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忙忙打扮好了, 叶蓁蓁被崔氏给催得……急急忙忙的就往小汪氏的院子里赶！
到了地儿，裴嬷嬷却示意她们在门口等一等米氏与三娘子、四娘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米氏也慌慌张张地带着三娘子与四娘子赶到了, 连声告罪：“大嫂子！真是我的罪过……孩子们昨儿夜里闹得太晚了, 早上起不来、到这会儿才弄好, 等久了吗？”
崔氏道：“不妨事，我们也刚到。”
因见三位小娘子的衣着打扮都是一样儿一样儿，但桃花钗簪的位置有些不一样……
当下，崔氏就和米氏给小娘子们整理了起来。
“这一大早的, 淳王妃跑咱家来做甚！上回淳王赐衣、伯爷还把他的使者给骂走了，怎么、这回今儿换了王妃来？又想赐些啥给咱们了？”崔氏嘀咕道。
米氏压低了声：“是昨儿就使了人递了帖子来、说今儿上门的……原我推托了、说伯夫人带着你们出门走亲戚还没回。可那边儿说、今天你们必然回来！大嫂子你听听这意思……”
“昨晚上你们在伯夫人跟前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说, 后来说给伯夫人听了。伯夫人的意思、大伙儿都累了、这事儿就今天再说……”米氏解释道。
崔氏“哦”了一声，仍觉得有些狐疑：“所以……她这么急着来咱家、是几个意思？”
米氏摇头。
叶蓁蓁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说, 祖翁既是清流一派的保皇党, 那么立场已很鲜明——自家和淳王是站在对立面上的！
所以今儿看来……
——淳王妃是来者不善了。
崔氏与米氏已帮着小娘子们整理好了衣裳钗环，便朝着裴嬷嬷使了个眼色。
裴嬷嬷会意, 去里头通报去了。
叶蓁蓁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她连忙对崔氏说道：“娘啊，你可别忘了、上回祖翁还把淳王的使者给骂走了……”
崔氏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忘？刚才还是我先提起的！”
“所以说, 咱家祖翁怕是不喜欢淳王呢！”叶蓁蓁飞快地说了一句。
崔氏“哼”了一声。
裴嬷嬷从正屋出来了，请了少夫人和小娘子们进去……
叶蓁蓁不好再说什么，跟着众人一块儿进了屋。
屋里有好些人。
但坐着着, 就只有小汪氏、淳王妃、以及一位穿着粉红色华丽衣裳的贵夫人，统共三人而已。
叶蓁蓁认得淳王妃——选秀的最后一天、淳王妃曾经出现过。
淳王妃是继室，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容貌秾丽；但坐在淳王妃下首的贵夫人看起来年纪稍长、约有四十左右，看起来眼生得很。
而淳王妃一见叶家这三位衣着、发式、钗环皆一样，但却环肥燕瘦、容貌秀丽的小娘子，笑得合不拢嘴：“在宫里见着了五娘子！晓得她是个美人胚子，当时我就在想，这样惊为天人的小娘子，也不知将来花落谁家！”
叶蓁蓁默然。
——将来她花落谁家？
淳王妃明知她在选秀中被钦定了、居然还要这样说？
所以……
淳王妃还是冲着她来的？
要想得再深层次一点——淳王还是冲着叶家祖翁来的？想联姻？
“那会儿就在想，听说五娘子在家里排行居末……怕是前头的几位小娘子更是美得不可方物了罢！今儿一见，果然如此！”跟着，淳王妃又转头对小汪氏说道：“伯夫人，您可是真享福啊！”
小汪氏笑道：“还是比不得淳王府人丁兴旺……”然后又交代孙女儿们，“这二位贵客，这一位是淳王妃、那一位是淳王府的丁侧妃，还不快快见礼？”
三娘子领着妹妹们向两位贵客行福礼请安。
叶蓁蓁跟着姐姐们一块儿行礼，心下却恍然大悟。按着时下不成文的通识，一般上了点年纪的妇人，都爱穿些颜色深的衣裳；但这位贵妇看起来浑身珠光宝气的、甚至十分福态，白白胖胖的却还要穿着粉嫩嫩的浅粉色衣裳？
原来她是淳王的妾侍、难怪一把年纪了还穿着粉色衣裳！
转念一想，叶蓁蓁又觉得十分奇怪，心想淳王妃上门已经很……那啥了，为何连丁侧妃也来了？
淳王妃笑得合不拢嘴儿，“哎哟这几位小娘子可美得都像花儿一样！我呀、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哎，这头一回见面啊……我也备下了些薄礼，小娘子们可不要嫌弃！来人——”
有眼生的王府仆妇捧着托盘过来了，走到三娘子跟前。
叶蓁蓁目不斜视，所以并不知道托盘里有什么……
她只听到三娘子“啊”了一声，略带惊恐的说道：“这、这……启禀王妃，这礼物也太贵重，请恕我等姐妹不敢受！”
三娘子虽是庶女，但对外人来说，她仍是伯府千金，且在姐妹仨中、她居长——
她这么一行礼，站在她身后的四娘子与叶蓁蓁也跟着行礼。
淳王妃嗔道：“收着收着！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就是给小娘子们玩玩罢了！”
三娘子看起来是坚决不受的，所以就一直保持着蹲礼的姿势。
于是叶蓁蓁与四娘子也保持着一致的蹲礼，并不起身。
小汪氏对淳王妃说道：“不瞒您说、她们姐妹三个还未及笄，平时我亦教她们惜福养身，这些礼物确是太贵重了……就怕孩子们福薄、消受不起。虽是王妃厚爱，却也不敢受，还求王妃体谅。”
“这……”淳王妃欲言又止。
叶蓁蓁没抬头，却也从淳王妃的声音里听出了难堪。
丁侧妃开口笑道：“我家王爷常说，叶伯爷小心谨慎惯了，怎么连着伯夫人也一样？这是我家王妃的好意啊，礼物越是贵重、便越显得我家王妃看重府上的三位小娘子……传出去了，岂不也是在给府上的小娘子们长脸？”
小汪氏但笑不语。
——小汪氏不开腔、三娘子继续保持着蹲礼，叶蓁蓁与四娘子便也跟随着三娘子，一块儿行着礼……
