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偏要叫

    现在是初夏,去外面走一趟回来,确实会有些燥热。整理一番后清爽不少。

    李羡鱼今日穿的是一身浅绿色云碧纱夏裙,只裙摆处绣了几层的兔子抱月图案,裙摆重重叠叠,图案随走动显现,耳朵上又配了两个小巧玲珑的翡翠圆珠耳珰,整个人显得青春可爱,如夏日满池的碧色荷叶一般充满勃勃生机。

    李羡鱼起身,吩咐两个丫鬟将她的首饰盒整理了下,然后一个人先去了外室,从袖中取出那只金色香囊,悄摸摸地掀开食盒,假装往里面洒东西。

    既然是假装,那自然不能多洒了。李羡鱼似没发现屏风后一闪而过的眼睛,像模像样地洒了几下,甚至不确定洒没洒到,就将食盒给盖上了。

    很快,两个丫鬟出来,李羡鱼若无其事地带着两人去前院书房。

    李羡鱼到达院门口时,沈临正坐在廊下的石桌旁,阳光照在他笔直的身姿上,给他身周渡了一层淡金色的光影。

    “您的腿......”云山才刚开了口,就瞧见了院门处的李羡鱼,当下闭口不提。

    听到前三个字的李羡鱼却是微微住了脚。

    她竟然忘了,沈临的腿每隔半月便要针灸一次,针灸过后,须得痛上整整一日。

    难怪今日出城时,他的面色那般苍白。

    李羡鱼走到沈临旁边,接过食盒摆上桌,嘴中道:“夫君,夏日将至,不免燥热,我便让小厨房做了些清凉可口的点心。”

    李羡鱼白嫩的耳垂上,两只可爱的翡翠耳珰轻轻晃动,沈临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又看了眼食盒中的点心,“夫人有劳了。”

    说完,沈临侧头吩咐了句:“你们都下去吧,我与夫人单独说说话。”

    云山领命,将院中的洒扫下人、连同李羡鱼的丫鬟一同请出去。

    见人走光,李羡鱼挪近了一个位置,目光不自觉看向他的腿:“夫君,你的腿没事吧?”

    沈临没料到她会问起这个,停顿了下,答道:“无事。”

    李羡鱼面上不掩担忧:“上午我擒那人贩子时,夫君还起身帮我打了那人穴位,也不知夫君的腿会不会受影响?”

    沈临嘴角轻勾了下:“无甚影响,你不用担心。”

    若是真的没影响,也不会在这里晒太阳驱寒气了。

    李羡鱼心下叹气,知他不会诉苦,只好转移话题:“说起来,那人明明左躲右闪,夫君都还能打中他,且还让那人真气停滞,足可见夫君暗器手法十分厉害了。”

    沈临:“刚好手中有趁手的工具罢了。”

    见他嘴角笑容浅淡,李羡鱼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在院中独自试轻功那日,那道擦过自己后勃颈的树叶。

    若是没有系统相助,若那树叶是锋利的刀片......

    李羡鱼:不敢想不敢想。

    沈临似也想起来那日,道:“那日我只是先去察看地形,未曾料到你竟一个人在院中。”

    毕竟,深夜不好找位置。

    再加上他那时刚重生,手上没有趁手的工具,杀她的心还不坚,树叶便少了几分锐不可当的利气。

    李羡鱼听得此言,目瞪口呆:“合着我那一日,竟是亲自将杀人机会摆到你面前?”

    不等他回应,她懊恼地捧住脑袋:“我这运气实在是不佳。”

    见她如此,沈临的嘴角不自觉勾深了些,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变化后,嘴角立时又压下去。

    懊恼到一半,李羡鱼徒然抬头,谄媚的笑脸映入沈临眼帘。

    “夫君,我们打个商量。”李羡鱼更凑近了点:“你可否教教我武功和剑术的基本功招式?再不济,教我认认剑谱也行。”

    她的脸凑得太近,瓷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瑕疵。

    意识到自己关注这些的次数太多,沈临拉开与她的距离,声音波澜不惊:“夫人不是会武功吗?”

    一谈起这个,李羡鱼就激动:“说起这个我就郁闷,原身会的招数,我虽能不自觉使出,但是我并不知晓都有哪些招式,剑谱我也看不懂。再这么下去,剑术和轻功定然会荒废了。”

    沈临不置可否。

    李羡鱼有些急了,偏又不敢再贸贸然扯他袖子,“夫君,你就教教我嘛......”

