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纾并不清楚祁家发生的事情,她只知道李管事欣喜异常地来汇报:“小娘子,铺子里头来消息说,祁家要了三十斤新茶!而且指定了要茶亭茶山所产的芽茶。”
周纾略微惊诧,她本以为周家错失了让祁家认识新茶的机会,可没想到祁家居然还会来跟周家买茶。
她又细问了祁家要的是饼茶还是散茶,随后与李管事吩咐了几句才出门往茶叶铺去亲自处理。
眼下周家所有茶园的茶叶都已经送到了茶叶铺,去年预定了芽茶的茶商也早已到茶园处验收,只有茶亭茶山的那批芽茶还未找到合适的茶商,故而周纾做主放在茶叶铺散卖。
本来去年冬天受干旱影响,茶叶也会减产,故而茶叶价格会上涨三到五成,所有茶园户的茶叶都成了抢手货,周家的芽茶也不必担心卖出去的才是。
然而有茶商跟周员外直言,周家三年前决定扩大茶园生产,便已经开罪了一些茶园户,加上周家这些年的崛起威胁到了他们,他们便给茶商们施压,若是这些茶商能放弃买周家新茶园的新茶,那他们便能降低茶叶价格给茶商们。
茶商们权衡之下,自然是选择对他们有利的一方。
这事周纾年前便已经知晓,而黄掌柜也不是唯一要跟周家终止合作的人。
所幸周家还有一些值得信赖的合作客商,他们坚持履诺,不至于让周家别的茶园也遭受损失。但是,他们对新茶园的新茶也确实持着观望的态度。
——
周纾到茶叶铺的时候,铺子里有不少买散茶的普通百姓,她没看见祁家的下人,掌柜道:“小的让他们先回去了,说包裹好茶叶后,届时会亲自送上门。”
周纾点了点头,话不多说便进了仓库去包装新茶,掌柜则回头去招呼买茶的散客们。
忽然,他发现门口多了一道身影,在人来人往的人潮中,尤为显眼。用他匮乏的词汇来表达,兴许是“长身玉立”。
他再定眼一眼,那身影穿的是白色的长衫,因为脸过于柔美、腰身过于纤瘦,所以他才将之误认为是女子。
若是少年郎,那用长身玉立便不合适了,于是掌柜便在心里改口:“好一个面如冠玉、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当然,他之所以能如此不吝啬赞美之言,也是看见了对方衣服的料子。
“我瞧着小郎君有些面生,是初次到咱们周氏茶铺来?”掌柜迎了上去。
祁有望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完了这里,才道:“确实是第一次来。”
掌柜心中一喜,连忙推销起周家的茶叶来。祁有望装模作样地在茶架间闲逛,可就是不买:“我再看看,你先忙去吧!”
掌柜白费了一番口水,但是也没说什么,笑着应下后就走了。
这时,李管事领着两个中年男子到了茶叶铺,他笑着说道:“李员外、徐掌柜,周家茶亭茶山出的新茶,来尝尝?”
他与这二人是昨日便约好了要见面商谈的,二人也给他面子,虽然对这次商谈的结果也没什么信心,不过都认为过来看看也无妨。
他们进来后,周纾刚好也从仓库里出来,吩咐铺子里的伙计:“这罐子里装的是十斤散茶,还有那二十斤饼茶都包得好看些,毕竟是祁家指定要的新茶,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正要上前去打招呼的二人微微一怔,皆是扭头问李管事:“祁家是……”
“就是祁讲授的那个祁家。”李管事笑容和煦地道,“周家新茶园出的新茶,清明前摘的独芽,机缘巧合下被祁家二郎君发现了,这品尝过后啊,就立刻找我们要了三十斤。”
李员外的茶肆、徐掌柜负责打理的酒楼在信州城的茶肆、酒楼中都是排的上号的,因他们的茶叶质量好,价格贵,有时候大户人家的子弟还会在他们的地方斗茶。
祁家郎君们便时常与友人到他们的地方来吃茶、喝酒,所以祁家都指定了要的茶叶,那必然是好茶。
原本只想走个过场的二人,立刻便提起了兴趣来。李员外的茶肆本就是以茶为本的,他比徐掌柜着急,当下便上前去找周纾:“周小娘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李员外?小女子近来甚好,劳李员外关心!”周纾佯装意外。
李员外本来想跟她虚与委蛇几句,好旁敲侧击一下新茶的情况的,岂料铺子内又匆匆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抓着周家的掌柜便问:“你们新茶园的新茶还有吗,再卖我两斤,不,要五斤!”
