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聊发少年狂, 左牵虫, 右擎苍。
“向尽书!”见到人完好无损、大摇大摆地出来, 武风顿时冲了过去。
“谁让你来这儿的!”武风瞥了一眼铺天盖地的虫族, “你想死吗?”
向尽书牵着虫子,眯眼盯着武风。武风被看得浑身发毛:“你、你看我干什么!”
“武风——”她慢悠悠道, “你在搞什么鬼?”
他应该一直都在驯虫场,并且早就知道里面的虫族会冲出来,不然也不会掐掉警报了。仔细回忆一下,许多虫族冲出来时还是懵的, 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出这一举动。
训练有素的虫族, 不需人类指挥便自发列队飞行, 只有一种可能。
“虫族女王诞生了?”她仔细观察武风的反应, 说完立马否定道, “不对, 如果是新女王,早就攻击人类了。所以, 到底怎么回事?”
武风扯出一丝干笑。怎么解释?我抢了你的主核给你妹了?你妹正在司令部发功, 刚才只是一次试验?
他不敢, 也不能这么说。他最近对向尽书总是莫名地害怕, 也许是因为她的行为举止,又或许是知道了她的身世, 每每见到向尽书,他总有一种屠刀架在脖子上的错觉。
锐利的目光让武风心中发怵,他心知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 这篇就翻不过去了。
“你跟我来!”他心里一横,扯着向尽书就跑。
向尽书被拽得踉踉跄跄,回头跟小虫子使了个眼色:“英俊呐,赶紧跟上!”
小虫子本来还有点伤心,闻言顿时抖了抖翅膀,斗志昂扬地跟了上去。
可惜,武风的药太烈,人形维持不了多久。不过向尽书说得对,虫形也有虫形的好处,只要……她不讨厌就好。
武风带向尽书来的地方是驯虫场的指挥室,入目是三面巨型屏幕组成的墙:左侧是一副卫星地图,一片绿色的山地中,红绿的光斑正匀速往东移动,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其中的绿点正在缓慢增加;面前是驯虫场内的监控,画面正中是黑压压的群虫乱舞;右侧则是一串稳定的波形,旁边的数字不断跳动,稳步攀升。
向尽书扫了个大概,便好整以暇地望着武风:“就这?”
武风一噎,反手把门锁上,一步一步朝她逼近:“对,就这。”
气氛有点不对啊……
向尽书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手悄悄摸上腰侧的枪:“想说什么,你能控制虫族了?”
武风并不傻,从遮遮掩掩的动作就看出了她的意图。不过他并不在意:“这儿锁了,没人进得来。现在只有你我。”
向尽书:“……”
武风:“如你所见,虫族大军正在朝东陆进发,不日便会抵达。刚才只是一次练兵,要不了几天就会开战。年宴取消,婚礼要延期,我马上要走。向中校,你很快也要赴职了。”
向尽书挑眉望着他,枪在手指上转了一圈,稳稳落在掌心:“所以呢?”
武风低着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要提前行使夫妻权利。”
管她人类还是虫族,总之是个女人,上了再说。听说她和禹靛青就是这么开始的,他当初就是太骄傲了,不屑用这种强取豪夺的手段,要是早用上这办法,轮得到被人插足?
日久生情,他就不可以么?
向尽书被气笑了。神他妈夫妻!从始至终她都没承认过婚约,现在一想就知道是合起伙来骗她。
手臂微抬,枪口准确地对上武风眉心:“行啊,那你就试试。”
武风勾唇一笑,正要用精神力打落,却见对方动作手腕一翻,枪在掌心飞转一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顿时色变:“向尽书!”
“你试试。”向尽书笑得分外无辜。
武风咬牙冷哼:“你不敢,你最惜命,怎么可能——”
咔!
对面的人毫不犹豫扳机扣动,他一个腿软,险些瘫倒在地。她敢,她真敢?!
一发空枪。向尽书颇为夸张地“咦”了一声,枪口在他和她之间来回晃动,轻而易举将他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中。
“接着试吗?”
武风面色阴沉得骇人,声音从喉咙里一字一字往外挤:“别,逼,我。”
“不是你在逼我吗?”
