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攀龙附凤

小说:世子夫人冲喜日常 作者:程鱼
    本来还阳光灿烂的心情瞬间就灰暗了下来,沈清玉不情不愿地蹭到炕边,慢吞吞地踩着绣鞋下了炕。春兰夏荷准备外出的衣裳,秋菊冬梅拿了粉盒过来往她脸上厚厚涂了一层。白氏眉心微蹙,也上前给她整衣着裳,一面整一面道:“娘和你一块儿去,看又是出什么幺蛾子呢。”

    蔣妈妈方才已经回去休息,听了太夫人处叫人,睡意一时都跑光了。见蔣妈妈进来,沈清玉上前摇了摇她的手道:“我带唐嬷嬷去就好了,妈妈在这里休息吧,娘也和我一道去呢,没事的。”

    蔣妈妈胡乱点了点头,站在一边计量着那头儿是要说什么事,眼见唐嬷嬷进来了,才又叮嘱了几句,忙忙乱乱地走了。这边披了毛皮斗篷,出屋走了几步的光景,就听那边房里传出些吵闹声,沈清玉轻轻往那头儿带了一眼,便有人上前禀道:“是李婆子和路嬷嬷,宋嬷嬷吵嘴呢,平日里也有绊嘴的时候,都没像今日这样厉害的。”

    沈清玉赶着出门,一时无法细究,春兰便和夏荷一道去寻蔣妈妈,瞧瞧那头儿是闹腾什么呢。这里才走了三两步,那屋子的门就大开了,又是一阵吵嚷声传了出来,白氏把沈清玉挡在一旁,似笑非笑地往太夫人那边派来的人脸上瞧了一眼,冷声道:“不管是哪头来的,都是给主子分忧的,这般三天两头寻主子的晦气,也不知是故意的呢,还是无心。”

    那人知意,也不敢接这个茬儿,只能默默记下,回头学给太夫人听。

    她们也没再停留,一径地出了北院,绕小道去了太夫人的屋子。

    屋里也没旁人,这样不早不晚地叫了她来,沈清玉心里猜了几个缘由,左不过是借小题做大文章罢了。她心下稍定,随在白氏身后福了福身,便低眉顺眼立在堂下,只作一副木头样。非是她意在装憨,实是这些老的老,小的小,一个比一个难缠,而对付聪明人和蠢人的法子自然不同,她不想被人当做聪明人对付,那般还不知能否应对得了,便只能装傻了。

    叫了一个,倒招来两个,太夫人的眼神在二人身上缓缓带过,也不教她们坐,只慢声慢气道:“今日入宫,倒不知你觉得如何,听说你那长姐与太子妃很是投缘。”

    这话这样快就传了出来,沈清玉抬起头来,恭声道:“宫中很好,太子妃慈和,谁家夫人小姐都想与她亲近,我姐姐慕太子妃贤名,太子妃也是平易近人,才显得投缘了些。”

    这话说得巧,倒把那些不干不净的猜测都堵了个严实,太夫人好没意思的笑了笑,抬手教二人坐了。

    “你年岁小,不知太子妃娘娘的贤德,咱们这样人家的媳妇若能学得她一二分都是全家的福分了,平日无事,你倒可多多与太子妃往来,天长日久地,对咱们国公府有好处。”

    沈清玉只一味应是,也不搭话,也不反驳。那太子妃在东宫里头,教她去常来常往,且不说她能否时常进宫,只说这般瓜田李下,还真是不怕旁人说出好听话来。

    “听说你赎买了那武阳侯府的嫡小姐进府,可有这么回事?”

