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承二年十二月,中宫生子。
平家门庭若市,显赫至极。
不久后,皇子被立为东宫,小松公任东宫太傅。
平重盛终于放弃了做父亲的思想工作,试图教导好东宫太子,他认为待太子殿下长大登基,平氏与皇族的矛盾就能得到缓解。
在清澈看来,这种迂回作战并非没有成效,只要坚持下去,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与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平重盛并未病逝的话。
清澈纤白的手指一根根拨开扇骨,上面簇拥着大朵彩绘花卉的精致桧扇一点点展开。与此同时庭院内的桃花光秃秃的枝桠开始迅速萌芽、发叶、开花、花落......如此循环,最终停止在了果实生长时期。
“公主殿下!不好了!”气喘吁吁的露草猛地打开了门,急切的说道:“大事不好了!小松公病重!”
端坐在茶室的平姬手中正在把玩着的桧扇滑落,艳丽的五色丝穗散了一地。
治承三年五月,平重盛重病缠身,拒绝从宋朝渡海来京都的名医救治。
“大兄可曾听闻‘讳疾忌医’的典故?”
“彻子,这是神明已经满足了我的愿望,需要我这个凡夫俗子付出的代价啊。”
平姬劝说无果,黯然离去。
一见爱女从屋子里出来,平清盛连忙赶上去问:“如何了?”
平姬以袖掩面,似在哭泣:“大兄决心要追寻他心中的‘道’了。”
平清盛老泪纵横:“你姐姐盛子六月刚刚离我而去,难道为父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吗?”
同年八月初一,小松公溘然长逝,享年四十三岁。
平姬着白衣守兄丧,终日念经祈福。
在这期间,后白河法皇未与平氏商议就擅自没收相继去世的平盛子、平重盛原有领地的行为,使平清盛忍无可忍。
等到十一月的时候,平清盛就召集数千人马回京,准备给日益膨胀了的皇室一点教训。
后白河法皇听说了此事,连忙派人便派人前来劝说解释,使者被平家拒之门外。
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平清盛被彻底激怒,他一口气停了殿上四十三位高官的职位,勒令他们闭户蛰居,又将当朝关白降职流放镇西。这些被罢免的官员中大部分都是后白河法皇的心腹近臣。
做完这些,平清盛又大肆提拔平氏子补全朝堂上的官职缺口,还不顾大臣们的反对,特别册封了九女平清彻为从四品上检非违别当。
二十岁的平姬在京都人士异样的眼光中摘下来白狐面具,上朝接受封赏。
检非违使这个官职,顾名思义,取自“对非法、违法之事予以检察”之意。
而如今的检非违使别当的权利,虽不能与平安时代中期相比,近年来大权旁落,但现在有掌权者大力支持,平姬所拥有的话语权甚至可以影响平清盛的决策。
治承三年十一月,平姬带兵围困了后白河法皇居住的法住寺殿。
宫人们四处逃散,平姬也没有赶尽杀绝下令追捕,只是像在逛自家庭院一样悠闲走进宫殿,一手提着平氏重宝,一手举着燃烧的火把。
后白河法皇还独自待在殿中,颇有些惊慌失措,见有人来,还以为是平清盛派来杀自己的人。
他勉强撑起了皇室的威严气度:“入道相国何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呢?平氏和皇室并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矛盾。我若不慎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相国,日后不再这样做就是了。”
来者嗤笑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听出对方发出了女子清脆的声音,后白河法皇猜到了来人是谁,有些惊讶,不由抬头看向对方。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位平家九公主。对方明明已经年近二十,按理说早应年老色衰,容颜却仍如豆蔻少女一般姣好,身披盔甲,英姿飒爽。
若他再年轻个十几岁,没准也会像皇室那位对平姬念念不忘的王孙一样求而不得,郁郁而终。
“陛下,我的两位兄长都在黄泉等您,期待为您继续效忠呐。”
那恍若神妃仙子般的美人微微一笑,落在后白河法皇眼里犹如吃人不吐骨头的玉面修罗,面若桃李,心如蛇蝎。
平姬举着火把,眼都不眨一下的用火把点燃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现在,陛下请移驾他处罢!”
*
平清盛的报复并未因后白河法皇的失意而停止。
治承四年二月,他逼迫高仓天皇禅位给东宫太子,扶持自己三岁的外孙上位,同年四月新帝正式登基。
已经是太后了的平德子抱着年幼的儿子登上皇位。
平家的官员除了需要守孝的小松公家的几位公子和固执的为兄守丧一年的平姬,几乎全部到齐前来觐见。
平清盛下朝后传唤了平姬。
他直接问道:“彻子有想过百年之后该如何吗?”
