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力化作的子弹织成一张巨网, 铺天盖地, 兜头撒下。向尽书没有武器, 没有翅膀, 她只有自己。
陆运说过,她的精神力跟女王高度相似, 单凭这一点,她就能有三分胜算。剩下七分,就看她自己的能耐了。
干就完事了。
向尽书还记得那次猎鹰,被银标军追杀的场景。私底下她问过禹靛青, 当时看似是控制了对手的武器和动作, 但其实不然。对比人类的普通军队, 他的精神力能起到数量级的碾压作用, 所以最有效的办法是直攻精神域。直捣黄龙, 一击毙命。
现在的情况彻底反过来了。
已知:对手的精神力数十倍于你, 人数数十倍于你,对你进行了三维立体全方位无死角包围, 且持有数把杀伤性武器。而你单枪匹马, 手无寸铁, 惨遭降维打击, 能活动的区域只有一条直线。
求问:你该怎么获胜,不, 应该说,你该怎么活下来?
向尽书没有答案,她甚至来不及思索答案, 就做出了动作。前有狼后有虎,不论怎么逃都逃不掉,而且两米多高的围墙,稍有不慎就会摔个半身不遂。
为今之计,只能先声夺人。
在陆运“上”字出口的瞬间,向尽书骤然发力,轰然炸开精神力。子弹贴着头皮飞过,跟震荡的气流剧烈碰撞,“铮铮”作响。短暂的擦身而过,并未让子弹的轨迹改变,只让它们的速度稍有减慢。
然而就是这不到一秒的迟滞,就足够了。
虫族使用的枪跟人类的并不相同,子弹本身的威力很小,单独来看,甚至并不算一种杀伤性武器。更何况对方本来就不准备杀她,只是想让她丧失抵抗能力。虫族的枪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它全靠持枪者的精神力驱动,在这方面,虫族当之无愧地站到了食物链的顶端。
当然,为了对抗这种杀招,人类进化出了高阶能力者。他们的能力便是与虫族的精神力对抗,甚至抵消。
向尽书类似自爆的攻击并非是毫无目的——只有先打下他们手中的武器,才有资格谈反击。
失去精神力的子弹变成了普通的铁球,威力瞬间减弱,噼里啪啦射在墙上。碰撞的脆响遮住了金属开裂的声音,等再次扣动扳机时,持枪者才终于发现,武器原来早已失效。
武器损毁的瞬间,精神力似有回应,脑中过电似的颤了一下,一片黑暗袭了上来。向尽书此时就像一只被斩断所有触手的章鱼,木着脑子等待“触手”再次长出,等待枯竭的精神域再次汇集起能量。
陆运恨恨扔了手中的枪:“你比我想象得更难缠。”
【全力攻击,死活不计。】陆运狞笑一声,【除了脑袋,哪儿都能打。】
屡次三番的挫败已经让他失去了耐心,甚至已然陷入癫狂。
不就是精神域吗?他能移植主核,难道就不能移植大脑?只要经过合适的组合,总能凑出一个完美的女王出来!
刚才借着不足一秒的时机,向尽书一个俯冲向前扑去,勉强稳住身形,挂在了墙头。饶是躲得如此迅速,仍有不少子弹打中了她。
她闷哼一声,抹了一把额角淌下的血,不肯认输:“你比我想象得更丑。脸丑,心也丑。”
明明处于劣势,明明身陷险境,她却仍然云淡风轻,威严凛然,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
总将军的尊严怎能容人类如此挑衅?陆运二话不说,开始了攻击。
一个颤颤巍巍地挂在墙上,一个上天入地、来去自如,胜负本该一目了然。可出乎意料地,向尽书竟然能奇迹般地扭转局势,一次又一次险中脱逃。
陆运也不是全然的坏,他起码做了一件好事——他让向尽书知道了自己的底牌。
陆运一击不中,再击仍不中,反倒被向尽书折伤了翅膀,扑腾着滚落在地。
【怎么还不出招!】他气急败坏地嘶吼道,没等从地上爬起,就先用精神力给了这群废物部下一人一“拳”。
部下们很难。
向尽书像一个爆浆球,浑身的精神力打一下呲一脸,打一下呲一脸。虽然没有跟她联结,但女王的余威仍在,深埋于他们骨子里的臣服仍在。对着这野狗飙尿一样乱喷的精神力,他们实在是下不了手。
但军令如山,他们必须硬着头皮上。
要想不被这女人的精神力影响,避其锋芒,就只有一种办法,一种最原始、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人海战术。
陆运爬上不远处的墙头,淡笑着作壁上观:“放弃吧,禹靛青是不会来的。”
他抚着折断的翅膀,眼神幽暗地看着向尽书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挣扎着起身,却咬紧牙关不肯低头的样子:“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你以为他为什么不敢露面,不敢回应?你抬头看看,这里哪有什么出去的通道?你以为……”
陆运毫不吝惜讥讽之词:“他真的爱你?”
