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太子殿下荆白玉底气十足的喊声之外, 周围一片寂静
灵雨带着一众宫人和侍卫, 都侍立在旁,眼看着太子殿下对厉长生拉拉扯扯, 还竟说些个奇怪之话,皆是
厉长生赶忙揽住一个劲儿打挺的荆白玉, 哭笑不得扫了一眼众人,大家这脸上的表情, 着实精彩万分。
厉长生还算是淡定的,只当做什么也未有瞧见, 保持着得体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干脆将荆白玉一下子扛在了肩头, 像个麻袋一样, 直接带进了内殿,消失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之下。
“不”
“唔要吐了”
“放我下来”
荆白玉挂在厉长生肩上,仍是一个劲儿的踢腿挥拳, 努力挣扎着。
厉长生道“不放, 你若是方才好好的, 我便抱你进来了, 死活不叫抱着,也只能扛着了。”
荆白玉哪里听得到厉长生在说什么,嘴巴里含糊不清, 哼哼的自顾自说着。
好在厉长生个高腿长, 几步便入了内殿, 将箭头的荆白玉往榻上一放。
“呼”
厉长生还未长出一口气来, 荆白玉倒是如释重负,倒在榻上四仰八叉的。
荆白玉含糊的说“还好”
“还好没吐”
“不不体面”
厉长生被他逗笑了,低头瞧着他,道“喝醉的人还知道体面不体面”
“当当然”荆白玉铿锵有力,道“我可是太子不不体面会,会被旁人戳戳”
荆白玉显然喝的头晕脑胀,结结巴巴半晌,那词儿到了嘴畔,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干脆一个翻滚便爬了起来,趴着在厉长生脊梁骨上戳了戳,当真是绘声绘色。
厉长生又被他逗笑了,感觉这喝醉的荆白玉倒是挺会逗趣儿的。
只是荆白玉这话说的,又无端端叫人觉着心中酸涩不止。
“哎呀”
荆白玉趴在榻上,突然扬起头来,缓慢的喊了一声。
厉长生额角一阵猛跳,道“怎么了太子殿下”
荆白玉抓住厉长生的手,道“你你看到,厉厉长生了未有”
厉长生哭笑不得,很淡定的说道“未有。”
“唉”荆白玉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道“我我忘了自己自己有没有给厉长生验明正身过了想不起来了,嘶”
荆白玉眉头皱着,鼻子耸着,脸颊板着,那模样的确是再苦恼也没有的。
厉长生又是面不改色的说谎,道“验过了。”
“验过了”荆白玉醉醺醺的眼睛睁大了两分,十足认真的盯着厉长生瞧,道“那那我不记得了那结果怎么样,他有没有”
荆白玉似乎不好意思说,想了半晌,换了个说法,道“他是不是厉长生是不是你快告诉我。”
厉长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微微低下头来,在荆白玉耳畔低声说道“当然是了,小白。”
“那”
荆白玉听了厉长生这话,也不知到底听清楚没有,反正只是怔愣的瞧着厉长生,目不转睛。
时间还在流失,夜风偶尔吹来,可荆白玉从始至终都未有动一下。
就好像这般已经睁着眼睛睡着了过去
厉长生也这般一瞬不瞬的瞧着他,满脸都是宠溺的微笑。
至下半晌,厉长生终于率先开了口,笑着说道“可还要继续佯装酒醉”
“你”
荆白玉眼睛不可抑制的睁大,随即快速的往榻里面一滚,嘴巴里含糊不清的说“头头疼”
“困”
厉长生胳膊长,一伸手便将他给捞了回来,荆白玉一个打挺想要跑,却感觉自己被青铜锁链桎梏了一般,根本无处遁形。
荆白玉目光快速闪烁着,根本不敢与厉长生对视,四处胡乱游走。
厉长生语气颇有些深意的道“小白,你可知道醉酒的人,身上闻起来是什么味儿的”
荆白玉不可抑制的一颤,似乎欲言又止,竟是又给憋了住。
厉长生自问自答的说道“你身上的确也有酒气,不过只是衣襟上被倒了些酒罢了,并不是本身散发出来的。我这个人鼻子最好使,你莫不是忘了”
荆白玉顿时一脸震惊的仰头瞧着他,喃喃的说道“你你早就看出来了”
虽也是含糊不清的,但已不是酒气熏熏的含糊不清。
“小白,我的答案你可满意”厉长生仿佛全无瞧见荆白玉见鬼的表情,微笑着问他。
“我”
“你”
荆白玉还沉浸在自己穿帮的震撼之中,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隔了好一会儿时辰,荆白玉这才惊醒,有些不好意思的呵斥说道“大胆你你怎么称呼本太子呢”
