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反转

    果然,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这么多年，他伪装来的听话并没有让母亲对他和妹妹产生一丁点的母爱。

    左纪看着眼中一片冰冷的陈舒, 自嘲一笑，思绪不自觉回到过去。

    左纪对自己父亲其实还有一点印象, 不过很模糊，他已经记不清父亲的脸了，只知道大概自己不到五岁的时候, 父亲突然不再出现在家里。

    他那时候总是问母亲爸爸怎么还不回来，但每问一次，母亲都会发很大的火，眼神特别恐怖的看着他, 渐渐地, 他知道父亲是母亲的逆鳞, 便不再问了。

    再说小孩子本来就精力旺盛，对世界充满好奇, 陈舒也有意的引导左纪去关注别的, 给他手机玩，电脑玩，左纪也就不再去想那个男人。

    有意识的, 或者是无意识的, 那个男人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家里谁也不会主动提到他，即使是父亲的亲爸左老爷子也并不提, 全当没生过那个儿子。

    小学的时候，左纪很贪玩，打架上网逃课，什么都干，仗着家里有钱，以及陈舒刻意的培养他跋扈的性子，小学的左纪其实很讨人厌，欺负同学，看不起穷人，天天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但那时候的左纪并不觉得这有问题，他还沾沾自喜，像他这样的有钱人，当然只能跟有钱人玩了，那些穷人配吗？

    整整六年小学，左纪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初一上学期的某一天，他听到书房里，传出爷爷和母亲争吵的声音。

    他那时候好像刚跟人打了一架，因为脸上挂了彩，白蓝色的校服上全是灰尘，就逃课回来想洗个澡换身衣服。

    单手勾着书包带，吊儿郎当的走上楼，忽然听到爷爷的书房传来咆哮，他被吓了好大一跳，随即好奇的过去贴着门凝神倾听。

    “阿舒，小纪和小晴是你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是你自己的骨血，你难道就要任由他们这样每天疯玩，不务正业？”

    “我的孩子不需要你管，我想怎么教他们就怎么教。”

    “想怎么教就怎么教？”爷爷的声音很愤怒，“你明明是想把他们养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在报复他，你想把他的孩子养成个废物，以此报复你对他的恨意是不是？”

    他？

    初一的左纪一时没想到父亲，疑惑的挠了挠头，爷爷和妈在吵什么呢？什么养废？

    正在不爱动脑的左纪困惑之时，门里的陈舒开口道：“是，我就是要把他们养废又怎么样？他们是我生的，我想让他们怎样就怎样。当初我没掐死他们都是我对他们的施舍！”

    “……你疯了，你简直疯了！你再恨他，也不能作践自己的孩子啊，他们不仅是他的孩子，也是你的啊！”爷爷的声音痛心疾首，“阿舒，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你当初很痛苦，我理解你，我手上的股份全部给你，你不要再伤害你的孩子了。你看看他们，他们长得很可爱不是吗？”

    “可爱？”陈舒冷笑一声，“是可恨吧！左峰，你知道我每天看到他们的脸有多恨吗？都说儿子像妈，女儿像爸，可我们家的呢，两个都像他。左纪还跟那个人有七分像。有件事我好像没告诉你，当初他刚走的时候，我有个晚上，提着刀进了左纪房间，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把他杀了。”

    左纪勾着的书包带子轰然落地，脸色惨白，瞳孔震颤，然书包落地的声音被里面的人听到。

    “谁？谁在外面。”陈舒的声音传来。

    左纪立马回神，捡起书包，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自己房间，门都来不及关，进去后，又赶紧跑到窗帘后面的窗户外吊着。

    他听到母亲和爷爷走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陈舒看着开着的门，神色慌了一点，连忙说：“小纪回来了？”

    说完，她立马冲进房间找人，并喊道：“小纪？小纪？你回来了吗？”

    吊在窗外的左纪捂住嘴，无声的落泪。

    刚才说要杀他的母亲，竟然那么焦急温柔的在呼唤他，好像很担心他一样。

    其实只是怕他听到真相吧？

    过去他一直以为自己拥有全世界最好的母亲，因为他的母亲不会逼他学习，不会骂他打他，只会给他花不完的钱，他要什么都会给他买。

    原来这一切不叫爱。

    原来她只是想养废他。

    原来他的母亲曾经想过杀他……

    那一刻，左纪学会了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成语——心痛如绞。

    陈舒把浴室都找了，还是找不到人，左爷爷就说：“应该是保姆打扫了房间忘记关门了，小纪还在学校读书，他这时候肯定不可能回来。再说，你觉得他回来了，要是听到我们的话，还能淡定的先回房间？”

