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走了以后……
叶蓁蓁、陶夭夭和宁王都各怀心事、心神不宁的。
三个人就呆呆地坐着……
直到外头响起了武霸图的声音——
“蓁蓁?”
叶蓁蓁如梦初醒, 应了一声便急急地出来了。
果然,武霸图就站在外间。
一见到他,叶蓁蓁悬了半日的心终于安放回腹中, 含笑迎了过去:“二郎哥哥!咱们能走了么?”
武霸图点头。
叶蓁蓁问道:“还要去给皇上皇后、太后拜别么?”
“不必, 咱们这就走。”他低声答道。
叶蓁蓁又说道:“宁王和夭娘姐姐在里头。”
——她这是在提醒他、刚才宁王和陶夭夭都帮了她的忙。
武霸图了然。
宁王倒也罢了, 可陶夭夭却是闺阁女子。武霸图是外男、不好相见,因此大声说道:“……臣武霸图多谢王爷照拂拙荆之恩!亦多谢陶大娘子的相伴拙荆之情!”
屋里传来了宁王闷闷的声音:“知道了,小五你快回去吧,以后没事儿少进宫。”
陶夭夭也说道:“蓁娘好生回罢, 等得了闲儿咱们再说话。”
叶蓁蓁道:“多谢王爷和姐姐了,那我先回了。”连她自个儿也没有留意到、她对宁王和夭夭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亲昵多了。
武霸图看了她一眼,伸出了手儿。
叶蓁蓁顿时有些面红。
——他怎么总喜欢牵她的手?
虽说如此她已是他的妻……
但在家里也就罢了, 这可是在宫里!哪儿哪儿都是人……且还都是外人!
他见她面泛羞意,索性直接拉过了她的手儿、与她十指相扣,领着她出了门。
叶蓁蓁跟着他走了几步, 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又隐约面含忧色, 心知有异,便垂下了头既不反抗、也不发问, 乖乖地跟着他离了宫。
直到上了马车以后, 叶蓁蓁才发现,与早上来时不同……马车厢里居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棉软的枕头???
马车有些颠簸。
坐在柔软的枕头堆里, 又一大早就入宫、还在宫里遭遇了不少事儿的叶蓁蓁顿时倦得受不住。
她趴在枕头上,原本只打算小寐一会儿的,没想到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一直到被人唤醒——
“蓁蓁醒醒!”
武霸图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蓁蓁歪过头、艰难地睁眼一看……
他正掀开了马车帘子看向她、还带着一脸无奈的笑容?
叶蓁蓁睡得太香。
以至于呆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昨天他说过,今天要来白衣庵向聆云师傅请安的!
所以???
已经到了吗?
叶蓁蓁立刻坐好了,只还迷迷糊糊的,脑子有些发懵,便闭着眼睛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上的头冠。
——从京城到白衣庵,可是要走上近一个多时辰呢!她睡了那么久,也不知发髻乱了没、衣裳可还齐整?
武霸图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抽出了几只枕头、扔给外头的婢女和婆子们,然后躬身钻进了马车……
叶蓁蓁被吓了一跳!
——看这架式,都已经到了罢,他怎么还上车来了?
武霸图伸出手,替她整理好微微有些凌乱的发髻、扶正了绾在她头上的小金冠,又亲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看着她,目光柔柔。
“真好看。”他低声赞道。
叶蓁蓁顿时羞红了脸。
但她也有话、很着急地想要告诉他。
——陶夭夭说,二公一王都不愿意对北寮开战!
“二郎哥哥,”叶蓁蓁压低了声,急切地说道,“夭夭姐姐说,恐怕……”
他伸出一根手指,摁住了她唇。
那指腹上坚硬又粗糙的茧子,竟然将叶蓁蓁柔软温暖的唇儿硌得生疼。
但叶蓁蓁也立刻意识到,他不想让她开口说这个。
为什么?
不能说吗?
可白衣庵是武家的地盘呀!
