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子晴没察觉出他话里更深层的含义,啧了声, 没继续夸他。
老实讲, 重新捡回一条命, 阮子晴虽然腿还软着,但也并不是不能自己走。
只不过她看见贺珉被划成破的西装,不少地方透出血迹,目光转自他凌乱的后脑勺, 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踏实和安全感。
很奇怪, 贺珉对她来讲, 从前寓意着折磨和苦难。
这一次的意外, 却让她真实感受到了他的关心紧张和保护。
她不禁想起刚刚的场景,他在危险之际不抛弃她的坚决、安慰她的温柔、指引她的冷静……
大概人在面临真正的困境后,看问题的角度会不一样, 她发现自己这会心里竟然全是贺珉的优点。
甚至想到贺珉这会是真心喜欢自己, 心底会泛出些微如蜜糖一样的味道。
其实,跟贺珉谈个恋爱, 也挺好的?
从学习上来讲, 有他这样一个常年霸榜第一的男朋友, 怎么都能鞭策自己更好学习。
从任务上来讲,只是得到他的表白并确定关系, 就获得了五分之一的奖励, 真谈起恋爱来,那剩下的任务不是易如反掌?
这样一想,跟贺珉谈恋爱, 简直百利无一害。
至于任务完成后,她要回归现实……也无所谓了,反正谈恋爱大多都是要分手的。
阮子晴在内心完成了一个曲折的自我说服过程。
等她再回神,已经坐在了车内,“我们去哪?”
不等贺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前方拥挤的人潮吸引,隐约看见有一辆救护车正关上门。
紧接着,救护车和警车一同向山下驶去。
贺珉见阮子晴看得认真,便冲开车的人说道:“待会查一下,是不是思涯高中的人出了事。”
杨叔应声,将车子发动,“好的少爷。”
前方聚集的人群,慢慢散开。
紧接着,前方又开来一辆警车。
上面下来两个民警,一个抓住同学询问什么,一个拿起手机去拨打电话。
阮子晴坐在车内,和警车插肩而过时,接到了电话。
“啊,对对,是我……没事了,我们已经被救起来了,”
她回着电话,看见贺珉轻轻摇头,立刻会意,“人没事呢,不用不用,你们不用过来了,谢谢你们啊。”
贺珉在她通电话时,拿手轻轻抹着下唇。
他的神情带着几丝意料之中的奚落,仿佛在嘲笑电话那端现在才姗姗来迟的人。
跟警察道完再见后,阮子晴透过后窗,看了眼变成黑点的蓝色人影。
“贺珉,你说得对,遇到事情的时候,能自救还是要自救。”
她将视线收回,落在贺珉淡漠的脸上,“但向外界求解也是自救的一种,无论哪种方式,只要有在尽心尽力,就足够了,结果如何不要深究,这也是平和面对这个世界需要达成的心态。”
如果许多事情都要去深究,不仅活得累,也容易将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贺珉就这么一直盯着她,没有说话。
阮子晴也觉自己多话,但并没有改口,“贺珉,我也没想改变你的想法,就只是觉得,我现在要跟你说清楚我的想法,所以我就……”
贺珉怔了怔,眼里慢慢聚起光来,“我懂。”
“嗯?”阮子晴不知道他懂什么了。
贺珉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在她下意识挣扎时,抬手轻拍她的脑袋,“我很开心,真的。”
“……”
阮子晴想针对他莫名奇妙的行为发出抗议。
可他的怀抱、拍打的节奏,都带着一种珍重而温柔的力道。
她在他怀里缓缓吸了口气,嘴角不由泛起笑容,而后慢慢伸手回抱住他。
.
