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心乱如麻, 缄默不语。
刚到家, 手机上就收到卫南的短信：向征暂时在我这儿, 不用担心。
向尽书瞥了一眼便甩到一边, 坐到沙发上发呆。
手机“铃铃铃”响个不停，一会儿是金卓, 一会儿是武风。她索性开了静音，不一会儿，两人的短信就哗哗涌入，刷了满屏。
半小时了, 她仍两眼发直, 一言不发。
禹靛青被她的样子吓傻了, 蹲在她脚边, 颤抖着双手捧住她的脸：“书书, 是我错了, 你别吓我……”
向尽书木然转过脸，望着他满面担忧的神色, 嘴角动了两下。半晌, 长叹一声, 揉了揉他的头发。
“吓坏了吧？”
禹靛青摇了摇头：“我不害怕。”
区区几个人类, 还不值得他害怕，不是为了向尽书, 他早就对武风出手了。他怕的不是武风，不是白金军，甚至都不是向征出事, 而是怕向征出事的后果——
她会因此难过。
向尽书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想法。
可她能苛求什么呢？虫族本来就没有什么亲情关系，有的只是臣服臣服再臣服，忠诚忠诚再忠诚。
在忠诚之外，他对她还多了一点难能可贵的爱。一点敲破了榆木脑袋，才颤颤巍巍长出来的爱。
肯对向征这样，已经做得够好了。
现在的禹靛青，对向征不过是同族之谊，爱屋及乌，哪里还有当初为了孩子不顾一切、激情献身的样子？现在，他最重要的是她了。
“武风什么时候来的，说什么了？”向尽书将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拽了出来。
禹靛青心中对武风始终有根刺，情绪翻滚半晌，才平静地说起今天的事。
向尽书走了，他也没了睡意。带着向征起床，做了早饭，又按照吕北的嘱咐给向征喂了药，然后两人就开始逛论坛。
向征对人类的知识了解很多，但对虫族却知之甚少。
向尽书想做什么，禹靛青还不清楚。但他知道，他必须让向征迅速成长起来，让他有足够自保的能力，有能够保护母亲的能力。
在论坛里才看了半小时资料，窗外忽的响起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鸣。他暗自嘀咕了几句，不知道是哪个豪门公子当街飙车呢。
结果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嘎——”一声，在楼下停住了。
不到两分钟，豪门公子就找上来了。
“黄毛，把这虫族借我用用。”武风开门见山。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客气了。以他跟向尽书的关系，借个宠物怎么了？就算小黄毛真是她孩子，借一下也没关系的吧。更何况，小黄毛肯定不是她的孩子，至于跟禹靛青长得像的问题……
长得像也不能代表什么啊！发型不能换吗？脸不能整吗？
啧啧。
武风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白白嫩嫩的男人，以及一旁小小巧巧、可可爱爱的孩子。
原来她喜欢的是这样的么，要不他也去整一下……
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禹靛青自然严词拒绝。武风被亲妈搅得心烦，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当下二话不说，伸手抢人。
可他没想到，眼前的人并非一个只会吃软饭的小白脸，而是精神域极其完整的虫族将军，怎么会甘心束手就擒？
一个瞬息之后，武风便被对方击倒，瘫软在地。等候的部下察觉到不对，立刻冲了上来。他强撑着意识掏出武器，咬牙道：“抓住他……把孩子带走！”
父子俩赤手空拳，自然敌不过装备齐全的对手。武风拎着向征骂骂咧咧地走了。禹靛青好容易挣脱桎梏，追了出去，而街上，跑车连同车尾气都已然消失无踪……
至于向征跟卫成在一起，是武风主动交出去的，还是被逼无奈，已经不重要了。
结果都一样——他被带走了。
屏幕闪起来没完，禹靛青察言观色，捧着手机一条一条给她念。先是武风的消息，再是金卓的。金卓没说什么有用的，倒是武风的消息，让人越看越觉得摸不着头脑。
“今天带走你儿子，是我错了。”禹靛青一字一顿地念道，“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两人对视一眼。向尽书不解道：“他不是认定了向征是虫族吗？”
而且什么说不说出去？狗狗祟祟的，搞什么鬼？
“会不会……”禹靛青想了想，“是司令跟他说了什么？”
“嗯，可能吧……你能联系上向征吗？”
禹靛青摇了摇头。一进入武家的院子，他投出的精神力就如同石沉大海，根本得不到向征的任何回应。卫成有心带走向征，自然会防着他们偷偷联络。
沉默半晌，向尽书颓然道：“怎么办，我还是把他弄丢了……”
不，不是她。是他。
禹靛青双拳渐渐收紧。
“书书。”他抬起头，满脸决绝，“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向尽书愕然：“你、你什么意思？”
不等禹靛青回答，她便想到什么，蓦地起身：“不行！”
“我一定会带回他，你放心。”他的态度很坚决。
