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3

    向尽书是来住院的, 每年秋季她都得去疗养院住一阵, 养养身子, 不然冬天很难熬过去。谁能知道, 她住的疗养院正是禹靛青的新单位,这就巧了不是!

    ——这是向尽书的解释,极其冠冕堂皇。

    禹靛青遥望着跟他同事插科打诨,窃窃私语,还时不时自以为隐晦地偷看他两眼的向尽书,对她的理由感到非常怀疑。

    不过向尽书身体不好倒是真的,他多少年前就知道了, 在她还是个少女,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跟病恹恹程度成正比的,是她与日俱增的脾气。

    虽然只见过两次,但他至今想来仍然印象深刻, 仿佛那个踩断人腿骨的少女就站在他面前。

    他是个孤儿, 养父母家里条件不好, 他从小就知道,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改变一切。从小到大, 他的眼里就只有学习, 别的任何困苦、嘲弄、不解、阻挠, 都不过是随风飘过的碎纸屑,被他轻松拂去,踩在脚底。

    因此,当有女生跟他表白的时候, 他着实吃了一惊。不单单是为有人喜欢他,更因为他压根连这女生是谁都不认识。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他脸都涨红了,也想不出一句既不伤人又表明立场的话。但女生却误会了,以为他是害羞,忍不住亲了他一下——在脸上。脸上也算是惊世骇俗了,大胆的女生把禹靛青吓傻了,连滚带爬地跑回了教室。回去之后,就托同学跟她说了一堆拒绝的话。

    不知道这女生听进去没有,想必是停进去了,从那以后就没找过他了。不过,倒是有不少男生找他。青春期的男孩,热血上头,没轻没重,哪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哪知道一时冲动的后果是什么呢?

    禹靛青被他们骚扰不是一次两次,小打小闹的忍忍就过去了,有一回严重了点,被打在脸上,他无奈,只能去了医务室。流感季节,医务室里人不少,禹靛青坐在位置上等了半天,正准备走,就被人拉住了。

    那是一双瘦弱但很有劲的手,皮肤过于苍白了点,手背还扎着点滴。禹靛青一阵后怕,要是他再使点劲,可就把针头拽下来了。

    女生拽着他坐下来,声音很轻:“我认识你。”

    禹靛青“哦”了一声,垂头不语。认识他的人挺多的,那天那女生就是这么开头的,然后就说了一堆不知所谓的话,再然后就非礼了他。女生真是可怕。

    女生却没跟他多废话,把身边的一兜子药扔了过来:“你要排队还得半小时呢,我有酒精棉片,还有药,你自己擦了吧。”

    禹靛青瞥了她一眼,愣愣地道了声谢谢,但却没动。他脑中还停留着下一瞬就会被女生非礼的画面。正好医生看过来,冲女生熟稔地喊了一声:“哎,向尽书,你不有酒精吗?帮他擦一下。”

    向尽书:“哦。”

    禹靛青:“……哦。”

    冰凉到失去血色的手指在他伤口上抹过,有点不耐烦,有点小心翼翼,仿佛在他心上也使劲抹了一把。

    再见她时,是他被人欺负的现场。男生们的行径愈演愈烈,到了后来甚至忘了欺负他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不反抗,因为好玩。可见义勇为的女生却不这么认为。

    “我的人,轮得到你欺负?”女生的脚狠狠踩在男生腿上,男生骂了一句,正要起身,便是“咔嚓”一声脆响。男生脸色顿时变了,哀嚎声像只踩了脖子的鸡。

    “她是向尽书!”不知道是谁低呼了一声。这名字像是比教导主任还有威力,霎时把男生们吓破了胆,纷纷落荒而逃。

    施暴者被赶走,女生也跟着走了。禹靛青“喂”了一声,想说我认识你,我观察你很长时间了,我……有点喜欢你。可不等他说话,女生就甩着头发走了。

    后来便是关于向尽书身体不好,需要休学疗养的传闻。再后来,向尽书上大学啦,向尽书毕业啦,向尽书当经理啦,向尽书出任集团总裁啦,向尽书成立新公司啦……等等。他们从此再也没见过面。

    “叔叔。”裙子被人扯了一下,轮椅上的小女孩眨巴着大眼望着他,“你怎么不讲了啊?”

    一群小毛孩顿时叽叽喳喳吵起来,一会儿说公主和怪兽打起来了,一会儿问他的衣服能不能给他们人手一套,一会儿又说换个刺激的故事。

    向尽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一手插在裤兜里,流氓似的倚在墙边,脸上是堂而皇之的嘲笑:“禹靛青,你穿女装还挺好看。”淡黄的长裙,配上金色的瞳孔,确实有点小公主的意思。

    禹靛青局促不安:“……陪孩子玩而已。”

    疗养院里几乎都是老人小孩,像向尽书这种年轻人真不多。她一出现,孩子们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转头看她。她款步上前,拉过禹靛青的手放在心口,深吸一口气,粗着声音唱道:“啊,爱情怂恿我探听出这一个地方,他替我出主意,我借给他眼睛。我亲爱的朱丽叶……”

    “不是朱丽叶,是贝儿!”小观众立马打断了她,“朱丽叶是谁?”

