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摘了不少颜色各异的野花, 织田作之助坐在树桩上,正编织着一个以白色为主的花环,指尖沾了些花汁, 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在他的脚边已经堆了不少花环,有的圈得太大,有的又圈得太小,有的歪歪扭扭不像一个圆形,有的配色大胆而亮眼, 有的首尾不相连直接散架。再看看他现在手中编织的这个精致花环,足以体现出他手艺的进步。
只是能佩戴上这个花环的人鱼, 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了。
放下打发时间编织的花环, 织田作之助又拿起那个人鱼送给他的白色海螺,望着风平浪静的海平面出神。
明知道人鱼并不会出现危险, 他还是会忍不住担忧。
“作之助......”
人鱼清圆玉润的嗓音犹如悄然凝结、从叶子上滚落入土壤, 唤醒草木的晨露, 每一个音节都滴在了他的心上。
在这声音之后出现的, 是那抹冒冒失失地闯入他视野中的银辉和幽蓝, 波光粼粼的海面霎时被涌起的浪花搅得支离破碎。
织田作之助蓦地站了起来, 手里的海螺落地。
搁浅了一般的人鱼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伏在海岸边, 海浪无知无觉的拍打着她身后那鳞片残缺、失去了光泽的鱼尾, 缕缕红色的血丝在海水中浮动。
她凌乱的银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手里拿着一朵幽蓝的花。
这朵海洋之花的形态和陆地上的月光花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它的花瓣散发着幽蓝的荧光。
即使是大海最宠爱的女儿, 以前也不曾到达过的海底深处,生长着大片这样的蓝色月光花。
注视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雄性,小人鱼举起了那朵花,昳丽的面容上绽放出笑颜:“吃掉这个,作之助就可以在水下呼吸了。”
她对人类和人鱼不能在一起的原因理解得十分浅薄,以为能让他也和自己一样在水里呼吸,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了。
所以她潜入海洋的最深处,为他带来了可以这朵让人类在水下呼吸的花。
织田作之助半跪着,一言不发,伸手触碰到人鱼尾巴上的伤口。
对温度十分敏感的尾巴传来灼热的触感,虽然有些不适,银发人鱼依然未曾闪躲,反而信赖的主动翘起鱼尾,将脱落了不少鳞片露出柔软血肉的尾巴轻轻贴上他的掌心。
人类青年的掌心火热,而人鱼的尾巴却冷得像寒冬凝固的冰雪,幽蓝的鳞片上布满了划痕,残破的边缘锋利无比,不再反射出碎钻般美丽的光芒,染上了一层血色。
野生的人鱼在战斗中受伤再正常不过了。
“还可以,给作之助,更多的花。”并不在意自己尾巴上的伤口,小人鱼像自己之前被雄性投喂蜂蜜一样,将蓝色月光花送到他嘴边:“要和作之助,在一起。”
既然相处的时间短暂,那就努力活在当下、珍惜在一起的时间、用力去爱......
哪怕只有一瞬间,也不要辜负。
织田作之助凝视着她那双懵懂而又真挚无比的金色眼眸,妥协一般的,低头吃下了那朵散发着幽蓝荧光的花。
有一点甜味,但身体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在小人鱼欢喜的目光中,他试着走进海里,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的海水逐渐将他淹没,让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随即在从心底浮现的对海洋的归属感中,慢慢的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房。
海水中的氧气非常充足,比地面上的空气还要清新。
原来人类真的可以在水下呼吸。
透过波光粼粼的海水,他甚至能看清楚人鱼在水波中荡漾着的每一根银色发丝,海藻一般的轻轻地缠绕他的脚踝。
“作之助,来!”
待红发青年试探着游动的时候,小人鱼开心的说完,喉间就发出了一声鸟儿一般轻快婉转的清鸣,遂拉住了他的手,带他朝海的更深处游去。
在前进的过程中,织田作之助抬头看了看,他的头顶是湛蓝的海面,海面之上是阳光明媚的天空。
不远处一条正在捕猎的海豚叼住了一条小鱼,大概是见过人类、但头一次见到能在海底呼吸的人类。颇有人性的,它呆呆的看着那被人鱼牵着前游的人类,嘴里叼着的小鱼都惊讶的落了下来,被一直路过的小螃蟹捡了个便宜。
织田作之助朝海豚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不知游了多久,目光所及之处的海水彻底暗沉了下去,不知不觉间又逐渐变得明亮。
五彩斑斓的棱柱形水晶和闪闪发亮的不知名矿石照亮了这片海域。
带雄性回到了自己的巢穴,小人鱼停止游动,侧头望向他的金色眼瞳澄澈见底:“朝凪的巢。”
织田作之助能清楚的看到,周围的海鱼像在草丛里飞舞的蝴蝶一样游动,泥沙中生长的海藻轻轻摇曳,有毒的花儿一般颜色鲜艳的海葵飘荡着它的触须,有小丑鱼在花蕊间穿梭,海星吸附在礁石上,缓慢的移动。
一簇簇深红色的珊瑚铺满了海底,巨大的蚌壳装饰着亮晶晶的珍珠,似乎是人鱼栖息的摇篮。
想到这一路上人鱼带着他绕过的各种凶猛巨大的海族,织田作之助比较想知道另一个问题,冒着海水涌入口鼻的风险,他尝试着说话:“那种花是在哪里找到的,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事实上,即使是能借用蓝色月光花暂时在水下呼吸,人类的身体也因为水压而感到了不适,仿佛有什么东西挤压着他的肺。
银发人鱼有些犹豫:“会受伤的。”在海底称王称霸的成年人鱼都会被归墟的暗潮弄伤,而且她一条鱼去可以安全回来,带上脆弱的雄性就不不一定了。不过既然雄性想去,“只在外面,看一眼,可以吗?”