呵,爱?他也有资格谈爱?他们管这叫爱?
向尽书的精神力一次次耗尽,头晕目眩,双耳直响。她不记得自己中了多少刀枪拳脚,也根本辨不清四周都有谁。四肢已经失去知觉,完全凭借求生的本能躲闪。
一片嗡嗡乱叫中忽的冒出“禹靛青”三个字。她的耳朵动了动,慢了半拍才听懂陆运的话。
禹靛青啊……
他胆子这么小,眼窝子又浅,单纯得到了愚蠢的地步,哪敢干这种事?
向尽书扯出一丝笑。
精神力和身体同时透支,她可能真的支持不住了。好累啊……
再强悍的精神力,再矫健的身姿,终究也抵不过车轮战的连番攻击。向尽书再也无法支撑,一个腿软,像一片干瘪脆弱的黄叶一般,颓然跌落。
墙下,早已张好的捕网正在等她。
陆运得意一笑,正要吩咐收兵,却见向尽书下坠的动作忽的停住了。
——凌空伸出一只纤长的手,稳稳地拉住了她。
顺着那只手向上望去,是一个倒悬在半空的虫族人,背后那对翅膀因为动作太急,正一左一右胡乱扑腾着。顿了几秒,才调整好平衡,发出稳定的嗡鸣。
那个如同天使一般降临的男人,眼帘低垂,深深地凝望着向尽书,金色的双眸中涌动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波涛巨浪,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浓烈情绪。如同一坛烈酒将她淹没,迷得她七荤八素,神魂颠倒。
向尽书半死不活的心霎时激烈地跳动起来。砰砰砰,砰砰砰。
比子弹的声音更响,比陆运的怒吼更响,比对方的心跳声更响。
“你来了。”向尽书笑得眉眼弯弯。
所有的担忧与惶恐都灰飞烟灭,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禹靛青拎着她两只胳膊,将人放在围墙上,眼神围着她转了一圈,才低声辩解道:“我没有出卖你。”
“我知道。”她从没怀疑过他。
她的声音很大,禹靛青知道她一定又是耳鸣得听不见了。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抿着嘴在她唇上轻轻一撞,郑重确认道:“你还活着。”
说罢,他便转身对上陆运,对上严阵以待的虫族士兵。
他不再隐瞒自己精神域完好无损的事实,毫不犹疑地发动攻击。
四周一片寂静,但打斗已经开始。
那是精神力的纯粹较量。
向尽书被禹靛青护在背后,后知后觉的地想起她原来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他对以前的事记得那么清楚,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啧,真可爱。
每次他一主动,她就忍不住心痒痒,想要做点不可描述的事情。但他难得勇敢一回,她怎么忍心捣乱,怎么忍心不满足他的这点小愿望?