“你,你先出去”
“没有本太子的命令,不得进来。”
厉长生听了荆白玉那外强中干的话,摇了摇头,仍是一脸温和,却道“太子殿下,恕长生不能照办。毕竟太子殿下您连假醉这样的法子都想出来了,可不就是想要得到一个关于长生的结果眼下长生如此配合,太子却要打退堂鼓这怕是不好罢。”
“本太子方才是真的醉了,不是装醉。”
荆白玉咬着牙,红着脸,一副死也不肯承认的模样。
今儿个家宴结束,荆白玉一出来,的确遇到了喻青崖无疑。
这喻青崖当值所以今儿个不出宫去,见荆白玉眉头不展,满心忧虑的模样,便拉着他说要一起喝酒,给他想想法子。
荆白玉心中郁闷难以排解,虽知道喻青崖想不到什么好主意,但能有人陪着喝酒也是好的,干脆就与他一道在亭子里喝上了几杯。
喻青崖豪爽非常,一行喝酒一行开始给荆白玉出馊主意,那馊主意是一箩筐一箩筐的。
荆白玉听得额头上青筋直蹦,手背上的青筋亦是跳了出来。
不多时,喻青崖便喝醉了去,举杯望月哈哈大笑着,说什么喻风酌也没比他大个几岁,平日里迫于喻风酌的淫威,这才不得不一直喊着他爹。结果呢喻风酌竟是真的把他自己当爹了,总叫喻青崖不要干这个,不准干那个,喝个酒都不得多饮两杯,竟还设下晚间门禁时间,晚回来一刻都要受罚。
荆白玉乃是寻喻青崖来想办法试探厉长生的,哪知道成了来帮喻青崖想办法对付喻风酌的。
荆白玉一阵头疼不已,眼看着烂醉如泥的喻青崖,却突然心上一计。
若是
若是自己假装喝醉了,厉长生会不会对自己放松警惕,到那时候
荆白玉想到此处,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衔起胜券在握的笑容。
到时候自己略施小计,厉长生瞧自己醉酒不醒,便会不当回事儿,指不定就问什么说什么
荆白玉当下把酒杯一扔,直接抱着酒壶便灌下几大口酒,还将酒水洒在自己身上,以免身上味道太干净,会叫厉长生发现了端倪。
本已毫无破绽,可谁料
荆白玉瞪着厉长生,脸颊是越来越红,比真的醉了酒还要面红耳赤,道“你你属狗鼻子的吗”
厉长生保持微笑,道“本来长生对太子便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太子其实不必使用这样的办法来套长生的话。”
“我我,我”荆白玉结结巴巴,已经是后悔不迭,自己与个奸诈狡猾的老狐狸比计谋,这不是自讨没趣
厉长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带,道“可是真的要验明正身不过这”
“你干什么”荆白玉吓坏了,跳起来便躲开厉长生八丈远。
明明信誓旦旦要验明正身的乃是荆白玉,但事到临头却反而像厉长生在耍流氓。
荆白玉目光躲闪,道“你可别乱来。”
厉长生笑着说“太子殿下,您这般喊下去,怕是外面的宫人都要怀疑,长生趁着酒醉将太子殿下给”
“闭嘴”荆白玉又是气愤又是羞恼,道“本太子瞧你就不是真的厉长生厉长生才没你这般这般无赖下流”
厉长生笑的是人面淳善,全不似荆白玉所形容的那个模样。
厉长生一本正经的道“毕竟当年太子才八岁,我也不好乱开顽笑不是眼下太子已经十八岁,还干净的跟个素纨一般,这”
厉长生向来就是个坏心眼之人,见了荆白玉不谙世事的模样,止不住就想要逗他一逗。
“你这人当真坏得很”
荆白玉气得胸口快速起伏,眼珠子差点子便要瞪出。
厉长生往前踏了一步,满面真诚的说道“太子是知道的,长生还有更坏的手段,若是太子您不信我的身份,今儿个长生就多多展示展示给您瞧,如何”
“都叫你别过来了”
荆白玉真是怕了他了,吓得兔子一般,哪里还有平日里大臣眼中手段狠辣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模样
荆白玉已然靠在了内殿角落的墙壁上,说“我我信了还不成”
“哦”厉长生佯装狐疑,道“可长生觉着,太子殿下说的着实勉强。”
“你”
荆白玉瞪了他一眼,其实厉长生自从出现在他面前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在叫荆白玉怀疑。
荆白玉不止一次的觉着厉长生就是厉长生,相隔十年,他真的回来了
然而这匪夷所思的事情,荆白玉全不敢相信。
荆白玉盯着他半晌,突然声音中有些个委屈,声音很小的说“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早点回来为何叫我一个人等了十年”
