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幽会

    外面的走廊上,秦渊站在角落里, 小声地接着电话。

    那边, 高秘书的声音恭敬“少爷, 我今天亲自去了那家人所在的街道居委会,一切都办妥了。”

    秦渊“嗯”了一声“学校找好了”

    高秘书笑着说“是啊,我派人找了一家特殊教育学校,学费一年十万整,教育质量很不错,但又不是那种最好的私立特殊学校, 这样受助方也不会觉得不安。”

    秦渊声音柔和“您考虑得很周到。”

    “应该的。”高秘书赶紧客气着,“我跟居委会说, 我们慈善基金在寻找真正需要帮助的残疾穷困儿童,他们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孩子, 就问户口不在本地行不行, 我说当然可以,于是很快就敲定了。”

    他细致地接着道“我怕弄错人, 说要亲自考察一下, 他们就当即动身, 带我去了您说的那家盲人按摩院。小孩子就在外面的院子里一个人玩呢,看着的确可怜。”

    秦渊轻轻叹了口气“是啊, 不管不行的。”

    高秘书连连道“是的是的, 我把来意一说,那孩子的姐姐当场就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差点要给我们下跪, 瞧着都心酸。”

    秦渊静静听着“一个盲人女孩,要养活自己和弟弟,挺不容易的。”

    高秘书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了,你同学的妈妈啊,人品真是没话说自己打理着一个按摩院,雇了两个盲人,抽成低,还给他们缴足了各项社保,更不容易呢。”

    秦渊微微皱了眉“负担很重是吧高叔叔,那有没有什么办法”

    高秘书心里一喜,哎呀,自己这算是想对了

    “少爷,不瞒您说,我正想琢磨着这事呢。假如您同意的话,我这边稍微再操作一下,帮帮那家店也是顺手的事。慈善基金会做善事,给谁不是给呢”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各个班的学生们呼啸而出,傅松华拿着秦渊的书包,出了门,递给门口的秦渊“班长,帮你收好了。”

    秦渊道了声谢,随手按熄了手机,和几个1班男生一起往外走。

    一直走到宿舍楼前,他抬头看了看106的窗户,黑着。

    一瞬间,他的目

    光有点黯然。

    推开门,寝室里安静又冷清,和那个人刚刚搬走时一样。

    他默默放下书包,正要进卫生间淋浴,可是鬼使神差地,却抓起手机看了那么一眼。

    忽然地,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飞快地拨通了电话号码,他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关机提示音,忽然转身,一口气冲上了楼梯。

    楼上,白竞他们正在寝室里打闹,忽然门就被人推开了。

    秦渊轻轻喘着气,仰头向原先阮轻暮的床铺看去,方离听见门响,茫然地在床上坐了起来“秦班长”

    秦渊看着他“阮轻暮不在”

    白竞热情地跑过来“哦哦,他不在,现在住在李智勇他们寝室了”

    秦渊没说话,转身又往隔壁跑。

    推开那边的寝室门,正迎上李智勇那警惕的目光。他冷冷扭头看向另一个男生“阮轻暮没回来”

    那男生赶紧回答“啊,他的床在这儿,可基本不睡这儿哎。”

    每天晚上跑来象征性地睡一下,等老师查完房就偷偷跑了,应该是跑去黄亚他们寝室了吧

    没办法,和李智勇都打成那样了,还能安然睡在一个屋,才见鬼呢

    秦渊怔怔地站在门口,忽然又转过身,向楼下急冲而去。

    重新回到106,依旧没有人

    这大晚上的,能在哪儿呢

    他坐立不安地在寝室里待了一会儿,又抓起电话“傅松华,帮我去看一下,白竞和李智勇他们寝室里,阮轻暮回来了吗”

    很快,傅松华的回信到了“没有啊,两个寝室的人都说,一直没回来。”

    秦渊茫然地听着,终于站起了身,飞奔出寝室,向着教学楼大步跑去。

    夜风有点凉,教学楼里除了阶梯教室的灯还亮着,别的楼层早就强制断了电。

    他一口气冲上黑黑的楼梯,狂奔到了9班门前。

    一片漆黑中,最后一排,一个黑影坐在窗前,月光映照着他的剪影。手边有团微光亮着。

    秦渊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地走近了那团亮光。

    黑暗中的人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了。

    秦渊坐在他前面的座位上,看了看他手机电筒照亮的数学试卷。

    上面的几何体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

    “你在干什么”他低声问。

    阮轻暮的脸看不出表情,声音也听不出喜怒“看不见我在死磕题目么”

    像是发着狠,他又补充了一句“再也不求人了,我自己做。做不出来,我他妈的今晚不睡觉。”

