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皱眉问道：“是谁？”
婆子恭恭敬敬地呈上了名帖。
叶蓁蓁接过一看——
名帖上写着“显考真定候关氏荣公、先夫奉直大夫关氏恪靖公之遗孀于氏拜上”。
叶蓁蓁喃喃说道：“……真定候？”
她熟背京都各大权贵世家的族谱家谱, 真定候府么……因为几十年前就已经没落了，所以叶蓁蓁虽然知道这名号、却从来也没有听说任何有关于真定候府后人的事儿。
但是奉直大夫关恪靖？
好像有点儿印象。
关家也是勋贵之家，开朝时曾立下赫赫战功, 世袭罔替之后, 最后一任真定候关荣去世, 其子关恪靖好像走了荫恩的路子、做了奉直大夫，十几年前关恪靖因病去世以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叶蓁蓁今年也才十五岁。奉直大夫关恪靖去世的时候她还没出生，所以完全不了解关家。
而立于一旁的梁任本来并不知道这真定候是谁，但他知道与史家有关系的人。便对叶蓁蓁说道：“启禀娘子, 史大娘子的未婚夫，听说就姓关，是个武举人……”
叶蓁蓁点头。
“你先退下吧！”她先对梁任说道, 然后又吩咐婆子，“快去请了关夫人到花厅去，先奉茶……我这就来。”
梁任与那婆子朝她行了礼、相继离开。
叶蓁蓁陷入沉思——
史皋这种人, 根本就是跳梁小丑, 不值得理会。
但宋鄂就不一样了……
武霸图不正设计着、想让宋鄂的女儿宋巧慧成为淳王侧妃么？
如今史皋与宋鄂正斗得这样狠，又都是魏党, 看来……宋家被打压得还不够呀！只有把宋家逼上了绝路, 为了生存……宋巧慧攀上淳王，才能变得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至于史皋么, 如此糊涂、目光短浅之人……要报复他？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叶蓁蓁都懒得去想他家的下场。
但是，与宋（巧慧）家有关的人和事，叶蓁蓁都不愿意放过。
虽然不知道这关夫人是为了什么来的。
过了一刻钟, 叶蓁蓁这才带着侍女去了花厅。
关夫人是个穿着荆钗布裙的素净妇人，面相看起来、是个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可一头长发皆尽霜染，且面容愁苦……看着又像五六十？
叶蓁蓁笑道：“关夫人来了？劳夫人久等了，是我的不对……”
关夫人一见她、已经站了起来——
叶蓁蓁把她给摁回去、让她重新坐在椅子上，又埋怨婆子，“茶凉了也不晓得换！快去换了茶水来……”
婆子领命而去。
关夫人急切地说道：“武夫人……”
叶蓁蓁笑道：“我是晚辈，可不敢与夫人论平辈！”
关夫人愣了一下，才重新喊了她一声，“少夫人！”
叶蓁蓁温柔地笑了笑，“我远道而来，不晓得原来夫人已经到了广州府，是哪一年迁来的？如今可还好？”
关夫人呆了一呆，叹气，“不瞒少夫人说，自先夫去世以后，我们孤儿寡母的，在京都讨生活……也难，我便带了大郎回了娘家，又因兄长来广州任上做了官，我们母子才又投靠了过来。如今我们在广州府已经呆了四年啦，日子么，过得不好不坏。”
叶蓁蓁点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关夫人苦笑，又急急地说道：“少夫人，今儿我来……是要替家下犬子、为府上的小娘子致歉来着！其实我家大郎也来了的，只为着……不是那么方便入府来、当面向小娘子赔礼，所以我让他在外头候着，少夫人，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关夫人您莫着急，慢慢说。”叶蓁蓁温柔地说道。
——真与关大郎有关？
关夫人急道：“少夫人，我、我想先知道，府上的小娘子有没有事儿？我听大郎说，小娘子她徒手抓了那条打龙鞭？天哪那鞭子可是绞了钢丝的！一鞭下去……是能要人命的！”