她要小心翼翼地呵护他探出的爪子,让他终有一天能够卸下防备,翻出柔软的肚皮,让她想怎么撸就怎么撸。
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变得清晰。此时的向尽书暗自下定决心,终有一天,她会夺回虫族,夺回他应有的荣耀和尊严,让所有虫族毕恭毕敬、心悦诚服。终有一天,她会牵着他的手坐在水晶塔的顶上,笑看广袤无垠的西陆大地:“呐,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虽然看不见背后的人,但一股柔和的精神力仍被分了出来,安抚地钻入她的脑中。潺潺如同山溪一般的凉意,顿时让她整片精神域都放松下来,身上的痛意也减轻了不少。
她八爪鱼似的贴上他的后背,舒服地叹了一声。
就让她享受一下狂风暴雨中难得的一方宁静吧。
与此同时,虫族人之间的较量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陆运踉跄着退了几步,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唇狠狠抖了抖,威胁道:【禹靛青,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抓住这个女人,否则,你们就是一个下场。】
禹靛青抿着唇,下意识用手护住身后。那只手刚一伸出,就被准确无误地捉住了。带着薄茧的手指在他手上轻轻捏了捏,他紧张的神色顿时一松,望向陆运的眼神霎时变得平静无比。
【不可能。】
陆运额头青筋暴起,咄咄逼人的恨意活似要将禹靛青千刀万剐:【所以,你是要背叛虫族,背叛女王,背叛西陆吗?为了这个人类,背叛同族?】
禹靛青眸光闪烁,眼神多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坚定:【是。】
陆运被他这大逆不道的言辞气得发笑:【听到了吗?你们的禹将军,虫族的最强者,从今天起叛入人类的阵营了。】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虫族了。】
此时的虫族人没有去想为什么禹靛青的精神域保留得如此完整。他们已经被刚才这番话彻底震碎了三观。在场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禹靛青和向尽书的关系,知道的,也只当是禹靛青在卧薪尝胆,伺机报仇。
而如今,曾经的将军变成了叛徒。
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向尽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之后,禹靛青忽的松开她的手,振翅起飞:“抓紧!”
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向征呢?】
【他有任务。】他答得倒是很轻巧。
她满脑袋的问号,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他才多大啊,他能有什么任务?你别驴我啊,赶紧的,去找向征。】
禹靛青边朝出口疾驰,边低声抱怨:【他不小了,你是不相信他,还是不相信我……】
她动作一顿,隐约觉得这父子俩趁她不备,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皮肉交易。她作为家里唯一的人类,需要好好整肃一下规矩,严明一下纪律。
但禹靛青这种近乎娇嗔的语气一出,她倒率先心虚了:【你……让他办的?什么任务啊?能告诉我吗……】
他语调淡淡地拒绝:【不能。】
向尽书:……!!!
长本事了你,看我不咬死你!
她嘴在他脖子上转了一圈,没舍得下口;于是挪到耳朵上,在他越来越红的耳尖上流连片刻,没舍得用力;再移到脸上,然后……认命地亲了一口。
【走吧。】
禹靛青“嗯”了一声,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好在向尽书看不见,且时机不太对,否则他就会为在自己这种勾引人的行为付出严重代价,轻则下不了床,重则就地正法。
一级警报很快传遍整个王巢。
所有虫族,不论有没有精神力,人形还是虫形,全部启动战时戒备,开始对叛徒的围剿。四面八方的虫族瞬间扑来,如同围捕兔子的恶狼。
向尽书伏趴在禹靛青的背上,脑中两股精神力融成蜜里调油的一团浆糊。破空声在耳畔不断响起,追兵的身影越来越近,洞穴的石壁贴着脸擦过,她却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安全过。
【到了。】禹靛青语气微沉。
话音刚落,眼前骤然天光大亮,新鲜的空气混杂着土腥扑面而来。禹靛青翅膀微拢,直冲云霄,脚下是郁郁葱葱的密林,汇成一片望不到边的绿色海洋。
他们出来了。
虫族追兵紧随其后,接二连三从树冠中钻出。禹靛青拉开一段距离,回头瞥了一眼,倏地加速俯冲。
失重的尖叫还没出口,就迎来了劈头盖脸的树枝。向尽书忙把脸埋在禹靛青背上,等了半晌,却迟迟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抽痛。眯着一只眼看了看,她顿时被禹靛青高超的技术折服了。
——不论树枝有多近,缝隙有多窄,他都能完完整整地避开,而速度丝毫不减。如鱼得水,得心应手。
向尽书很快便收了害怕,专心享受起这趟刺激的飞行。
眼前的树林越来越茂密,行近也越来越困难。虽然追兵的声音渐远,但两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落地后一刻都不敢停留,立马不要命似的狂奔。
向尽书望着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很想问:你后悔吗?