武霸图又伸手捏了捏她光滑软弹的面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凑了过来、在她面颊上轻啄了一口,然后掀开车帘子出去了。
叶蓁蓁呆住。
——这人!!!居然、居然轻薄她???
在这一瞬间,叶蓁蓁又羞又怒……
可车帘子又被人给掀了起来。
寄姐儿说道:“娘子,已到了白衣庵了,请娘子下车罢!”
顿了一顿,寄姐儿又飞快地说道,“娘子要快些,外头有好多人。”
叶蓁蓁愣住。
她按捺下心胸中的激荡,带着满腹的疑问下了马车。
一下车,她就呆住了。
原来白衣庵的门口除了武家的马车与侍卫之外,居然还有一辆马车?且还有大批衣着鲜明的侍卫!
叶蓁蓁甚至还看到了穿着便衣的自家公爹——武王擎!
以及,伴在武王擎身边的好几个便衣侍卫,也就是婚宴那日中午、曾与她同桌而食的青年!
再看看另外那辆马车……
虽然看起来就是辆不太起眼的青布幔的寻常马车,但程望是陪在马车旁的?
叶蓁蓁一下子就明白了!
——是皇上亲临白衣庵,想与聆云师傅相见罢?
武霸图再一次牵住了叶蓁蓁的手,带着她快步走到了那辆青布马车前。
程望也从马车中、扶出了——穿着便衣的皇上。
武霸图开了口:“皇上……”
皇上显然很激动,眼圈儿都是红的。
他伸出手、制止了武霸图想要说话的意图;然后又摆了摆手、示意武霸图先行。
武霸图叹气,看了程望一眼,便牵着叶蓁蓁的手儿、带着她朝白衣庵门口走去。皇上则带着程望、武王擎紧紧跟在小夫妻的后头。
两个身材高壮、神色不善的摩顶比丘尼手持戒棍站在庵堂门前,拦住了二人。
武霸图朗声说道:“武霸图携新婚妻子叶氏蓁娘,求见聆云师傅。”
那两个比丘尼听了,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略微侧过身子,留出了一条通道。
武霸图带着叶蓁蓁进入了白衣庵……
然后听到比丘尼大喝一声:“白衣庵不迎男香客,还请施主移步、前往山上的静安寺罢!”
叶蓁蓁跟着武霸图一块儿回头,看到那两个比丘尼拦住了皇上???
——她们连皇上也敢拦呀?
叶蓁蓁吐了吐舌头。
只见程望上前轻唤了一声:“忘兰师姐、忘蕙师姐,我是大郎啊……想、想进去求见聆云师傅。”
那两个比丘尼又对视了一眼,显然认出了程望的声音,但面上却更添了几分为难。
其中一个名叫忘兰的比丘尼说道:“大郎,非是我等不让你们进去……实在是,这就是聆云师叔的意思。你看……”
武王擎道:“连我也不见么?”他自有一股威仪气势,又与武氏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只年纪大了些。
比丘尼们虽是化外之人,但白衣庵受武氏族人供养、保护已经有几百年了,天生亲近武氏族人,亦是早已听说家主回归的大事儿!
这眼前人,莫非就是……
程望连忙介绍:“这是家主,亦是大郎的……舅父。”
那两位比丘尼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收了手里的戒棍,往旁边让了一步。
武王擎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程望连忙陪着皇上、想跟在后头一块儿进……
可比丘尼们眼疾手快地又用戒棍将皇上和程望给挡在了后头。
程望哀求:“师姐……”
比丘尼们为难地说道:“大郎,休怪我等无情,实是尊长之命难违。”
已经进去了、正站在门口的武王擎便扬声说道:“二郎,你带着你媳妇儿进去求个情罢!我陪着……大郎在外头等。”
说着,他便又退了出去。
武霸图应了一声,牵着叶蓁蓁的手走进了白衣庵,直奔梅林。
如今已是初秋季节,天气转凉,万物日渐萧条,树木也开始变黄、枯萎。
梅林却仍是一派葱葱郁郁的景像。
走得近了……
叶蓁蓁果然看到了穿着宽松白袍、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的聆云,正坐在石桌石椅前,两眼含泪,垂头不语。
武霸图松开了牵住叶蓁蓁的手,又给了她一个眼神。
叶蓁蓁一愣,明白了过来。
她笑盈盈的上前去,冲着聆云便喊了一声“姑妈”……
聆云愣住,缓缓转过头、看向了叶蓁蓁。
叶蓁蓁拎着裙角奔跑到聆云跟前,然后又扯着裙摆转了个圈儿,这才笑盈盈地问:“姑母你看!我的衣裳好看么?”