    沈临长睫抬起:“夫人应当知道,习武之人不会随意将招式传授他人。”

    李羡鱼厚着脸皮:“夫君,我又不是别人,我可是你的妻子。”

    沈临却正了眸色看她:“我正要与夫人谈此事。侯府暗流汹涌,瑾之自身亦是深陷旋涡,夫人来自千年后,与这些事却是毫无干系,本不该牵扯其中。”

    李羡鱼听得此话,心里顿时一咯噔。

    只听沈临继续道:“等过些时日,我会将和离书给夫人,夫人若有想去的地方,瑾之也会尽力替夫人安排妥当。”

    他的眼神坚定,语气不容拒绝。

    他的身周有太多的阴谋算计,若她确实来自千年后,他便不该将她牵扯进来。

    李羡鱼张了张嘴,竟不知用什么理由拒绝,半晌才决定用缓兵之计:“夫君,我嫁给你才短短数日,你若这么快与我和离,旁人定然会起疑的。别的不说,淮宾王和北燕都对靖武侯府虎视眈眈,我便是去了别处,恐怕还不如在夫君身边安全呢。”

    沈临眸色微暗,这也是他的顾虑之一。

    李羡鱼再接再厉:“不若等再过几月,风浪稍微平息,夫君再与我和离也不迟。”

    沈临修长的手指在木质扶手上轻轻敲击几下,终于开口:“也好。”

    总算暂时打消了他这个念头,李羡鱼轻呼口气。

    她当下也不敢再多说,怕沈临再改主意,将食盒里的点心取出来,才道:“夫君,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夫君。”

    沈临见她垂头收拾食盒,面上还有些闷闷不乐,不自觉开口:“夫人今日不用些点心再回去?”

    都要被赶走了,哪还有心情用点心。

    李羡鱼抿嘴摇头,拿起食盒就要默默转身。

    “夫人不是想看剑谱吗?”未及思考,沈临的话不自觉脱口而出,他看向李羡鱼:“既然还有几个月,瑾之教夫人些防身术也好。”

    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羡鱼还是开心不起来,只道:“那羡鱼就谢谢夫君了。”

    沈临道:“每日卯时初,临风院后山竹林,夫人若想学便来。”

    李羡鱼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又道了谢后,才离开。

    沈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定了定神,收回视线。

    却说李羡鱼在回临风院的途中一直一声不吭,直到回了房中,却是突然想开了。

    沈临之前没说放她离开,是因为还在猜疑她,自然是要与她周旋一番。

    现如今因为不想将她牵扯进斗争旋涡中,而决定与她和离,不正是说明,他已经大体相信了她不是原身的说辞。

    所以自己还有什么好沮丧的。

    大不了到时候,沈临给她写一封和离书,她就......她就撕一封!

    重新恢复斗志的李羡鱼,便有些可惜起自己那留在临风院的点心来。

    可惜它们被做得这般精致美味,最后却只有浪费一途。

    于是,她叫住欲转身往外走的红梅:“红梅,你去小厨房一趟,跟方婶子说一声,让她晚上多做一道糖蒸酥酪。”

    红梅脆生生应了句好,便快步往外走,因步子急,还和收被褥进屋的碧玉狠狠撞了一下。

    因还在屋里,红梅不好直接训斥碧玉,给她翻了个眼刀子,这才急匆匆出门去了。

    碧玉进得内室来,边铺床边笑着道:“也不知红梅姐姐是要去做什么,竟走得这样急。”

    绿萝也笑:“红梅近段时间倒是勤快不少,主子说什么她便去做了。”

    她这话说的有艺术,李羡鱼不由多看她一眼。

    红梅惯来比绿萝跋扈,现如今李羡鱼穿来了还好些。在以前基本就是绿萝负责包揽干活,红梅负责耍耍嘴皮子。绿萝平素也从不多说什么,李羡鱼只当她是性子老实,未曾想也是个心里门清的。

    红梅去小厨房通传后,便躲了人,急急往明松院赶。

    还未进院,她就被明松院的丫鬟秋枝给拦下了。

    红梅喘着粗气,压低声音:“秋枝姐姐,麻烦通传一声,就说我有事禀报侯夫人。”

    秋枝上上下下睨她一眼才道:“妹妹先在院中等着。”

    说完,秋枝甩身进了房间,背影都透着股趾高气扬。

    等我飞上枝头了,看你还怎么给我摆脸色看。

    红梅勉强压下激动的心绪,不自觉想起那日侯夫人的话。

    邱素心轻抚着指甲,慢悠悠俯视她:“你若干得好了。日后便是让愉儿将你收入房中做个姨娘,也是使得。”

    红梅当时听了这话便沸腾了,接连给邱素心磕了三个头:“红梅定不负侯夫人期望。”

    红梅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向来便有颗攀龙附凤的心,从前在周家住那几年时,她便想着,若是能攀到周府二公子也是不错的。

    然而在她刚起这个念头时,就传来有丫鬟爬二公子的床,被二公子一掌劈成重伤的消息。

    然后便是来了这侯府。

    红梅知道,随小姐出嫁的丫鬟,是极有可能被小姐拿去给姑爷抬姨娘的。偏偏这段时间小姐对她十分冷淡,恐怕是轮不到她了。

    再说了,世子虽然俊美温雅,能不能站起来还另说呢,哪比得上沈二公子英俊风流。

    看看,就连她家小姐不也痴心不改吗?