“小白”
厉长生瞧荆白玉眼睛红了,那模样着实叫人心疼。
他当下大步走过去,伸手将荆白玉抱在怀中,轻轻的拍了拍,语气极尽温柔的说道“小白,我回来了”
荆白玉趴在他怀里,死死垂着头,根本不敢抬起头来,也不敢动弹一下。
厉长生感觉有热乎乎的东西,在自己的心口蔓延开来,必然是荆白玉的眼泪。
然而此时此刻,厉长生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用做,无需开口安慰,只需要静静等着。
荆白玉可是个要强好胜的秉性,绝不愿意叫厉长生瞧见他的眼泪。
荆白玉克制不住脱框而出的眼泪,只能克制着自己哽噎的声音,保持这样的姿势良久良久。
厉长生能感觉到荆白玉轻微的颤抖着,等他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厉长生才开了口。
他温声说“其实我也想要早点回到小白的身边,不过我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年。”
“什么”荆白玉终于抬起了头来,果然眼眶红彤彤的,却已经不再流泪,他眼睛里充满了惊讶。
厉长生瞧着他,道“我是巴不得能早点回到小白你身边来,不过”
厉长生说道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道“不过能回到小白身边,长生心中已然十足满意,不论十年还是二十年,都是无所谓的。”
这世界上,怕是没有比厉长生更会说好话的。
什么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变了个味道,情意绵绵真切无限,听得荆白玉是眼眶又酸楚了几分。
荆白玉死死的熊抱着厉长生,生怕一松手,厉长生便会消失了一般。
厉长生就听到荆白玉抽了抽鼻子,带着些哭腔的说“你能回来就好,我也不在乎等十年,只要你能回来就好”
厉长生拍了拍荆白玉的头顶,动作与昔日里一模一样,低声说“小白,对不起。”
荆白玉连连摇头,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道“你当初一直陪着我,帮了我那么多,又为了救我”
说到此处,荆白玉便不由自主想起十年前令人惊心胆颤的噩梦,声音更为哽噎了些许。
荆白玉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你放心好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八岁的小太子了,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了,真的绝不让旁人伤害你一根头发,我发誓”
眼看着荆白玉真诚的眼睛,厉长生心底里莫名有些罪恶感。
厉长生微笑着说“不用发誓,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荆白玉明明已经努力睁大了眼睛,可还是感觉有凉丝丝的水珠从自己的脸颊滚落
“啪嗒”一声,清脆的就滴落在了地上。
荆白玉慌张的想要去擦拭眼泪,但是厉长生的动作更快。
厉长生每一个举动,都是说不尽的温柔,他给荆白玉轻轻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打趣儿说道“小白还是这么爱哭,可怎么办呢”
“谁爱哭了”荆白玉脸色涨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道“这不是眼泪,是是汗,太热了”
厉长生但笑不语。
荆白玉也知自己不过是越描越黑罢了,有点自暴自弃的垂着头。
“好了,时辰不早了。”厉长生说道“太子殿下还是沐浴休息罢,长生先告退。”
“不行”
荆白玉双臂一张,快步阻拦在厉长生的跟前,道“你不准走,今儿个就睡在我这里不对,明儿个还有后儿个,反正就是以后每一天,你都要在我这里休息。”
“这”厉长生露出为难的表情,道“若是这般灵雨她们怕是又要误会了。”