——她穿的是大红色绣仙鹤衔芝的礼服、外罩素色轻纱披肩,头上戴着缀了流苏的秀的小金冠,显得既喜庆又端庄。
但是,叶蓁蓁面上的笑颜却又增添了几分娇俏……
还有那随着她转起了圈儿,罩衣之下的大红纱裙也跟着飞扬,活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红衣怒马的……少女武王媚。
聆云陷入了怔忡。
叶蓁蓁则有些尴尬。
她回头,朝着武霸图投去求救的目光。
——话说,她也不是很了解聆云,要怎么开解呀?
没想到武霸图却朝她伸出了大拇指???
叶蓁蓁睁大眼睛。
她点点头,大着胆子上前去,坐在聆云身边的石凳上……
只是刚一坐下,她就“哎哟”一声、弹跳了起来!
倒把聆云给吓了一跳!
“天气凉了,坐着这石凳子……怪冷的!”叶蓁蓁嘟嚷道,又转头喊武霸图,“二郎哥哥,你去找人要了软垫子来!还要热茶水……不,还是送了小炭炉和茶具过来,我烹茶给姑妈吃!”
武霸图点头、离开了。
聆云打量着叶蓁蓁,笑道:“都成亲了还喊他做‘哥哥’?”
叶蓁蓁面上一红。
但她又很高兴。
——既然姑妈肯开口说话,就证明着这事儿没那么糟糕。
“我就要喊他作二郎哥哥,就要!”叶蓁蓁掩嘴浅笑,“还要喊上一辈子、喊到老!直到他变成白胡子的老爷爷、我也成了瘪了嘴的老婆婆……他也依旧还是我的二郎哥哥!”
要是真当着武霸图的面,叶蓁蓁是没胆子这么说的。
但是……
反正二郎哥哥现在也不在。
姑妈这样清冷的性子也肯定不会外传!
叶蓁蓁才敢这么说……
聆云却突然愣住。
叶蓁蓁的这一句话,莫名就戳中了她的泪点。
眼泪开始哗啦啦的流……
然后有些控制不住,小小声的呜咽了起来。
再然后……
等到武霸图亲自送了软垫、小炭炉和茶具过来的时候,聆云已经趴在石桌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武霸图愣住。
打从他有记忆开始,姑母就是一副心如死灰、形如槁枯的模样儿。但是母亲惠氏说,以前的姑母是个心地善良、性子活泼又娇纵张扬的小娘子?
他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后来,他慢慢长大,也开始慢慢接触到、见识到……各种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害过人、也被人害过,便渐渐明白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句话的含义……
一个人,开心了他便开怀大笑,难受了他就放声大哭,这反倒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事。可一旦到了开心也笑不出、痛苦到了极点也流不出一滴泪的时候,这才是真正尝尽了百味的人生。
也不知刚才他离开的时候、蓁蓁到底和姑母说了些什么,竟让姑母彻底地放下了压在心头二十年的包袱,如此嚎啕大哭?
这是件好事。
堵在心里二十余年的怨恨、早已积为深海,如今一朝决堤……
对姑母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只是,他的小妻子惶恐不安地坐在一旁,不但满脸的担忧,而且还一副想劝、却又不知怎么劝的笨拙样子……
武霸图微微一笑。
他就知道,她是他的宝。
帮着将软垫放好、小炭炉生好、盛满了清水的小铜炉也被架在了炉子上……
武霸图又给了她一个宽慰与赞许的眼神,便又悄然离开。
叶蓁蓁心下大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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