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策又问道:“你既是水家人, 那又为何要投靠皇后故意陷害太后,引我与太后为敌?”
水鑫惨笑一声道:“殿下果然睿智,还是被殿下察觉了。”
司徒策摇头道:“不过是皇后聪明反被聪明误罢了,也是她时运不济,偏偏让瑚哥儿得了那些螺子黛。”
见水鑫不解,司徒策继续道:“今年波斯国想要借口国家贫瘠, 又遇天灾, 百姓生活困苦,祈求父皇免些进贡之物, 这螺子黛进贡的也只有一十二支, 分别被做成牡丹、芍药等花样。”
“父皇将其分别分给太后两支、皇后两支、贵妃两支, 以及四妃各一支,只是,外人却不知道,还有两支在孤手里。”
“孤听人说,恩侯欲寻螺子黛送与夫人,便私下里命人将四妃赏给女眷的那四支寻来, 又求着太后将手里的两支赏给了孤, 这才命人想办法不动声色地交给恩侯。”
“没想到甄贵妃也将手里的两支赏给了两个侄女,底下的人干脆又帮着要来了这两个,一并给了瑚哥儿。”
“而且,你们可能不知道,今年的螺子黛,与往年的颜色也略有差异, 据说是开采的时候,受天气影响,今年的颜色更深一些,并不得宫妃喜爱。”
贾赦寻找螺子黛并不是秘密,这个是因为他跟张氏打赌输了之后答应下来的,司徒策不愿意贾赦为了这些事情分心,这才出手帮助的。
另外,他也有些小心思,就算是贾赦输给张氏的,他也不想贾赦亲手交给张氏礼物,这才转个弯儿,借着贾瑚的手送出来的。
贾代善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当他看到薛家掌柜送来的东西时,并没有阻止贾瑚拿。
而司徒策与自己这个继母,也是他姨母的人,向来是面和心不和,所以,并没有去要皇后手里的这两支,他私下里收购螺子黛的事情,也不想太多的人知道,所以除了操办此事的贴身大总管之外,连身边的亲信也不知道这事儿。
说完之后,司徒策盯盯地看着水鑫,等他给自己解释原因。
水鑫叹口气,干脆很光棍地开口解释道:“我父亲是北静王外室所出的水墨,是妓生子,一直被水家视为耻辱。”
说着,他露出了不屑,满脸地讽刺的继续道:“我祖母本是扬州名妓,但因向来卖艺不卖身,为此不得不被老鸨压榨,没有多少体己,却还是在救了他之后,又与他私定终身,将自己的金银细软都给他带走。”
“没有我祖母,他水静安是个屁?早就化作枯骨,还想荣华富贵?嫌弃我祖母身份低微,嫌脏,当年怎么没嫌弃那体己银子脏?”
“只可怜我那祖母,为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付出了一片真心,被发现有孕之后险些被老鸨打死,却又怕自己被有心人抓住威胁他,一直咬牙一个字没提到他的名字。”
“为了保住狗男人的骨血,祖母一个向来只抚琴的手,不得不打水伺候其他姑娘,换得些银钱,最后生下父亲也落了一身的病痛,以至于早早撒手人寰。”
“致死,那个将她害到这一步的男人也没有再回来看她一眼,最后她不得不求助一个一直爱慕他的人,带着父亲和信物到京城找水静安,就为了给父亲个身份,还有,归还当年的体己能让父亲长大。”
“彼时,皇帝大封天下,北静王水静安的大名,又有谁不知道?那人很快找到了北静王府,正赶上北静王带着王妃进宫请安。”
“最后,祖母到死也没有个名分不算,自己的儿子不仅要挂着妓生子的名头不被世人接纳,还要不时的防着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嫡母屡出不穷的手段。”
“父亲早就对他的生父死心,屡次要求带着母亲留给他的银钱回扬州好好生活,被拒绝之后就一心想着科考后,离开北静王府。”
“就在父亲准备殿试的时候,一时不察被北静王妃得手,出了考场就险些吐血身亡,后幸得当时的理国公出手相救,保住了一条性命。”
“之后,父亲就求了柳国公想办法把我和母亲接了出来,留在了理国公府隐姓埋名为理国公府卖命,生活的倒也平静,之后还有了小妹妹。”
“但理国公府世子,也就是现任理国公柳彪,他一直爱慕着西宁郡王的嫡次女,也就是现在的继后。”
“就在柳彪想要上门求娶卫二小姐的时候,元后逝世,承恩公夫人进宫后,不知道是怎么的就说要送二小姐进宫做贵妃,照顾小皇子。”
“柳彪心痛难忍,但在与卫二小姐私会之后,柳彪就承诺,理国公府一定会全力支持她,最后也是在柳彪的牵头之下,将卫二小姐推上了皇后宝座。”
“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卫二小姐决定要不着痕迹的损了太子的身体,但还要求太子必须活到二十岁,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您去了。”
“柳彪答应之后,就控制了我的父母和妹妹,然后给我安排了身份,刻意接近你,不过我的任务是传递殿下这边儿的消息回去,那个他们安排给我的妻子会利用香薰控制殿下的身体。”
说完之后,水鑫彻底放松了下来,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等着自己的判决。
司徒策想了一下之后说道:“所以,你还是对孤很忠心的,夜里偷偷潜入孤的房间,换掉熏香?”