茶叶铺的掌柜认得对方,是昨日经过茶叶铺,被茶香吸引进来的客人。他给这人推荐了新茶后,这人便犹犹豫豫地买了几两回去,没想到他今日又来了。
“有、有、有!”掌柜笑着应道,便让人去给他包五斤新茶。
徐掌柜打量了一下那人,笑问李管事:“这人难不成也是周家请来的托儿?”
李管事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徐掌柜这是何意?”
徐掌柜一副“我看破不说破”的神情,道:“我们相识这么久,李管事也不必瞒我了,想必这是周家的策略吧?为新茶造势的策略。”
李管事心中又气又心虚,毕竟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家小娘子安排的客人。可是为了维护周纾的计划,他只得一口咬定:“徐掌柜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周家的新茶何须请人造势?你大可以去祁家打听打听,也可以找方才那人问清楚!”
徐掌柜笑了笑,没反驳,只打算看好戏。
他们谈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李管事也听了个一清二楚,本来还很热切的心情,顿时便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冷了下来。
周纾深深地看了一眼徐掌柜,她保持着脸上得体的笑容,正要开口,不知何时出现在徐掌柜身旁的祁有望,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众人被她冷不丁地出现给吓了一跳,徐掌柜更是恼怒:“你找死,吓坏我了怎么办?”
祁有望捂着胸口:“你别这么大声吼我,万一把我吓出毛病了怎么办?”
“你——”徐掌柜恼怒道,“你怎么倒打一耙?!”
祁有望笑嘻嘻地道:“是我倒打一耙呢,还是你血口喷人呢?”
徐掌柜见她一副毛都没长齐的模样,便雄赳赳地道:“你这个后生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血口喷人了?”
“你说那人是周家请来的托儿,你有何证据?若无证据,空口白牙的说出来岂非血口喷人?你也是商人,理应知道坏人信誉,该有多缺德!”
这么伶牙俐齿的对手,徐掌柜还真是难能一遇——他背后是信州的大家族,故而平日敢跟他吵架的人很少,而敢跟他吵的人,一般是他不敢还口的人。
祁有望又叹了一口气,很是惭愧地说:“其实我也不想理你的,毕竟与你这种人浪费口舌,会显得我特别较真!”
说罢,她抬头看着周纾,一副乖巧的模样:“其实我很和善的,从来不跟人吵架!这次跟上次,都是意外。”
周纾:“……”
李管事:“……”
李员外:“……”
且不说周纾与李管事,在场的人里,李员外也是认得祁有望的,毕竟她偶尔会跟着自家的父兄到他的茶肆来观赏斗茶。自然而然地,他也清楚这位祁家四郎君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她刚才的话,也只能骗骗自己了。
祁有望看着李管事,认真地道:“你方才有句话说的不对,明明这茶是我先品尝的,你怎么能说是我二哥先品尝的呢?若说伯乐,那理应是我,而不是我二哥!”
李管事:“……祁四郎说的是,是我记岔了。”
徐掌柜从众人的反应和口中已经猜出了祁有望的身份,问责的话他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舌头都苦涩了起来。
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别人只会笑话他,倒不是因为碍于祁有望的身份,而是用一句话说:“你明知祁四郎是个行事毫无章法之人,也明知他是个连父兄都放弃了他的纨绔,你居然跟他较真,难道傻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周纾上前道:“二位都是周家邀请来商谈买卖的,不如先尝一下新茶,等之后再行下决定如何?”
她的话给了徐掌柜台阶,李员外也因为祁有望亲自出来作证而又改变了想法,二人便受周纾所邀,到了旁边的茶室里落座。
周纾朝李管事打了个眼色,李管事便先进去了。
祁有望轻咬这下唇,踱步来到周纾的面前,道:“我长见识了。”
周纾自问能从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大致猜出对方所想,然而面对祁有望,她却从来都看不清这人。
“祁四郎此言何意?”
“周小娘子是算准了他们到来的时机,然后佯装无意地提及祁家,再吸引他们的兴趣的吧?”
周纾心中一凛,但脸上看不出神色的变化,只听得她问道:“祁四郎方才不是说,徐掌柜的话是血口喷人的?”
祁有望点头:“我觉得那人不是周家的托儿。因为我认识他,我觉得以他这么清高的人,怕是不会放下身段去当托的。”
“若我说,从我送你茶叶开始,便打的是这个主意,你当如何?”周纾又问。
祁有望的眼睛忽然就闪亮了起来:“真不愧是未来女总裁,这才是做生意之人应有的手段嘛!”
周纾:“……”
祁有望在那儿乐呵:“周小娘子,你刚才动了真情吧?”
周纾不解,祁有望道:“你刚才对着我,没有自称什么‘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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