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时候还是一切正常。
天还没亮向尽书就醒了, 然后把禹靛青也弄醒, “运动”了一番。强行把人拖起来吃早饭, 吃完早饭看了一眼表, 时间好像还早，于是又回房间做了另一番“运动”。
终于快到点了, 向尽书却迟迟不肯穿衣服，两眼绿油油、直勾勾地盯着禹靛青，生生把他的瞌睡吓跑了。
“晚上吧，晚上, 求你了！”禹靛青边打呵欠边求饶, 两滴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 看着格外可怜。
向尽书撇了撇嘴：“当初在牢里也没见你这么虚啊……”
禹靛青还想说话, 又一个长长的呵欠冒了出来。
“行了行了。”向尽书推着他进了向征的房间, “去睡吧, 别出门了，外面不安全, 在家好好看孩子啊。”
“嗯。”禹靛青也不知道听没听清, 闭着眼一个劲儿地点头。
把人安顿好, 她转身要走, 手却被人拽住了。禹靛青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把她拉到身前：“早点回来。”
“知道了, 快睡吧。”向尽书在他嘴上重重亲了一口。他满意地倒在床上，不到两秒就睡死过去。
她又摸了摸向征的脑袋，盯着他们俩看了一会儿, 才穿外套下楼。
卫南的车子停在巷口拐角处。他知道向尽书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住处，每次都把车停在刚好看不见路、却离她家最近的地方。其实向尽书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随便一查就能查出来的事，再瞒能瞒多久？
但卫南却好像根本不知道似的，处处谨遵礼节，周到细致，滴水不漏，让人心生熨帖。
比如现在，向尽书望着窗外陷入沉思，明显是不想跟人说话。卫南便果断结束了话题，化身一个莫得感情的开车工具。
思前想后好几天，她的计划终于渐渐清晰了。
对方手里有很强的精神力、至高无上的地位、只手遮天的权力、四通八达的人脉；而她的手里只有不怎么够用的精神力、半个半死不活的主核，以及一丝丝微弱得等于没有的亲情。哦对，还有两个拖油瓶。
怎么看怎么都赢不了。
唯一可以做文章的，就是禹靛青给她的这半个主核。这东西对她来说没什么大用处，但对于卫成来说就不一样了。半个女王和一个女王，他会选哪个，答案一目了然。
只是可怜了向晴峦，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弱的身体，不一定能承受得了第二次手术。
——所以，最好的女王人选其实是她。
向尽书不禁摸了摸自己眉心，仿佛那有块并不存在的精神核。较刚穿越来的时候，她已经结实不少了，人也变得丰满了一点。尤其是进阶之后，丰富的精神力需要大量能量，她必须不断进食来维持。
两相对比，她比羸弱得随风就倒的向晴峦更适合当“女王”。
当然，她并不准备真的成为女王，而是需要抛砖引玉——抛出半块主核，引出另半块主核。然后……
用主核进阶。
到时候，卫成就不再是人类东陆上唯一一个顶阶者了。
卫成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虫核能帮助精神力者进阶，这是除了资源抢夺外，人类猎杀虫族的另一大原因。精神力即是权力，没有人能在权力面前忍住诱惑。
主核所蕴藏的强大精神力，没有任何一个虫核能与之相比。
只是这个法子有点冒险。主核是有意识的，一旦两块合拢，很可能会难以把精神力引出。又或者，它会迅速地选择自己的继承者，失去所有精神力，变成一块普普通通的身体组织。
不过，不论怎么样，她都不会亏就是了。
嗯，只要对手没赢，那就等于她赢。
听说卫成当年是用虫族仅次于女王的将领进阶的，如果她进阶成功，也不知道卫成是什么表情。唔……到时候司令之位是不是得让给她了？
啧啧，光是想想就觉得要爽飞。
向尽书赶紧拍了拍脸，使劲把要飘的自己摁回地面。
对了，在做这一切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要把禹靛青和向征送走，要把他们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绝对不会受影响的地方。
对于禹靛青的话，她没法完全认同，只不过这是人类和虫族的观念差异，她没有当面反驳。其实，就算他们明明很厉害，明明是无往不利的虫族战士，她还是担心他们会受伤，还是想保护他们。
没办法，谁让她是一家之主呢。