    消息这样灵通,看来是一直遣了人跟着她了。沈清玉笑笑:“这都是那些先生的意思,到底其中有什么瓜葛,我也是不清楚的,不过瞧着是很有缘故的样子。”她把事推了个干净,左右这老太太不可能招来那些清客幕僚问责,这般敷衍着就是了。

    “那么个落魄千金放在你们院里,一时天一时地的,也没好生教导过,难免给你添烦,不若送到这儿来,祖母让人教导几日,多少也让她懂些规矩。”

    沈清玉感激地冲太夫人笑:“祖母慈心,本不应辞,只是那位林姑娘不是要留在府里的,先生们说已经给她找好了去处,待这阵子武阳侯府抄家的风头过了再安排她离开,留在府里,恐招闲言呢。”她教林瑶管事的事原本就是要放在台面下的,到时会安排妥帖,不让人知道,如今这话就是放在将来也寻不出毛病。

    太夫人气闷,可面对着一张乖巧笑脸,也做不出伸手打脸的举止来,只能先把气咽下去,淡淡道:“这也罢了,你们都大了,心里有主意,老太太这点好心也不当什么了。”

    沈清玉忙起身请罪,话说的漂亮,偏不见一句实言。太夫人摆摆手,面色冷然:“行了行了,不必哄我这老太婆高兴了。说来如今一院的事务都压在你头上,样样都是要仔细思虑的,可怜你一个小人家,哪里能撑得过来。”太夫人说着往门外唤了一声,门帘掀起,走进来一个穿着红袄绿裙的丫鬟,身量苗条,眉细眼俏,看着是一副精明利落的模样。那丫鬟进来便拜,沈清玉侧身避开,只作不见。

    “这丫头是日常侍候我的,待人接物都很是妥当,往日里锋儿在外为国效力,屋里头连个侍候的都没有,咱们这样人家,屋里清冷也不合规矩,到时出门那不知道的倒要说你擅妒,不如祖母赐你一个,又规矩又体面,这丫头也定然忠心不二,翻不出浪去,你也可松快松快,如何啊?”

    感情前头都是铺垫,这会儿才是正戏,她已挡了一回事,这回再挡,难免老太太要借机呵斥。她抬头看了太夫人一眼,见她笑容慈蔼,心里却一片冰凉,这么个心思又深又狠的老太太,只怕将来还有的纠缠。

    “母亲赐人,她小人家的不好拒绝,可眼下那屋里头哪里需要添人呢,锋儿还昏睡着,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道,平白的让人家一个年轻丫头进去一道守,守得住还好,若将来守不住,可不是教玉儿糟心吗?还糟蹋了母亲的一番美意,才是大大不妥。只说今日我们出门时母亲赐下的那两个嬷嬷便在院子里大吵大闹,锋儿还病着,哪里能经得起这些喧嚷,您送嬷嬷来本是一片好意,可现下弄得个这般结果,岂不让人说那两个嬷嬷是仗着母亲的势才不把世子夫人放在眼里吗?这样说出去,于母亲的慈心有损,才是我们这些小辈不孝呢。”白氏语气恭敬,面上一点笑都没有。这老妖婆,早年用这些来拿捏她,这会儿还要来拿捏她的媳妇,她自个儿吃亏受罪只能怨自己命数不好,媳妇这里她可不会让的,谁知放进去的这个是妖是鬼,回头害了她儿子,她说都没处说

    太夫人眯起了眼,白氏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沈清玉见太夫人气得手也抖了,想她是要趁此生事,可她竟生生忍了下去,到了摆手一笑:“罢了罢了,我也是老眼昏花了,送了那么两个进去,既然不趁手,便都送了回来罢,也省得给你们添烦了。”

    沈清玉可不管太夫人是什么打算,那两个嬷嬷虽然翻不出天去,留着却也是个祸害,她觉得太子那一头儿太急了,哪一日狗急跳了墙,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再做出什么事来,才是得不偿失,所以她立时就应了,也没管太夫人看过来的那立时就想掐死她的眼神。

    “说来你进家门也有些日子了。”各人重新落座,太夫人闲适的模样仿佛先时的事都没发生,仍旧缓声道:“当年你母亲进来,也是不多久就管了家,轮到你这儿也要一视同仁,你是咱们府里嫡长孙的媳妇,不管在家时是什么身份,嫁了进来就得撑得起世子夫人的名头,教你管家也是证名分,早早晚晚地,这些东西也得传到你们手里了,倒不如趁着现下的功夫赶紧学起来,将来不耽误事。”