叶蓁蓁也不想瞒着，便道：“怎会没事儿？已经让郎中来看过了，都已经见了骨……郎中说、要是护理得不好、怕是那手儿都要废了！”
“啊！”关夫人大惊失色，“天哪！这真是罪过……罪过啊！少夫人，这都因犬子而起！我、我们……哎，无论花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医好了府上的小娘子，我们母子就是做牛做马、也会做到！”
叶蓁蓁道：“关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烦您说给我听，日后家下公婆问起，我也好说个清楚明白。不瞒您说，我婆母最是爱惜家里的几位小娘子，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呢！”
关夫人抹了把眼泪，“真是家门不幸！怪我，拖累了大郎不说，如今又惹下这祸端……”
她开始从头说起——
关夫人的儿子关明麒去年考上了武举人。史皋的嫡长女史蕊娘见关明麟样貌堂堂，心生欢喜，便上门提亲。关夫人想着、自家孤儿寡母的，以后儿子出仕，若无得力的妻族相助、这官途如何走得畅顺！便不顾儿子的反对、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
史蕊娘比关明麟长三岁，今年都已经二十五了，所以着急办婚事。两家以最快的速度过完了六礼、彩礼嫁妆也全都交付了。
但关明麟的舅父突然意外去世……
关氏母子被关舅父收留已有十几年之久，在关明麟眼里，舅父与亲父无异。于是关明麟就提出、婚期能不能往后延一延，他想为舅父守三个月的孝。
结果史蕊娘就闹了起来！
无论关明麟怎么解释、哪怕妥协说，婚约如期，但史蕊娘就是不同意！还闹着要退婚、退回她的嫁妆。
让关家最最最难堪的就是……
关夫人先前生了场重病，又因关舅父的去世、家中亏空了许多，不得已便挪用了史蕊娘的一部分嫁妆。此时史蕊娘闹着要退亲，关明麟苦求不得，一怒之下便答应了。为了补上亏空，关明麟连自家的小院、并他心爱的宝剑……全都卖了！筹来了银钱、退还给史蕊娘。
但史蕊娘可能又后悔了，不肯退婚，又说婚约如期，但要关明麟做上门女婿，且成亲之后再也不能与关夫人、关舅母等人来往。
关明麟自是不愿，将史蕊娘的嫁妆尽数退回了史家，还几次上门讨要他的庚帖。
史蕊娘再生气，也落不下这个脸，便为难关明麟，说只要他在码头做满一个月的苦工，就同意退婚。
这其实是莫大的羞辱。
但关明麟为了退亲、咬牙应下。
于是史蕊娘便派了个仆妇、拿着那条打龙鞭日夜跟着关明麟……
不想今日，关明麟在码头上做工的时候，差点儿撞倒了武家的小娘子，手里的货物也跌倒在地上。史蕊娘的仆妇见了，自以为终于找到机会、可好好羞辱关明麟，结果一鞭子抽了过去，却误伤了武家的小娘子。
因当时关明麟衣冠不整，且史蕊娘的仆妇惯与主子一个蛮横样儿，在那个情况下、他说什么都是错，便急急地回去请了母亲来，本是想请关氏过来照看武家小娘子的。不曾想，等到母子二人赶到的时候，武家人已经离开了。在码头上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武家小娘子的落脚点，于是母子俩这才匆匆赶来请罪。
听了关夫人的解释，叶蓁蓁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关家一共有俩毛病：一是人善被人欺、二是人穷志短。
见关夫人已经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叶蓁蓁温柔的宽慰她，“夫人不必着急，你我两家都是老亲，虽我年轻、去年才进的门，以往并不曾有机会和府上走动过。但想来，我家婆母、或我家那已仙去了的太夫人……也曾经和府上走动过……”
关夫人点头，“昔日我与少夫人的婆母惠夫人，是同年同月出的阁……办秋千宴的时候、也是前后各隔了一天……只可惜后来你我两家都出了些事，从此以后再就天各一方了。对了少夫人，还不晓得到底是府上哪位小娘子受了伤？可否容我一见？”