她没有忘记他冲出王巢后,那饱含着决绝和不舍的回眸。如她所愿,他终于脱离了虫族,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似乎化解了。
但他不后悔吗?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可禹靛青没有回答。他拽着她一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远。精神域飞快地震荡,胸腔中的心脏剧烈跳动,滚烫的血液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了。
“靛青,停下吧。”她忍不住出声,“已经安全了。”
禹靛青像是被突然按下了停止键,动作戛然而止,直直地顿在原地。向尽书来不及刹车,“嘭”地撞上他后背。他蓦地转身,手颤抖着抚过她布满血污的双颊。
压抑许久的波涛巨浪终于倾泻而出,他望着向尽书苍白的双唇,猛地低头吻了上去。
“书书,书书……”旖旎的呢喃从两人连着的唇间漏出。
向尽书被他毫无章法的啃咬惊住了,瞬间兽血沸腾,立刻紧紧回抱住他,以牙还牙地啃了回去。
“唔,为什么……回来……你……嘴硬……爱不爱我?”
问题被他狂热的吻拆得七零八落,她抠着他的衣襟,手上的血渍顿时在那洁白的衣服上抹出一道醒目的红痕。
禹靛青喘着粗气松开她的唇。
她问,他爱不爱她。
虫族的字典里没有“爱”,在她之前,他从来只有忠诚和服从,从来只有职责和使命。是她一点一点敲开他的脑袋,倒入了一种名为“爱”的迷魂药。
所以,即使她只想睡他,即使她总喜欢欺负他,即使她从没有说过爱他——
“爱。我爱你。”
你要我的精神力,我便给你;你要我说爱你……你知道的,我永远无法拒绝你。
他深深埋在她的颈间,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耳语低低道:“……可以吗?”
向尽书的脑子“轰”一下炸了。
————
明确了心意的禹靛青主动得让人腰疼,精神力配合身体的动作一个劲的勾引她,到最后想跑都没力气跑了。
向尽书:“……咳,以后不能这样了。”
然后口不对心地拍了他一巴掌。
禹靛青眼眶和鼻尖还红着,软绵绵地望着她。她的气焰立马噗嗤噗哧熄灭,抬手抚平被她揉乱的制服,嘟囔道:“太可惜了……”
难得的制服普雷,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禹靛青飞快地脱下外套扔在一旁,只留下一个单薄的短袖:“反正都不要了。”
马上就要到人类的边境了,他决不能再穿虫族的衣服。
向尽书也知道衣服不能再穿。但知道归知道,她还是对这件寿终正寝的制服表达了沉痛的哀悼和不舍。
禹靛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感到一丝肾虚。
向尽书哀痛完毕,很快捡起散落的衣服整整齐齐穿好。胸口有点硌得慌,她在衣服里面掏了掏,“哦”了一声,猛地掏出一样东西。
禹靛青:“???”
向尽书握着一块形状规整、成色透亮的紫水晶,鬼鬼祟祟地塞到禹靛青手里:“送你的。”
……这种东西虫族多得是,他要这个干嘛?
不过,不知道是想到自己再也回不去晶矿富饶的虫族,还是被向尽书小心翼翼献上的礼物感动了,禹靛青垂眸“嗯”了一声,把紫水晶揣在兜里,没再说话。
两人手指勾在一起,一前一后朝东进发。
过了一会儿,禹靛青忽的叹了口气:“我的水晶球,没拿出来。”
回虫族前他特意带在身上的,结果形势急转直下,连回去收拾东西的机会都没有了。
向尽书心中一暖,捏了捏他的手:“我再给你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禹靛青依旧垂头丧气,不肯说话。
“以后每天给你买一个。”
“你有钱?”
“你这样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谈感情多伤钱啊。”
“……”
你果然是只想睡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向尽书:成功拐出小虫子√
向征:?????你们确定没忘记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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