向尽书被他气了个倒仰：“你怎么带回他？你知道他在哪儿？你是要去闯司令部，还是要杀了卫成？你有枪吗？有武器吗？他们发现你怎么办？万一撕票怎么办？这些你想过吗？”
一连串问题问得禹靛青哑口无言。他干脆抿着嘴不说话，打定了主意不肯听劝。
这犟种！
向尽书横眉怒目：“禹靛青！你不能去冒险，不许，不行，不能去！”
禹靛青拧过头，左耳进右耳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向尽书：“……”
好啊，不说话是吧？那就别说话了，看谁耗得过谁！
向尽书摔门而出。禹靛青刚要起身，门忽的开了，一个脑袋钻进来：“不许去，哪儿都不许去！”
“嘭”的一声，身影彻底消失了。
余光瞥见沙发上的手机，禹靛青心头一动，手指停在某个号码上，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
————
他们冷战了。
准确地说，是向尽书单方面跟禹靛青冷战。他还是该吃吃，该睡睡，然后想方设法攻破防线，从她手里逃跑。
她以为他特别好欺负，特别身娇体软，没想到拗起来脾气竟然这么大，简直能气到她七窍生烟。
呵，她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晚上。
向尽书抱着枕头被子，气鼓鼓地摔到沙发上。刚刚钻进铺好的床，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她如临大敌地瞪着过来的人。门和窗子都锁死了，精神力也一直连着，他要真敢逃跑，大不了就不睡了，陪他耗一宿也不是不可以，她倒要看看——
正飞快地思考防守方案，额头忽的一凉。禹靛青轻轻落下一吻，趁她愕然之际，迅速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向尽书：“……”
“干什么！”她板着脸，胳膊肘了他一下。
“想跟你一起睡……”禹靛青答得理直气壮，说完最后一个字，整张脸都埋到被子里了。
“不行。”她狠心道。
背后的人没回答，往里挪了一下，把她整个人都挤扁了。
“听见我说话了吗？”胳膊肘又撞了一下。
“嗯。”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脖子上蹭了蹭，打了个呵欠，“睡吧。”
向尽书：“……”
你他妈还学会装傻充愣了！
“进屋去。”
“不要。”
“除非你答应我，不去找向征。”
“……”
背后的人不吭声了。
向尽书没好气道：“我都去找过卫南了，根本见不到人，你去了就有用？”
她这两天借着送药的名头，已经去找了好几次了。可每次卫南都一脸抱歉地等在门口，隔着卫兵的人墙，一边接药一边交换情报：“向征挺好的，司令最近太忙，不是故意不见你的。你千万别急啊！”
讲真的，要是她没被卫兵拦在大门外三米远，她差点就要信了卫南的鬼话呢。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见她嘛！
司令不点头，她就是再着急也没办法。
越想越气，越想越急，她忍不住往外挪了一下：“进屋睡去。”
禹靛青抱着她不肯松手，委屈巴巴地求饶：“你别挤，压到我翅膀了……”
向尽书一抖：“啊？”
禹靛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强打起精神道：“翅膀坏死了就长不出来了。”
向尽书畏畏缩缩：“啊，真的吗……”
禹靛青无比诚恳：“真的。”
这可不行。犹豫了一秒，她就果断放弃挣扎，飞快坐起身：“给我看看，压坏了吗？”
禹靛青“嗯”了一声，立马翻身趴下，脸埋在枕头里偷笑。
就知道她会喜欢这个。
一双薄翼抖了抖，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向尽书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才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压到哪儿了？”
晶莹剔透的翅膀在她手下微微颤动，像是因为怕疼而忍不住瑟缩。又或者，是因为主人憋笑憋得都发抖了。
向尽书对他的把戏丝毫未觉，一下子就被那双翅膀勾走了魂。
她不知道虫族的翅膀血管很少，并没有多少知觉，更别提痛觉了。她只当他真是被压坏了，心疼地在晶亮的翼膜上来回轻抚。然而——
摸着摸着，气氛逐渐不可描述起来。各种制服普累、囚禁普累在她脑中飞快闪过，覆在翅膀上的手也开始不老实地乱动。
“书书。”一声轻唤打断了她不可描述的幻想。
她轻咳一声，还没说话，便听禹靛青细声细气道：“沙发太窄了，我翅膀伸不开，能去里面睡吗？”
向尽书：“……”
冤家，真是冤家！
“走吧。”
“你跟我一起。”
“……嗯。”
第二天一早。
向尽书很早就醒了，眨了眨眼，才想起昨晚的事。
虽然把他拐进屋享受了一下小翅膀普累……但是！冷战还是要继续冷战的，她就是这么有原则的人！
身旁的禹靛青睡得很沉，向尽书却没了睡意。看了眼手机，果然收到了卫南的报平安短信。每天三次，卫南雷打不动地跟她汇报向征的情况，向尽书一边怀疑这话是在敷衍她，一边又为老人家掬了一把辛酸泪。