【你是不是在想我？】禹靛青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向尽书：……草，忘了，他们的精神力还连着呢。
虽然距离远了，声音弱了，但抵不过他心思细、耳朵尖。向尽书立马怂了，打哈哈道：【你再多睡会呀，早上累坏了吧，我不吵你了啊快睡快睡……】
脑中的声音渐渐消失，她缓缓松了口气。与此同时，车子也到了目的地。
一座座空旷无人的院落，为了卫成的私欲被强行留在原地，充当忠实的群众演员，日复一日地扮演他渴望温馨却不愿为人搅扰的美梦。
黑洞洞的窗口中没有丝毫人气，仿佛下一刻就要钻出无数幽灵。别说向晴峦了，连她都不会愿意住在这儿。
啧，下次就该来这儿鬼屋大冒险，还不得把金卓吓死？
不过说到金卓，这人当真是见色忘义界的楷模，有了武二郎就把她忘了，好几天了也没个消息。
院子每天都有人打扫，昨晚刚下了一场小雪，今早地面竟干干净净，一丝雪的影子都不见。石板的水被吸得一滴都不剩，丝毫不会有滑倒的危险。
卫南见她面露新奇，又忍不住替卫成说好话：“司令很珍爱这座院子，每天都叫人来打扫，你走了之后他就接走了晴峦，不过周末经常会回来住……他很怀念住在这儿的日子。”
在刚刚接来姐妹俩的时候，他们的确有过一段很温馨和谐的美好时光。
“是么……”向尽书垂下眼帘，低喃道，“他怀念的到底是谁呢？”
卫南没听清：“什么？”
向尽书：“没什么。”
反正怀念的不是她，也不是向晴峦。
向尽书踏着石板路，脚步欢快地往屋里走，看得卫南忍不住一阵心酸。
书书离开两年多，一定很想家吧？再怎么恨，再怎么闹，这里始终是她们长大的地方。在外闯荡之后，就知道家有多好了。
——八字不合，又骨肉连心，这大概就是一家人的感觉。
卫南跟着向尽书进了屋，正准备开启今天的苦口婆心模式，却不防向尽书先开口了：“南叔，我一直觉得……”
她的手在柔软的被子上轻轻一按，瞬间陷了进去：“舅舅有时候像在看我，有时候又不像在看我。他到底在看谁呢？”
问题问得很随意，像是根本没期待回答。随后一说之后，她便在房间四处踱步，视线在屋内的挂画、摆设、被褥、桌椅上一一浏览，像是在参观什么珍奇收藏博物馆。
卫南心中不断翻滚，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望着向尽书悠闲的背影，他终究把一切咽了回去：“你很像你母亲。”
向尽书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女儿像母亲，有什么奇怪的吗？”
卫南：“……”
你就不打算再问点什么吗？讲稿我都编，啊不，打好了。
能够成为司令秘书的人，最会看人脸色。既然向尽书不想听，卫南就不说。但是……他心里着急啊！孩子好不容易改邪归正了，对他们也有好脸了，怎么就不知道不掏心掏肺地说点什么呢？
算了，没关系，他可以忍。
向尽书瞥见卫南的反应，脸上一本正经，心里却忍不住偷笑。
啧啧，中招了，卫南中招了。
正在暗自窃喜，脑中忽的传来一声尖叫：【书书！】
声音不大，但格外尖利。向尽书心中一颤，急道：【怎么了！】
【书书！】禹靛青的声音发虚，带着明显的哭腔，【向征、向征丢了！】
晴天霹雳兜头打下，向尽书被死死钉在原地。
耳畔嗡嗡直响，她使劲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我正在追……】禹靛青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弱。
【我马上回去。】
向尽书深吸两口气，锐利的目光扫向卫南：“向征不见了。”
卫南一愣，来不及想她是怎么知道的，连连否认道：“不是司令的意思，我带你来这儿没跟司令说过。”
这根本不是调虎离山，这事跟他们无关。
向尽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巧合，说不是他们搞的鬼，都没人信。
“先回去吧。”卫南不再解释，“我去开车。”
向尽书定了定心神：“……谢谢。”
车子刚刚发动，向尽书的手机就响了。
这几天除了卫南就没人联系她，她想也不想就按断。一秒后，手机再次“铃铃”响起。她又抬手按断。
这次更快，刚按下拒接，铃声便再次响起。
她正要关机，却一眼瞟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金卓？
她手指顿了顿，按下了接听键。
“向尽书，你在哪儿呢！”金卓的大呼小叫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在外面有事，待会儿回你。”向尽书说着就要挂断。
金卓立马喊道：“别挂！”
