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深夜疑云

    “我没看见你的短信。”他轻声说,“我也从没想和你冷战。”

    阮轻暮“”

    “我是有点生气, 可是也是因为太担心了。”秦渊看了一眼阮轻暮那明亮的眸子, 又飞速地移开了视线, 好像说这些话已经用了很大力气一样。

    “我怕你再被处分,我怕你冲动做傻事。”他声音苦恼,“我一想到这个,就会很焦躁。”

    阮轻暮静静地听着,身体僵硬。

    见鬼了这不是他认识的秦渊。完全不一样。

    秦渊轻轻叹了一声,极轻, 但是又很沉“阮阮为了他们那些人渣,不值得。”

    眼前的这个人, 这么好,这么发着亮, 叫他移不开眼, 叫他放不下。

    在听到他做出那些事的时候,他不仅没有一点点出气的爽快, 却只觉得心惊肉跳。

    一想到他说不定会因为一个失手的动作、一次热血上头, 就让自己遇到更糟糕的事, 他就寝食难安,呼吸不过来。

    好像晚上时断时续的那个梦里, 山洞里的情节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梦见的都是一些没头没尾的片段,他总是在和那个锦衣少年争斗厮杀, 可是也总看不清他的脸。

    伴随在梦里着的,是一种不明所以的锐痛和焦急,每每逼得他猝然醒来,现在竟然好像又要蔓延到现实中来。

    阮轻暮动了动,慢慢伸手,反扣住秦渊搂在他腰上的手腕。

    “那个”他答非所问,眼神飘忽,“你叫我什么”

    秦渊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阮阮。”

    阮阮,软软。

    在心里这么叫了好久了,可是从来不敢叫出来。

    “哦”阮轻暮嘟囔了一声,认真地想了想,“不是软弱的软吧”

    秦渊看着他,一瞬间,他平时冷峻的脸像是初雪消融的早春,明朗又清新。

    这个人怎么这么聪明啊,什么都能猜得出来。

    “不是都一样吗”他含糊地问。

    “当然不一样”阮轻暮恶狠狠瞪着他,“谁准你这么乱七八糟叫的,我一点也不软”

    秦渊没说话,低下头,把下巴抵在了阮轻暮的肩头,不好意思地低语着“嗯,知道了那就不叫。”

    在心里

    叫就好了,阮阮真软。

    “喂”阮轻暮被他这样轻轻抱着,心越跳越慌,“你到底还要不要”

    秦渊移开下巴,目光幽幽看向他“要什么”

    阮轻暮张了张嘴,紧张地咽了咽唾液“要不要教我做题了那道题我还不会呢。”

    秦渊的手臂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收紧了,愤愤地。

    “行,做题。”他雪白的牙齿好像狠狠地挫了挫。

    这个阮阮一点也不软。他就是个石头做的,整个心眼都还没开窍

    两个人强作镇定,终于坐在了长桌边。

    时间转眼即逝,阮轻暮看了看手机,依依不舍地收拾着书包,叹了口气。

    秦渊拿着他刚刷完的一套数学,凝神扫了一遍“叹什么气”

    阮轻暮脸色丧丧的“还是有不会的。”

    这套数学卷子没大题,全是些日常的知识点,他半小时飞速做下来,还是遇上了几道做不出来。

    可恶,书到用时方恨少,单词背时始知穷。

    这两个多月走路吃饭有时候都在背单词,高一的语文课本也被他重新翻了个遍,可是别的科目临时补起来,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他素来记忆力极好,就算称不上真的过目不忘,也能算是聪慧多智。

    要在短期内成绩进步,他有把握,可是要各科都迅速提高,他也真的没有底气。

    秦渊站起身,帮他把书包收拾好,顺手提在手里“放心。”

    阮轻暮神色恹恹的“放心个鬼啊,不高兴。”

    秦渊认真地说“已经足够好了。难道你想在两三个月里,就把每一门课都考到培优班的水平吗”

    阮轻暮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伸手想去接自己的书包,秦渊却没松手“乖乖做了一晚上题,奖励你空手走到寝室。”

    阮轻暮啼笑皆非地瞪着他“你在哄小孩子”

    秦渊一个人背着两个沉重的书包,神色轻松“你和小桩有区别吗比他还不省心呢。”

    两人出了门,阮轻暮从后面忽然一把勒住了他脖子,整个人跳在了他背上,威胁地小声叫“秦少侠,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收回对我不省心的评语。”