    说到这个,白氏也有些卡了壳儿。当年她初嫁进来,屋里没个帮扶的,处处都受着桎梏,那时若不想办法管家,就是把自个儿的一条命交到旁人手里,所以她急急地揽了管家权,殚精竭虑地理了两三年,才算是有了管家的实权。若说谁家新媳妇不想管家那是不可能的,管了家手里才能握了权,真正的是一家子的主母了,她侧头看了沈清玉一眼,想知道她心里作何打算。

    沈清玉缓缓笑开,温声道:“祖母这样疼我,我心里很高兴,可孙媳自认能力不足,见识不够,难以撑得起这样重要的事,不若先让我同母亲学着,等什么时候有个章程了再试着管事,那样才不负祖母这般为我着想。”

    沈清玉温言软语,言笑款款,一派天真纯稚,饶是太夫人有心寻事,一时间也发作不得。相顾无言地喝了两盏茶,两边就都散了。

    “好个乖滑的丫头,若不是太子妃那儿传了信儿来,我倒要教她瞒住了。”太夫人怒得气也喘不匀:“不知好歹,难不成她还真要守个活死人守到死不成!”

    嬷嬷见她实在说得不像,忙往外看了几眼,见无外人,才慢慢地开解:“约莫是少夫人年岁小,不懂事,她哪里知道守一间空屋子的苦呢?再过些日子,她就晓得谁才是真的为她好了。”

    失态过后,太夫人缓了一阵,仿若无事地摸着腕上佛珠:“连管家的权力都不看在眼里,也不知是蠢钝还是一颗心当真全都投到我那好孙儿身上了。”

    “瞧您说的,如今世子爷还昏迷着,听前月那些太医的话,约莫是不会醒了,只是熬日子罢了,少夫人花儿一样的年岁,从前与世子也无甚干系,岂能动了这样的心思,左不过是孩子家胆子小,被夫人给管制住了,才这样冥顽不灵。等她醒悟过来,自然就知道该往哪边靠才能得了庇护了。”

    “你说……”太夫人招了嬷嬷近前,低声道:“是不是我那孙儿病情好转,眼见就能醒来了?否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如何能这样坚定,丝毫也不动摇。”

    “不能吧……”嬷嬷倒吸了口气:“那时候咱们府里是请过太医的,连着太子殿下那头儿也是派了大夫来看过的,都说情形不大好,约摸只能熬日子了。”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你忘了北院那头还有个通医术的大夫了?再者说,他们一直防备着,说不准那些病情都是装出来的呢?”

    “这如何能装。”嬷嬷掰手指头数了几个太医:“那都是太医院里头拔尖儿的了,岂会看错呢?”

    主仆两人大眼瞪小眼,良久,太夫人道:“寻个机会再请人来一趟,这次得看准了,到底是个什么样儿,不能教这群人把我给瞒了。”

    回了北院,沈清玉坐在炕上默了一会儿,然后凑到白氏跟前小声道:“娘,世子爷好歹是她的亲孙儿,她如何……”

    白氏冷笑:“亲孙儿又如何,对她来说,只有听她安排,对她无不遵从的才是她的骨血。”到了这会儿,白氏也不遮掩:“你道这国公府的二老爷为何离京甚远呢?早年你二叔颇得重用,就算不能承爵,凭着自个儿的本事也是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可那是个心有成算的,孝顺是孝顺,却不爱旁人对着他指手画脚,连着娶妻也是自己拿了主意,迫着你祖母应了的。这也不怪他自作主张,当年给他看好的一门婚事是你祖母本家的一个侄女儿,那是个眼皮子浅的,行事刻薄恶毒,实不堪为妇,只有一个好处,那便是投了你祖母的缘,事事都愿顺她安排。你二叔不愿把中馈托付给这样一个人,也因此和你祖母有了嫌隙,后头你二婶进了门,也是个不愿受人摆布的,夫妻俩明里暗里地摆脱你祖母的安排,就落了个不孝的名头。你二婶在生下你那堂弟前也曾有过身孕,没过两月,莫名地就落了胎,险些一尸两命,好歹搁浅着养好了身子,你二叔就弃了京城大好的局面,带着你二婶往外乡为官过活去了,如今你堂弟虽然回来了,可里里外外侍候的都是他在家里的那一套,不与咱们这儿掺和,你祖母是想·插·手也不得空,只好作罢。”