傍晚时分下了场急雨,将日间的燥热消融,带来几丝凉意,却并未冲散人心里无端的压抑。
阮子晴抬手压了压沉闷的胸口,不清楚是不是洗澡时间太长造成的。
她穿了件宽松的T恤,从浴室出来,在不太熟悉房间二楼,四处找着什么。
“子晴,这里。”
楼下有一道清越的声音在喊她。
阮子晴顺着声音下楼,看见贺珉换了单衣,拿着吹风机向她招手,“过来。”
“哦,医生都走了吗?”
阮子晴一面走过去,一面将包裹着头发的毛巾拿开,“你伤都处理好了?”
虽然生命无恙,但两人在涯边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阮子晴还好,反而贺珉因为长时间挂在山崖边缘,身上被划了很长的口子。
她本想说去医院看一下,但贺珉坚持不去,说是在住处让私人医生处理就好。
贺珉口中的私人住处,是个独栋别墅,坐落在青麓山和思涯高中之间,距离阮子晴的家也不算远。
两人到达别墅时,那位医生已经等候许久。
即便阮子晴觉得自己压根没怎么受伤,贺珉也坚持让医生先帮阮子晴处理伤口。
因为贺珉的“监工”,阮子晴胳膊上指甲宽的伤口,被医生包扎成了个球团。
她洗澡时格外注意,才没有让那团棉布被打湿。
阮子晴抬着胳膊,用怪异的姿势走到贺珉跟前时,他并未将吹风给她,而是将她轻轻按在沙发上,一手放在她脑袋上,一手打开吹风。
“你……”
阮子晴下意识想谢绝他的好意,只不过声音瞬间淹没在“呼呼”的风声里。
她正想将音量提高,头顶上方那只手,却特意放轻力道撩起她的头发,一缕一缕地吹着风,认真而细致。
阮子晴心情仿佛被吹风机的热风熨烫过,舒适而惬意。
她用余光去看斜上方的人,只看得见他因撩动头发而忙碌的手臂。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看见,那手臂上横七竖八的伤口都还未处理,有些甚至翻露出狰狞的血肉来。
“……等等!”
阮子晴忍不住拉住他的手,登时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是说好我去洗澡,你让医生给你处理伤口的吗,这些都是什么啊,医生呢?”
别墅静悄悄地,很显然,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
贺珉瞬间愣怔的反应,也说明他压根没有去管这些伤。
阮子晴不知怎么格外生气,“贺珉你什么意思啊,让医生给我弄好伤,自己却不处理,故意让我愧疚呢,还是觉得我会心疼你?”
“我——”
贺珉张了张唇,一时无从解释。
只是阮子晴下意识的想法,还是令他感到有些许失落,语含自嘲,“子晴也知道,我为了能让你关心我一点、心疼我一点,会做出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呢。”
阮子晴所有的话,忽而全卡在喉间。
她胸腔泛起酸涩,既想骂他个狗血淋头,又想……上前抱住这样的他。
过了很久,贺珉收敛起情绪,面色如常地冲她轻笑,“坐下吧,我继续给你吹头发。”
阮子晴看见这抹笑,眼眶乍然湿润,大概脑子发热,竟莫名为他感到委屈。
“这里有药箱吗?”
阮子晴转过脸去,轻轻耸动鼻子,四处查看。
贺珉未及开口,她便在前方的柜台上看见了医药箱。
由于前世帮贺珉挡拳头、斗地痞,阮子晴战斗经验丰富,处理些小伤不在话下。
她利落地帮贺珉消毒、包扎,表情认真,手法专业,不输于一名正规护士。
贺珉盯着看了会,忽然开口:“还记得有一次我从贺家回来,脸上划了道伤,吓得你当即从床上跳起,冲到客厅想去拿药箱为我处理伤口,我在房间等你,却迟迟不见你回来。于是我下楼去找你,你知道你在哪吗?”
阮子晴拿纱布的手一顿,她皱着眉回忆了一会,却完全记不清他说的这件事了。
“半夜?我除了睡前要保持安静的环境以外,睡着了之后不是一向睡很死吗,怎么会醒过来,还去给你找药?”