见他点头,人鱼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继续前进,逐渐远离了自己明亮而富有生机的巢穴,游向了无尽的黑暗。
周围的海水越来越冷,黑暗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在大海里随处可见的海族们的身影也逐渐消失,织田作之助不确定是蓝色月光花的时效要到了,还是海水中的氧气真的在减少。
在他感到呼吸困难的时候,那片幽蓝的荧光终于像一点烛火,映入了被黑暗笼罩的视野,在距离他千米之外的地方。
人鱼也停了下来,低声道:“归墟。”
那里就是归墟。
光是用人类的肉眼看着,都能感受到那边涌动的暗潮和危险信号。
而在黑暗中反而看得更加清楚的人鱼,则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发现那些在海水中摇曳多姿的绝美花朵,根部缠绕着生长在一具具人鱼白骨化的尸骸上,和她之前送给雄性的那朵蓝色月光花一模一样。
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红发青年看着那些形状怪异不知是何种动物的骸骨和寄生在骸骨上的花,倒映着那片幽蓝的双眸透着几分忧郁,心声复杂而悲伤。
在蓝色月光花的药效过去之前,人鱼捏了捏他的手指,提醒他:“该上岸了。”
织田作之助回过神来,不在状态的应了一声:“嗯。”
这次,人鱼并未带着他原路返回,而是直接向海面上游。
在这过程中,人鱼一直未曾松开他的手,这令他们贴得及近,她薄纱一般的尾鳍摆动时偶尔会触碰一下他的小腿,诡异的让人类青年产生了一种被撩拨了的感觉。
直到冒出海面、重新沐浴在阳光下,看见作为出发地的那座荒岛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织田作之助才惊觉原来他被人鱼带着往前游了这么远。
非常巧合的,他们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一个简易粗糙的木筏,帆已经被海风撕成了碎片,木筏上躺着一个人形的生物。之所以说是生物,而不是直接称之为人,是因为阳光有些刺眼令人看不太清楚。
在茫茫大海上看到别的人类,即使是一个很大可能已经死去了的人类,无疑让织田作之助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
于是他问:“朝凪能把他带到岸上吗?”
可是那个东西是死的啊,带上岸了也无法活过来。
小人鱼金色的眼瞳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不过还是听话的吹了声口哨,在雄性的注视下召唤来了她的伙伴小鲨鱼,帮忙推着那个木筏和他们一起往那座孤岛的岸上前行。
木筏被战战栗栗地鲨鱼用力一撞推上了岸。担心工具鱼离岸太近而搁浅,银发人鱼拍了拍鲨鱼的脑袋,让它自己一边玩去,这才有空去看木筏上的生物。
发现是一具一看就和作之助才是同类的尸体,已经知道自己和这只一见钟情的雄性之间的差别。人鱼把不开心写在了脸上,忽然开口说话,声音脆生生的:“我可不可以吃掉她?”
即使尸体已经被晒成了干,人鱼的牙齿依然能咬断骨头,并消化它们,化为己用。
站在木筏边查看尸体的织田作之助愣了一下,然后慢半拍的问道:“......为什么想要吃她?”从骨骼上看,这具尸体生前是一位女性。
小人鱼翘起自己伤口已经自愈、但鳞片还没长好的尾巴,摇了摇蝴蝶翅膀一般的尾鳍,有些发愁:“吃掉她,朝凪才能有作之助一样的两条尾巴。”
织田作之助抓住了重点:“朝凪吃过人?”如果她真的吃人的话,他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人鱼趴在沙滩上,托着腮否认:“没有。”
织田作之助莫名松了一口气:“朝凪想不想吃我?”
“想!”从外貌上看一点都不像是会以人为食的怪物,人鱼直白且欢喜的回答,随后又失落下来,淡蓝色的耳鳍拉拢着,“但是,朝凪的交尾期,还没有到。”
从字面上来看,这个“交尾期”很好理解了。
人鱼也是鲜少为爱情而交尾的那类动物,一生只有一个伴侣,而大多数海族都是为繁衍后代而交尾。
为了能有充足的营养繁衍后代,雌性吃掉雄性的行为在人鱼之间也很常见。他们在临死前相交,雄性祭献自己,达成婚姻的使命,雌性产下后代,前往归墟殉情,完成这场短暂而又漫长的相爱。
人鱼一生只有一次的交尾,血腥而又浪漫。
“你......”织田作之助看着少女模样的人鱼稚嫩青涩的面孔:“朝凪多大了?”
银发人鱼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个具体的高度:“我看着一从珊瑚从这么一点点大,”然后扩大了双手之间的距离,“长到了这么大。”
那就有几百......甚是上千年了吧。
织田作之助的那声从看见蓝色月光花起就压制着的叹息,还是从胸膛涌了出来:“我可活不了人鱼那么长。”
小人鱼对他眨了眨眼,大方的向他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朝凪可以让作之助咬一口,这样作之助就不会死了。”
吃了人鱼血的生物会长生不老,这个传说无异是真的。
得知了人鱼的这个秘密也并未心起贪念,织田作之助握住了人鱼伸到他面前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只觉得她的体温冰冷,刚从海里出来,还带着鱼类特有的湿润滑腻,却并不让人感到恐惧。
他说:“只有会凋零的樱花才是真正的樱花,人类还是会死去比较好。”
银发人鱼可爱的歪了歪头,天真稚气的问道:“那等哪一天,作之助不想活了,再让我吃掉,可以吗?”
织田作之助温柔的回答:“好。”
作者有话要说:现实中的织田作不会领便当的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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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了一下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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