    知晓了这一桩陈年旧事,沈清玉咂咂嘴,明白了太夫人心里头的念想。合着她与太子那边也算是同声同气了,两头儿都爱控制压制旁人,按着别人的头做奴才,这样的性子难怪早年把那一府的姨娘庶子女都给收拾了。

    “世子爷不肯听她安排,不愿为她牵累,所以她要想着办法把世子爷的权力都给夺回去,重新做这府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君,控制所有人不能稍加反抗。”沈清玉喃喃说罢,皱着脸叹了口气。这就麻烦了,她心里最看重的不是国公府的尊荣,只一心地攀附太子,图着将来能算个从龙之功,这一院子的儿孙都不在她心上,人一旦没了顾忌,那便是最难缠的疯子,谁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沈清玉现下也不敢把那老太太当做郑锋的祖母看待了,想来就算她不会亲手下毒陷害郑锋,也会睁一眼闭一眼,掩护真正的凶手,以图拿回自己的权力,甚至待太子承继大统,她就能享尊荣权位,让这一家子都依附于她。原说虎毒不食子,如今因着权势,人反倒连虎都不如了。

    “你心里知道就好,咱们多多防着她,眼下这情形,她也不敢在明面上做出什么来,锋儿身子已经好多了,咱们再撑些时日,总能好的。”

    沈清玉乖乖点了点头,心里忽然想到不知那些年,白氏一人在这虎·穴·狼窝中是怎么过活的。

    晚饭沈清玉请了林瑶与她一道用,言明是接风小宴,并说了不再有下回,林瑶才肯逾矩落座。摆饭斟酒时沈清玉问了春兰一句,知道猪肚鸡的汤给白氏那儿送了一盅,才安下心来用饭。

    汤盅是秋菊冬梅亲自送去的,白氏着人赏了她们两把钱,又留她们说了几句话,才叫人送了她们出去。

    “要说少夫人当真是孝顺,您瞧,喝个汤也想着要给您送来些。”

    白氏含笑尝了一口,也给老嬷嬷盛了一碗:“果然是好滋味,那蔣妈妈的厨艺当真是少有,怪道那丫头进来都圆了一圈儿呢。”

    老嬷嬷拿帕子擦了擦嘴:“少夫人做事细心周到,从出了那调料代毒的事之后,她那小厨房里头的各色调料都有人专门看管,层层细查,想动什么手脚也不可能。”

    白氏把汤碗搁下,笑着叹了口气:“今日那老太婆拿着管家来收买试探,我当时心里也犯嘀咕。谁知那丫头是个极能拎得清的,话说的漂亮,拒绝也拒绝得果断,换做我在她这么个年岁,大约也是不及的。”

    老嬷嬷道:“少夫人是庶女出身,那家的夫人虽不是个小心眼儿,可到底不是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哪能和亲生的一样。庶女要活得好,就得心里明白,做事妥帖,沈家老夫人是个老佛爷,闲事一概不管,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对这些孙子孙女一视同仁,哪个想依靠她都是不可能的。少夫人年幼无恃,生母又是那么个糊涂人,可不就得自己拿得起,拎得清,若不如此,哪能好生生地过活呢?”

