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正是最热的时候。
秦素问两手空空跟在医续断身后,心里还有些生闷气。
医续断见她怨气冲天的模样,无奈安慰道:“过几日就还回来了。”
“可那是燕大侠送我的,为什么要留在宁采臣家里?”
秦素问是真的委屈。
那剑囊虽破旧,看着也不值几个钱,但这可是聊斋啊,出门就撞鬼的高危世界!
燕赤霞亲口说的辟邪驱鬼,他还能跟她一个小炮灰吹牛吗?
如果回不去,这辈子的身家性命就全靠那宝贝庇护了,拿来当传家宝也不为过!
这个传家宝现在是宁采臣的了。
医续断摇摇头,把那收入丹田的百草篓取出来,伸手在里面掏掏。
突然出现个背篓,放在以前也许还会惊奇一下,如今鬼都见了,秦素问倒能淡定看他掏什么。
“喏。”
他玉白的指尖捻着粒浑圆硕大的珍珠,比鸽子蛋还大上一圈,隐隐泛着粉色的光泽。
“哇——”
秦素问高兴地攥在手里,往那空空荡荡的草篓里一瞧,问他:“怎么会有一粒珍珠?”
简直像魔术师变鸽子一样。
医续断伸手做个抓取的姿势,掌心又卧着两颗。
神农氏尝百草,这百草篓便是为他存放药材的工具。这东西到了他的手里,费心炼化成法宝,想要什么药材便能取出什么药材。
“珍珠可入药。”
他淡淡解释一句,看她乐颠颠一副小财迷的样子,不由好笑。
秦素问忍痛典当了一粒,换了三千两的银票。
她的经历复杂,和掌柜的你来我往很是老练,唇枪舌剑更是不落下风。
“咱们兑五十两碎银,就够花很久了。”
医续断不在意这些,全凭她的心意处置。
等晚上躺在客栈上房里,秦素问抱着一沓银票,又哭又笑闹了半夜。
医续断主仆一走,小倩便殷勤去给宁母请安问好。
宁母一夜未眠,一直在思量小倩的处置,如今看她温顺恭良,又想再留着看看。
小倩很快便生火做了早饭,又把院子扫洒干净。她亲手服侍宁母用了粥水,也不忘给宁采臣布菜。
宁采臣一直沉默不说话,宁母看着饭桌上热闹的场景,倒动了一点心思。
“蕙娘今日如何?”
宁采臣放下筷子,“看着还好,就是精神不济,有些恹恹的。”
宁母眼珠一转,朝小倩道:“女儿,你嫂嫂起不得身,劳你给她端了饭菜送去。”
“还是我去吧!”宁采臣低头盛了饭菜,往卧房里去。
小倩姑娘是鬼,身上阴气一定很重,若是蕙娘沾了晦气就不好了。
小倩抿抿嘴,露出委屈隐忍的神色。
宁母嘴上不说,心却稍稍朝她一偏。
儿子与儿媳两情相悦,她虽高兴,有时也觉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稍稍有些不平。不过蕙娘小心勤勉,待她也孝顺用心,这才按捺着没有发作,图一个家宅安宁。
只是蕙娘进门三年,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如今又一味病着不能做活,她辛苦一些不要紧,儿子何时才能有子嗣?
小倩轻轻为她揉捏双肩,引着她说些佛法禅语。
宁母叹道:“没想到你还读过《楞严经》……”
“小时候读过一些,如今已忘得差不多了。”
或许是宁母心有所思,这话说着便说到孙子上,惹起一片愁绪。
小倩笑道:“兄长命中有三个儿子,将来都会有所作为,母亲何必忧叹?”
宁母精神一振,又迟疑道:“蕙娘的身子……竟能生三个孩子?”
“这……”
小倩低头抚鬓,“这子嗣的缘分是早就定下的,兄长有三子,就必定能得三子。”
宁母听着话里有话,便细问她缘由。
小倩道:“到了兄长得子的时候,莫说是嫂嫂,便是天生的石女也能为兄长诞育子嗣,连女儿这样的也……”
既然有子,为何一直迟迟没有着落呢?宁母想起儿子那终生不纳二色的话,皱起了眉头。
必然是蕙娘无福,挡着采臣纳妾,连带着孙子也没了消息。
宁母心里有了芥蒂,晚间便叫儿子来说话。
“纳妾?”
宁母喝口凉茶,点头道:“蕙娘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我年纪大了,再抱不到孙子,日后怎么有脸面见你父亲?”