    向尽书:“……”打扰了,没看过动画片。

    孩子们一片嘘声,她灰溜溜地钻回了房间,“嘭”地甩上门,门缝里传来她骂骂咧咧的声音:“讲个故事而已,这给你能耐的……”

    禹靛青强忍着笑意,视线在紧闭的房门上转了又转。

    傍晚的时候,主任来找向尽书,说想给她换护理。向尽书大喇喇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冲来人道:“来自荐枕席?”

    禹靛青:“……”他手里确实拿着被褥。

    “吃药了吗?”这话等于白问,早上的药还原封不动地搁在床头呢。

    说实话,没有哪个护理能管得了她;语气重了她不高兴,语气轻了她病又好不了,不管怎么做都里外不是人。他好脾气地倒了水,摸着温度差不多,递到她手边:“起来吃药了。”

    “起来了,躺太久不好。”

    “明天降温了,给你换新被子,起来好不好?”

    “就坐起来,一会儿就行。”

    向尽书穿着宽大的睡衣,整个人陷在床里,双眼呆滞如同植物人,任他怎么说都没反应。

    禹靛青叹了口气:“你不起来吃药,我就不能走。”

    向尽书提溜一下爬起来:“那我就一晚上不吃。”

    “嗯。”禹靛青转身抱起被褥,作势要往沙发上铺。

    “哎???”向尽书兴奋地跃下床,“你真留下啊?”

    禹靛青抱着褥子看了她一眼,飞快地撤了她的床单,换上了新被褥。干净利落,一点都不像有预谋的样子。

    向尽书眉头倒竖:“你勾引病患,是何居心!”

    禹护理尽职尽责地打理好床铺,把她乱扔的衣服叠好,桌上散乱的文件收好摞齐,站在床边冲她招手:“脱衣服吧。”

    向尽书僵住了,慢吞吞地走过去,脱了毛绒绒的睡衣,只穿着一件短袖趴在床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被理疗灯一照,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到两分钟,浑身就被烤得暖洋洋,轻飘飘,快要化了。直到——

    “嗷!”

    向尽书猛地回头,挂着泪珠恶狠狠地瞪他:“疼!”

    禹护理在她腰间的穴位上用力一按:“习惯就好了。你的肌肉太僵硬,光按摩没用,还得按时吃药,加强锻炼。”

    “按摩没用就别按了!”

    “那可不行。”

    “……”

    不多时,房里便传来了向尽书杀猪般的叫声:

    “禹靛青我要杀了你!”

    “杀人了!”

    “救命啊!啊啊啊啊——”

    好容易按摩完,向尽书已经如同一条死狗,整个人都废了。禹靛青被她大呼小叫吓出一身汗,真以为自己手劲太大,给人按坏了。

    “禹靛青,”向尽书劫后余生,心有余悸,说话声音都发颤,“就因为我睡了你,你就这么报复我吗……”

    禹靛青动作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偏偏向尽书拽着袖子不让他走,憋得脸都紫了,也没说出所以然。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向尽书的手机适时响了。

    禹靛青得救似的递过来,向尽书抬了抬手指,按了免提扔到枕边。

    “书书,”卫菁的声音一下子冒出来,“今年怎么换地方了?不喜欢那个疗养院?”

    “唔……”向尽书气若游丝,“有事儿啊?”

    卫菁寒暄几句,突然问道:“哎,那个武风怎么样,你见了吗?”

    “嗯。”见是见了,但是总觉得这人有点问题,脑回路不太正常。但明着说简直是在打卫女士的脸,于是向尽书只含糊道:“还行。过得去。”

    “那就好了!”卫菁突然兴奋,“他也对你很满意!”

    不是,这“还行”和“很满意”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也”字从何而来啊?

    “哎呀,”卫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喋喋不休道,“武风回了家就一直惦记你呢,还给我打了好几回电话,说想见你,但我看你最近身体不好就没答应。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你去疗养院了,准备去看你呢。”

    向尽书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玩着手里的衣角,愣是没有让人走的意思。禹靛青尴尬地站在床边,把她的隐私听了个正着。

    “哎,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个同学,男孩,欺负过你,后来又被你欺负哭了的?”

    向尽书绞尽脑汁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她欺负的不在少数,欺负她的却屈指可数。

    向尽书不解:“怎么了?”

    卫菁噗嗤一声笑了:“你后来不是跟他玩得挺好的嘛,还说要跟他结婚呢!”

    向尽书眉头一跳。不会吧……

    然而,下一刻,卫菁就大笑道:“你说巧不巧,竟然就是武风呢!”

    向尽书:“……”

    卫菁:“没想到是青梅竹马,啧啧。我把你地址给他了,明天他去看你啊!”

    没等向尽书反驳,那头就干脆利落地挂了。呵,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向尽书送了手里的衣角,狠狠戳了禹靛青的手背:“我彻底废了,明天怎么见人啊?”

    禹靛青转身关了理疗灯,低低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吧。”说罢便转身出门。

    不知怎么的,向尽书竟从他背影中看出一股委屈的意味。

    切,他有什么可委屈的,她才是受害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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