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第 356 章

    第二日, 武霸图果然约了戴三郎出门去。

    叶蓁蓁趁机把冯曼娘请了过来，本想和她说说知心话的……

    可冯曼娘却一直端着架子？？？

    叶蓁蓁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冯曼娘的身边跟着个戴家的婆子？

    叶蓁蓁笑笑, 不咸不淡的和冯曼娘说了几句话, 这才话题一转——

    “……前儿我家郎君得了几样好东西, 其中一个、说是鸽血红，可我瞧着……却像是碧玺。趁着今儿姐姐在，快帮着我看一看。”

    其实冯曼娘也不大认得鸽血红或碧玺之间的区别。

    但这是在表妹的地盘上，那表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于是冯曼娘点了点头。

    叶蓁蓁便起身, 做势要请冯曼娘进内室去。

    冯曼娘便听话的起了身，准备跟着叶蓁蓁进内室去。

    跟着冯曼娘的那个婆子也跟着亦步亦趋的来到了内室门口，看样子是准备跟着进来。

    叶蓁蓁回头看了那婆子一眼, 对寅姐儿说道：“……寅姐儿快带着嬷嬷去外头吃点心去。”

    那婆子愣住。

    冯曼娘喝斥那婆子，“我们要看私房体己，难道你还跟着？”

    婆子呵呵笑了两声, 说道：“……也是夫人怕三少夫人磕着绊着的, 才教奴寸步不离三少夫人身边……”

    机灵的寅姐儿见这婆子竟敢公然顶嘴，已经快快地跑了出去、喊了灵雀儿和灵鹂儿过来。

    二灵婢得了寅姐儿的暗示, 架住那婆子往外走；那婆子犟不赢, 连忙冲着叶蓁蓁喊道：“她表姨奶奶，我们三少夫人身子不好、可离不得人哪……”

    叶蓁蓁当然不愿意和一个不怀好意的下人说话！

    寅姐儿挡在自家主子跟前, 冲着那婆子意有所指的笑道：“凭是你家三少夫人的身子再怎么不好，也有我家少夫人的照拂不是！倒是嬷嬷你！如今我们少夫人要请三少夫人看些金银珠宝的，嬷嬷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万一将来丢了一件、或是少了一件的, 赖谁呢？难道要把嬷嬷卖了、拿钱来赔给我们少夫人？”

    二灵婢也纷纷说道——

    “就是！嬷嬷快随了我们下去，甜甜的糕点吃着，再和我们家的嬷嬷推几圈牌九，这日子才叫过得好哪！”

    “要是嬷嬷不爱吃点心，我们府里还有梨花白！外头可要卖上二两银子一埕！嬷嬷在我们府上吃了梨花白，回去也好和老姐妹们说一说梨花白的滋味不是……”

    说着，侍女们簇拥着那婆子走了。

    叶蓁蓁过去，栓上了门。

    冯曼娘已经哭了起来。

    叶蓁蓁细细打量着冯曼娘。

    原冯曼娘还在闺中的时候，拥有一副前凸后｜翘的玲珑身段，且生得修眉杏眼、肌肤白嫩，虽不是一等一的美人，却也是姿容中上的清秀佳人。

    可如今看着……

    就和昨儿武霸图说的，冯曼娘已经变成了一个风筝做的美人——瘦得可怕，肌肤也黯沉无华、唇儿的颜色发乌，理应清澈的眸子也是黄黄的，一双原本秀白娇嫩的手儿更是变成了枯枝一般的鸡爪！

    她哪儿像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娘子？

    根本就像是患了重病的、三十来岁的妇人！

    见冯曼娘只是哭，叶蓁蓁急道，“我的表姐！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她便扶了冯曼娘走到矮榻旁，先教冯曼娘坐下、然后亲去角房里拧了块热帕子出来，递给冯曼娘、教她探脸，又沏了杯茶水递给冯曼娘……

    冯曼娘擦了把脸，又喝了杯热茶，这才渐渐止住了哭泣，情绪也稳定下来了，这才说道：“蓁娘，这日子过着没意思，我、我都不想和他过了！”

    “究竟是怎样？”叶蓁蓁急问。

    冯曼娘道：“年初的时候……我小产了。”

    叶蓁蓁“啊”了一声，十分惊诧，“在京都的时候怎么没听表姐说起？哎呀，好好的、表姐的身子骨也一向强健，怎会小产？”

    “那会子他们家的人不让说！你也看到了，怕我胡说，因此还专门派了个人跟着我，我上哪儿、都跟着！”说着，冯曼娘又哭了起来，“那会子我婆母说，没满三个月、不好教外头的人知道。那会子你不在京都、外祖母也隔得远，我就想着，还是等满了三个月以后再说……结果在第三个月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就、就小产了！”

