顶的灯晃了晃，终于不堪重负，垂直滚落下来。
向尽书飞身下床，堪堪擦过掉落的灯泡站稳在地，灯泡“啪嚓”一声在身后碎裂，震耳欲聋的响声让她有一秒的恍惚。
顿了顿，她哂笑道：“除了让我听你的，你别无选择。”
她知道陆运不会轻易亮出底牌，但这番话明显是假的。她记得向征说过，他们要给她手术。刚才明显是手术被什么阻止了，来不及或不能开始。
只要她不配合，不点头，就是最大的资本。
陆运的目的，不就是让她自愿接受手术么？
这句话说完，等了半晌也没人回答，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呵，不敢说话了？
“看来你也不是很有诚意。”向尽书挑眉道。
可是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回答。反倒是脚下“嘭”地一声，弹起一块地板，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如果是冒险片，到了这里主角就应该发现意外的宝藏；如果是恐怖片，主角肯定会因为好奇心作祟，抱着“我不作死剧情就没法进展了”的心态，开开心心钻进地道、鬼哭狼嚎被怪吃掉；如果是伦理片，大概会从里面钻出失散多年的恋人或者亲生父母。
可惜，里面什么都没有。
而且这根本不是地道，是手术室楼下的走廊，那个地窖似的入口正是进入手术室的电梯。沿着走廊走了一圈，她才发现，不是她的精神力太强，而是整栋楼都停电了。
更准确地说，是停了“供电”。
王巢在地上只有几层，其余的都建在中空的地下，全靠一处精神力供给站为整栋建筑“供电”。没有照明，整个走廊黑得真跟鬼片一样。向尽书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鬼叫。
向尽书：……突然有点孩怕。
陆运刚才说，王巢的运转需要精神力，刚说完，这就派上用场了。向尽书贴在墙根不敢动，精神力也小心翼翼地贴着墙，缓缓朝两侧攀出。
跟上次在魅鱼的洞穴不同，这次脑中的场景重现得更快，更真实，也更完整。不到半分钟，她已经摸清了走廊的全部状况。
这条长仅两百米的走廊里，竟四散倒着十几个虫族人。她现在是在走廊的正中，右手边只有一个人，左边却有十几个，而且几乎都是倒在了尽头的那扇门前。
门缝虚掩着，精神力的触手悄悄伸了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倒在桌上的人——陆运。
向尽书心跳得飞快。
真如陆运所说，没了女王，王巢的运转已经成了问题。眼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陆运都倒下了，估计整个虫族都不会好。
那她是不是……可以跑了？
她望向右手边隐约可见的出口，抬腿飞奔。然而跑了两步，她又慢慢停住了。
禹靛青和向征呢？她要扔下他们吗？
而且她真跑得掉吗？她根本不认识路，就算侥幸出了王巢，她有把握穿过西陆的密林，回到边境吗？
她双脚在地上蹭了蹭，转身向另一头走去。走到尽头的门口时，灯正好亮起，走廊霎时重现光明。脚边倒下的虫族人纷纷一个激灵，迅速爬了起来。
陆运晃了晃脑袋，眼神很快便恢复了清明。他的视线落在门口的向尽书身上，先是呆怔了几秒，随后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你找我。”陆运起身走了过去，高大的身躯逼近向尽书，令她忍不住退了半步。
“本来想跑的。”向尽书半真半假道，“可是我有点好奇你的条件，我必须得听一下，不然我就挠心挠肺地难受。”
陆运审视地看了她半天，才笑道：“你还真蠢。”
向尽书：“爱情使人愚蠢。你不懂。”
陆运：“……”
他强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你来找我，就没想法？”
向尽书挑眉：“哦，那我就说了。第一，我想知道，所谓替代是怎么个替代法，对我的身体到底有什么影响，主核到底是怎么起作用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她目光炯炯，在看到陆运微微点头后，继续拉长调子道：“第二，我要禹靛青陪我——”
陆运：“好。”
向尽书：“——睡觉。”
陆运：“……可以。”
绑也给你绑到床上。不对，根本不用绑，禹靛青自己就洗白白、脱光光躺下了。
“我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了。你知道，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她垂下眼帘，言语凄切得像是快要哭了。
陆运觉得这声音比鬼叫还可怕，刚才还没消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但他偏偏没有办法，对方要是横眉冷对，他还能冷得下脸，可现在这样……道德的制高点俨然已经被对方占领了。
有点懵逼。
陆运板着脸：“够了，你……”
“出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她“嘤嘤嘤”地啜泣道：“成年人都是有需求的，我已经憋了半个多月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陆运眼皮直跳：“停！”
他唯恐接下来又有什么辣耳朵的话，赶紧把人轰走了：“明天带你出去。陆肖，先带她回去。”
门外的陆肖点了点头，在向尽书脑袋上套了一个屏蔽器，领着人往牢房走。
两人走了几步，陆运又补充了一句：“让禹靛青每晚过去。”
陆肖跟他对视一眼，点头道：“知道了。”总将军的意思是，每天晚上可以给禹靛青解禁，但全程都要严加看守。
“向尽书，走吧。”陆肖轻声催促道。
“哦。”
向尽书缓缓松开手心，里面早已是一片冷汗。看来她选对了。
——
当天夜里，禹靛青就被扒光洗净，送到了她床上。
他应该是从被窝里被强行拽出来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头发乱得跟鸟窝似的，一脸懵逼、神游天外地望着她。
“青青！”向尽书终于见到大活人，一个飞扑挂到他身上。
禹靛青像狗接球似的，下意识接住了飞扑过来的不明物体。呆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抱着的是什么，一只手臂移到她腰上，渐渐收拢，另一只手托住她下坠的身体。
“Mua！”向尽书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他愣了一秒，把脑袋抵在她肩上，深吸一口气，闷声唤她的名字：“书书……”说完还打了个呵欠。
向尽书咯咯笑了，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把人拉到床边，按进被窝里：“快睡吧。”
禹靛青点点头，却没闭眼，一双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停眨巴。向尽书很想不去看，可惜床就那么宽，只能勉强容纳两个人并排躺下，她要是背过身，就把他挤到墙里了。
向尽书叹了口气，贴着床边侧躺下，半边身子吊在床外：“晚安。”
禹靛青“嗯”了一声，也翻了个身。然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蹭上了她的脖子，呼吸不断喷洒在耳朵上，让她忍不住想挠一挠。手刚抬起来，一只胳膊就瞅准时机，“咻”地缠到了她腰上。
向尽书：……嗨呀这磨人的小妖精！
“睡觉！”她严肃地拍了拍他的手。
禹靛青轻笑一声：“你叫我来不是为了睡觉吧？”
向尽书：“……”
她猛地掀了被子，抄起一个趁手的家伙。别的目的先不说，眼前这个目的很好达到。
“不睡是吧？待会儿可别后悔。”
“……嗯。”
于是他们度过了一个精神抖擞、大汗淋漓的不眠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那个“家伙”没被陆运没收吗？请问您是藏在哪儿的？（陷入沉思）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茶品鉴大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黛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