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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转过一个弯,斋藤就伸手抓住了柳泉还停留在他右边衣袖上的那只手的手腕,闪身避进了路旁房屋形成的黑暗角落里。

    “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太危险了”他冷静的嗓音似乎微微地压低了一些,顺便一道也压抑着某种不知名的恼怒。

    柳泉觉得自己在发着高烧的情况下又吹着十一月萧瑟的冷风,在京都夜晚的街道上跑了大半个晚上,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诚然像她这种真的猛士,在本生世界里的时候早在十四岁就有过高烧39度多参加中考还没失手的光辉事迹,然而今晚这种顶着只剩下一半的血条、在大地图上四处奔波的任务也磨光了她剩余的血量。

    她觉得自己的头已经开始像有人往里面扎了好多针一样尖锐地刺痛着,四肢因为高烧而发冷、身上还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脑袋发沉,所以只好伸出空闲的右手按着自己一跳一跳快要爆炸的太阳穴,表情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烦躁和不耐。

    “那么,在坂本龙马被暗杀之后,你在御陵卫士里的处境很好吗。”她往后靠在一栋房屋的墙上,毫不在意那面墙有多脏,按着太阳穴的手指加了一点力气。

    “假如你真的觉得今晚没有跟我出来的必要,不管我哭成什么样子,你都会毫不犹豫地当场拒绝我的吧。比如你大概会说作为武士我当然有堂堂正正的大事要忙你应该支持才对之类的话既然你最后还是跟我一起走了,就说明御陵卫士那里现在有让你必须离开的理由不管是觉得不能再呆下去也好,还是觉得必须先跟我离开、好传达重要情报也好,我的出现都还是帮了你的吧。”

    无人看到的暗影里,斋藤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她指出来的的确都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对这一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

    他所奇怪的,是她说话的语气和措辞方式。在他的了解里,不管是作为清原雪也还是清原雪叶,都不会冲着他这样直白尖锐地说话。

    从这一点上来看,也许她可以称得上是个温柔的人吧

    这样奇怪的念头一瞬间掠过斋藤的脑海,然而他无暇思考,却猛然向前倾身,手覆盖上了她的前额。

    柳泉

    片刻之后,斋藤已经平静地把手拿开。暗夜里,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在发烧。”他说,用一种叙述事实的口气。

    柳泉“”

    “所以你也有可能丧失了清醒平安地把重要情报带回屯所的能力。”他继续平静地说道。

    柳泉“你在说什么我当然能”

    她下意识地想要抗辩他对于她工作能力的否定。然而下一刻,他忽然转过身去,背冲着她,微微弯下了身子。

    “上来。”他语气简洁地吩咐她。

    柳泉

    “不我没病到那个地步所以我可以自己走”她被斋藤的吩咐吓得大脑空白了一霎那,立刻醒悟过来他打算把她这个病人背回屯所

    她立刻往后倒退了一步然而她忘记了自己原本就是靠在身后的墙上的,无路可退。

    隔着厚厚的外套,柳泉感到自己的肩胛骨重重撞上了身后的屋墙。一股冬日特有的冰冷感沿着那里传来,爬上了自己的脊椎。

    “一君,”她只好尽量保持自己客观平稳的声调,提醒他,“你没有多余的时间把我背回屯所、再回到高台寺。那样时间会拖得太久,伊东他们一定会对此起疑”

    斋藤冷静地说道“上来。”

    柳泉哑然了片刻。

    牙败,小一执拗的那一面发作了。

    而且,一君你不觉得以我们两人之间只有几厘米的身高差,你要一路背我回去也太勉强了吗

    柳泉勉强试着说服执拗的小一。

    “冷静啊一君在这种时刻,我发烧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任何决定都有可能随时直接引发新选组和御陵卫士两方的行动”

    这句话似乎说得还算深刻,斋藤沉默了一霎,忽然微微转过头来望着她。

    然后,似乎有什么光芒在那双阙深的深蓝色眼眸里一闪而过。斋藤简单地说道“我确信这个时候就是必须这样做的时机。这就是必须毫不后悔地去做的事情。”

    柳泉一瞬间惊愕得无法言语。

    迎视着她震愕的表情,他微妙地勾了一下唇角,又说了一遍。

    “我认为这就是对这一刻的我而言最正确的决定。”他说,“我应该回到新选组了。”

    柳泉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那张年轻而沉稳的脸。

    片刻之后,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终于放弃了说服他。

    “我我很重的哦”她结结巴巴地问道。

    斋藤顿了一下,微微笑了。他重新转过身去,躬下了身。

    “啊。”他简单地应道,“放心,不会把你摔下去的。”

    柳泉说自己很重当然只是一句客气话。作为一个连续经历了三个世界都只能做个瘦而平胸的妹子,她森森地感到了系统菌的恶意。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的体温愈来愈高了,反应速度和步速都因此大幅下降;假如斋藤真的决定今夜就回归新选组的话,那么也是愈快愈好。她坚持自己步行只会拖慢他们两人的速度,因为斋藤是不可能自己先行离开、把她一个人丢下慢慢走的。

    然而活了不知道几辈子哪里不对,这还是第一次有家人之外的陌生异性背着自己走路。这种最新的羞耻y简直让柳泉尴尬得希望自己立刻消失算了,又希望屯所近在咫尺、转过一个弯就能到,好早点从这种苦刑之中解脱出来。

    然而屯所好像远在天边。尽管小一背得很稳,走路的步伐更稳,一点都没有显出吃力的样子,但是柳泉苦苦期待中的终点却似乎一直没有来临。

    最后在她整个人马上就要爆炸冒烟的前一刻,终于远远望见了通往屯所那条街道的路口。原本已经被高烧弄得头昏脑涨、意志近乎崩溃的柳泉,立刻一个激灵,唰地一下从斋藤的后背上跳了下来。

