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傍晚见着哭容狼狈的郑锦蓉姐妹,沈清玉才知自己的话说得太满了,有些时候一心同舟虽然能过一个坎儿,可架不住这国公府里头坎儿多,这个过去了,下一个就在脚边,让你避也避不及。
姐妹两个都是气喘吁吁,发鬓微乱,只知慌乱地抹眼泪,郑锦蓉在啜泣的空当儿抽抽噎噎道:“嫂嫂,我的丫头不见了,你救救她,救救她罢。”
沈清玉听得半懂不懂,正待细问,就见唐嬷嬷与何晏匆匆走了进来,唐嬷嬷神色仓皇,隐有愤恨之色,何晏倒是沉得住,却也是一身冷肃,眉眼阴沉。
“妈妈带她们去照顾问话,有什么要紧的事就代我拿主意吧。”
蔣妈妈依言领着两个小的去了隔间儿说话,唐嬷嬷几步走近前来,慌张道:“夫人被太夫人提到家祠去了,里里外外守了几层人,都不教随意进出,我们打听了,国公爷现不在城里,府里也都封了门,少夫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正说着,芷萝领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仆妇在门外站住脚,吩咐得福看住她,进来禀道:“少夫人,夫人那边派了人来报信,奴婢带人进来了。”
何晏掀帘一瞧,见是白氏的心腹婆子,就立时带了人进来,那仆妇方一见着沈清玉,便哭着扑到她的脚边,几是泣不成声:“有人陷害夫人与外男私相授受,这会儿被太夫人带去问话了,夫人说这事恐不能善了,一切但凭少夫人调度。”
唐嬷嬷见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实在不像,便搀起那仆妇来过一边去问话,等问清楚了,教人先带下去看起来,等这事过后再说。吩咐罢,转回沈清玉跟前儿,将里外的事说了:“今日一早有人给夫人送了一个匣子来,夫人还没打开,太夫人就带人浩浩荡荡杀到了夫人院外,逮住了那送匣子的人,拿住了匣子里的东西,见是一块雪缎制成的帕子,上头有夫人的闺名,另有一支金钗,上镌着两个单字,其中一个是夫人名讳,另一个是……”唐嬷嬷咬牙道:“是夫人未与国公府议亲前家中为她看好的一个秀才的名讳。那送匣子的人没经几句问,就说夫人往日里也与那人多有往来,或是诗词,或是物件,都是他传递的,太夫人由此说夫人不守妇道,与外男通,就把她捉到祠堂,说是要给休书。”
沈清玉心里“咯噔”一声,几乎是立时站起身来。
“少夫人,夫人她不可能……”
“我知道。”沈清玉抬手打断了唐嬷嬷的话:“娘是什么人外人不知,我如何能不知,这次的事是个局,那送匣子的人就是人证,帕子和金钗就是物证,这两样东西最好伪造,却偏偏弄了个铁证如山。”她闭了闭眼,嘴唇紧紧抿着,一时心中慌乱,只能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她双手紧握在一处,想了一想,先吩咐道:“差人去暗中护着娘,若有机会,告诉她四妹妹在我院子里,我会想办法尽快救娘脱身。一切都以娘的安全为要,实在等不及便救出娘再提后话。”
吩咐了这件要紧事,沈清玉才分出心神来斟酌对策。
“少夫人。”蔣妈妈走了进来,与唐嬷嬷对视了一眼,面色冷得像冰:“四姑娘的贴身丫头被发现淹死在前院湖里的冰窟窿里,我已差人去看着了。”
沈清玉心头一跳,直直看向蔣妈妈,缓了缓气才压着声音道:“到底怎么回事,妈妈就都说了吧。”
“今日四姑娘五姑娘和往常一样在绣房做绣活儿,忽进来一个嬷嬷说夫人教四姑娘去那边厅上有事要说,四姑娘没怀疑,与她走出了屋,是五姑娘的丫头彩琴在外暗暗地摆手,才让五姑娘生了疑心。五姑娘佯装肚子疼,引了四姑娘回来,两个丫头一番周旋,从绣房一气儿跑了,那嬷嬷带了数个小厮丫鬟四处地寻,二位姑娘就从花园狗洞脱了身,本是要找夫人去的,谁知往夫人院子的路上严严地守着许多人,五姑娘机敏,见事不对,就拉着四姑娘往咱们这儿来了,里头究竟有什么事不好说,可眼下这个时节儿,湖水都结了冰,小环素来机警忠心,怎会丢下四姑娘自己跑到前院的湖里头去,若不是丛风统领下头的人擅长寻人,沿途又有拖拽痕迹,冰面上还有小环的一只鞋,也没人能发现她淹死在那儿,这么样看来,小环是被人有意害了的。”
沈清玉使劲掐了掐眉心,心念几转,勉强平了气息。蔣妈妈扶着沈清玉的肩膀,目中全是心疼之色:“那彩琴现在还在咱们院里候着,我也没敢告诉四姑娘小环的事,两位姑娘吓坏了,恐是一路被追赶到这里,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有春兰夏荷陪着,不会有事。”
沈清玉吩咐将彩琴叫进来,彩琴这会儿已捋清了话,条理清晰地禀道:“奴婢本来和小环一处说话,忽有人叫她出去,见是平日常叙话的姐妹,奴婢就没多小心,谁知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小环也没回来,奴婢遂起了心往外头寻,就见着一个嬷嬷带着七八个小子丫头,各处地布人,还说什么‘不能教人跑了’、‘那边厅上还等着’等话,奴婢看四下那些平日里说闲话办差的人全都不在了,绣房周遭静得什么似的,就知事有不对,匆匆地回去想禀告姑娘,正听见那嬷嬷的话,见她骗着四姑娘出了绣房,便与五姑娘摆手示警,而后我们趁那嬷嬷不备,从假山堆儿里蹿着跑了。”
“这次的事多亏了你,这会儿外头乱着,你就和你们姑娘在这里待着,过后我再赏你。”
彩琴强笑着谢了恩:“少夫人,奴婢多嘴问一句,这会儿可寻到小环的踪迹了。”
沈清玉面色一滞,唐嬷嬷便紧着将人送了出去,吩咐好生安顿,不教私下乱走。
这边彩琴才出去,得寿就押了一个扫地婆子进屋来,两个小子扭着她的胳膊,得寿道:“这人往外传信,奴才问了,加上这回,已传了四回信儿了,都是奴才不察,请少夫人责罚。”
“传了什么信出去?”