    “难为她了。”白氏用银勺搅着碗中汤羹:“若是她管了家,此后的精力就都要分散开了,且处处都受掣肘,白日黑夜没个停歇,只要那老太婆稍稍做些手脚,就能让她寸步难行,到时就是不往那头儿靠都得和那边打交道,说来这谋算倒是够毒,看来是真的等不及了。”

    老嬷嬷默了片刻,斟酌道:“依我看,竟得万千地防备了,这会儿正是要紧的时候,一旦有个不妥,那……”

    白氏敛眉,猛地站起了身,老嬷嬷被她惊了一跳,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她风风火火叫了几个管事进来。这饭是没法安生吃了,好歹把事交代完了,今晚上才能安心。

    用过了晚饭,春兰几人亲亲热热地与林瑶一并回了屋,沈清玉教人将李婆子唤来,方打了个照面,便赏了她鼓鼓囊囊的一个荷包。

    “老奴谢少夫人的赏。”李婆子高高兴兴地收下,只凑趣儿说话,也不邀功,也不多言。两边儿上说了几句,见沈清玉是个心里清楚的,李婆子才道:“那两个住的离咱们这儿过近了,屋里头的消息如何瞒,外边儿都能看出些许端倪,老婆子与她们相处了几日,那两个实在不是好对付的人,这会儿是被看管住了没有施展的余地,一旦咱们这里忙乱起来,可就不知会出什么纰漏了。少夫人是尊贵人,不好与她们掰扯,那两个是在斗心眼儿的堆儿里头长起来的,若是说理,哪有说得完的时候,她们既擅黑白颠倒,咱们也不和她们打那些机锋,只比谁能扯得下脸皮就是了,她们自恃身份,端着奴才的身子还不肯放下身段儿,这也就教老婆子钻了空子了。”

    沈清玉笑笑道:“这两个嬷嬷能这样顺利离开也都是您的功劳,今后那些不老实的,有心思的仆婢就都交给您了,我在这里多谢李妈妈了。”

    李婆子慌忙摆手:“少夫人折杀我了,在府里时夫人就说了,老奴来这里是为少夫人排忧解难的,万不能反给少夫人添乱,老婆子知道分寸,您放心就是。”

    蔣妈妈亲送了李婆子回屋,两人进了屋儿,教厨下置办了些酒菜,慢慢地叙起话来。

    “今儿这一出,你可是想了不少时日吧,那些话都是把平日里的嘴堆到今儿一天来吵了,这下子太夫人那头儿理亏,来的人回去再把话一学,那两个走了也没个好果子吃。”蔣妈妈咂了一口酒,把炖的烂烂的牛蹄筋吃了一大口下去。李婆子有样学样,一面吃一面点头,慢慢说道:“不瞒老姐姐,我来时夫人就说了,今后我就在少夫人这儿养老了,得全心全意地侍候少夫人。自我到了这儿,这心里头就一个念头,咱们少夫人好了谁都好,少夫人不好,咱们更该往地狱里头走了。咱们这些人,能活到老姐姐这份儿上,时时被主子记在心里,处处被抬着敬着,那才是活出了滋味儿呢。少夫人是个记好儿,念旧情的,我一心为她,勤勤恳恳,将来也有好日子等我呢。”

    蔣妈妈抹了把嘴,给李婆子倒了盏梨花酿:“这话才是明白呢,别看少夫人年岁小,可心里都清楚,只要一心地为了她好,记住自个儿的本分,好好儿地办差,就绝没有亏待咱们的时候。你也不必羡慕我,你是夫人那儿送来的,少夫人只有敬着的,咱们眼明心亮了,还怕没人抬着捧着吗?”

    两人吃吃喝喝,闹到天色晚了,这才慢慢地收拾了,各自回去。

    这晚上月寥星稀,年氏立在窗下,等丫头进来,问了几句沈清雪那边的情形,心里头更是堵得睡不下。

    “夫人若不放心,就去看看何妨呢?咱们家的大姐儿自小娇惯,何曾受过这些委屈,您与她好好说说,能说得通的。”张妈妈给她披了件斗篷,着人提了灯笼,携着她往外去。

    年氏也是不放心,就势随着张妈妈去了,到了那边屋里,见沈清雪把丫鬟当做垫子,缩成一团睡的正香,她这心里疼也不是,气也不是,慢慢地疏散了片刻,才使唤人把沈清雪叫起来,进里头去说话。

    “娘。”沈清雪站在几步之外,怯生生地瞧着年氏,这会儿也不敢往上凑了,便一脸委屈地揪扯着帕子。

    “想了一日,可想清楚自己错在哪儿了?”