    这话说服了陈舒，她冷着脸出去。

    两人又回到书房。

    因为两人要谈事情，家里的保姆都喊了出去，所以左纪换在玄关的鞋子没人发现。他又赶紧穿上鞋子，原封原样的跑了出去。

    冲到无人的街道，他歇斯底里的嘶吼，像个三岁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那一天过后，左纪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十岁。

    他开始偷偷学习，幸好小学跟初中没太大联系，他小学成绩不好，初中努力学习，还是慢慢的跟上了，甚至聪明的脑子开始显出优势，很多东西一学就会。

    但念着母亲的生育之恩，以及他感觉到母亲精神不对劲，他怕自己努力学习会刺激她，就瞒了下来。

    这一瞒，就是四五年过去，直到遇到顾言。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心里会有所想通，至少不要那么偏激，但他还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母亲从未变过一点。

    涣散的眼睛逐渐聚焦，左纪从回忆里抽神，“妈，我感激你生我，感激你留了我这条命，不过这并不是你想操控我的理由，人之所以为人，那就是我们拥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思想。我可以孝顺你，但我不会再当你的傀儡。”

    决然的说完，左纪失望的看了陈舒一样，大步走出去。

    结果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两位魁梧的大哥，左纪一惊，还来不及反应，一支喷雾喷到脸上，吸入肺里，左纪直接晕倒了过去。

    两个魁梧大哥架住他。

    陈舒走出去，冷冷的吩咐：“带他回房间，绑起来。明天一早，送他上飞机。”

    左晴站在学校门口，给陈舒打电话：“妈，你不是说今晚来接我吗？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没来？”

    陈舒把家里佣人全部支走了，左老爷子也支回了老宅，并且让左晴在学校门口等她，不要那么快回家，这一切都是为了左纪。

    “对不起啊小晴，妈妈堵车了，你再等会儿，我马上就到。”

    “妈，你也真是的，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嘛，你非要来接，要是我坐地铁，我这会儿都到家了哦。”

    “抱歉抱歉，宝贝儿等着妈妈啊。”

    陈舒勾着浅笑，这才出门去接女儿。

    顾言手肘撑在书桌上，单手托腮，第N+1次拿起手机看微信。

    没有。

    还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可恶，两人第一天交往，左纪竟然一条信息都没发给他？

    以前没交往的时候，他可是发得起劲得很。

    莫非这就是得不到的在骚动，得到后就弃之敝履？

    顾言越想越狗血，捶捶脑袋，他觉得自己魔怔了，干嘛要等左纪先给他发信息，他也可以先问左纪啊，都是男人，要不要那么矫情。

    自己嫌弃了自己一通，顾言立马拿起手机，想了想，故作随意的发了条微信过去：【你在干嘛？】

    这下才是紧张的时候，顾言感觉自己明显比刚才等信息的时候更紧张了。

    时间在他眼里全部变成以秒为单位，这就显得等待更加漫长。

    整整六十秒，左纪都没有回过来。

    他是不是没有听到？

    要不打电话？

    也不好吧，万一左纪是在忙呢，他打电话万一打扰他了呢？

    苦恼的抓了抓头发，顾言又忍不住发了一条：【你在忙吗？如果你在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觉得不够，补充一句：【收到吱一声。】

    五分钟过去，没回。

    十分钟过去，还是没回。

    半小时过去……

    依然石沉大海般，除了班级群里的消息，左纪完全没有回他。

    说实话，顾言有点伤心。

    两人这才交往一天呢，左纪就不理他了。

    没有心情刷练习题了，顾言爬上床，趴在床上，想玩游戏，可是每次都死得很快，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也就没兴趣了。

    再次打开微信界面，顾言沉思一会儿，选择迂回打探。

    杨飞有女朋友，他怕打扰人家跟女朋友聊天，就找了王宇杰：【你知道左纪在干什么吗？】

    王宇杰收到顾言信息，错愕了好半晌：【妈呀，顾言，你竟然主动找我。】

    顾言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以前没事的时候好像是没找过人家，发了个羞涩笑的表情过去。