屋子里林林总总的共有十几人，此时却无一人开口说话。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崔氏有些忍不住了，冲着小汪氏说道：“娘……”
叶蓁蓁急忙打断了母亲的话，说道：“启禀祖母，孙女儿有话要说。”
崔氏一噎。
小汪氏说道：“……你讲。”
叶蓁蓁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却朗声说道——
“孙女儿前些天看了一本书……”
“汉书曰，震四迁荆州刺史、东莱太守。当之郡，道经昌邑，故所举荆州茂才王密为昌邑令，谒见，至夜怀金十斤以遗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无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密愧而出。”（注）
这是前朝有名的故事“杨震暮夜却金”。
叶蓁蓁用这个典故来推辞淳王妃的赏赐、固然有些不妥，但道理却是一样的。
一时间，淳王妃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小汪氏也不说话。
屋里一片寂静。
倒是丁侧妃忍不住说道：“什么曰啊知啊的……什么意思？好好说话不成么、怎么突然酸了？”
“够了！”淳王妃喝斥道。
丁侧妃悻悻然闭了嘴。
小汪氏笑道：“王妃恕罪，也是孩子们不懂事儿、瞎说的！回头我再教训她们。”
说着，小汪氏命孙女儿们平了身，淳王妃也见好就好，挥退了那个捧着托盘的王府婆子……
叶蓁蓁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那托盘里装着的，竟是几大件的珠宝首饰！看起来珠光宝气的，恐值千金！
难怪三娘子不肯受礼！
淳王妃笑道：“……我不恼！伯夫人也别责怪她们！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依我看，府上的小娘子们个个都是又美又慧！啊，五娘子年纪最小，看着却是个最懂事的！唉，也不知谁家的儿郎有这福气……”
“我们府上的博郎也是个读书人……”丁侧妃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淳王妃狠刮了她一记眼刀子。
丁侧妃这才不说话了。
小汪氏笑道：“小五啊太淘气！我的几个孙女儿当中，最乖巧的其实是小四……”说着，她朝着四娘子招了招手。
三娘子与叶蓁蓁很懂事的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四娘子大感意外，但还是很温驯地走到了小汪氏的身边。
小汪氏搂住了四娘子，冲着淳王妃笑道：“我这小四啊……既聪明、又朴实，甚得我心哪！可惜就是身子不大好，年前病了一场，可把我给急坏了！幸好去金华寺拜了伽蓝菩萨……后来果然好些了，那金光寺的香火果真灵验……”
淳王妃还没开口……
丁侧妃便抢着说道：“金华寺不及静安寺名气大、灵验！”
刚说到这儿，便见淳王妃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丁侧妃讪讪的住了嘴。
淳王妃打量了一番被小汪氏搂在怀里的四娘子，笑道：“我看四娘子也是个好的！模样儿长得好、一看就是个可心的小娘子……啊，对了，听说年前在外头受了点子委屈？”
叶四娘最怕人提起那个，不由得垂了头、眼圈儿也红了。
淳王妃连忙哄她道：“都怪我，说什么不好、偏说那个！四娘子快不要多想了，何必与丑人一般见识！只要自个儿站得直、行得正……怕什么流言蜚语！对了，我们王府也有几位小娘子，年纪大约和四娘子也差不多，得了闲啊，四娘子只管去我们府上，小娘子们快快活活的玩一玩、什么忧愁也不见了！”
小汪氏抚着四娘子的后背，示意四娘子向淳王妃道谢。
四娘子便又起身，朝着淳王妃行礼致谢。
堂上的气氛终于变得详和起来。
立于一旁的叶蓁蓁却敏锐的感觉到母亲崔氏有些异常。
从明面上看，屋里的气氛确实有些诡异——按说，淳王妃来者是客，小汪氏却在她面前抬举了庶女叶四娘……小汪氏为主家，这样在客人面前抬举自家的小娘子。甭管她是嫡是庶，来做客的淳王妃也必须要附和着夸上几句。
这么一来，叶蓁蓁这个嫡女反倒被冷落了。
但叶蓁蓁完全可以理解祖母的用意：
第一，淳王妃先前就已露了口风，一连两次说起“花落谁家”，怕还是冲着叶蓁蓁来的。小汪氏此举，有移花接木、转移淳王妃视线的用意，也旨在保护叶蓁蓁。
这第二么，年前腊八那日在华恩候府的时候，叶四娘的闺誉已被叶明珠给生生的毁了！如今淳王妃来了府里，小汪氏当面抬举叶四娘、这是在给叶四娘做脸。且这事儿日后传出去，外人也会说“叶四娘是个好的，连淳王妃都夸她”之类的，这也是拯救四娘子闺誉的一个好办法。
但是，叶蓁蓁也很能清楚母亲崔氏的想法。
——她于选秀中被钦定一事，令母亲耿耿于怀，甚至一度对祖翁不满。正如同小汪氏必须找机会为叶四娘正名一样，母亲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尽她绵薄的力量来“拯救”自己。
所以……
叶蓁蓁有些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震四迁荆州刺史、东莱太守。当之郡，道经昌邑，故所举荆州茂才王密为昌邑令，谒见，至夜怀金十斤以遗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无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密愧而出。
【以上摘抄自百度，《后汉书 杨震暮夜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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