“不怕”荆白玉豪情壮志的坚定道“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我才不管,反正你就是不能离开,一刻也不能从我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厉长生知道荆白玉此时心有余悸,当下也不犹豫,点点头说道“好啊,那我叫人先弄些热水来予太子沐浴。”
“好。”荆白玉点点头,道“再叫他们多送一副被子来,免得你着了风寒。”
厉长生答应后便去,吩咐了热水等等,又转身归来。
他一回来,便瞧见荆白玉坐在席上,满脸都是纠结模样。
“太子这是怎么了”厉长生问。
荆白玉连忙摇头,道“什么也未有。”
厉长生又问“真的”
“当然”荆白玉对答如流却底气不足。
厉长生笑了笑,笑的是心知肚明。
荆白玉方才信誓旦旦的叫厉长生不要离开他眼皮子一刻,眼下却来了个问题
荆白玉要沐浴,若是不叫厉长生回避,那
太子殿下向来不与旁人过多亲近,沐浴更衣这样的事情,一直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突然要对着厉长生沐浴,叫荆白玉有点
不好意思。
厉长生只瞧荆白玉滚个不停的眸子,便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荆白玉愈是惴惴不安,厉长生就愈想要逗他一逗。
厉长生当下便说“热水很快就来,太子殿下的浴桶那般大,水也那般多。正巧了,长生也还未沐浴,不如与太子殿下一起,可好”
“不行”
荆白玉吓得一个激灵,想也未想,顿时严肃拒绝。
他这么一拒绝,就有些个后悔不迭,心说自己对厉长生的语气,也太强硬了罢,会叫厉长生不高兴的。
厉长生恰到好处的露出伤心模样,道“是长生逾越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荆白玉悔得肠子都青了,小声说道“就是就是”
就是不能一起啊
荆白玉说不出口
厉长生前一刻还伤心到肝肠寸断,下一刻止不住笑了出声来,道“太子勿怕,逗一逗你罢了。太子面皮薄,长生是最清楚的。”
“你”
荆白玉后知后觉,自己又被厉长生耍的团团转了,说出去也是丢人。
荆白玉气愤的说道“厉长生你这个大坏蛋”
荆白玉要沐浴,厉长生就从内殿走了出来,正好还有事情要吩咐。
有侍卫在外面守着,厉长生便走过去,说道“太子吩咐了,让你们出宫往喻府去一趟,请喻风酌到宫里面来,将喻青崖接出去。”
“是”侍卫们接了出宫令牌,不敢耽搁片刻。
荆白玉乃是假醉,可喻青崖是真的醉。
他今儿个当值,喝的是酩酊大醉,趴在亭子里便睡了。荆白玉本想要将他弄到某个空着的偏殿去,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叫喻风酌来接他宝贝儿子罢。
荆白玉就将喻青崖扔在了亭子里,着了两个宫人照顾着,自己火急火燎的跑回寝殿,装醉套话。
这会儿喻青崖还趴着,侍卫们出宫寻了喻风酌,喻风酌才知喻青崖喝醉了。
喻风酌本已休息,赶忙披上衣衫,急匆匆就出了府邸,独自跨上马去,打马一路飞奔就进了宫去。
“崖儿”
喻风酌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生怕喻青崖会喝多了受风着凉,结果还未跑至跟前,远远的就瞧见醉醺醺的喻青崖,正拉着一个宫女的手,还笑的满脸痴迷不已。
喻风酌一看,顿时气得有些个头皮发麻,“嘎巴嘎巴”的,指关节都咯吱作响。
喻风酌大步走过去,气势汹汹然,差一点子便是杀气腾腾的。只觉得自己真是白担心了喻青崖,就不该如此火急火燎的赶来,还生怕他受了一丁点的风寒。
“嘿嘿嘿”
喻风酌走过去,近了一些,就听到喻青崖傻里傻气的笑声。
随即
喻青崖拉着宫女的手,痴迷不已的说道“真美啊”
“你说本公子是不是最好看的”
“一定是的,你快夸夸本公子啊。”
“哎呀,本公子天生就长得这般好看,没有办法呀”
喻风酌步子一顿,气恼的神色还挂在脸上,却霎时间有些扭曲。
被喻青崖拉着的宫女,亦是表情尴尬至极,仿佛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撒酒疯的。
宫女根本脱不得身,只好勉强着开口,道“喻喻大人您特别好看。”
“我就说嘛”喻青崖又是嘿嘿嘿的傻笑一阵。
“可是最好看的”
“可比我那妖里妖气的爹要好看”
“你倒是说呀”
宫女这下子更尴尬了,因着就在喻青崖说话的空档,他口中那“妖里妖气”的爹,出现了