    已经快要气死了,又愤怒,又委屈。

    上辈子到死都没求过人,这辈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求一次,就被甩脸色,一时间,只觉得脸上心里,哪里都疼。

    秦渊定定地看着他,眸光乌亮。

    “那我陪你不睡觉。”他温和地低声说,“但是别在这儿,对眼睛不好,我带你去一个有灯的地方。”

    不远处,宿舍楼灯火通明。

    十月的夜晚,清风正轻,月光如水,校园里初初打苞的桂花隐约散发着第一道甜香,飘荡在文体楼下的花坛里。

    阮轻暮被秦渊拉着,奔跑向学校的文体楼,跌跌撞撞。

    被拉住的手在隐约出汗,头脑一阵发晕。整个感知好像都集中在了两个人紧紧相握的手间。

    十指交错,掌心相贴。

    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前,也从没这样亲近过。

    学校的文体楼里,白天热闹非凡。来画室上美术课的,来音乐教室上音乐课的,去器材库借体育课用品的,一直要人来人往到下午。

    可到了晚上,这里却一片安静,也一片漆黑。

    秦渊一直拉着阮轻暮跑到了文体楼东边,沿着楼梯跑上三楼,停在了一间活动室门口,才慢慢松开了手。

    他指了指那紧紧关着的门“我们学生会的活动室,晚上这儿没人。”

    阮轻暮站着,有点发愣。

    不是回106吗

    他又瞥了一眼自己的手,飞快转开了目光。

    看着秦渊的俊脸,他忽然有点不知道来由的恼怒。

    什么啊这算什么啊

    这个人凭什么这么镇定,凭什么他说抓就抓,说放就放凭什么当这两天的冷战好像没发生过,又凭什么晾了自己一晚上以后,又能这么若无其事

    秦渊从书包里掏出一小串钥匙,打开了旁边那间活动室的门。

    墙上的开关被按下,明亮的灯光亮起来,秦渊又关了几只开关,只剩下靠桌的一排灯,照得整间活动室一片静谧,半明半暗。

    阮轻暮站在门口,冷

    笑一声“很僻静啊。这种适合幽会的地方,没少来吧”

    秦渊扭过头,看着他冷冰冰的脸,忽然微微一笑。

    他平时一向表情少,眉目又偏冷漠锋利,这样温柔轻笑的时候,就有点惊心动魄的俊美。

    “我刚进高一的时候,那一界的学生会会长是高三的学长。他和他女朋友以前会偷偷来这里温书,两个都是学霸。”他轻声说,“人家谈恋爱是幽会,他们俩就在一起比赛刷卷子。”

    阮轻暮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硬着头皮“哦。”

    “现在他和学姐都毕业了,考进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超级厉害的那种。”秦渊的眼神沉静,“他毕业的时候,请我们学生会的学弟聚餐,悄悄和我们说,这儿亮灯,外面看不见。”

    阮轻暮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整栋楼都乌漆麻黑的,再厚的窗帘也挡不住光。”

    秦渊站到了窗边,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看。”

    阮轻暮瞪着他,有心不理,可是脚下犹豫着,还是慢吞吞走了过去。

    活动室很大,中间摆着长条桌,上面有些学生会的宣传海报和绘画颜料,天花板上悬挂着投影机,应该是为了投影环境遮光,窗帘布比一般的要厚,沉沉的紫色丝绒布垂在地上。

    秦渊推开了窗户,外面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初开的米桂花甜香。

    同时,满目的浓荫忽然跃入眼帘,堵住了整扇窗户,盛大又恣意。

    阮轻暮眼睛瞪大了,忽然醒悟过来。

    实验三中有两棵著名的老树,一棵是操场上的百年香樟,一棵就是文体楼下的这棵大合欢树。

    合欢树又被历届的学生戏称为情人树,同样也树龄悠长。长在文体楼下,树冠早就遮蔽了附近好大一片地方,从这里望出去,这个活动室正好被大片的浓荫挡住了。

    合欢树的枝叶是那种嫩嫩的浅绿,白天看格外温柔,可是夜晚的时候,还是显出了浓碧色,透过铺天盖地的墨色枝叶,依稀看得见外面的疏朗星光。

    可是树荫再加上窗帘的话,这里的灯光的确很难被人发现。

    秦渊扭过头,俊朗眉目映着外面的月色和细碎星光“学长还说,他把这个风水宝地留给我们了,祝我们都能找到一个人,

    想要带他来。”

    阮轻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刚刚平复了一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他飞快地吸了一口窗外的新鲜空气,干笑“啊哈你们学霸们的世界真奇妙。”