水鑫这回是真的意外了,他为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的安全,不能出言提醒太子殿下,又不忍殿下被人控制情绪,所以干脆偷偷地弄了跟那太子惯用的熏香一样味道的香,等那个妻子离开的时候给换上。
司徒策道:“你虽然小心,每次更换熏香的时候,一定会试探孤是否睡熟,但偶尔孤也会感觉好像有人进来过,只是第二日起床却毫无异样,招来太医请脉,也没有任何问题。”
“后来孤就以为,是因为孤夜里多梦,休眠不佳造成的错觉,亦或者是宫人夜里听到孤翻身进来查看,便也就将这事情放了过去。”
说完,司徒策看了一眼水鑫,他舍不得水鑫这个人才,可他知道,他不能放过水鑫,否则日后难以服众。
狠了狠心,司徒策道:“你跟了我十多年,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你自己了断吧,至于你的家人,孤会将人带出来,让他们到远远地地方生活下去的。”
水鑫笑得眼角流出泪水,起身郑重地给司徒策磕了三个头,说了一声:“殿下保重!”就要去拿一旁掉落在地的匕首自尽。
太子府的人,都把头转向了一边不忍再看,柳毅更是红着眼睛道:“兄弟,走好!”
这时贾敷却出声道:“等一下。”见众人看来,贾敷道:“水兄弟,八年前,你可在京郊护国寺附近,救过两个被劫持的人?”
水鑫愣了一下,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贾敷,说道:“你是那个发了高热都快烧迷糊,还不忘顾着车里昏迷的弟弟,驾车逃避追敌的人?”
贾敷点点头,又指着贾赦道:“我当时背的就是他,他为了护着我,被砸到了头上昏迷不醒,幸亏遇上你,否则我们兄弟就算不被那群劫匪杀了,也会自己病死在荒郊野外。”
贾赦见贾代善等人都看着自己,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忆之后,有些茫然的摇头道:“这我真的没有记忆啊。”
原主留给他的记忆中,真的没有被追杀或者绑架这一桥段,也没有记忆他跟着病秧子贾敷一起出行的记忆。
贾敷叹气解释道:“不怪赦兄弟没有记忆,当时是你们府上老太太,听说护国寺要来一医术高超的老和尚,怕错过了,就去寺里添了大笔的香油钱,包了个院子。”
“得知第二天,高僧要到了的消息,就让你带着我到庙里一起等候,却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劫匪,劫了银两马匹不算,还因为看上你我容貌,将我们身边的小厮都杀了。”
说到这儿,他有些羞涩,缓了一下之后继续道:“那时候你还有些虎头虎脑的冲动劲儿,一见他们要来抓我,就跟着拼了起来,只是你那时年幼,又被养得娇气,最后被一劫匪砸了头晕了过去。”
“我趁着那些人不注意的时候,架着马车撞了那个砸你的人,然后把你拉上了马车就开始逃命。”
“只可惜,我这身子骨本就不是个好的,一番折腾之后,又累又怕,旧疾就犯了,眼看着要被追上的时候,就遇到了水少侠。”
“水少侠救了我们之后,将我们送到京郊的一处医馆之后,留下了些银子,说是有事儿就离开了,连个姓名也没留下。”
“后来两府来人,将我们接回府里找了太医诊治之后,赦弟虽然醒了,却丢了一些记忆,太医觉得可能是伤了头部造成的,只能慢慢养,能不能记起这些丢掉的记忆很难说。”
“索性,赦兄弟醒了之后,除了丢了些记忆,性子变得有些懦弱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影响,婶子她们觉得不记得这些事情也好,索性也就没人提起这个了。”
“我稍微好了一些之后,想要寻到水少侠报恩,但一直没有结果,若不是水少侠刚刚仰躺的时候露出了喉结上的黑痣,贾某是再不敢认的。”
水鑫比贾赦也就大了两三岁,八年前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跟如今的样貌自然差的多了,萍水相逢,再加上贾敷当时高烧,若非他一直想要寻找恩人,将人家喉间小痣记得牢牢地,哪里还会认出?
贾代善八年前还没因为伤重,被皇上强制调回京城,老太太怕他战场分心,对这样的事情又哪里会知道?