    沈清雪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知晓了,我不该不遵规矩,与太子妃过于亲近,还坐了主位,留了把柄给人说嘴。”

    “既知道,当时为什么犯这些毛病?”

    “人家一时没想到,再说了,太子妃是个极好的人,才不会在意呢,娘娘还夸我贤淑明理,还说与我很是投缘呢。”

    年氏看着女儿一脸的天真,额角便是一阵抽痛,她头一次真正怀疑那些年对女儿的疼爱是否过了,才让她养成了这般万事随心,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娘问你,今日在后殿究竟碰着谁了。”

    沈清雪一怔,低着头始终不答言。年氏紧紧盯着女儿瞧,心揪得越发得紧,她咬了咬牙,忽地起身上前重重打了沈清雪一巴掌。沈清雪不妨被打得偏倒在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年氏:“娘,你居然打我!”慢慢地,沈清雪的眼里露了些愤恨:“不过是那么些小事罢了,外头人还没说嘴呢,你就先要把我打死了!太子妃娘娘那么好的人,你们偏要用那些脏心思去揣度人家,你也好,三妹妹也好,整日里那么多心思不累吗?再者说了,太子殿下是储君,是国之正统,咱们效忠他本来就是应当的,爹从前糊涂,只要往后咱们好生与太子往来,我再与太子妃娘娘转圜转圜,就是将来,咱们家也是富贵可保的啊!”

    年氏僵立当场,简直连哭都哭不出来。当日冲喜之时,女儿便是一派的不识大体,不保家族的模样,只要自己舒坦了,旁人好不好全不在她的眼里,自私如此,愚蠢如此,这当真是自己付诸心血养大的女儿吗?

    “雪儿,你心里头是清楚咱家的处境的,是不是?”年氏步伐沉重地坐回去,连声音都是冷的。沈清雪不敢再耍赖装憨,只低头道:“女儿只是隐隐听爹爹说过几句。”

    “今日娘就给你个准话,不管是谁,咱们家效忠的只有皇上,谁是皇上咱们就听谁的,至于旁的人,照着身份高低,该敬的敬着,该远的远着,至于谁是明日之君,与咱们半分干系都没有。你说我们心思脏,娘告诉你,若没有我们这些脏了心思的人,你今日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做一个穷酸丫头,哪里还能在这里天真无知地做你的千金小姐?你从小长大,吃穿住用,没有一样不是你爹在外辛苦才得来的,没有你爹战战兢兢,算计进退,就没有你养尊处优的生活,若你能硬气地说你不必我们管,从此自己一人就能活得好好的,那娘可以不管你,也只当没生过你。雪儿,人不能忘本,娘知道你慕太子妃的品格儿,可无论是谁,那都是外人,我们是一直养着你护着你的家人,你若觉得能把家人抛弃了,一股脑儿地卖了,去得外人的好儿,那娘也无话可说。”

    沈清雪被说的又羞又愤,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她倔着性子不肯开口,良久,才撑不住嘟嘟囔囔道:“我知道了。”

    “娘问你,今日在后殿发生了什么。”

    沈清雪紧紧攥着衣角,抿唇半日,低声道:“我与太子妃一起去更衣,不慎撞了手里提着茶壶的宫女,太子正好回后头有事,见状便帮我挡了一下。后来太子妃带着太子去更衣了,我身上也溅了些茶水,就换了太子妃赐下的衣裳。”默了片刻,沈清雪抬头道:“就这些了,女儿好歹是知道廉耻的,不至于和旁人有什么越礼之举。”

    年氏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就是真的没什么大事,可女儿的心已经被人牵着走了:“从今日起,你就在这里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真的知道错了,再往外去吧,我会对外说你着了风寒,不便见人会客,若是这次你再不顾规矩四下乱跑,那娘就把你送回乡里,从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罢。”

    沈清雪下意识就要反驳,却在看着年氏的神情时生生将话咽了下去。她咬了咬唇,膝行着到年氏身边,含泪道:“女儿不是故意那般说的,是女儿任性,可是我心里并不是不把家里人当回事。我想着若是我将来能有造化,定会照顾爹娘,照顾弟妹,三妹妹替我冲喜,我也会补偿她的呀,我会……”

    “雪儿,你心里想着你会有什么造化呢?”年氏为她拢了拢鬓发,这一问问得她面色苍白,一句话都再说不出。

    “我竟不知,自己养出了一个专想给人做妾的女儿,真是自甘下贱!”