    “我不能就这么个样子回去我得改装回来”

    斋藤一愣,才意识到她所谓的“改装回来”其实就是“改回男装”的意思,脸上立刻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

    柳泉四下张望,看到了一条小巷。

    那条小巷十分狭窄,原本也就是两排背向建造的房屋之间不知为何留出来的一条后巷,平时无人使用也无人打扫,现在早已沦为垃圾堆一样的所在。

    然而看在柳泉眼中却是绝佳的换装点。她丢下一句“一君你可以先回屯所了,我随后就到”,然后就抱着那个花布包袱,一头扎进了那条后巷。

    当她顶着头痛欲裂的痛苦和深秋夜晚的寒冷,换回男子装束、走出后巷的时候,抬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斋藤居然右手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身姿凛冽地挺立在不远处的街口,仍在等着她。

    柳泉卧槽一君你今天的男友力有点强啊

    不知道这句突然在心中涌现的评价到底算是赞美还是吐槽,她忍着越来越厉害的头痛,因为身体的不适而紧紧皱起了双眉,快步朝着斋藤的方向走去。

    好在最后的这一段短短的路途没有再出任何岔子。而且,有柳泉的加护,斋藤也很顺利地进入了屯所负责守门的平队士当然对斋藤进入御陵卫士是为了卧底一事毫无所知,突然见到柳泉就这么大模大样把斋藤带了回来还有点惊诧。

    “这清原君就算你现在已经是一番组的代组长了,这也太”

    柳泉最后的一点耐心消耗殆尽,沉下脸毫不客气地说道“正是因为此人十分重要,我才必须带他去见局长和副长有什么不满你就直接跟副长说吧”

    说完径直侧身把那个无辜的平队士挡在身后,然后冲着斋藤一偏头,示意让他进去。

    斋藤“”

    负责守门的平队士“”

    总之,柳泉最后那点耐心消失之后,肾上腺素突然爆发,拿出特么劳资马上就要烧死了还要尽心尽力地做任务所以谁敢挡在劳资面前消耗劳资所剩无几的血条的话就要给我拿出必死的觉悟来啊的强大气势,一路噔噔噔地走在前面,将斋藤径直引到土方的房间外面。

    然后她在门口站定,并没有掩饰自己的音量,对斋藤说道“好了现在有什么重要的事都请直接向副长说吧我再不回房去的话马上就要烧死在这里了所以接下来一君你就随意吧反正这里就是新选组的屯所你已经平安回来了欢迎回来晚安”

    说完也不等面露错愕之色的斋藤说话,她就径自转身又噔噔噔地一路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当夜回到屯所的斋藤究竟向近藤和土方报告了什么,其他干部又是否也同时被叫去开会旁听,柳泉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因为她刚回到房间躺下,一整晚劳碌奔波所积聚起来的疲惫和辛劳就如同爆炸一般在她身体里汹涌澎湃地散开,一瞬间就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筋疲力尽地倒在出门前就铺开的床铺上,感觉自己简直是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然而高烧让她夜晚睡得并不沉实。她几乎每一两个小时就醒来一次,再度因为高烧和疲累陷入睡眠时,也总是只能在乱七八糟、似真似幻的一大堆互不相干的破碎梦境中浅眠。最后,当她看着不知何时放在她枕边的那个装着感冒药盒与体温计的小布袋,从里面拿出体温计的时候,感到了一阵深深的疲惫与绝望。

    当然她知道这种感受只要短暂的一两天就可以消除,一旦病好了以后她就还是活蹦乱跳的一条好汉。然而在这种山雨欲来、气氛极其压抑,就连窗外的夜空都显得阙黑无亮的深夜里,那种只能独自一人在被窝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咬着牙与过高的体温、撕裂一般的头痛以及不时袭来的寒颤作斗争,却没有人能够帮助自己的那种无助的伤感,却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漫天漫地,一瞬间就将她灭顶。

    借着自窗棂的隙缝里洒进屋内的一点点月光,不想勉强起身点灯的柳泉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体温计上面的读数。

    “呵已经差不多39度5了吗”她低低地笑了起来,随手把体温计掖回枕边,一回身居然仰面朝天四肢摊开、呈现大字形地在床铺上躺平了,目光向上漫望着天花板。

    屋里黑黢黢的,天花板上看过去也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然而,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望着正上方,被高烧和头痛折磨得难以入睡的柳泉,却慢慢地、机械似的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再想起自己上一次同样是这么仰面朝天、四肢摊开、呈大字形躺平的那个时候,仿佛已经过去了一辈子的时间啊。

    那个时候,自己说了什么呢。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她蠕动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然后,毫无预兆地,她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复诵了下去。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你所要担负的责任有的时候,那些是只有你才能担负得起来的责任”

    手冢君

    “你听从你的内心最想追求的事物,为此作出牺牲一切的觉悟,并且付出令你痛苦的努力这样的选择,不是比什么都要珍贵吗”

    迹部君

    黑暗中,她呆呆地仰视着同样一片漆黑的天花板。说着说着,唇角微微弯了起来,一颗大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钻出,径直划过她的太阳穴部位,流进了她的鬓角里。

    “你可以不必是、最出色的那个,只要是最特别的那个就可以了”

    更多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沿着她两侧的眼角、滑过她的额侧,汇入她的鬓角,在她的发间穿梭,最后流到她的枕头上。

    汹涌的悲伤一瞬间侵袭了她因为生病而乍然脆弱下来的神经。

    “要努力地活下来对,我们约好了的”

    是这样的吧宗像前辈

    “即使到了大家都已经绝望了的时候,也要努力地活下来因为这是我闪光的美德”

    她含着泪慢慢微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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