宫女见喻风酌的面色难看至极,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宫女赶忙打圆场道“喻大人您说笑了。”
“呸”喻青崖含糊不清的做了个啐人的动作,还正好就是朝着喻风酌啐的。
宫女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都黑了大半
喻青崖铿锵有力的道“喻风酌那老不羞的一把年纪了,竟是长得比我好看我呸不是妖里妖气是什么”
“不对,他也未有比我大多少”
“就是的,未有比我大多少,还整天让我叫他爹这不是占我便宜是什么”
“呸,老不羞”
“呸,丑八怪”
“呸,大变态”
“呸”
喻青崖呸直头晕,晃晃悠悠一转头,迷糊间仿佛是看到了他口中的老不羞丑八怪大变态。
喻青崖“豁朗”一下子站了起来,步走龙蛇一般就冲了过去。
喻风酌黑着脸垂眼瞧他,站在原地未有动弹。
喻青崖一个趔趄,眼看着要摔,喻风酌叹息一声,还是伸手将他给抄了起来,嫌弃的道“喝了这般多,我平日怎么与你说的”
喻青崖对着喻风酌眨了几下眼睛,道“你是”
喻风酌淡淡的开口,道“是你爹。”
“爹”
喻青崖顿时变脸一样,扑过去抱住喻风酌,变脸一样笑的十足谄媚,道“爹,你你怎么来了爹我好想你啊,我今儿个特别特别乖”
喻青崖喝醉了,见了他爹也不忘了装乖一番,切换无比自如,看的旁边宫女都是尴尬不已。
宫女感觉若是再看下去,怕是要被杀人灭口,连忙匆匆行了个礼,垂着头便跑。
喻风酌嫌弃的将喻青崖扒拉了出去,道“乖”
“呵”
喻风酌冷笑一声,道“回去再好好教训你。”
那面厉长生吩咐好了侍卫,等着侍卫返回禀报,这才觉着时间差不离,便转身回了内殿去。
果然,荆白玉早已沐浴完毕,衣衫穿戴整齐,正襟危坐于席上,正手捧简牍,看的十足认真,厉长生入内他都未有察觉。
“太子,时辰不早了,还是先休息罢。”厉长生低声道。
“哦哦,”荆白玉立刻答应,道“好啊,那就休息罢,今儿个我也累了。”
“对了。”荆白玉忽然露出个笑容来。
厉长生瞧着他的笑,就知道荆白玉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一般。
荆白玉神神秘秘的说道“明儿个本太子替你出气。”
“出气”厉长生道“太子这是何意”
荆白玉不愿意说,似乎觉着说了便无了神秘感。
厉长生一笑,道“可是华夫人那面有什么动静,太子想要整治那位韩大人”
荆白玉脸上的笑容都僵了,瞥了一眼厉长生,目光甚是哀怨。
荆白玉道“你又知道了就不能憋着点别说出来。”
厉长生道“看来长生是猜对了。”
荆白玉一说出气,厉长生想到的自然就是期门掌韩忠德,毕竟厉长生现在的身份乃是流安世子,在京城里的关系很简单,在京城里得罪过的人,怕也就只有韩忠德一个了。
这韩忠德又和华夫人关系千丝万缕,若是抓着一个的把柄,另外一个肯定是跑不得的,所以厉长生才会有此猜测。
荆白玉兴致缺缺道“就是华夫人和韩忠德,当然了,还有皇后”
他说着眯起了眼目,眼神中决然一片,却略微复杂。
厉长生懂得他此时的心情,荆白玉可是从小长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对皇后感情颇深,只可惜
荆白玉还记得,曾经厉长生对他说过,虽皇后不苟言笑,对荆白玉冷淡严厉。可若是在荆白玉危难之时,皇后可挺身而出,那便说明,皇后乃是疼爱荆白玉的。
以前的皇后的确可以如此,而如今
荆白玉长大了,皇后也变了。
厉长生劝慰道“太子如今年岁渐长,皇后自然会有所危机感。皇后会觉着太子大了,有主见了,不好控制了。太子殿下又不是皇后亲生,免不得出现一些隔阂。”
就如厉长生所说一般,皇后渐渐有些个不喜欢身为太子殿下的荆白玉,明明他们应当是一条船上之人,可皇后总是患得患失,思虑过重。
皇后知道荆白玉并非亲生,就怕有朝一日,荆白玉会一狠心,将不认了她这母后。
这血缘之间的关系,虽然也不保险,却要比没有强上太多。
皇后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觉着荆白玉指不上,自然就要扩张自家外戚的势力,开始变着法子的向荆白玉进言,想要封自己这个弟弟一个官,封自己这个兄长一个官等等。
荆白玉如何能一一答应下来这不是自取灭亡
若是荆白玉不答应,皇后自然对他的芥蒂更甚,更加心中戚戚。
