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淞从噩梦中醒来,湿淋淋的汗水流淌了一身,似乎梦里的恐怖景象延伸到了现实中,让眼前都是黑蒙蒙的雾气。
陆淞下意识摸了一把旁边的位置,扑了个空,这才意识到季宸昨天晚上就已经搬回去了。
他伸出手掌摸了摸额头,摸到了一手温热的汗珠,徐徐从腹腔里吐出来一口气。
陆青棠今天没有来叫他起床,床头的闹铃也没有到预定的时间,陆淞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掀开被子下了床。
客厅里一片昏暗,陆淞摸索着开了灯。
湿透的睡衣贴在腰腹上,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潮意,陆淞卷了卷袖子,接了一杯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自从他前天接收到原来学校同学的信息,他的心情就如潮汐般起伏不定,自从从原来的学校转过来,他从未联系过任何一个熟悉的人,包括悉心培养他的老师。
楼梯上方传来零星的响动,陆淞抬头一望,看见奶奶捏着手电筒从楼上下来。
“松树?”
“嗯”,陆淞放下手中的杯子,水已经凉透,一点热气都冒不出来,“您起来这么早?”
奶奶拿着灯从楼上下来,“人老了,天一亮就睡不着咯,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她将灯关了坐在陆淞的身边,摸了摸他身上冰凉的汗,关心地问,“怎么了?”
陆淞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将垂落的头发捋了上去,一把靠在沙发上,“就做了个噩梦,吓醒了。”
“哟”,奶奶笑道,“我们松树这么大了还能被梦吓醒?”
陆淞也跟着笑了一声。
“松树啊”,奶奶拍了拍他的腿,“要是心里有什么事儿就跟爷爷奶奶讲,要是不想跟爷爷奶奶讲就随便找个信任的同学讲一讲,憋在心里闷得慌。”
陆淞扑哧一笑,奶奶一向心细如发,虽然平时做事情挺大大咧咧,但在小事儿上倒是比谁都发现的早。
陆淞歪了歪头,笑着将脑袋倚靠在了奶奶的肩膀上,他一个男人人高马大的,倚靠在瘦弱的老人身上显得格外滑稽,奶奶敲了敲他的手,“多大人了,还撒娇。”
陆淞道,“永远长不大。”
“对了”,奶奶看着这个已经快要成年的孙子,满眼都是骄傲和感慨,“昨天晚上宸宸的妈妈回来了吗?”
“妈妈?”,陆淞想起来季宸和他白天说的话,“听说是回来了,在酒店住一天,今天上午就走。”
“哎,这孩子也苦啊”,奶奶满头银发在灯光下熠熠发光,“爸妈离婚,看这小孩子在家跟个木头人一样,过的可苦咯。”
“他人挺好的。”陆淞顿了顿,才道,“除了平时不太搭理人。”
奶奶呵呵笑了一声,“多照顾一下这孩子,我们松树挺喜欢他的,我看的出来。”
陆淞知道奶奶的意思,无奈地跟着笑了笑。
“会的。他不嫌弃就好。”陆淞轻声道。
季宸喘了一口气,早上的空气凉飕飕的,打在身上都是明晃晃的冷气。
黄头发的女人站在一边,身上套了一件长袖的线衫,看见季宸在路边打了个哆嗦,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冷吗?”
“我要是穿这个人家不把我当异装癖吗?”季宸摇摇头将衣服推了过去,“你穿着吧,本来身体就不太好。”
女人抿唇笑了笑,涂了口红的嘴唇格外亮眼,她拉了拉箱子,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早上的车流很少,大部分的车辆都是从马路上快速行驶过去,季宸摸了摸凉冰冰的胳膊,偏头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让爸爸送你?”
“算了吧”,女人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精致的妆容,“昨天能一起吃个饭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咔嚓一下把盒子关上了,漂亮的黑眼珠子转了过来,“她对你好吗?”
季宸知道她说的是谁。
“挺好的”,季宸听见自己的声音飘散在冷风里,“都挺好的,你不要担心,有空回外婆家看一看吧,她很想你。”
女人摇头微笑,“你有空多去看看就好了,我没必要去。”
季宸不说话了。
两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耳朵旁边都是四处飘动的风声,时而还有汽车的鸣叫。
“昨天那女孩是你女朋友吗?”女人又抛给他一个话题,“虽然个子不是太高,长得挺可爱的,笑起来挺好看。”
“谁?”,季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片刻才苦笑道,“不是,她是我同班同学,住在楼上,经常一起回来。”
女人遗憾地歪了一下头。
“我还等着你另一个女孩子给我看呢”,女人道,“我看昨天你避着隔壁的那个男生,又是怎么了?和他不对付?”