他声音很急促，就连刚才的叫声都是压低嗓子喊出来的，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别挂！你赶紧回家，我跟你说，武风现在去——滴滴滴！”
他的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嘭”地响了一声，倏地挂断了。
不是卫成……是武风？武风抓向征干什么？
向尽书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惊疑交加，顿时更紧张了。
希望狗男人别对向征做什么，否则……
她暗自攥紧拳头。
与此同时——
“你怎么在我家？”武雪皱眉望着眼前的人。
而且……怎么这么惨兮兮的？
金卓满身脏污趴在墙根，显然是准备逃跑但惨遭失败。不过他并没有被抓包的自觉，手里攥着爆裂的手机，施施然乜了一眼她身后的人：“你问你的好父亲啊。”
武雪转身望着自己的父亲，一副“你现在很危险”的表情：“解释解释吧。”
武父：“……注意你的态度。”
他每天真是要被这两个孽障气死。大的大的不听话，跟个狗似的追着那女人跑。这也就罢了，毕竟向尽书是司令唯二的亲属，四舍五入等于半个女儿，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他们。
小的呢？爱玩可以，喜欢男女都行。但不论男女，起码要带回来个正常人吧？这就是个街头混混，二流子，地痞流氓啊！
“我不同意。”武父言简意赅。
“你不同意什么？”武雪开始装傻。
武父噎了一下，怒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这个男人睡……咳，发生过关系！”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哥说的，不可能有假。”
破天荒，跟一个男的，发生那种关系，正经八百头一次。
情况很危险。
武雪：“……”武风这狗比，这一定是报复！挟私报复！
“那怎么了，反正都要结婚的。”武雪淡淡道。
武父“啊”了一声，眯着眼道：“我突然觉得，你之前带回来那个林家的小女儿挺好的。”
“……”
“李家的表妹也不错。”
“……”
“陈家的二儿子也可以吧，都是高阶呢。”
武雪瞥了一眼金卓：“嗐，那都是姐妹。”
金卓：“……”
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总之，他，不可以。”武父指着金卓的鼻子，作出总结陈词。
金卓忍不住翻白眼：“嫌弃谁呢，我还不想嫁……啊呸，我还不想娶呢。”
他就跟武雪出去玩了一趟，激情了一把，回来就被人关起来了。好歹是豪门贵族啊，怎么说也该甩个五百万支票在他脸上，然后说“离开我的宝贝女儿拿着钱快滚”吧？
结果呢？直接把他关起来了，别说五百万支票了，连一百块都不给他。
啧，这一家子果然狗得很。
武雪冷冷瞄了他一眼：“你再说一遍？”
金卓理直气壮：“我不敢！”
武父还要说什么，身后忽的传来一道女声：“让她去吧，武风回来了。司令也来了。”
金卓眼光闪烁了一下，抿着嘴没说话。等武父走了，他才拉过武雪，鬼鬼祟祟地问道：“我问你——”
武雪：“都分了，没联系过。”
金卓：“……我他妈说的是这个吗？！”
“我问你，你怎么跟你妈说的？就是向征和向尽书的事。”金卓神色凝重。
“他们俩怎么了？”这话题跳得有点快啊……
“就，他们俩的关系啊，你怎么说的？”
武雪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不是母子关系吗？亲生的那种？”
金卓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完了完了……”
刚才他正要跑，结果碰见武风和一个中年女人在大门口吵架。作为豪门狗血言情小说的资深读者，金卓瞬间就被这刺激的剧情吸引了。
两人情绪激动、言辞激烈，还时不时提到什么“虫族”、“女人”之类的话题。他留了个心眼，趴在墙根偷听。果然，不一会儿就发现，两人在为了向尽书吵架。
“之前你爱怎么样我不管，但现在绝对不行！那个女人都跟别人未婚生子了，你还要娶她？”这是中年女人慷慨激昂的声音。
“我都说了多少遍，那根本不是她的孩子，那是她养的宠物。”这是武大郎忍无可忍的声音。
“武风你动动脑子，怎么可能是个宠物！武雪全都跟我说了，难道她瞎了，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呵，我看她是瞎了，连虫族都看不出来。”
女人气到说不出话：“你你你……”
武风无可奈何：“我跟你说不通，到时候你自己看吧。”
“等等，你去哪儿？站住！”
“我去找向尽书。”