狗脾气被激出来,武风不再客气,正好,向尽书也懒得跟他磨叽,两人二话不说便打成一团……
咚,咚咚。
子弹声、拳脚声、仪器设备的碎裂声充斥了整个房间,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并不明显的撞击声。
就在武风的大手抓上向尽书脖子的同时,“轰隆”一声巨响,身后大门轰然倒地。武风一愣,被向尽书当胸一脚,狠狠踹出几米。
她抹了一把颧骨擦出的血,在武风恨不得撕了她的目光中飘然离去:“功夫不错,战场上见吧……狗男人。”
屋外,她的座驾正在等她。一人一虫翩然离去,仿佛他们才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
一月一日,虫族向人类正式宣战。
陆运打着夺回女王的旗号,率领虫族大军,驱赶如潮巨兽向东陆进发。武风和武雪都上了前线,栗城的战时指挥部又忙碌起来,卫南都忙得脚不沾地,更别提卫成了。
一月一日,金卓进阶了。
进阶的过程不太顺利,好在他有武家的三万块晶币,住进了还算高级的医院。出院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我他妈像生了回孩子似的”。
一月一日,向晴峦该过生日。
但是没人记得,包括她自己。那天她突然看到卫南忙乱之中掉出来的照片,突然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一丝好奇。短暂的心绪不宁后,她就十分中二地想道:女王才不需要父母,也不需要生日,我就是世界上最酷的盖。
一月一日,向尽书自由了。
距离她赶赴杏城还有五天,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发现自己被控制了,也没人在意。发现又如何,反正也解不开桎梏。
难得忙里偷闲,她早起就牵着小虫子上山坡踩雪、散步,趁他变回人形的时候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晚上跟他缩在房间里看书或是看电影。卫成给她派了两个警卫,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她权当多了两个保镖,心里还觉得很高兴。
禹靛青现在维持人形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可天气越来越冷,他反应也越来越迟钝。有时候变回人形,头上的触角却缩不回去,或是背上仍是一块硬壳。
这时候向尽书就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他想反驳又来不及措辞,最后只能叹着气任她捏圆捏扁。嗯,这男人是她喜欢的类型。
日子荒唐又美好。
如果能一直这样也不错,有时候她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可临行的日期就像炸弹的倒计时,一分一秒的流逝都让她觉得心慌。
这天早上,卫家小院突然来了访客。大门响起时,向尽书还以为是风吹的,拉过被子给身边人盖上,披着外套,踩着拖鞋就出了房。
看清来人时,她愣住了:“晴峦?”
向晴峦显然也没料到屋里有人,更没想过要敲门。她以为警卫只是来例行打扫的,警卫觉得她们姐妹相见,外人不好出手阻拦。
于是便造成了如今的尴尬场面。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向晴峦忽的皱眉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这么一说,向尽书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只穿着短裤和吊带。虽说屋里并不冷,但是……
她打了个寒颤,赶紧把卧室门关上:“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回来吗?”向晴峦没好气道。本女王去哪儿用得着请示你?
“能能能。”
向晴峦其实只想随便走走,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狐疑地盯着向尽书看了一会儿,她突然眉头一竖:“你藏什么了?”
“藏汉子了,怎么?你是来捉奸的?”向尽书笑得有点心虚。
向晴峦听不太懂,径直冲她走来:“屋里到底有什么?”
向尽书冷汗都下来了,背在身后的手使劲拧上门锁:“你管这么多干嘛呢!”
禹靛青还没穿衣服呢,能让你看吗?
“我就要管!”向晴峦是个脾气爆的,非得跟人拧着劲来,当下便拿脚使劲踹门,“你闪开!”
人越是慌张,越是容易出错,向尽书拧了好几下都没拧上。向晴峦身板不大,力气却不小,愣是连人带门硬生生推开了。
“等会儿……”向尽书摔进屋里,手忙脚乱地挡向晴峦的脸,唯恐她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
但向晴峦的表情很奇怪。她盯着床铺看了一会儿,又一头雾水地瞅着向尽书:“你床上有个虫子。”
很大个虫子。
一回头,果然见禹靛青恢复了虫形。
向尽书:……吓死爹了。
“你……”向晴峦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仿佛觉得她脑子有病,“晚上跟虫子一起睡?”
“啊,不行吗?”
“……行。”
“英俊呐,起床了!”向尽书使劲摇了摇昏睡不醒的虫子。
向晴峦心道这什么迷惑行为大赏,正要冷笑,忽的跟虫子的视线对上了。默然片刻,她点了点头:“走吧。”
向尽书:???
去哪儿?和谁?回来还爱我吗?
怕他们的悄悄话被向晴峦监听,禹靛青伸了一小股精神力到她脑中。自从他们相认,她就不再抗拒,因此两人很快便搭上线。
【我得跟她走。】
【去司令部?】
【嗯。】
【太危险了。】
【可是,你说了信我的……】
【……行叭,小心啊。】
禹英俊翻身下床,在两个女人的注视之下……卡在门口了。
“你怎么把它塞进来的?”向晴峦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组装的吗?”说着抬手摸禹英俊的腿。
“哎!不是!”这中二少女手下没轻没重,可别真把虫子腿拆了,“我来我来。”
向尽书把禹英俊侧着翻过来,像推乌龟似的把他从卧室推到院子里,冲向晴峦眼含热泪地挥挥手:“去吧,我亲爱的妹妹!”
向晴峦:呕。
出来一趟,捡到一个虫族,向晴峦非常高兴。尤其这虫族是向尽书的宠物,她更高兴了。不对,虫族本来是她的,这世上所有虫族都是她的。
想到此处,她突然有些生气:【为什么不听我的指挥?】
她记得很清楚,前几天的小试牛刀根本没召唤出他。女王的主核对每一个臣民都了如指掌,她很容易就认出这只虫族的不同寻常之处。
手在对方额头上摸了摸,向晴峦忽的惊愕道:“你有精神核?!”
低等虫族没有精神力,哪来的精神核啊!