如此一来,这便是个死循环,叫荆白玉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一步步走向崩溃的边缘。
那日里皇后发现华夫人肚子里的孩儿,乃是韩忠德的,当下只觉得不可理喻骇人听闻。可被华夫人威胁利诱一番,竟也没了话说,惨白着脸就离开了。
皇后觉着华夫人有些个话说的是对的
荆白玉若是真的成了皇上,皇后能不能成为太后不一定,而皇后一族的外戚绝对都要倒台。
皇后心中惶恐,便寻思着,若是华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继承皇位,那么
那可是自己表弟韩忠德的孩儿啊,可是自己这面的人,血缘关系是怎么也斩不断的
再加上华夫人的在旁边一个劲儿的说着令皇后动摇的话,许诺了若是她腹中的孩儿可以继承皇位,甘愿将太后之位让给皇后等等。
这一番下来,皇后心中虽还不尽情愿,可也就勉强答应下来。
厉长生轻轻拍了拍荆白玉的头顶,道“不管如何,还有我陪伴在你的身边。”
荆白玉瞧着他,喃喃的道“是啊,有你陪着我也就足够了。”
“所以说,”厉长生道“可是那华夫人在筵席上,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可不是”荆白玉冷笑一声。
厉长生知道,近日韩忠德还在被太子荆白玉禁足,是翻不出天去的,最大的可能性,也就是筵席之上的事情。
荆白玉笑着说道“你错了一场好戏呢。方才筵席之上,皇后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子,与皇上说,想要邀请华夫人到殿中坐坐,看看新来的胭脂水粉。”
“哦”
厉长生倒是露出纳罕的表情,说“这皇后素性谨慎,竟是如此胆大妄为”
荆白玉未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
皇后与华夫人两个,如何能好到一处去分享胭脂水粉,荆白玉一听就知道不对劲儿。
这其中必然有阴谋,不用荆白玉对说,厉长生也能知晓这其中的潜台词。
华夫人怕是想要借着皇后宫中之便,与皇后的表弟私通一番。
华夫人当众叫皇后与皇上说这事情,其实就是想要避嫌,若是到时候事情败露,或者有什么差池,还能用这当做借口。
只是华夫人的脑子也着实简单的厉害,她还当自己的计划无缝,简直是大大方方的就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荆白玉。
厉长生付之一笑,道“看来明儿个,长生的确可大仇得报。”
太子殿下喝多了酒这事情,也就厉长生一个人知道并非如此。
第二日晨起,灵雨特意为荆白玉准备了醒酒汤,只是瞧着日头高升,灵雨并不敢进入殿内,在外面徘徊了一圈一圈又是一圈。
太子殿下每日里都着实勤奋,十年之间未有懒睡过一日,今儿个却是另外,内殿里久久无有动静,荆白玉仿佛未醒。
厉长生醒来之时,时辰已不是太早,他穿戴整齐便出了殿去,一眼就瞧见犹豫不决的灵雨。
灵雨见了厉长生,快步上前,道“太子殿下身子可还好”
厉长生这才起身,脑子里还稍慢了半拍,道“好,未有见不好。”
“那”灵雨颇有深意的说道“那怎么的还不见太子殿下起身”
灵雨说着更是焦急,道“不行,婢子还是去叫太医前来罢”
“这”
厉长生赶忙将人拦住,才堪堪明白灵雨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些个哭笑不得,道“是你误会了。”
“你不必解释,也不必不好意思。”灵雨说着倒是有些个不好意思,道“只要太子殿下喜悦高兴,不论做什么,婢子都是站在太子殿下这一面的。”
“厉长生”
不给厉长生解释机会,内殿里传来荆白玉着急忙慌的声音。
转眼之间荆白玉就从内殿跑了出来,虽穿好了衣衫,可头发未束,模样与平日里的严肃正经全不一样。
荆白玉慌慌张张的,杏眼睁得老大,一把拉住厉长生的手,道“厉长生你快来,十万火急”
厉长生被荆白玉快速拉进去,站在外面的灵雨顿时更为不好意思。
她方才似乎也不十分确定
瞧见太子殿下嘴边有些红,耳侧也是如此。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厉长生被拉进去,询问着说道。
荆白玉指着自己的脸,还有嘴边,耳边道“你看,一夜之间,长了好多个红包。”