    “太子的妾是不一样的,各家正头夫人见了不也得参拜?太子妃是个极好的人,会护着女儿的。”

    年氏连坐都有些坐不住,她狠狠掐了下眉心,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本来娘已经为你看好了几家,只等过些日子就开始给你议亲,这会儿看来,好人家你是嫁不了了,若是再这样糊涂胡闹下去,娘也护不住你。多少道理都讲给你了,娘自认能给你的都已经给了,今后你若听话,娘自然给你打算妥帖,若还是这样一门心思地想往皇家做妾,娘也管不了你,可你记着,妾就是妾,谁的妾都一样,无事时看看咱们府里的妾是如何度日的,她们的身家性命都在我手里,你爹再喜欢她们,也不会因她们与我生了龃龉。嫡妻贵重,妾为半奴,你若如此轻贱自己,只当我和你爹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从屋里出来,迎头打来一阵冷风,年氏木呆呆地并没躲避,张妈妈急的忙给她披上斗篷,直教人去准备姜汤。

    “老爷来了有一会儿了,您有什么话与他说说吧。”看着年氏喝了汤,张妈妈便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年氏腰背微佝,见到沈昭还未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

    “没事,雪儿是咱们的女儿,好好教就是了。”沈昭多久没见过嫡妻哭成这般,一时无措,轻一下重一下地揽着她拍哄。

    年氏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教了,我从小疼她,却是害了她,让她不知道高低深浅,就这么着要把一家人都陷进去啊。”

    沈昭叹气,心里也是为难,只是究竟不似妻子心肠柔软,便说笑哄她道:“太子若说也是貌胜潘安,又是那么个尊贵身份,谁家女儿见了能生出恶感呢?咱们雪儿只是还小,不懂事,等咱们关她一阵子,让她清醒清醒,到时自己就知道丑了。”

    “老爷就会哄人。”年氏嗔了他一句,心里好受许多:“您也不必把我当成无知妇人,雪儿这事得好好处置,不然就是给咱家,给她自己招祸。方才我叫人去把两个教养嬷嬷挪到雪儿院子里,从此三餐清减,侍候的只留一个老妈子,让她知道些疾苦,才能真的懂事起来。”

    沈昭也赞同如此:“只盼夫人莫要心软才是。”

    年氏深深呼了口气,难得撒了回娇:“您只瞧着便是,只要为了儿女,我就没有心软的时候。”若太子是个好的,太子妃也如面上一般好相处,女儿如此死心眼儿,她也就认了。可眼下太子屋里头的新人一个接着一个,哪里有半分真心。太子妃面儿上是个菩萨,内里的手段是极厉害的,宫里头多少牵扯,那些女人多少心眼儿,还不都服服帖帖,打眼瞧着纳进去的人,那些高位的,娘家有本事的,谁留得住一个孩子,有孩子的还不是能牢牢捏在太子妃手心儿里的人?这样一个千机万变的地头儿,她的女儿去了就是被活吃了的命,她是宁肯留女儿一辈子不嫁,也不能让她丢了性命的。

    沈昭原本是来问沈清雪的责,这会儿哄着哄着,也把那些事都忘了。夫妻两人许久没有同房,沈昭借着年氏今日软弱,好好儿地施展了一番手段,两人换了个方儿摆弄,渐得了些往日没有的趣味。张妈妈在外停了几晌儿,吩咐丫鬟们仔细里头的吩咐,这才叹然一笑,慢慢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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