    如此一想,红梅的眼又有些热起来。

    正这时,秋枝撩开帘子冲她道:“侯夫人让你进来。”

    红梅忙站起身,往里走去。

    待进了正厅,秋枝许是得了嘱咐,自觉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正前方坐着的靖武侯夫人,以及她身后站着的曹嬷嬷。

    红梅忙跪下行礼:“叩见侯夫人。”

    侯夫人眼波一扫,淡淡问:“如何了?”

    红梅低首回禀,语气谄媚:“回侯夫人,世子夫人下午便去给世子送了点心,奴婢亲眼瞧见她往食盒里撒东西,那东西用一个金色香囊装着。”

    邱素心闻言,面上总算带了些高兴,吩咐一旁的曹嬷嬷:“去把上次还剩的银锞子拿些来。”

    大户人家惯常会备些碎银子打赏下人。

    红梅得了好几两银子的赏,忙谢道:“谢谢侯夫人,谢谢侯夫人。”

    一旁的曹嬷嬷道:“你回去仔细办事,往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红梅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奴婢一定仔细着。”

    曹嬷嬷得了邱素心颜色,又叮嘱了句:“往后若无异常情况,便不用来了,免得次数多了被发现。”

    见红梅应下,邱素心面色才有了些满意之色:“我也乏了,你退下吧。”

    待红梅退下,曹嬷嬷看着邱素心轻蔑的眼色,话说到了她心坎:“还是夫人睿智,当初替二公子拼死拒绝了婚事,瞧这丫鬟如此上不得台面,她家主子定也好不到哪去。”

    邱素心哼笑一声,算是承认。

    却说红梅从正房退出去后,恰恰就赶上沈愉来明松院。院里一水儿的下人给他行礼请安:“二公子。”

    沈愉笑容和煦,潇洒地一摆手:“无需拘礼。”

    红梅离得近,目光一直追随着沈愉,直到他进了正房也没收回视线,红晕蔓了整张脸。

    “小骚蹄子,看什么看!二公子也是你能肖想的?也不回去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身后传来嘲讽的尖刻声音,那声音刻意压低了些。

    红梅一惊,回头一看,正是横眉竖眼的秋枝。

    此处是明松院,红梅心知自己和她吵起来定然讨不了好,便忍了气,幅身后自行离去了。

    等红梅回到临风院,已经是两刻多钟后。

    天色微微擦黑,世子夫人倒也没有问她去哪了,只绿萝问了一句,红梅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搪塞了过去。

    李羡鱼自然没有告诉丫鬟们,自己明早和沈临约了在竹林练武,只说自己明早想独自去竹林练武,比较清静些。

    临睡前,绿萝从衣箱里找出几套劲装,颜色都挺单调,李羡鱼随便挑了一套水蓝色的。至于佩剑,李羡鱼倒还没心大到带那把软剑白练指去,只让绿萝把她之前的普通长剑找出来凑合。

    第二日清晨,绿萝准时叫醒李羡鱼。待梳洗完,窗外天色还是灰蒙蒙,绿萝问道:“小姐,现在天还没亮,竹林中恐怕不大好走,不如我陪您去吧?”

    “无妨。你安心等我回来便好啦。”李羡鱼带上几本剑谱便往外走,颇有些迫不及待。

    临风院后面的竹林很大,李羡鱼往上走了些,地势渐渐趋于平缓。

    竹林中还有些雾气未散去,再加上天还没亮,一米之外李羡鱼就啥也看不清了。又往里走了几步,身侧忽然传来清泠如山泉的声音:“羡鱼。”

    李羡鱼吓了一跳,侧过头一看,正是沈临。

    他以前不都是叫她夫人么?怎么突然就改叫了名字。

    李羡鱼走到他跟前,见只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不由问道:“夫君,就你一个人来吗?”

    这竹林地势颇高,不亚于一座小山,他一个人坐轮椅进来,那该多不方便。

    沈临点头答:“就我一个人。既然来了,便跟我走吧。”

    说罢,他便双手驱动轮杆,率先向前走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较大些的空地上。

    可能是因为这难得的独处,李羡鱼心里有些莫名的高兴,她将几本剑谱都递向沈临:“夫君,一共有四本剑谱,我全都带来了。”

    沈临接过剑谱,微顿了顿,才道:“羡鱼,既然你我已决定几月后和离,且你并不是我的妻子本人,我们便算不得夫妻,你私下唤我瑾之便好。”

    李羡鱼总算明白为何他方才忽然换了称呼了。

    她鼓了鼓脸颊,心里气闷,便堵着气说道:“夫君说的话,羡鱼记下了。”

    然后她似才想起来,捂住嘴:“夫君,我方才好像叫错了,啊我又叫错了。”

    沈临似对她也无奈了,叹息一声,低头看剑谱。

    李羡鱼一双纤手后的小脸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

    你不让我叫,我偏要叫。

    偷笑着的李羡鱼却是未曾留意到,沈临垂下的长睫轻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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