    “先前怀上孩子的时候、他们家的人不让说；后来我小产了，他们也不让我和娘家人说……当时我想着，可能是怕我娘家人责怪、也就没说什么。直到后来她们让我服药补身子，还教我惜福养身……要吃得清淡、量少，又说要我茹素、为那不成形的孩子祈福……我才起了疑心。”

    说着，冯曼娘又道：“我少不经事，万事都听婆母的，可大伯哥屋里的通房小产了，也还能吃上几只鸡呢！怎么到我小产了、却要茹素？”

    “只我想不到……不过就是和他说了一句，他便说我不敬尊长！又怨我身子不好、留不住孩子，婆母本是为我好、我竟然还怀疑，实在没有家教，真是不孝、不敬！”

    “他把这大帽子扣到我头上来，我、我还能怎样！”冯曼娘哭了起来。

    叶蓁蓁喃喃说道：“为何会这样？”

    冯曼娘出了一会儿的神，缓缓说道：“后来我思来想去，终于觉得不对头。便疑心一个人……”

    “谁？”

    冯曼娘道：“戴凌霄的通房顾秋莹。”

    戴三郎的大名便是“凌霄”二字，叶蓁蓁是知道的。

    但顾秋莹？？？

    叶蓁蓁呆了一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戴三郎有通房？在结亲之前，你婆母不是答应过你们家，婚后非无子不纳妾的么，打哪儿又冒了个通房出来？再说了，这、这……就算有通房，又怎会是个有名有姓的？”

    一般通房不都叫做什么什么姑娘的么！

    冯曼娘哭了，“人家说了、通房不是妾！且那个顾秋莹……还是在我进门前的那天晚上被抬进府里来的！她的人才品貌比我强、吃穿用度也比我金贵！”

    此言一出，叶蓁蓁顿时被气得杏眼圆睁，怒道：“戴家也欺人太甚了吧！”

    冯曼娘泣道：“三郎和我婆母都对顾秋莹极好，像是捧着她一样。我进门之后，因着有她、和三郎闹了几回。三郎也恼我，说我不够大方，后来……唉，总之就是，只要我一说起她，三郎就要恼的。”

    “顾秋莹待我，也不甚敬重，话里话外的、也全没把我当成主母。我小产以后……她当着人就一脸惋惜，背着人就冷嘲热讽的……就连让我吃药补身子、茹素这样的鬼话，也是她说给三郎听的。从那时起，他就一直盯着我吃药、连吃饭也盯着，但凡我多吃一口饭、多饮一口汤，他势必是要说我的。”

    说到这儿，冯曼娘又道：“我被他给看管着，真真儿一点自由也无。蓁娘，我想要递个信儿回娘家、或是回外祖母家去，他也说不好，等我养好了身子以后再说……这一回我收到你的信儿，公爹说、武家如今正如日中天，难得你下了帖子请我来作客，才命他带了我来……”

    “蓁娘！我就这写封信儿，你替我寄给我娘可好？”冯曼娘问道。

    叶蓁蓁点头，“帮你寄封信儿出去，倒是不难。可你究竟想怎样呢？”

    冯曼娘眼含热泪，“我要和离！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可我呆在他们家，势单力薄的，又能怎样？最好是先回娘家去休养一段日子……不过，也不知道我娘会怎么想。哎，蓁娘，不瞒你说，我心里乱得很！”

    叶蓁蓁叹气，走到门口、开了门，唤过寅姐儿，“去把小六叫来，要快，动静别闹大。”

    寅姐儿点头匆匆的去了。

    叶蓁蓁又回来问冯曼娘，“……姐姐平时吃的药丸，可有带在身上？”

    “在奉嬷嬷的荷包里。”冯曼娘答道。

    叶蓁蓁便道：“呆会子我让个小郎中过来，替姐姐问个诊，瞧瞧姐姐的身子究竟怎样。”顿了一顿，又解释道，“这个小郎中年纪不大，医术却是极好的。”

    冯曼娘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儿，寅姐儿果然领着小六来了。

    “小六见过给少夫人。”小六朝着叶蓁蓁请安。

    叶蓁蓁和他闲聊了几句，告诉他、武王英在京都里的事儿，又说了说无安道长的近况，这才将冯曼娘的景况说了，又吩咐寅姐儿，“去把戴家的婆子灌醉，取了她身边装药丸的荷包来，别教她知道。”

    寅姐儿领命而去。

    而那一边，小六已经在为冯曼娘诊脉了。

    半晌，小六才问她，“娘子是否已经久不行经了？”

    冯曼娘红着脸儿点点头。

    “且还时常觉得困倦，不是小腹涨痛、就是后腰酸痛，十分惧冷，极难入眠？”小六又问。

    冯曼娘又点头。

    小六陷入了沉思。

    叶蓁蓁问道：“怎样？”

    小六答道：“启禀少夫人，这位娘子无大碍，但再拖下去的话……就要出大事儿了。主要是宫寒、极寒，已伤入肾脾。”

