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陌见没有其他人了，反而神色轻松不少，至少敢坐起来看沈清嘉。虽然他察觉到沈清嘉对他的冷意，但一双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她，眼神似乎是迷茫又似认真。
他不记得所有事，可却会忍不住想要亲近她，就好像有她在，无论他有没有记忆都是完整的存在。
纵然沈清嘉做好了心理准备平静的面对秦长陌，但被他这么毫无理由的直勾勾瞧着，心底还是升起了几分不自在，着实是秦长陌的反应太为奇怪。
“看什么？”沈清嘉被盯得恼怒了，涩着嗓子艰难的发问，好似很久没有说话的那人是她。
她不知秦长陌听懂了没，只知道他不言不语，就这么一直盯着沈清嘉，像是要把先前没有见过她时间全都补上。
“别在看着我了。”沈清嘉被盯得恼羞成怒，随手拿了帕子往他脑袋上一丢，手法特别准的直接盖在了他脸上，遮住了那双狭长的狐狸眼。
“明天开始有人照顾好你，就先这么着吧。”说完，沈清嘉径直跑出去，反正秦长陌如今下床也艰难，不必担心他会追出来再盯着她看。
只是一回到自己房间，沈清嘉躺在榻上便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屋顶发愣了，脑子里不停翻转日后要如何安顿秦长陌才算合适。
当时秦长陌死遁，她又不愿离开秦家，家中便千叮咛万嘱咐过，她虽成了大周将军遗孀，但不能真当个深闺妇人，只顾着眼前一亩三分地，丝毫不想日后。
所以从那以后，很多事情父亲兄长都会提点她一二。
再加上那时候秦长陌的娘亲王氏，因为听闻秦长陌战死大受打击，身子不如从前硬朗，管教长安的担子就落在她身上，有些东西让她不得不学。
倒是比常人要看得远些，只是后面被不甘与嫉妒蒙蔽双眼，做下糊涂事。
沈清嘉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必须要确保秦长陌安然无恙。
秦长陌纵对她有千万条不是，但沈家到底在那场风波巨浪中悉数保全性命，流放比命丧黄泉要好太多。
她不想救秦长陌的心是真，可不能弄死他也是真，他不仅不能死，还得好好活着。除非有人能替代他在军中的位置，达到他的威望，可惜没那可能，秦长陌是目前唯一能守住大周的人。
覆巢之下，无完卵。
当年他死遁，边境却安稳依旧，想来这其中肯定少不了他的手笔，或者说他手下心腹知道他无事，把局面给稳住。
早些年大周不仅仅外患，内忧更甚。匈奴与大周双方僵持不下，突厥不敢轻举妄动，让大周能有不少休养生息的时间。
如果秦长陌有个三长两短，以至于不能威慑匈奴，已定军心，再激起突厥觊觎之心，挑起纷纷战火，沈清嘉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都是些豺狼虎豹，真能看着他们的铁骑踏入大周？
再者即便不为自己，不为了大周百姓，只为了沈家人她也得保了秦长陌这条小命，尽力让他康复。
想通之后似乎要与秦长陌相处，也并不是那么难捱。就是她重生后隐姓埋名一事，竟然连带着秦长陌命运改写，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第二日清晨，天已渐明，湛蓝的天空东方泛出些许浅浅的缕鱼肚白。一天之中，清晨最是清凉，风轻轻吹过来甚是舒服。
剩子歇息了一晚上之后没有了恶心想吐的感觉，早早地来了碧水医馆，站在医馆外左右徘徊，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敲门。
他也不是胆子小的人，只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边，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好陆大夫让他干的活计，所以心里有些怕。
还不等剩子做出反应，‘咔嚓’一声院门就给打开了，是一身藏青色衣裳，利利索索的王嫂子给开的门。
村子不大，该认识的人都认识，剩子揪着衣裳磕磕绊绊地说着：“王嫂子，我、我……”
王嫂子看出了剩子的紧张，爽朗一笑，“剩子啊，快进来吧，陆大夫昨天跟我说了你会来。”
一把人接进门，王嫂子门也没关了，就带着剩子去了用餐的偏厅，又端了包子馒头还有白米粥，几碟小菜在厨房。
看见剩子站在哪儿一动不动，忍不住说了几句：“你这孩子，平时看着鬼灵鬼灵的，怎么今天就畏畏缩缩，还不快帮嫂子摆碗筷，等下陆大夫就过来吃饭了。”