    那边王宇杰回道：【不对啊，你跟纪哥现在的关系，怕是比我跟他亲密吧，怎么来我这问了。】

    左纪告诉过他，杨飞和王宇杰知道他们的约定。倒也不吃惊：【不是，我发了几条微信给他，他都没有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纪哥晚上要么打游戏，要么打游戏，要么还是打游戏，他能有什么事？你打他电话了吗？】

    【没有，我怕打扰他。】

    王宇杰回复完顾言，已经给左纪发了微信过去，等了会儿没回，他又发了几条，还发了好多表情包，但全都没回。

    他也疑惑了。

    回到和顾言聊天的界面：【我打个电话给他。】

    打了一下，那边就说你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王宇杰现在彻底懵圈了，【我刚打了电话，纪哥没接，电话还是什么无法接通，也不是占线，这是没话费了？】

    顾言看王宇杰打了电话，他也打了个。得到的回复跟他一样。

    没话费，停机了？

    顾言果断给左纪充了五百，十分大方。

    充完再打，还是不行。

    眼皮在这是忽然开始跳起来，心里有种很不安的感觉，【你以前遇到过这种联系不上左纪的情况吗？】

    王宇杰又打完一个电话回来：【没有，从来没遇到过，奇了怪了，纪哥手机从不离身，看消息回消息快得很，而且他要是有事情，也会回一句有事，绝不会看到后故意不回的。顾言，不瞒你说，我现在心里有点不安，我总觉得纪哥出什么事了。】

    顾言也有这种感觉，他赶紧翻找出左晴，给她发微信，他怎么就忘了，左家还有个小晴妹子呢。

    本以为左纪真的出什么事了，结果左晴回答：【小老师，我哥在房间里看书呢，门都反锁了，我都进不去。】

    左晴回家的时候，陈舒就告诉了他，左纪在屋里看书，吩咐他们谁也别去打扰。

    最近左纪的确读书努力刻苦，左晴倒也没有丝毫怀疑。

    看书？

    前一个月左纪也天天在看书啊，但这并不影响左纪来找他聊天调戏他。

    这怎么在一起了，看书还不玩手机了？

    顾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任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电视里迷晕人的法子会出现在现实中，并且还是一个母亲对儿子做的。

    所以顾言再是心里不安，也没有再询问左纪了，他想着反正明天要去他们家补课，到时候见到人再好好问一问吧。

    左纪第二日很早就苏醒过来了，但睁不太开眼睛，四肢发软无力，只能感觉到他被人背到了轿车上。

    躺在后座，有一双柔软的手抱住了他，把他的头放到她的大腿上，微凉的手一下一下的温柔抚摸他的头发。

    “小纪，妈妈陪你去国外，你放心，我包的机，只有我们两个人，别怕，你是我的儿子，我不会伤害你的。那个顾言不适合你，你要是喜欢他那种秀气类型的，以后我给你找很多那种好不好？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你要什么样的找不到呢？”

    明明是温柔的声音，左纪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觉得陈舒现在疯了，竟然会用迷药迷晕他。左纪微微动了动手指，感知自己的力量恢复了几成。

    他必须赶在到机场前逃跑，不然还不知道出了国外，陈舒会把他藏到哪里去，他敢肯定只要出了国，陈舒会藏他的护照，他还未成年，没了护照，他短时间内根本回不来。

    他和言言才在一起，他绝对不会就这样跟他分开的。也不知道昨晚他没有给言言发信息，他有没有担心他。

    顾言到了左家，管家不在，佣人不在，他按了好久的门铃都没有人出来，眼前偌大的别墅像是成了一座空房。

    顾言又本能的给左纪打电话，没人接。他转而打给左晴，左晴迷糊的出声：“喂，谁啊？”

    “小晴，是我，顾言。”

    “小老师？你怎么打电话来了？都到补课的时间了？”在睡懒觉的左晴虚眯着眼看了看手机，发现竟然八点不到，惊讶了，“小老师，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小晴，你们家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我在你家门口按了好久的门铃都没有人开门。打电话给你哥他也不接。”

    “我家佣人被我妈放假了。”左晴抓抓头起来，“我妈也不在吗？按理说在啊。”

    一路嘀咕着出门，路过左纪房间，敲了敲门，喊了两声，没人应，她试着开门，一下子就打开了，进去一看，床上根本没人。

    左晴惊讶道：“我哥不在家耶，这么早他去哪了？”