“不准去！立刻解除婚约，不对，婚约已经解除了……立刻，马上，给我分手，我去找司令！”
“武夫人！”武风怒吼一声。过了两秒，实在拧不过，无奈失笑道：“我现在就去把它带来行吧？给你看一眼，你自然就知道了。”
武母恨铁不成钢道：“武风啊武风，家里这么大的庄园不够，你就非得在脑袋上放羊吗！
武风：“……妈！”
武风还没说话，蹲在墙角的金卓就“噗嗤”一声笑了。
这狗男人也有吃瘪的时候！真要给未来岳母的嘴炮能力点个赞。
这声偷笑声音很轻，墙那头的两人似乎没有听到。不一会儿，就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武风在武母气急败坏的骂声中驱车离开了。
金卓想了想，果断拨出向尽书的电话。然而——
这狗男人根本就没走远！
刚说两句，手机就被他用精神力炸了。
金卓“呸”了一口：“我不管，手机你得赔我。兄债妹偿。”
武雪眼神玩味地在他身上看了一圈：“肉偿行吗？”
金卓：“哎你这……”
铃铃——铃铃——
话没说完，手机就不屈不挠地嚎叫起来。
金卓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歪，歪？”
“哎，好，我发你。”
“别着急，他回来了。”
“我……不知道，没从这个门走啊。”
“哦好，等你啊。”
武雪瞥见来电显示，挑眉道：“向尽书要来？”
金卓边发送定位边叹道：“你哥可真会惹事儿，他把向征抓走了。”
让他说点什么好呢？堂堂正正请向征来做客不就结了，非要闹这么一出。
武雪发现不对劲了：“你怎么这么紧张？我哥抓了向征又怎么样？”
金卓：“这个事情我不好跟你解释，等老向来再说吧。”
没多久，向尽书就到了。跟她一起的还有禹靛青。
一下车，她就往院子里飞扑。门卫拦住她：“你找谁？”
她一眼就看见蹲在门里的人，大喊道：“金卓！向征呢？”
门卫一个不小心没拦住，就被向尽书挣脱开去，扑到了铁门上。金卓哭丧着脸，跟她隔栏相望。
“你别着急，是我没说清。武风去找你们家狗蛋了，想带孩子来玩，压根没出事。他早回来了，现在正被司令召见呢，一会儿你就能见见着孩子了。可能我语气急了点，我的错我的错……”
他费劲吧啦地安慰了半天，向尽书的神情却一点都没松动，反倒更担忧了。
她声音发涩：“你说，司令也来了？”
“对啊……哎哟！”
金卓忽的拍了下大腿。司令不是要对向征做什么吧？
两个人隔着铁门上演铁窗泪，武雪实在看不下去，冲门卫招了招手：“开门吧，让他们进来。”
向尽书白着脸，一步一步踏入院内。
“我说，向征到底是怎么回——喂！”武雪直觉这里面有猫腻，但还没等问完，向尽书就直愣愣地从她身边飘过去了。
武雪实在不能理解，不就是未经同意带孩子出来玩了嘛，现在都找着了，还着什么急呢！
望着向尽书失魂落魄的背影，她不忍道：“你进不去。”
向尽书顿住了。
“司令正在跟我哥谈事，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那我该怎么办？”她转身望着武雪，脸上真真切切的无助叫人心中一紧。武雪想拍拍她的肩，有双手却比她更快，比她更急切。
禹靛青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别担心，别担心……”
武雪不懂他们怎么个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嘀咕道：“进去等一会儿就行了啊……”
正说着，一辆黑色的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看清车牌，武雪顿时高兴道：“司令走了，咱们进去吧！”
向尽书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辆幽灵一般驶近的车。
驾驶座上的卫南目不斜视，专心地盯着眼前的路面。车轮滚滚向前，不疾不徐，没有因为有人等候而减慢，也没有丝毫逃离的迫不及待。
仿佛大门根本不存在，仿佛门口的他们根本不存在。
汽车从向尽书身边经过，向征的视线和她不期而遇。一扇光可鉴人的玻璃将车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车里的卫成做了个手势。
她看懂了，那意思是——
孩子，我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武家家训：开放，包容，绿色，健康。
司令要开始作妖了！他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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