说着怕剩子不了解，还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厨房和用餐的地方不过一墙之隔，挑起藏青色门帘就是厨房。
“哦哦，好。”剩子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家里只有野菜糊糊，早上更是没有早饭吃，乍一看还有些受不住。
等差不多摆好后，王嫂子拿了两只空碗，夹了三包子两馒头，还盛了一大碗粥，现在她得端了早饭去房间给她那口子。
“剩子，你就在这儿等着啊，陆大夫就快出来了。”王嫂子嘱咐了句，端着东西就走了。
病人以及病人家属不上桌也是规矩，不过有点好处就是不方便的病人没必要特地挪动，如果家人又得在房间伺候病人，还要自己跑来偏厅吃饭早凉了。
当然，如果要在医馆吃住都得花银子，没道理一人受伤，拖家带口白吃白住。做大夫治病救人不是开慈善馆，需将每个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沈清嘉刚出来就见剩子站在桌旁，别着头看外面院子，一听到她脚步声就活像是她来催命的，慌慌忙忙地往后退。
直到快要退到墙壁处，他才低低地喊了句，“陆大夫。”
北山那片虽然没什么猛兽，但毒虫毒蛇一类的可不少，能够跑那上面去采野菜，看起来也不像是胆小怕事的孩子，沈清嘉不由得问道：“你怕我？”
“不，不。”剩子连忙否认。
陆大夫能够让他来医馆干活，他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怕她。只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好，丢了陆大夫在晋江村的面子。
“好了，坐下来吃饭吧，医馆只有我一人，没那么多规矩。”
她在晋江村站稳脚跟后，不少人想将孩子送她这儿来，就算是当跑腿的也行。
可大家都是村子里的人，想见到一天能见七八回，收了这户人家的孩子没收那户人家的，到时候弄得人满腹怨言又不敢说出来。
沈清嘉就是怕疲于应付各种七扯八扯的关系，才压着没收人。自己能忙得过来就自己打理，收下剩子还是看着秦长陌重病，需要个人贴身照顾。
剩子上了桌却不敢大口吃，只吃了一个包子一碗粥就停下筷子，瞥了眼沈清嘉，等着她发话他好干活。
沈清嘉抬眸望了眼桌面，又看了看似乎很不自在的剩子，“怎么不继续吃了？”沈清嘉咬了口包子满心地满足感，来晋江村后她颇有种释放天性的感觉，那些贵女夫人的规矩她早忘脑后了。
“我、我吃饱了……”
说这话的时候，剩子头微低，显然是不敢直视她。
沈清嘉挑眉，淡淡地道：“嗯？”
声音算不上严厉，但足够让剩子慌张，他忙补充道：“我吃不下，时间太早了。”
哪里是吃不下，恐怕是怕当着她面吃多了，她会嫌弃他。
“吃吧，吃饱了才好干活。但也别撑着，难受。”先前没吃饱的人乍一吃饱，可别吃出好歹来。
沈清嘉又拿了三个包子放空碗里，全都是肉馅的包子，还有粥也给盛出来，拿出食盒让他送回去给他奶。
“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丁是丁卯是卯。且记着这次，下回可不准再说谎了。既然答应了一日三餐，这点儿饭菜我还是能够供应得起。”沈清嘉没说太多
“嗳。”
剩子干活利落，忙把用完早饭，就先是回家了一趟。李婆婆见剩子出去还没一个时辰，就提了食盒回来，气得要锤他。
“奶，是陆大夫让我回来的，说我先回来然后用心干活。”剩子在李婆婆面前可跳脱多了，至少敢反驳李婆婆的话。
“你奶完点吃东西会饿死？”李婆婆瞪了眼剩子，又拉着他语重心长的说着：“陆大夫来从来这儿开始就没招过人，想来平常她一人也能忙得过来，现在却把你给收进医馆。你可得勤快点，眼里要有活，拿不定主意的就问陆大夫。”
“我晓得了。”
“晓得了还不赶快回去！”李婆婆推着剩子出了门，看着剩子远去李婆婆肩膀一松，别人家七八岁的孩子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可是剩子却早早地担起家里的担子。不过至少如今这孩子有了好去处能够稳定下来，她也不愧对儿子儿媳的托付了。
剩子回到医馆不需要沈清嘉指派，大概知道自己需要干些什么，他打了洗脸漱口水，端了早餐，去秦长陌房间忙活去了，整个人显得干劲十足。
只是等他对上秦长陌无辜的双眼时，他整个人僵在原地。陆大夫跟他大致说了下病人的情况，可他没想到这人是一概不知啊，就连洗脸漱口都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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