“她传了二位姑娘在咱们院里的信儿出去,奴才到的晚,那信已经送出去了。”
说话的功夫,就有人回:“周嬷嬷带了几个护院,手里都拿着木杖,一路往北院来了。”
沈清玉目色冰冷:“这是要打进来,把我们婆媳俩一锅端了?”她转头吩咐何晏:“教丛风带人把胆敢闯北院的东西都给我打出去,生死不论。”
何晏阴沉地应了一声,转头自去吩咐,秋菊进屋道:“少夫人,周嬷嬷说太夫人想念四姑娘,少夫人这里乱糟糟的不便,就把四姑娘送到太夫人那儿,只要接了姑娘,她就带人离开,不扰少夫人清净。”
“让她别说这些废话,带着人离开这里,否则就休怪北院无礼了。”
秋菊气哼哼道;“奴婢这就去说,让他们滚得远远的!”
沈清玉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婆子,见她面上无半分惧色,反微微撇着嘴,似是颇有些得意。沈清玉掸了掸袖口,敛眉看向她:“你觉得自己立了功,外头又来了太夫人的人,你自然能全身而退,是不是?”
那婆子低了头,半晌嗤笑一声道:“少夫人也太过小心了,奴婢只是太夫人遣来照料您的,一旦您有什么想不到顾不到的,奴婢就与太夫人通个气儿,好让您能好好照料世子爷,这是太夫人的慈心,您怎能如此不孝。再说,四姑娘是太夫人的孙女儿,您不过是个嫂子,何必要为了不甚相干的人·事与太夫人作对,依我说,您就好好儿地把人送出去,自己清净,旁人便宜,岂不好呢?就是事后说起来,您也是孝顺祖母,不得已而为之,左右怪不到您头上。这府里到底还是国公爷最大,国公爷最看重的人是谁?还不是太夫人。只要太夫人护着您,谁敢和您挺一挺腰子?到时……”
“你为何对我和世子爷下毒?”沈清玉怒气攻心,强压下这股急怒缓缓开了口,头一次拿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来制人:“可是北胡乱贼派你来的?”
那婆子怔了一怔,才喊了一声:“我何曾下过毒”,就被得寿拿抹布堵了嘴。
“母亲那边刚有个递匣子的人,把国公府搅得天翻地覆,这里就有你下毒谋害我们,我料想你二人是北胡奸细,串通一气来害我们全家的,是也不是?”
何晏方一进来就听了这番话,登时双眼一亮,几步上前行礼道:“少夫人所言甚是,府中猝然生乱,定是北胡乱贼妄图谋害世子,老奴这就带人下去,把口供完完整整问出来,说不得太夫人也是受人蒙蔽,解释清楚就好了。”
沈清玉心知何晏是做惯了这些事的,只要落到他手里,就是一清二白都能审出个子丑寅卯来,把这人交给他,就能得来一份口供辖制太夫人。她掩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一团,喉咙如同哽了铁块,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凉透了。她还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持着世子夫人的威严体面,纵然心里惊惶骇怕,也绝不能露出分毫。这里的人都把她当做主心骨,若她都乱了,只怕连白氏带北院都要一并陷进去了。
“教丛风差人往白家报信,请白家舅舅、舅母来为娘做主。”她敛眉细思,又道:“让人去请父亲回来,就说家里乱起来了,把这事前后尽量讲给他听,请父亲看在夫妻之义,父子之情上保我们婆媳俩一命,别让我们婆媳就这样被人算计得没了性命。”
即刻有人下去寻人传话,沈清玉定了定神,见唐嬷嬷一脸的欲言又止,便吩咐:“外头烦妈妈为我处置归整,我与嬷嬷有话说。”
蔣妈妈点了一回头,一点儿不打磕儿地径去处置,沈清玉带了唐嬷嬷进了里间,左右无人,她轻轻靠在榻上,喝了两口热茶才略略缓了些心中寒意:“有什么话嬷嬷就说吧,这会儿瞒着也无用了。”
唐嬷嬷叹了口气:“前几日少夫人病着时,就有关于夫人旧日的流言传开了,夫人不教我们和您说,怕您又多担一份儿心,更是难以安心将养,我们也就这么瞒了下来。”她坐在绣墩上,满脸都是懊悔:“也是老奴糊涂,这些事如何能瞒,这一下子发起来,倒手忙脚乱了。”
沈清玉听是白氏旧日之事,又牵扯到什么秀才旧情,就一阵阵地头痛,如果能避,她是绝不愿意打听婆母私隐的,可到了这会儿,也由不得她推脱:“嬷嬷说罢,我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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