    叶蓁蓁虽不通医术，却也知道宫寒是一般妇人容易得的毛病。

    但是，极度宫寒会导致肾脾损害？

    小六又解释，“宫寒容易导至不孕、行经不畅等毛病，但这位娘子大约平时吃了什么药物，已伤了肾脾了……不过，平时应该也有些养护罢？我听这诊脉，像是肝脏还好。是不是偶尔吃些核桃红枣之类的？”

    冯曼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说得这样准！”然后转头对叶蓁蓁说道，“正是！他天天教我茹素，茹素也不让人吃饱。我、我实在饿得不行，就悄悄儿让我奶娘买了些红枣核桃回来，每日里背着人吃一些。”

    这时，寅姐儿拿了个荷包过来了，“奴见过少夫人，请少夫人看看……是不是这个。”

    叶蓁蓁接过，递给冯曼娘。

    冯曼娘点头，“就是这个。”然后接过荷包，从里头倒出几粒丹药，拣出几粒，用手托着教小六看，“我一日要吃三回，大的吃一粒、小的吃三粒，吃之前要先用水化开。”

    小六伸过手去、示意冯曼娘把药丸倒在他手上。

    冯曼娘照做。

    小六拿着几粒药丸，仔细看看、嗅了嗅，最后还舔了一舔。

    “以后再别吃这些了，”小六脸色冷峻的说道，“大的这一粒是避子药，小的这三粒，一是仁丹、一是苦参丸、一是莲翘丸……”

    叶蓁蓁与冯曼娘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她二人虽不通医术，但避子药、仁丹、苦参丸、莲翘丸等……全是尽人皆知的寻常丸药，功效果当然也是人人都晓得的。

    避子药的功效就不消说了，但一天要吃三次？？？

    仁丹清暑开窍、人吃了以后精神振奋；苦参丸主治月事欲下，性寒活血；莲翘丸是降热的、吃了以后人会昏昏欲睡。

    冯曼娘呆了半晌，突然“哇”的一声掩面痛哭。

    叶蓁蓁深呼吸——

    “小六，能给我家表姐开方子调理一下身子么？”她低声问道。

    小六点头，“本就不是什么大毛病，也好在这位娘子的底子好，并无大事……但还算发现得早，再这么乱吃药、过得三五个月，怕要出事儿。”

    冯曼娘强行止住哭泣，泪眼迷濛地问小六，“小郎中，你把实话说与我听……若是我再吃上这样的药丸三五个月、或一年半载的，又当如何？”

    小六为难地看向了叶蓁蓁。

    叶蓁蓁道：“小六就直说罢。”

    “那势必会伤及宫胞了，”小六老老实实地说道，“虽不至于就终身不孕，总是伤身。且如今这位娘子的肾脾已有些不妥当了，长此以往的，怕是会早衰。还得慢慢调养才是，急不得啊。”

    冯曼娘垂下头，以手掩面、又哭了起来。

    叶蓁蓁想了想，对小六说道，“小六能不能把补身子的药、也做成这样的药丸？最好做到外表一模一样儿！行吗？”

    闻言，小六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几粒药丸，想了想，说道：“哄一哄外行人、应该无碍，但瞒不过郎中去。”

    “那就这么着！”叶蓁蓁一锤定音，“烦你先开七天的药方，直接制成药丸子过来，后头怎么样，等咱们复诊了以后再说。”

    小六点头，想了想，又说道：“那既然是制成药丸再送来，这方子还开么？”

    叶蓁蓁答道：“方子就不必开了，只小六交代几句禁忌罢！”

    小六笑道：“并没有什么禁忌！养身么，就是什么都要吃，只这位娘子茹素太久，刚开始的时候不要吃得太油腻、以防痾肚。多吃些软烂的，如肉粥、鸡汤什么的，鱼也可以吃、但鱼肉性寒，要少吃，羊肉极好的，可以吃……红豆紫米红枣核桃什么的也能吃，就是一天之中别吃的太杂，也是怕肠胃受不了、会痾肚。另外就是茶水少喝些，我开的药方有安神之效，恐吃了茶水会睡不着……”

    叶蓁蓁点头，“如此，我明白了。”

    小说站起身，朝叶蓁蓁行礼，“那小六这就去了。”

    “辛苦小六了。”叶蓁蓁客气地说道，然后又交代寅姐儿，“拿一埕女儿红给小六当做谢礼，另外让厨下现烤两只烧鸡，让小六一块儿带走。”

    小六一听，顿时欢喜不已，连忙向叶蓁蓁行礼，“多谢少夫人啦！那我回去就赶紧制药丸去……虽然已有现成的，再配上几味就能成，今儿天黑前就让小僮儿送来。”

    叶蓁蓁一愣，打趣他，“小六已经收徒弟了？”

    小六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小僮儿笨笨的，这会子连药理药材也分不清，只敢喊他做些跑腿的活计。”

    叶蓁蓁笑道：“万事总有开始。”

    与小六寒暄几句，小六这才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