    秦渊被他勒得微微后仰,也不说话,只微微侧头,亮亮的眼睛斜睨了他一眼

    。

    阮轻暮吊在他脖子上,又被他这么谴责地一看,忽然又有点心虚。

    太欺负人了吧,人家还背着两个大书包呢。

    “你这个骗子,白天又装瘸干吗”他讪讪地问。说起来,这人刚刚跑得像阵风一样,哪有半点腿脚不便的样子呢

    秦渊淡淡地说“林桦的事搞定了,装瘸的功劳。”

    白天在办公室里,林家母子就吓破了胆,一再地求饶,一再地保证绝不再找麻烦,接受学校的一切处分,并且愿意公开做检查,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求秦家别把事情闹大。

    阮轻暮正想从秦渊背后跳下来,身前的少年却笑了笑“别下来我背得动你。”

    阮轻暮一怔,果然没动。

    高大挺拔的少年肩头背着两个书包,身上挂着一个人,就这么站着,不知道怎么,又说了一句“你好轻啊。”

    他的声音在前面,贴着胸膛传来,带着点奇妙的共振,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声音显得有点儿沉,也更显出点别样的磁性。

    阮轻暮趴在他背上,静了下来。心里忽然又酸又软,又疼得要命。

    很轻吗哪有上辈子他附在这人背上时轻。

    上辈子他死得凄惨,一直困在惨死的桃花树下不得脱身,可不知怎么,等到了这个人来了,又等到他帮自己收敛了尸身,忽然他就没了怨气,竟然能飘飘荡荡跟着秦渊走了。也是稀奇。

    有时候他飘在他身后,看他四处找寻仇家踪迹;有时候闲着无聊,也会顺势趴在他背上,反正他又觉不到身上趴着个无法投胎的冤魂。

    可他也就是想多看看他,并没有想到会一直跟到他死的时候。

    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这个人满身是血倒下的样子。

    俊脸上冷得像是结着冰,一向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慢慢闭上的时候,神采一点点散尽。

    那么骄傲又整洁的一个人,就这么倒在了风沙狂舞的大漠里,明明前程似锦,该有着最好的人生。

    都说魂魄没有心,他理应觉不出心痛,可那是他还是觉得,整个三魂七魄都痛得像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样。

    老天真是残忍,可这辈子,又真是对他们挺好。

    原来只想多看几眼就走,现在想看一辈子。这可怎么办

    啊

    他轻轻地,鼓起勇气,用头蹭了蹭前面少年的脖颈。

    “秦渊你等我啊。”他低低说,“我和你考到一个城市里。”

    就像那位学长和学姐一样,接着一起上大学吧。

    学校有不定期的查寝,一旦查到没报备的晚归,轻则批评,重则处分,没人敢在宿舍楼关门后回来。

    快到熄灯时间了,秦渊和阮轻暮加快了步子,小跑着出了文体楼。

    一楼的楼梯边上,是学校的舞蹈室,阮轻暮顺着走廊往回走,忽然脚步一停。

    秦渊也停下了“怎么”

    阮轻暮微微侧过耳朵“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响声”

    秦渊一怔,再仔细去听。

    果然,静夜里好像有什么轻轻的“咚咚”声,有节奏地响着。就在附近。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不远处的舞蹈室。

    在那儿。

    走廊和一间间活动室都黑漆漆的,没亮灯,细细一听,竟像是人的脚步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响动一时间,两个人都同时想起了前一阵男生群里传的那件事。

    好像不止一个人说过,在晚上听到过舞蹈室里有响动,而且有漂亮的女孩子的身影

    阮轻暮心里一动,小声附在秦渊耳朵边“是不是传说这里晚上有鬼”

    秦渊瞥了他一眼“别闹,这世上哪有鬼。”

    “有的啊。”阮轻暮小声嘟囔着,叹了口气,“不信就算了。”

    他踮起脚尖,拉着秦渊往那边走“嘘去看看。”

    越是靠近那间舞蹈室,里面的声响就越清晰,其实很轻微,只是在整栋安静的楼宇里显得有点瘆人。

    没错,就是人的脚步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阮轻暮毕竟信鬼神,心里也不禁微微有点发毛,正在这时,秦渊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别怕。”

    阮轻暮“”