她手下继续包扎起来,质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嗯,是啊,你睡觉的确很沉,怎么弄都不会醒。”
贺珉说着掩藏住眼底奇异的色彩,清咳一声,低低笑道:“所以那次我去找你,发现说要去给我拿药的人,早已经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了。”
“……哈?”
阮子晴听罢也跟着笑了声,两秒后,她手下微微用力,“你这是在笑我呢,你是不是在心里想,我就只会睡觉,哪里都睡得着啊,是不是?”
贺珉故意轻哼出声,“哎……”
他仿佛很怕她下重手,连忙陪着笑脸解释,“睡得沉是好事,说明你睡眠质量好,总比我醒了后,就很难再继续入眠要好,对吧?”
阮子晴很满意他的回答,大发善心地放过了他,“那是,你睡眠质量这么差,羡慕我也正常。”
不过睡觉这事,还真不是羡慕得过来的,也不知道贺珉脑子里都装的些什么,经常躺着几个小时都入不了眠。
“对了,你现在入睡还是很困难——”
阮子晴还未问完,她握住贺珉的手臂,忽而被反握住,一股大力拉住她,将她带入那个稍显清瘦,却清爽好闻的怀抱中。
贺珉抱住她,靠在沙发里,一手极其缓慢地覆盖住她的腰身。
阮子晴哼了声,决计不跟伤员计较,刚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在他怀里窝好,就听见他说:“子晴,跟我去北城吧。”
阮子晴忽然想到二号跟她说的那个任务,或许是此时的气氛太好,让她没法第一时间开口拒绝。
贺珉又说:“你先考虑考虑,等期末考试,我们再说。”
阮子晴在他怀里点点头。
两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窗外的天色暗下来,她才压住心里的不舍,从他怀里起身,“好了,我得回家了。”
他们俩今天消失在青麓山,再怎么不被人注意,这个时候都要被发现了。
要是学校给家里打电话,楚女士肯定很担心她的下落。
贺珉听她这样说,却立刻坐直身体,表情也变得深沉起来。
阮子晴心里那股沉闷的感觉再次浮现出来,“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此时,手机铃声在空气里突兀地响起。
阮子晴提醒并不打算接电话的人,“电话。”
贺珉在阮子晴的注视下,只得站起身走向吧台,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贺珉,你他妈把子晴藏拿去了!还不快把她放出来!”
电话接通的同时,顾寒满是怒火的声音几乎要冲破话筒,“现在学校都他妈乱套了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得让子晴了解清楚,你别跟我这装聋作哑,说话啊——”
贺珉伸出手,想要挂断电话。
阮子晴连忙飞奔过去,从贺珉手中夺下手机。
她一面退了几步,一面伸出手警告贺珉不要靠近,才拿起手机,打断顾寒持续不懈地输出,“是我,阮子晴。”
电话那端安静了两秒,而后是突然悲痛的声音。
“子晴,江学长,江学长他去世了——”
不可能!
阮子晴想冲顾寒大叫。
可电话那端却传来江玉湖悲痛欲绝的声音:“不要,朝川,我是姐姐啊,你看看我……”
“咚——”地一声,手机滑落在地。
贺珉连忙向前走了几步,“子晴,你先听我说——”
阮子晴抬起头来,眼里已满是泪水,“他说的是真的吗?”