    秦渊轻轻笑了一下。

    他没有看向阮轻暮,双臂搭在窗棂上,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我没带任何人来过。你是第一个。”

    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人的。

    阮轻暮和他并肩站在窗户边,无边的静谧中,他忽然伸出手臂,用力向前一跳。

    秦渊就在他身边,被他这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猛然一揽,打横抱住了他。

    阮轻暮伸着手,浑身僵硬地揪着窗外的一根树枝,慢慢回过头,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腰。

    他就随便想揪片树叶,化解一下尴尬和沉默,这是什么状况

    “你你干吗”

    “你干吗”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问,秦渊脸色有点白,阮轻暮脸色有点红。

    好半天,阮轻暮才重重一扯,从窗外摇曳的树枝上摘了几片合欢树的叶子下来,眼神斜睨“你以为我要跳楼”

    秦渊没说话,却也没有松开手臂。

    他和阮轻暮住在一个寝室里时,看过很多次他的腰。

    洗完澡后,穿着小背心爬上铺,总是很容易露出一小截细腰;在上铺看书和玩手机也不安生,滚来滚去的时候,也很容易就上衣皱成一团,露出来一段。

    很细,却又不是那种纤弱到极点,晃动的时候,白得耀眼,叫人心慌。

    可是,也从来没想过这样抱住是什么感觉。

    原来,是这样啊。

    少年的腰线有着美好的弧度,在手臂下轻易就能被围住一圈。隔着校服,触碰不到肌肤,可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劲瘦有力的线条。

    还有近处隐约的怦然心跳。

    阮轻暮玉石般的脸仰着,在清冷月色下仿佛染了层清光。

    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挣脱这奇怪的紧贴,可是秦渊却没有就势松开,宽大的手掌却轻轻一紧,把他的腰扣紧了那么一点点。

    也更贴近了一点点。

    阮轻暮的后背抵着窗边,晚间的夜风清凉,轻轻拂过窗外的合欢树枝条,也掠过窗边两个少年的脸,吹动了他们的黑发。

    明月如钩,和前世一样,无情又有情。迎面而来的风也和以前一样,缱绻无声。

    阮轻暮的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迎着秦渊。

    眼前的这个人,这一刻的眼神,也和前世的某个夜晚,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候正在春天。

    桃花烂漫,树下有酒,天边有月亮和星光。

    那时候,他刚接到秦渊的一纸战书,不仅不以为意,还战意盎然。

    叫随从在树下摆了小案几,买了清云居的桃花酿和同庆楼的精细糕点,上面用酒壶压了那封战书,就在那儿,等那位名满天下的少侠踏月而来。

    好在这位秦少侠也算懂点风雅,来了以后,倒也没有立刻掀了桌子开打,而是平心静气地坐了下来,和他对酌了三杯,又再三询问了他可有辩解。

    啊呸,谁要向他这种道貌岸然、浑身散发着迂腐正气的名门正派辩解

    打就打,战就战。他阮轻暮活了十几年,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早就被人传得面目全非,要是一一向人申诉辩解,还不活活累死

    再说了,他解释就有人信吗

    那些表面道貌岸然、背地里烧杀抢掠的人,只恨不得有他们这样的魔宗中人把所有的锅都背着,他说什么,并没人真正关心,更没人愿意甄别。

    当然了,这位沉默高洁的秦少侠看上去是愿意听他辩解的,只要他想。

    可他偏生就是不想。

    他那时傲气满满,恃强行凶也不是一次两次,满心只觉得,这世上,本就没什么人值得他放下身段,去好好解释一番。

    他还记得,三杯佳酿下肚,他就一脚踢翻了案几,叫这位秦少侠赶紧亮剑。

    那时候,这个人看着他的眼神,就有那么一瞬,像现在这样又锐利,又明亮。像是燃烧着火一样。

    阮轻暮忽然觉得,又有哪里不一样。

    眼前的秦渊眼神依旧那么亮,好像里面跳动着火焰,可又不是战意和热血,而是幽幽的,像是埋在了更深的寒潭下。

    阮轻暮的呼吸也有点粗了,离得这么近,被这样熟悉又陌生的眸子盯着,有点慌,可是又有点莫名的不服气。

    明明这位三好生同学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怎么好像自己的气势比上辈子弱

    正想胡乱说句什么来增强点气势,秦渊却忽然开口了。

    “我没看见你的短信。”他轻声说,“我也从没想和你冷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是微微呀扔了1个手榴弹、2个地雷

    感谢可懒则懒扔了1个地雷

    感谢余邃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月亮熙和扔了一个地雷。,,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