这会儿心中既愧疚,又欣慰,母亲的死,对赦儿打击甚大,虽然没有让赦儿找回记忆,却也激起了赦儿丢失的勇气。
贾赦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是继承的记忆,若是真的受了伤有缺失,他继承的时候也该是直接传过来,毕竟,他连原主一边被奶嬷嬷洗澡,一边小解,还浇了自己一脸的记忆都清晰的传了过来。
退一步,就算是这样的情况造成了脑子中记忆缺失,不能传过来,那当时的前后总该有些印象吧?
之前去时的记忆没有,那醒来之后,他总该记得自己受过伤吧?可是没有,就好像自己的记忆是被人拿走之后,又帮着无缝衔接了的样子。
想不通,但贾赦也不好这时候再多纠结这事儿,当务之急就是这水鑫是自己揪出来的,若贾敷说的都是真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是恩将仇报吧?
于是,他对太子道:“殿下,这人听着不是坏人,又对我有恩,一身本事就这么没了倒也可惜。”
“再过一年多,我除孝之后,肯定是要去军中的,以后上战场却是需要些帮手的,不如殿下就让他诈死跟着我,反正这活他熟,您看呢?”
贾赦能感觉得到,这个太子对他很好,他想要的东西,太子都会尽量想办法给他弄到,比如他打赌输了的螺子黛,只是临走的时候跟太子写信抱怨了一句,他就悄悄地帮他寻了来,还怕他有心理负担,没有亲自给他,真是个好人!
司徒策是不知道他给自己乱发好人卡,还在欣喜于贾赦不知不觉间对他的信任,当即也不让他失望,问道:“水鑫,孤要你日后拼死保护恩侯,你的家人,孤会帮你照顾好,你可愿意?”
水鑫真没想到,当日不过是他因为刚刚见了自己的妹妹,心情大好之下,遇到两个被追杀的少年,这才决定顺手帮忙,结果最后倒是救了自己一命。
不过,能活着,还是没有负担的活着,水鑫哪里会不愿意?当即在众人的期盼下点头答应,给太子磕了个头之后,又来到贾赦身边磕头认了新主。
贾赦将人要来,其实也真的没打算将人放到自己身边,他不过是看贾敷对他的祈求眼光,这才随便拿出了个借口将人要来。
只是他自由自在惯了,实在不喜欢被人左右跟进跟出的,正巧看到还在乖巧地等着他办完正事儿好陪自己玩儿的贾瑚和贾琅。
当即说道:“父亲善骑射,秦燃、焦大他们会的多是杀人的功夫,实在不适合小孩子学习,不如你就先暂时教导他们武功吧?”
贾赦自己的功夫是带着系统技能的,他倒是教导了两个孩子修炼内劲儿,可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们太小,理解不了,掌握不了,反正是没有任何感觉。
而贾赦的功夫,不管是轻功还是杀招,没有内劲儿支撑,那就是花架子,啥也不是。
贾代善和司徒策听后,都是皱了一下眉头,虽然觉得水鑫不是坏人,心里还有良善,可将孩子们交给他,感觉还是有些不放心。
贾敷这时却高兴的说道:“正好我现在身体也康健了,闲来无事,便教导他们课业,水少侠的父亲既然是前科探花,学识必然是好的,到时候我教的哪里不对,还请水少侠帮忙指点。”
真说起来,相比于荣国府贾代善这边儿,两个儿子都不是学习的料,宁国府文字辈儿的俩个却各个都是善学之人。
贾敷自幼因身体问题,多卧床休息,闲事就看书习字,最后虽然因为身体没有去考取功名,但贾敬却是他一手教导的。
光凭着先生给开蒙之后,就靠看书,硬生生地把自己弟弟给教导成了进士,这读书的能力就可想而知了。
贾代善张了张嘴,考虑到自己的侄儿至今少有这么欢喜的时候,那水鑫,大不了就盯着些,没必要扫了敷儿的兴。
秦燃看了看水鑫,淡淡地安慰道:“老爷放心,我会命人看着的,他但凡再有二心,我就亲手解决了他。”
贾代善自然是相信秦燃的能力的,也不想再多纠结这个事儿,当即转移话题道:“这里已经不适合久呆了,怕是一会儿就又该有人摸过来了,咱们还是赶紧转移吧。”
贾瑚是个有眼色的,这会儿确定没有事情了,立即张着小手扑进了贾赦怀里道:“爹!瑚哥儿想你了。”
贾赦将肉球抱进怀里颠了颠,有些皱眉道:“瘦了。”
贾代善也心疼地附和道:“这些天,孩子跟着折腾,吃不好睡不好的,这小脸儿都瘦出尖下巴了。”
司徒策等人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吃不好睡不好?那个说的是人家琅哥儿吧?你家这个全天嘴就没有闲着的时候,还瘦了?眼睛是有多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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