厉长生定然一看,可不是,荆白玉脸上突然长了几个小红包。
厉长生笑着说“没什么的,只是青春痘罢了。”
“什么痘”荆白玉纳罕的说。
荆白玉向来皮肤很好,小时候便白白净净的,长大了也是如此,他今儿个还是头一次长痘,怪不得如此惊讶,若是换了旁人,也算是家常便饭了。
荆白玉这年纪,的确正是长痘的时候,而且就这么一两颗罢了,微微发红,都未有太过严重,少年人又恢复力极好,不涂药仨两天也就退下。
年纪再大一些,若是脸上长出个痘来,怕是三两个星期也好不得,准要留下个印记来。
厉长生说道“别用手碰它,少吃口味重的,好好洗脸便可,没什么大不了的。”
荆白玉说“我有好好洗脸。”
厉长生道“怕是最近太子殿下心中不平,所以才会如此。”
“还不是因为你”荆白玉回头瞪了他一眼,自从见了厉长生的面之后,荆白玉便未有踏实过片刻。
昨儿个倒是难得的好眠,才叫荆白玉起晚了,这个时辰还未开始处理政务。
荆白玉因着兴奋,昨夜休息的很晚,总是盯着厉长生忍不住打量,生怕他消失不见。
这会儿已然起身,荆白玉坐在镜鉴之前,眼皮还在打架,道“厉长生,你过来给我把头发束好。”
厉长生听了微微一笑,道“敬诺。”
荆白玉听着厉长生的声音,只觉有些脊背发麻,但他困得厉害,着实懒得梳理头发。
就瞧荆白玉脑袋一点点的眯着眼睛,厉长生在他身后轻轻的顺着头发,荆白玉煞是享受的模样。
厉长生动作温柔,笑的也着实温柔。
他是个化妆师,虽不是什么正经的造型师,可双手最为灵活,不多时便给荆白玉做好了造型。
“太子殿下,醒醒。”
厉长生在他耳边低声说“醒一醒太子殿下。”
“嗯”
荆白玉揉着眼睛往镜鉴里那么一瞧。
“厉长生”
“这”
“这是什么”
厉长生见到荆白玉纳罕的表情,眉目含笑,道“太子可喜欢这叫双马尾。”
“双马尾”
荆白玉气得一下子蹦起老高,道“厉长生,你皮紧了是不是想要叫本太子给你松一松”
他这般一跃而起,身影灵动至极,飘忽轻灵,却让厉长生着实未有忍住,爽朗的笑出了声来。
荆白玉一跳,他新梳好的双马尾便甩了起来,那模样在厉长生眼中煞是可爱。
“太子殿下,莫要闹了。”厉长生见好便收,道“今儿个太子殿下起晚了,一会儿太子还要去给长生出气不是”
荆白玉深吸一口气,可算是大醒了过来,愤愤然将双马尾拆开,自己勤勤恳恳的梳理头发。
荆白玉一边梳头,一边喃喃自语,道“厉长生这个家伙,坏得很本太子一定要报复回来。”
“太子”
厉长生在旁低笑着说道“气劲儿太大,青春痘会生脓的。”
“什么”荆白玉惶恐的睁大眼睛,道“这些痘还会生脓”
他练武受伤,伤口那么严重,都未曾有生了脓去,这些小痘反而会生脓听着着实骇人听闻。
今儿个晌午,韩忠德打开房门,有宫女送了午膳过来。
宫女一脸本分,低垂着眼睑,将午膳端进韩忠德房间,还将一块绢布压在了盘碟之下,这才急匆匆离开。
韩忠德已经被禁足了数日,心中愤愤然不平,对那流安世子厉长生是恨得咬牙切齿,对太子殿下荆白玉也是恨得头顶冒烟。
自己的姐姐可是皇后啊,就算太子并非皇后亲生,可是皇后养了他这么多年,太子不知道图报,不帮着自己家人,反而帮着外人,这是什么道理
韩忠德恨恨的说道“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说着将盘碟下的绢布打开,上面有一排小字,韩忠德一见,登时心潮澎湃,双眼精光不止。
这字条乃是华夫人叫人送来的,说是已经与皇后说好了,今儿个子时左右,叫他偷偷溜出,去往皇后殿中与自己私会,一解相思之苦。
韩忠德得意了起来,道“哼,等华夫人生下了我的孩儿,看那太子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去最后赢得还不是我什么太子,呸”
韩忠德瞬间也不饿了,也不恼了,午膳都未有动过,开始挑选衣衫,准备着夜间私会华夫人的事情,整整忙叨了一个下午。
天色渐黑,眼下的夜晚一点子也不冷,反而还有些许的燥热。
荆白玉趴在窗口乘凉,听到脚步声,就知道肯定是厉长生来了。
厉长生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时辰差不多了,不如这就移步去看好戏”
“嗯。”荆白玉答应了一声,略略打了个哈切,道“正好,我正困得紧呢,若是再不走,怕是就要睡着了。”
厉长生说道“出门加一件披风罢。”
“不加。”荆白玉严肃拒绝,道“今儿个这么热,我已经出了许多汗,还要加个披风,定然会捂出痱子来的。”