为了这不省心的一家子，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跟卫南聊了两句，盯着禹靛青看了一会儿，她的眉头就渐渐蹙起来了。
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
她推了他一下，他嘟囔着翻了个身，还是没醒。动作中，一边翅膀被压在身下，皱得变了形。她赶紧轻手轻脚地拽出翅膀，轻轻抚平上面的折痕，平平整整地放进被子里。
做完这些，禹靛青还是没醒。
不、不会死了吧？
她心中大骇，使劲摇了两下，终于见禹靛青睁开了眼。睡眼惺忪地“唔”了一声，金色的双眼眨了两下，视线定格在她焦急的脸上。
向尽书惊悚道：“你怎么了，有哪儿不舒服——”
眼皮抖了抖，又阖上了。
向尽书：“……”
仔细想想，这几天他好像一直都精神不太好。每天早上都一副困得要死的样子，死活都不肯醒；晚上刚吃过饭就困了，那天竟然没走到床边就躺在地上睡着了，直到被她叫醒，才茫然地爬起来。
该死，她光顾着忙别的了，竟然忽略了他的身体。
她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又捏了捏他的手，又捏了捏胳膊。然后……再次捏了一遍。
……草，这手感不对啊！
正常皮肤是这样的吗？怎么觉得有点硬呢？
半小时后，禹靛青终于被她锲而不舍地摇醒了。
“怎么了？”
向尽书满脸惊悚：“你变硬了！”
禹靛青微怔了几秒，红晕慢慢从脖子爬上耳尖。他回身抱住她，闷在被子里：“你今天不出去了吗？你要是想，我可以——唔！”
脑袋被人狠狠敲了一下，向尽书恶狠狠道：“想什么呢！快起来！”
禹靛青迷迷糊糊地被拽起来：“你不是……”
不是说的晨间运动吗？
刚在地上站定，又听向尽书一声尖叫：“翅膀！翅膀也变硬了！”
禹靛青这下清醒了。后背的肌肉微动，他忽的惨白着脸，焦急道：“我、我翅膀收不回来了！！”
向尽书急忙松开了揪住翅膀的手：“抱歉。”
禹靛青：“……”
宽大的翅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很快隐在肩胛骨下方，消失不见。他又动了动，确认没有任何异样，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禹靛青有点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说，东陆气温低，到了冬天，虫族会变得比较，比较……迟钝。”
西陆四季如春，一直是温热润泽的气候，生活在那儿的虫族几乎没有所谓“蛰藏”或是“冬眠”。但东陆不同，这里温度极低，一到冬季，虫族的体温就会降低，陷入一种类似蛰藏的返祖状态。
他们会变得嗜睡，动作迟缓，喜欢呆在温暖阴暗的地方，最好是钻入地底。只有精神力还如往常一般活跃。
当然，现实并没有那么多洞穴可以钻，他们也不会真的一睡一整个冬天。所以表现出来的，只是变得迟钝一点、笨拙一点……而已。
他颇为懊悔地低头道：“是我不好，差点忘告诉你了。”
向尽书总算是听懂了，不禁哑然失笑。以前就是个傻子，完了，现在更傻了。
她一把捏住他的鼻子，拧得他鼻头都红了：“就你这样，还想闯大狱，还想劫囚？我看你是想瞎了心。”
禹靛青眼波盈盈，任她捏着鼻子，瓮声道：“只是慢了点而已，也没变弱啊。”
这几天赌的气早就被他软磨硬泡地磨没了，她终于还是妥协了：“靛青，就算你真要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好吗？千万别私自行动，别冲动，别冒险，我会担心。”
出门前，她又拉过他仔仔细细嘱咐了一遍。
“我去找卫南了。你出门的话，千万注意安全啊。”
禹靛青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向尽书叹了口气，这让人怎么放心得下啊！
等她出了门，禹靛青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忘说了，他今天要出门的，都跟人约好时间了。
他呆呆立在原地，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算了，反正他们的精神力都连在一起，不用再单独说了。
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他缓缓下了楼，朝向尽书相反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禹靛青：……啊？不是我想的那样吗？（略带失落地垂下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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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奖竞猜，禹靛青要去见谁：
A.金卓，B.司令，C.武风，D.作者一定是在骗评论，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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