    站在舞蹈室外面的窗户边,他俩悄悄探出了点头,往里面看去。

    一瞬间,两个人都有点儿汗毛直竖。

    银月如钩,硕大的舞蹈室里被照得一片清幽,屋子正中,真的有个人

    身姿轻盈,动作柔美,那人影在月色下,正在无声舞蹈。连续的舞步跳跃下,绷起的赤足连

    续点地,在木地板上发出了极轻的响声。

    一个凌空跳跃,他在空中旋转了大半圈,目光飞快迎上了窗户边的阮轻暮他们。

    月光从背后照射过来,一瞬间,阮轻暮和秦渊都没有看清楚这个人的脸,可是这个人却显然看到了他们。

    像是忽然猛吃一惊,苗条的人影骤然停了舞步。就像是暗夜里胆怯的鬼魅,没给阮轻暮他们细看的时间,那人影一闪,沉进了舞蹈室的一角阴影。

    舞蹈室里忽然一片寂静,任凭阮轻暮和秦渊瞪大眼睛往里看,那片暗影里都死气沉沉的,再也没有了动静。

    阮轻暮只觉得背上有点儿凉,更觉得诡异。他悄悄地开口“怎么回事忽然人就没了”

    他虽然不怕鬼,可是他真的相信有鬼啊

    秦渊皱着眉,一双眼睛锐利又冷,他的手臂忽然在窗台上一撑,长腿一偏,一个纵身,就跳进了窗户里。

    阮轻暮大吃一惊,也赶紧跟着一个跳跃,翻了进去。

    秦渊反手牵住了他,两个人飞身就往那片阴影里跑。

    果然,那片安静的阴影里,忽然又传来了一点惊慌的响动,隐隐约约的,有团影子闪过。

    两个人望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再望向角落里那扇大开着的小后窗,赶紧急奔过去。

    推开窗,外面的灌木丛里树影乱动,一个影子晃动着,瞬间消失在树丛后。

    阮轻暮还想翻窗去追,秦渊已经拉住了他,沉声说“有影子,有脚步声。不是鬼,是人。”

    阮轻暮眯着眼睛,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有点出神。

    秦渊忽然问“你觉得是男是女”

    阮轻暮从出神中醒过来,看了秦渊一眼,两个人心里隐约一动,几乎同时开口“是男的。”

    虽然跳舞时的动作柔弱无骨,可是受惊后躲闪的背影,还有停下来时那瞬间的静立姿势,都更像是男生。

    到了宿舍楼,正好赶上男生楼关门。

    阮轻暮站在楼梯口,笑笑地冲着秦渊挥手,做了个“快回去”的手势,转身上了四楼。

    刚进走廊,宿舍灯就全熄了。

    他推开自己原先的宿舍,里面几个男生刚睡下,正在床上黑着灯聊天。

    只听见白竞在问对面的男生“阮哥呢

    晚上谁见到阮哥了明明一起下晚自习的,怎么转身就不见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男生床头亮着微光,不知道看手机上的什么,随口说“肯定去李智勇他们寝室睡了啊,不是说好了么,方离换来咱们这,他暂时去那边。”

    白竞反驳“不对啊,我刚刚去李智勇他们那边瞅了一眼,真的没在。”

    对面的男生打了个哈欠“和秦大佬一起走的,会不会去他那里睡了嘿嘿,一定是,我们阮哥现在和秦大佬好得穿一条裤子。”

    正说着,床边就忽然冒出来一个头,在他手机的微光照耀下,阴森森露出雪白牙齿冷笑“你再说一遍。”

    那男生正在看灵异小说呢,冷不防看见一张青白冷漠的脸,吓得惨叫一声“啊啊啊,什么鬼”

    阮轻暮一把扯了他的被子,劈头盖面捂住他“想死啊,成全你。”

    白竞在对面摇旗呐喊“打死他一点文化都没有,什么叫作穿一条裤子,那叫与子同袍。”

    阮轻暮恼羞成怒,跳下那男生的床,随手捞起桌上一本书,又伸到白竞床头去打他“再不闭嘴,我把你也打成厉鬼。”

    白竞飞快地往床里躲,笑着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哎对了,阮哥你今晚怎么睡啊又去李智勇他们那儿”

    阮轻暮叹了口气“先凑合再说吧。我的东西就不拿了,先放在这儿啊,随时来拿。”

    过几天再想办法去磨一下老简,万一又同意了呢

    “嗯嗯,保证帮你看着,不会丢。”白竞赶紧保证,“阮哥你放心,我们保证继续搞好寝室卫生”

    阮轻暮在黑暗里看了看自己原先的床铺,忽然问“方离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秦大佬内心小剧场好苦恼,到底该叫他什么呢。阮阮,暮暮,阿阮,阿暮

    啊,今晚才觉得,该叫软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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