“夜间风大。”厉长生道。
荆白玉上下一打量他,道“我差点忘了,虽然你瞧着年轻,但其实已经是个老人家了所以怕冷是应当的。不如这般,一会儿回来,本太子叫太医来给你调理调理”
厉长生被荆白玉给揶揄了,道“太子有所不知,长生这样的叫做正当年,而太子您这样的,便叫做未长大的孩子。”
“什么孩子”荆白玉一听便不干了,自己早已独当一面,这满朝文武的谁还敢说他是个孩子只有厉长生独一份。
荆白玉瞪着眼睛就扑上来,要与厉长生说道清楚。
哪知道正中了厉长生的圈套,厉长生伸手一拽,等荆白玉扑倒跟前,立刻将旁边的披风裹在了他身上,道“真乖,穿好了,这就走罢,太子殿下。”
“真的很热”
荆白玉不依,道“你看看我脸都红了,你瞧瞧我手也滚烫滚烫的。”
“太子殿下”
灵雨急匆匆走进来,顿时发现自己又看到了不该看的场面。
就瞧荆白玉与厉长生两个人正“嬉戏”着靠在一起,再亲密也是无有。而且太子殿下脸颊殷红,厉长生则是笑的十足宠溺。
这画面
灵雨转过身去,硬着头皮说道“太子殿下,侍卫禀报说,期门掌已擅自出了房去。”
荆白玉显然并不知道灵雨在害羞什么,听大韩忠德跑了,当下冷笑一声,道“走厉长生,我们给你报仇去。”
“好。”厉长生笑了。
荆白玉有厉长生陪伴身侧,浩浩荡荡的又带了一众侍卫,众人滚雷骤雨一般,就去堵那韩忠德去路。
韩忠德已然打扮的风流倜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房间,也不敢掌灯,摸着黑就往前走,专门走崎岖的小路,准备出了太子宫中,就往皇后宫中去。
然而只是一转弯的功夫。
“嗬”
韩忠德抬眼一瞧,吓得倒退三步,一个不稳,左脚绊了右脚,“咕咚”就坐在地上,摔的他呲牙咧嘴。
“韩大人不是在禁足”厉长生站在他面前,笑着说道“如何私自出来了”
韩忠德向来看不起厉长生,但眼下听了他的话,根本一句辩解也不敢说。
毕竟
太子殿下荆白玉就在厉长生身边站着
韩忠德愣了半天,眼珠子快速转动,一个翻身未有爬起,直接跪在了荆白玉面前,还往前爬行了两步。
厉长生踏上前去,韩忠德差点被他踩了手,无法爬到太子殿下荆白玉跟前,只得半路停下。
韩忠德求饶说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听小人解释啊,其实”
“其实什么”
不用荆白玉开口,厉长生已经代替他说道“其实你未有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私自离开房间”
“厉长生”韩忠德被他堵了话头,一腔怒火喷涌而出,道“你不过一个小小期门郎罢了,胆敢与我这般说话”
“放肆”
荆白玉终于开了口,一声断喝,声音不见多有多大,却吓得韩忠德整个人哆嗦不止。
韩忠德不敢言语了,大气而也不敢喘。
荆白玉冷笑着说“厉长生乃是流安世子,你这等没规没矩的,可是不想要命了”
“不不不”
“太子饶命啊”
韩忠德连连叩头求饶,说“饶了小人这一次罢,就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饶了小人罢。”
果然,这韩忠德又将皇后的名头抬了出来。
厉长生不由得摇了摇头,只觉得韩忠德愚笨至极,这哪里是什么求饶,反而像是拱火。
荆白玉笑的更是寒冷,挥了挥手道“犯了错,若是本太子不罚你,便是本太子治下无方,怕是要被众人嗤笑。皇后应当明白这个道理,应当明白本太子的苦衷啊。”
侍卫们见状,立刻齐刷刷上前,将跪地求饶的韩忠德押了起来。
“鞭子。”
荆白玉白皙的掌心向上翻开,便有士兵将一柄带着无数细小弯钩的长鞭置于荆白玉手中。
荆白玉拿了长鞭,反复一瞧,“踏踏”两步走到哀号不止的韩忠德身前。
略微弯下一些腰,荆白玉脸上露出凉飕飕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道“日前你是不是想要鞭打厉长生来着本太子可有记错”
韩忠德心底咯噔一声。
荆白玉已然将长鞭回身一抛,仍将给厉长生,道“厉长生,你来替本太子打他,本太子不喊停,你可不能停手。”
“是,全凭太子殿下吩咐。”厉长生淡笑着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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