叶蓁蓁叹气，“关夫人不必担心，我们已经请了郎中来看，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又服了药、这会子已经歇下了。”
关夫人心慌意乱地说道：“……少夫人，打伤府上小娘子的那条打龙鞭，本是我家的传家之宝。当初被作为聘礼、送去了史家的。史蕊娘为了羞辱我儿，才叫个仆妇天天拎着那鞭子、要寻我儿的短处……如今府上的小娘子竟莫名其妙的捱了一鞭！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如、就让我留下来服侍小娘子罢！我、我给府上的小娘子做牛做马、为奴为婢！直到小娘子的手全好了……”
叶蓁蓁嗔怪道：“哪儿有这样儿的事！”
说着，她正色说道，“我家妹妹是被史大娘子的仆妇打伤的，就是要赔偿、要算这账的，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与关夫人不相干。”
关夫人叹气，“哎哟，可不能与史家讲道理呀……”
这时——
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嚣声？
关夫人一愣，疑惑地看向了外头。
叶蓁蓁面色如常的请关夫人用茶……
没一会儿，灵雀儿匆匆奔进了花厅，朝着叶蓁蓁行礼，看了关夫人一眼、欲言又止。
叶蓁蓁问道：“怎么了？”
灵雀儿小小声说道：“启禀娘子，外头来了个使鞭子的女郎……她带着好些人，然后与守在咱家门口的一个郎君打了起来……”
叶蓁蓁还没说话呢，关夫人“啊”的惊呼了一声，站起身，焦急地说道：“完了完了！肯定是史蕊娘找了来！”
关夫人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趁花厅里也没外人在，叶蓁蓁问道：“来的真是史蕊娘？”
灵雀儿点头，“启禀娘子，这史蕊娘可来者不善哪！不但带来了二三十个婆子，个个又肥又壮的，而且人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不是擀面杖就是洗衣棒的！”
说着，灵雀儿又活动了一下手脚，小小声问道：“娘子！给咱们练练手罢，自打来了娘子身边……天天吃好的喝好的，好久没活动活动了，奴都长胖了。”
叶蓁蓁白了小丫鬟一眼。
她打量了一会儿自家的别院，然后说道：“咱家这院子旧了，也该重新休憩一番了。”
灵雀儿一愣，“娘子，您的意思是——”
“梁任！”叶蓁蓁扬声唤道。
没一会儿，梁任匆匆赶了过来，“属下听娘子的吩咐。”
“请东歌替我走一趟，传个信儿给你家郎君，问郎君会不会练远征兵？”叶蓁蓁说道。
梁任一脸的为难，“启禀娘子，东歌跑了……属下还是用信鸽吧？”
叶蓁蓁一怔，“东歌跑了？”
梁任苦笑：“这是春天……东歌它、它可能找伴儿去了。”
叶蓁蓁呆住。愣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东歌还回来吗？”
梁任答道：“回娘子的话……会回来的，东歌每年春天都会出门两个月，大约两个月以后就回来了。”
叶蓁蓁这才放下了心，“那就好。”
梁任道：“那属下这就让信鸽去送信了。”
叶蓁蓁点头，又交代道：“呆会子要是打了起来，你们侍卫可别出手啊！”
梁任愣住，“启禀少夫人，属下可不敢——少主教我等伴在少夫人身边，就是不能让少夫人出任何差错，否则我等也无法向少主交代.”
叶蓁蓁想了想，也不想让侍卫们为难了，索性直言道：“我们家这别院旧了，趁着史大娘子打上门来，就请她们为我们修一修这屋子罢！”
梁任立刻应了一声是。
叶蓁蓁又道：“要是她们不会修的，你们几个帮着些……只不能让人觉着、我们武家儿郎欺侮妇女了。”
梁任道：“属下明白。”
叶蓁蓁带着灵雀儿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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