    顾言心里咯噔一声，不安更加浓重：“小晴，你哥不在家？”

    左晴有些清醒了，她先下楼去给顾言开门，把人领进家门后，她大声喊陈舒，没人应，上去一看，陈舒房间里也没人。

    “我妈跟我哥怎么都不在，他们不会背着我去哪玩了吧。”左晴还傻乎乎的，“肯定是这样，可恶，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左晴开始给陈舒打电话。

    陈舒接了，“妈，你跟我哥怎么都不在家，你们去哪了？”

    陈舒低头看看还在昏迷的儿子，温柔的笑道：“我跟你哥要出一趟远门。”

    “啊！我就知道这样。”左晴气鼓鼓的跺脚：“你们要去哪，为什么不带我，我也要去，妈，不带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左晴在可惜出去玩不带他，顾言却听到陈舒说左纪和她在一起，忍不住出声问了句：“小晴，你哥和你妈妈在一起？”

    这话传到了陈舒耳朵。

    她蹙眉，也看了看手机，发现这个时间根本不该是他在左家的点，疑惑道：“小言老师在我们家？”

    “是啊，小老师今天来得好早。”左晴没心没肺，一点没发现不对劲。

    陈舒冷下脸：“把电话给小言老师，我要跟他说话。”

    顾言接过手机，礼貌道：“阿姨好。”

    喊完，他正要问左纪，那边先开口，声音冷得沁骨：“顾言，你被解雇了，以后别来我们家补课，剩余的钱，我会让人拿给你。现在请你离开我们家。”

    “啊？”事情太过突然，顾言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边继续说：“我儿子今早就要出国了，以后你别再找他，我知道你们两个有些互相喜欢，不过这些都只是你们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当不得真。”

    “什么？”一个又一个的炸弹丢来，顾言简直觉得自己在听说话，天马行空。

    躺在陈舒大腿上的左纪动了动眼珠子，很想立马起身夺过陈舒手里的手机，告诉顾言他不会跟他分开的，但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前面又有两个壮汉，他要是轻易暴露醒了的事实，一定会被押着去机场的。

    必须按捺住，寻找最好的时机，一举突破。

    “顾言，别再找我儿子了，你配不上他，他也只是玩玩你。以后他会在国外生活，找外国人，你不适合他。”

    陈舒早就发现左纪的改变很大程度源于顾言，所以她非常极端的要拆开他们，她觉得只要顾言不在左纪身边，左纪就还是那个听她话，愿意乖乖当傀儡的好儿子。

    顾言却彻底懵了，陈舒挂断电话，他也一直保持着接电话的手势没有动，左晴没听到自己妈跟顾言聊了什么就见顾言脸色苍白，很不好看，担心道：“小老师，你怎么了？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顾言现在脑子很乱，根本没有精力回答左晴的话。

    左纪只是玩玩他？

    怎么可能。

    他再没有恋爱经验，也不至于看不出左纪对他的感情。

    再说，就算是玩玩他，那不应该睡了他再抛弃他吗？

    哪有才亲两下，手还没怎么牵过就玩够甩人的？

    不对，逻辑完全不对，有哪里不对。

    顾言短暂的慌乱后，立马镇定下来，开始思考不对劲的地方，从昨天陈舒莫名其妙的来找他后，哪里就不对了。

    “小晴，你快再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让左纪接电话。”

    左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顾言神色严肃，脸色慌张，听话的拨了电话。

    “小老师，我妈不接了。”

    果然。

    顾言用力抓紧左晴的手腕，用一种很低很沉的声音说：“小晴，你哥可能有危险，你妈不对劲，你快给你爷爷打电话。”

    “啊？我哥有危险，我妈不对劲？”左晴好懵逼，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顾言看她这样，知道指望不上她，想起自己有左爷爷的电话，干脆拿出自己的手机拨过去。

    顾言心里很急很慌，但他说话还是保持了井井有条，用最简单的话便把事情的大概全告诉了左爷爷。

    他还以为左爷爷听了后，也会跟他一样很急很慌，结果对方十分冷静，还低笑了一声。

    顾言：“……”

    今天懵圈的事情似乎有点多。

    就在顾言不解的时候，左爷爷老谋深算的回他：“孩子，放心吧，我正跟着左纪呢，就在我前……一、二、三、四辆车前面，放心，绝对不会让他妈妈带他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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