她心里分明已经有了答案,却执着地想等贺珉否决她。
她的眼神过于无助,又含着丝倔强的希望。
贺珉竟不敢在往前踏一步,语气带着恳求,“子晴,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江朝川是在第八道中,那节被树荫遮挡得“暗无天日”的道路出事的。
据同山道的同学说,这段路光线很暗,得缓慢前行,才能走出狭窄的山道。
可偏偏这块地方,又是黑衣人出没的地段,许多同学被悄无声息出现的黑衣人,吓得疯了般逃命,或是直接投降。
只有江学长,常年锻炼,体力异于常人,又对这条路很熟悉,是唯一轻松通过的人。
只不过在“通关”之前,江学长听见有名女生在后面哭着求饶,于心不忍,便返了回去。
江学长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矫健的身姿,成功从黑衣人手中救下女生。
或许是太过害怕,女生没有看清江学长的脸,以为是另外的黑衣人,便使劲去踢打江学长。
直到被救出那段黑暗地段,听见江学长自我介绍,女生才看清江学长的脸,又看清了江学长被她抓的伤痕,女生慌张地道歉。
江学长没有放在心上,还反过来安慰女生。
这时江学长发觉手上的运动手表不见了。
女生看着江学长带着运动手表的手腕很不解。
江学长解释说丢的那块是一位好朋友送的,不能丢。
女生哭着回忆时,还记得江学长说那句话时,带笑的表情十分温柔,却又跟面对大家的那种温柔不太一样。
而说完不能丢的江学长,让女生先走后,自己又返回去找那块手表了。
谁也没想到,能两次在黑衣人手中逃脱,出入那段黑暗的地区如无人之境的江学长,这一次,就再也没有出来。
女生终究是不放心,快进入下一个黑衣人区域时,还是折返了回来。
她鼓起勇气冲里面喊了好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她才想起来用手腕上的手表,去呼叫她适才偷看的学长的号码。
树林里没有人回应。
手表那端无人接听。
女生心知不好,向学生会报告。
学生们找了好长时间,才在山路旁找到江学长的鞋子。
直到警察到来后,才在半山上找到江学长,那个时候,他已没有了生命体征。
救护车和警察一起离开。
虽然江家强烈要求医生抢救,但江学长最终还是没能回到这个世界。
阮子晴听完后,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久久喘不过气来。
贺珉说的时候,她拿他手机在校园群里划了半天,不是江学长的死讯,就是找校方为江学长讨要说法的刷屏,甚至已经有同学开始商量怎么给江学长开追悼会的事情了。
阮子晴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那个善解人意、绅士温柔的江学长,是真的离开了。
明明知道这是个虚拟世界,可为什么她还是会因为里面的剧情人物感到悲伤呢?
可江学长真的只是剧情人物吗?
当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你的面前,他会喊你学妹,会借你课本,无条件信任你,还会在你遇到困难时,义无反顾帮助你……
这样一个参与进你生活点滴的人,早已不能将其当作没有温度的文字所组成的人物。
而想到江学长是因为去捡她的手表,而发生意外的,阮子晴就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自责。
难怪她和贺珉离开前,会有救护车和警车先走……
阮子晴没有办法将自己置身事外,连哭都不敢放声痛哭,“我好难过,会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贺珉只得抱住她,不停拍她的后背,“江学长离开……的确是很遗憾的一件事,但跟你没有关系的,子晴,你千万不要多想。”
他其实对于那位永远温柔的学霸学长,并没有太大印象。
江朝川那样的人,生来就是一颗明珠,注定跟贺珉不是一个世界,散发的那些温柔和光亮,也不必照耀到他的地界。
但从学习和社会的角度上来说,江朝川无疑是一位很优秀的人,所以贺珉对于江朝川的离开,更多的只是遗憾。
这些想法并不适合跟阮子晴说。
好在子晴满心难过,并未多想。
贺珉听着那细微的抽咽声,声音不自觉放轻,“依照江朝川的性格,他不会希望你这样责怪自己的……没有人会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
阮子晴一吸一顿地哭泣,“……所以你刚刚瞒着我,不告诉我,是怕我自责吗?”
贺珉点了点头,又说:“是,也不是。”
阮子晴睁着泪眼,抬头看他,“?”
贺珉低头,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这次活动后点名,除了我们离开了,还有一个人不见了。”
阮子晴一下子紧张起来,“谁?”
作者有话要说:dbq我打我自己(你们就不要打我了qaq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