自以为是虫族的人,和假装自己不是人的虫族打了半天机锋,你来我往对了十几分钟的话,终于达成了共识。
【发育畸形啊……】向晴峦将信将疑。听着还挺可怜的,不过够幸运,遇上她了。
【女王罩你。】
这一天足以载入史册,因为司令部破天荒地进了一只虫族。向晴峦领着虫子招摇过市,如入无人之境。走了好几圈,竟然没一个人敢拦。
他们的交流不用开口,于是当天众人就见向晴峦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时而冷笑,时而沉吟,神神叨叨不知道在干什么。
众人: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卫成下了死命令,务必保证向晴峦的安全,务必限制她跟人类接触,但对虫族却没说。人家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女王”,还不能跟部下沟通沟通感情么?
一天下来,一虫一人交流得非常满意,只有在禹英俊要走时,向晴峦表现出了不高兴。但她最终没说什么,任由禹英俊飞回卫家了。
一到家,禹英俊就变成了禹靛青。
向尽书沉迷上网,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拉过人急急问道:“快快快,有何收获!”
禹靛青回忆了一下今天的对话,去掉一部分十万个为什么,再去掉一部分臭显摆的,就只剩两句有用信息。
“第一,那天你去了司令办公室;第二,你们谈到了卫菁,应该是你母亲。”
他们现在亟需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惹得卫成勃然大怒,又是什么内容被封锁在精神域中。
巧了,她这儿也发现了线索。
“我有两个论坛账号,所有记录都没了。只能看到注册和登陆时间,但两者的时间接不上。有五个月的空白。”向尽书顿了顿,“我记得当年跟武风分手就去了万木城,然后就……就病了。”
一手抚上心口,仿佛还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当时的痛苦:“我病得很重,特别重,但是……突然就好了,毫无预兆。”
禹靛青沉吟片刻:“那天武风也在,听向征说,当时仿佛提到了地下室,武风悄悄问过武母关于你父母的事,但武母突然发火,把他赶走了。”
向征被“托孤”给韩浪,送出了城,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躲着。为防被武家发现,具体地址连他们都没告诉,只说了“平安”。
禹靛青和他脑连过好几次,发现武风有一阵像是中邪了似的,整天念叨着向尽书的身世,一个劲儿地打听当年的事。
这么一想,确实有点奇怪。武风的书房崭新得像是摆设,放眼望去,只有几本书是凸出来的。是哪几本书呢……
向尽书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个大概——
界门。
禹靛青愣住了:“你跟我说过界门。不是在论坛上吗?”
本来燃起的希望瞬间又熄灭了,向尽书泄气道:“可我的记录都被武风删了,我不知道界门怎么进。”
“会不会在地下室?那天你出来,情绪就不太对,我怕你伤心就没问。你是不是在屋里看到什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摸黑出了门。围着屋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所谓地下室。
“不是在屋里吧?”
“用精神力试试。”
向尽书从善如流,立刻将精神力化作细密的网,丝丝缕缕向四周散开。气流微动,细丝缠绕着房屋,卷携着空气,小心翼翼地钻入地下。没多久,就发现了一块很大的空间。
这位置……
她头皮都麻了,声音不由地发颤:“在床底下。”
这标准的恐怖片配置,让她晚上还怎么睡觉!
“别怕。”禹靛青牵着她,硬是把人拽进了屋。
向尽书死死扒着卧室门框,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进我不进!”
禹靛青失笑:“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嘛,现在怎么怕了?”
“你说吧,就是说破天我也不进!”向尽书来了倔劲儿,手都抠紫了,死活不肯动。
禹靛青无奈,只能松了手。她撒腿就跑,身后的人忽然低叹了一句:“书书……”
她脚步顿住了。
男人循循善诱:“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她的肩膀和脑袋顿时耷拉下去。
他的声音充满祈求:“你不想摆脱卫成的控制吗?不想要我和儿子了吗……”
“我想啊,”她垂头丧气,“可是,也许是坏的结果呢?”
“什么是坏结果?”他的声音平和柔软,却异常坚定,“只要你活着,只要我活着,能有什么坏结果?”
一股涩意涌上喉头。她隐约觉得,这男人不该是这样,他也许喜欢哭,也许喜欢软软地讨好她,也许喜欢被她调戏得面红耳赤,任她为所欲为。总之不该这样。
不该比她勇敢。
她忽的粲然一笑:“走吧,一起去。”
地下室有好几层,皆锁得严严实实。最外头的是精神力的锁,然后是密码锁,然后是机械锁,最后是黄铜锁。层层叠叠,每揭开一层,就仿佛穿越了一整个年代。尘封的回忆抽丝剥茧,逐渐露出本来面目。
卫成太过自负,没有想过她被控制后还能找到此处。又或者就算被发现,他也不舍得对这里做出改动。
终于,最后一层门打开了。
莹白的光芒仿佛黑夜中出现的引路天使,他们循着光的方向望去。那儿躺着一个人,一个跟向尽书很像的女人。
她根本来不及思索,一个字就这么脱口而出。
“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关于女主的过去就会揭晓了(也开始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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