平姬不解其意:“请父亲大人明示。”
平清盛笑了笑,看向那足以藏下一个成人的屏风:“出来吧。”
雨叶抱着一个婴儿,恭敬有加的从屏风后出来,把孩子抱到平姬面前。
“这是你大兄的遗腹子,你嫂嫂在生产当日血崩去世了......”平清盛斟酌着用商量的语气问道:“彻子可愿立此子做嗣子?”百年之后,在人间也好有香火供奉。
“可。”对父亲的心思隐隐有猜测的平姬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但也没有接过侍女怀里的孩子抱着,只是问:“起名字了吗?”
平清盛摇头:“从现在起彻子是他的母亲,应当由你来赐名。”
平姬伸手摸了摸这个在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婴儿粉嫩的脸颊:“那你就叫......平明盛。”
愿平氏,昌明兴盛。
*
治承四年六月,平清盛假借三岁天皇的名义,宣布在福原建造新都,不日迁都。
迁都福原后的一天清晨,平姬听见父亲的呼喊声,迅速披衣拔刀而起。
来到庭院,只见无数长着鬼眼的骷髅头与父亲互相瞪视。平姬娇喝一声:“何方妖孽?!”那化为骷髅头的鬼怪邪祟便化作尘埃显示不见了。
平姬连忙上去搀扶身形摇摇欲坠的父亲。平清盛苦笑:“看来今年是是非之年啊......”
一语成谶。
不日,全国各地叛乱四起。
当朝官职最高的源氏大臣源赖政拥护后白河法皇次子仁王叛乱。清盛公亲自镇守新都,平姬随四兄知盛领兵平叛,一箭射杀仁王,立下赫赫战功。
听闻源赖政擅长弓箭,年轻时曾有一箭射杀鵺鸟的事迹,平姬起了比试之心,派人去寻找源赖政。
但七十七岁的源赖政为掩护仁王离开,已经身死,只留下了一首绝命歌:“叹我如草木,土中终年埋。今生长已矣,花苞尚未开。”
没等平姬遗憾太久,平知盛就送上了一振黑漆刀拵的太刀讨她欢心。
是源赖政的佩刀“狮子王”。
“还是拿去送给明盛罢,我已经有小乌丸了,不会用别的刀。”平姬看了狮子王一眼,不确定它是否也产生了付丧神,又恰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其实我很想得到‘三日月宗近’,听说是天下最美的刀呢,放在茶室当摆设多好。”
回到本体的小乌丸原本听见平姬夸赞三日月宗近的时候有些不悦,但听到后面平姬想要三日月宗近的原因只是想把刀放在茶室当摆设,不由莞尔。
他是实战刀,那么小九再要一振观赏刀摆在茶室炫耀,也没什么。
平知盛笑着说好,一定帮忙留意三日月宗近的下落,哪天找到了就带回来。
可惜由于伊豆国的源赖朝、信浓国的源义仲纷纷举兵反平的缘故,清盛公频繁派遣家中子弟领兵奔波平叛,知盛的承诺未曾兑现,就被派去了近江国和美浓国镇压源氏。
平姬领命前往富士川协助即将与源赖朝交战的平维盛一臂之力。
因为之前平重盛废资盛改立维盛为嫡子而平姬支持资盛的事,维盛与平姬不合,不愿听从平姬的建议,一意孤行月底发兵,后又在全军警惕时被水鸟的振翅声所惊吓,以为源氏来袭,擅自撤军回京。
平姬与侍大将藤原忠清带领剩下不愿撤离的军队力挽狂澜,计谋百出,但因兵马过少、粮草不足等原因,最终还是率领残部撤兵。
富士川之战,付出与所得相比不值一提的源赖朝惨胜。
等平姬回到福原,却见福原已经荒芜,只好又前往京都。原来清盛公已在皇室的压力下将国都迁回了原处,并实行总管制度,向贵族公卿、平民百姓征粮军用。
为了镇压源氏的叛乱,平清盛已经不顾一切了。其中派五子重衡火烧南都两大寺庙的这件事,更是闹得民怨滔天,深受世人非议。
平姬一到京都城门口,就看到了城楼上悬挂着百来颗僧侣的首级,有些死不瞑目脸上挂着风干的血泪,有些已经被烧焦了看着像块黑炭。
好像历史上那些人杰,都喜欢火烧寺庙玩?见过比这更加残忍景象的清澈手搭上了暂时和小乌丸一起佩戴在腰间的狮子王,漫不经心的想。
负责来城门迎接平姬的平宗盛一见到人就连忙说道:“小妹,你快去看看罢!父亲大人病了!”
清澈面露焦急之色:“劳烦三兄带路!”
以前这个三哥可对她没这么好的态度。看来是侍疾期间被脾气日益古怪的便宜老爹折腾的够呛。
不过算算时间,便宜老爹似乎也该领便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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