“你说陆淞吗?”季宸头都大了,“不是不对付,隔壁班的,关系还挺好的。”
女人不可置否。
几声鸣笛,一辆黑色的车从车流里放缓速度,朝向这边开来,司机探出头,叫了个名字。
女人摇摇手让车停了下来。
季宸和司机两人帮忙把箱子填到了后备箱里,女人一时间没有上去,在汽车旁边站定了,司机门儿清地上了车,高喊了一句,“嗨,大妹子说快点儿啊,你赶飞机要快点走。”
说完就钻进了汽车的驾驶座。
女人抬头看了一下季宸的脸,嘴唇边露出微笑,“昨天一直没说,最近你是不是又长了?比我上次见你长了不少。”
女人拇指和食指一擦,比划了一下长度,“比我都高了一个头了。”
季宸道,“你这么比划都把我比划没了。”
女人脸上笑呵呵的。
季宸帮女人开了门,“妈。”
女人顺势坐了回去,妆容精致的脸上仍是一片笑容,“宸宸啊,如果要是由误会就赶紧解开,同学关系不要搞得那么僵。”
季宸道,“知道了,你走吧。”
女人笑着摇了摇手。
车驶出一段距离。
前面的司机打了打方向盘,瞅了一眼后视镜。
“哎哟,妹子要纸巾吗?”
“哎哟呵”,司机随手递给她一盒抽纸,“刚才不是还挺开心的吗?怎么说哭就哭了?”
“难过啊”,女人擦了擦眼睛,“太难过了。”
司机在前面叹了一口气。
季宸在一旁的人行道上慢慢地走,这边离家不远,走十分钟就能赶到家。
他挺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
风在旁边轻柔地刮,树叶跟随风的流动刷刷作响,鞋子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独自走了一会,穿过公园,远远看见那小桥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头往桥下伸,黑色的头发遮住了额头,能看见其漂亮的轮廓。
小乔离水面并不多远,但是这池子挖的很深,以为在水面上均匀种了些莲花,平时看起来就跟浅池塘一样。
那人头往下看,腰腹压在小桥石壁上,半个身子都横在水面上方。
季宸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陆淞伸着头往下面看,他刚才拿着东西在手里面玩,东西一不小心滑了出去,径直掉到桥下。
突然感觉一只手从斜后方抓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身体都往后拉。
陆淞踉跄了两步,差点和背后的人一起摔倒。
“陆淞?”季宸在后面惊讶地喊起来。
陆淞回头一看,看见季宸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衫,脸上细细的绒毛在微光下清晰可见。
“季宸?”陆淞松了力,任由季宸把自己往后拽。
虽然现在季宸不躲他是好事,但是陆淞弯着腿,被季宸勾住脖子的姿势实在不太雅观,他拍了拍季宸的手,示意季宸冷静下来。
季宸松开箍着陆淞的胳膊,声音晦涩,“你......”
这么想不开吗?
陆淞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脑补过多了。
他摇了摇手腕,“不是,我手链掉水里去了。”
季宸:“.......”
季宸:“你那木头珠子吗?”
陆淞平常都带一串木头珠子,用红绳勾着,看起来跟庙里的和尚一样,不过听陆淞奶奶说是从庙里求过来辟邪的,陆淞小时候经常容易被脏东西粘上。
虽然季宸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平时看陆淞看多了就习惯了。
于是他也伸头往下看。
那一串木头珠子正巧搭在一堆莲叶中间,露出来一截打结的红绳。
季宸回过头来,“可以找个竹竿。”
后面的人手一动。
季宸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陆淞握住了季宸的手腕,低声道,“对不起。”
季宸:“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陆淞接着重复。
季宸:“......。”
季宸站了一会儿。
他觉得现在脑袋挺空白的,好像什么都想了,又什么都没想,无数人的脸在他的脑袋里晃来晃去,最后定格在陆淞那天穿着一身水蓝色校服微微低头念稿子的模样上。
他这个人说敏感也敏感,说不敏感也不敏感。
至于什么时候察觉到的,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季宸慢慢转过身来,把手腕从陆淞的手掌里脱离出来。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季宸没看他。
“你喜欢我?”
“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
“不知道。”
“我挺喜欢你的。”
季宸空白了一会儿,又道,“但不是男女的那种喜欢。”
“我知道。”
于是两个人又一起沉默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两人之间显得格外清脆。
陆淞掏出了手机。
季宸又问,“有人找你吗?”
陆淞点了一下头。
“奶奶叫我回家吃饭。”
季宸又没话说了。
陆淞偏头问,“回去吗?”
“啊”,季宸一下子惊醒过来,“回去吗?”
“回去吧。”陆淞一声叹息,“找东西回来捞。”
陆淞从季宸旁边走过,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
看起来格外萧瑟。
季宸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他只觉得一时热血上涌,几步跨过去抓住了陆淞的臂膀。
陆淞的脚步停了下来。
“咳,你国庆节有计划吗?”季宸脑袋混乱地问。
“要不然跟我们一起出去玩?”
陆淞回过头,冲着他微微一笑。
口袋里的手机盈盈发着亮,界面还停留在一个对话页面上。
班长:“季宸这个人挺扭的,但心软。懂吗?打蛇打七寸,下一步计划我都给你想好了。”
陆淞回道:“什么?”
班长:“卖惨啊,越惨越好,要悲惨的像白毛女,壮烈的像乌江霸王。这个度你自己把握。卖惨都不会的吗?”
陆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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