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里的茶杯扣在桌子上,抬头看着他,道:“白雨,你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人?”
林白雨微微一怔,打量着我的神色,顿了几秒,摇头道:“她和你一起来的,你来问我,我怎么知道。”他给自己也翻了个杯子,提起精致的紫砂茶壶倒上这打完折一块六的绿茶饮料,反问道:“你都不知道人家底细就敢领着到处走么?这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和我是……什么关系?
林白雨的意思很明显是说我为什么会和她一起出现,可是或许因为刚刚一起吃饭时发生的事情,我此时正是十分敏感,居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奇怪的地方。
关系……也就是说,夕凉,是我的谁?
我想起初见时夕凉的自我介绍,这女孩子那样看着我,坦然专注得教我无措,眼底有温柔和疼痛,都深刻得莫名。
她说,她是……我的妻子。
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她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苦恼的玩了一会儿杯子,一抬头发现林白雨正看着我,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半是讶异半是戏谑地笑道:“洋哥啊……怎么我问你和人家是什么关系,你满脸欲说还休一言难尽的……好像还有点儿谜之脸红?”
兄弟你变了!你一个直男为什么突然之间如此敏锐啊!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我靠。”我严肃道:“我没有脸红,这并不是脸红,是精神焕发。我跟你说……这人是老高他姐。”
我悲哀地发现我只能用“老高他姐”来介绍夕凉……我总不可能真的来一句“其实那是我老婆你觉得漂不漂亮”,虽然这委实是夕凉亲口说的原话。
林白雨的反应和我当时一模一样:“……这不是亲姐吧。”
我一下笑了,用老高的话道:“怎么说话,我泽哥颜值跟她五五开的。”
“是是是五五开,”林白雨敲桌子:“闹笑话呢那肯定五五开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
跟这小子好久不见,按惯例当然要扯一些没有营养的垃圾话。我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闲扯,一边站起身来,沿着古董架子走,在这有间二楼各式各样的古董间绕来绕去,偶尔随手翻开一个盒子,看里面是手镯还是发簪,是金还是玉。
忽然间我看到了某样东西,我的脚步停住了,条件反射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间。
那是一小块长形的黑檀木坠子,随意地挂在一旁,在那么多珍贵的古物之间,实在是很不起眼。先前我走马观花,每样东西不过就是扫过一眼,可是看见这个坠子,我心中讶异,不由驻步,一伸手,把它拿了下来,放在掌心里端详。
这个坠子非常旧,似乎是很有年头了,那种深沉的黑褐色,像是被人戴过很久,线绳褪色得很厉害。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地摊儿气质,完全不值钱。在坠子正面镌刻的是某种符箓的图案,岁月久远,已经有些漫灭,看不分明。
莫非……
我盯着这图案看了一会儿,把它翻了过去。背面篆刻的是一行小字,同样已经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但是我立即就把这行字认了出来,这是一句古诗,一行七字。
玉人何处教吹箫。
果然。
我之所以能很快的认出来,是因为我已经事先猜到上面刻的是什么了。有另一块一模一样的黑檀木,现在就藏在我脖颈之下。我已经不记得它是什么时候带上去的,只记得我从来没有摘下来过。因为我非常熟悉它系在脖子上的感觉,就好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轻巧自然,仿若无物。
这对檀木,正面的符箓图案一模一样,连磨蚀的程度都相差无几。而我这块坠子刻在背面的字,正是与之相对的,二十四桥明月夜。
是一百年,还是一千年之前……曾经有两个人,戴过这一对坠子么?
天下明月夜,七分在扬州。此时二十四桥的月光流淌在我掌心,而你这美人啊,又在何处教人与你吹箫呢?
我莫名其妙地想到夕凉,我想要……把这个送给她。
可是想像着她把这块坠子戴在那修长的颈项上,我的心忽然像是绞住了一样。我无端觉得这是某种隐喻,是一个……没有说破的承诺。
唉……想得太多了吧……这个只符合你自己□□丝气质的玩意儿也送得出手么?奇珠异石也未见衬得上人家,更何况是这个破玩意儿……
夕凉是个贵族。不是说这人很有钱的意思,而是她的气质。富为物质,贵为精神,这个人有极度的自律和王侯将相一般的气度,她住在我家里的时候,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就连穿的衣服都是我的。可即使身上穿着我的地摊儿货,她的举手抬眸一颦一笑,都透着骨子里的贵。
这个人啊……身无一物也如坐拥天下。
林白雨道:“你想要么洋哥?这块檀木历经千年吸天地之灵气可谓是价值连城啊,不过如果是你想要的话呢,我当然不吝……”
“你三十块钱进的吧。”我道。
他一愣:“我靠,这次你居然连具体数字都猜对了。”
我摇头道:“真是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这个我要了啊,老林。”我把这个坠子揣进兜里,转身欲下楼,又转回来:“青梅绿茶你还装在这么小的壶和杯子里!你把瓶子给我!”
他抬手扔给我一瓶,瓶口是新的,没拧开过。我拿着这瓶饮料下了楼。
走到门口,那女子依旧端立在飞檐反宇之下,不知道在看何处,背影颀长。我一手扶了门框,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她。这背影安安静静,在等我,好像无论多久,也只是等我。我看着她的背影,错觉是尘埃尽落时,我的归处。
完了,我可能是已经完了。这人对我的吸引已经越来越厉害了……现在她只是随便在那里站着,我居然能看到失神。
想脱身已经是难事了,你还没有注意到么?刚认识三天你就把人家当成归处也是没谁了,你真以为人家穿了你的衣服就是你的人了?好好看清楚吧,姓北的……你想把凤凰困进你的鸟笼里?还是要把月光束缚在掌心?
笑话。
这人忽地回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我看她看得正欢,这一下子就像做贼被抓了个正着,我讪讪地眨了眨眼,笑了。
夕凉唇际晕开了一缕极淡的笑意,道:“你跑了这么远……原是为了绿茶么?”
“……这个是给你喝的啦。”我道。
我的手在口袋里捏着那块黑檀木坠子,犹疑着,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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