她见儿子紧绷着脸,又道:“若是忌讳小倩,咱们也可以在旁的女子里挑选。”
堂屋里的争执传到卧房,病榻上的蕙娘低低叹一声,蜡黄的脸容更苍白了一分。
小倩伏在角落里听母子二人说话,摸摸怀中那节鬼骨,垂眼掩下狠意。
还是先解决了那个病妇人。
她理理云鬓,摇曳着往蕙娘门前去,嘴里轻轻柔柔喊道:
“嫂嫂,我是小……啊——”
蕙娘迷迷糊糊听见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有心看看,又困乏地睡去了。
小倩重重跌出数丈,只觉魂魄都差点被震碎。她捂着胸口喘息一声,察觉到脸上疼痛,眼见宁采臣闻声来看,忙一扭身隐住身形。
她干的是以色事人的勾当,若是教宁采臣看到了鬼面,一切就全毁了。
宁采臣担心是蕙娘摔下床,匆匆开门去看,见她好好躺在榻上安睡,这才松了口气。
小心地为她掖掖被角,宁采臣手执蒲扇,慢慢为妻子扇起小风。
小倩看的真切,见宁生如此温柔模样,原本愚弄利用的态度倒稍稍有了变化。
凭借她的相貌本事,不愁笼络不住宁生。终有一日,她也能得到这样的呵护珍视。
只是……小倩瞪着门上高挂那剑囊,愤愤离去。
她的脸破了一块,伤口狰狞可怖泛着青灰色,不过这并不难掩盖。等小倩打理好自己的形象,已到了二更天,宁采臣已不在卧房,而是去了书房读书。
蕙娘病着,宁母怕他过了病气,便让他睡在书房里。
宁采臣满腹心事,见小倩来送糖水,却不好赶她出去。
小倩自发为他整理桌面,柔声劝道:“夜里烛火晃眼,兄长还是明日再看吧。”
她穿着素色的夏衫,莹润的肌肤隐隐可以窥见,偏偏脸上是再纯洁不过的模样,既清且艳,让人遐想万千。
宁采臣避着不敢看,低头道:“夜深了,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让人非议,还是去吧。”
烛火照着小倩清丽的脸庞,两行泪珠缓缓滚下,无端教人怜惜。
“小倩初来乍到,又可以去哪里安置呢?我一个人睡在荒墓里,怕的眼睛都不敢合上。”
宁采臣被那泪眼看得心神一震,不受控制地抬手为她擦拭。
小倩娇羞垂首:“郎君……”
指尖碰触到冰凉的泪水,宁采臣打个激灵,忙把窗户打开。
夜里风凉,却教他清醒许多。
宁采臣道:“我这里只有一张床,况且咱们是兄妹,更应该避嫌。”
郎心如铁,小倩知道今夜无法成事,只好推门去了。
天刚蒙蒙亮,小倩便来打扫庭院,等宁母醒来,更捧着脸盆亲手为她洗漱。
宁母从没有一日这样熨帖过,拉着小倩的手温声细语地说话,早忘记了她的身份。
宁采臣专心在书房苦读,偶尔去卧房看看蕙娘,听着堂屋里母亲的笑声,心底一阵迷惘。
到了晚上,宁母便不再驱赶小倩,而是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留在屋里同睡,再不忌讳她是鬼的事情。
蕙娘睡着的时间越来越久,一天里竟醒不了多长时间,宁采臣坐立难安,便想着去寻医续断来。
伊兄是个本事人,不能再顺着蕙娘的心意、不教人来诊治了!
宁母听他说了打算,脸上淡淡的,“你要去便去吧,只是若蕙娘治不好,你一定要把小倩娶做继室!”
天台县没有金华城繁华富裕,但也有许多新奇的事物。
秦素问在外头好生逛了两日,见医续断总是雷打不动地坐在屋里,便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医续断翻一页书,温声道:“我在等宁生。”
说到宁采臣,秦素问便开始心疼起那个剑囊。她撅着嘴坐在一旁,“等他干什么?”
“不管他是妻子病重,还是和小倩摆酒成亲,总要来请咱们的。”
秦素问一呆:“小倩!”
剧情的力量这么强大?
她大惊小怪的模样惹人发笑,医续断道:“不出三日,你的剑囊就能拿回来了。”
宁采臣记得医续断说过,要在天台待上月余,离开时也会与他打个招呼。
他既然没有来辞行,便说明还在县城。
宁采臣各处打听一番,那个白衣的少年人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见过一面便不会轻易忘记,没多久就打听到了他们主仆下榻的客店。
小贩听他问,还笑道:“那位公子的小书僮最会砍价了!”
秦素问正嗑着瓜子,突然打个喷嚏,一抬眼便看见了宁采臣。
“伊兄。”
宁采臣抱拳一揖,“愚兄实在惭愧得紧,只是拙荆病重,不得不厚颜再来请求。”
若是当日直接让伊兄诊治,蕙娘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医续断却不介意,他把书册一丢,干脆道:“那便快走吧。”
宁采臣见他如此爽快,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他两手一攥,反复说着“多谢”。
既然要救,为什么要拖这几日?秦素问满心疑惑,跟着他们往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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