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久等了,”穿着胡服的小将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使者面前, 他的额头还有豆粒大的汗珠, 连气息都还没有喘匀, 就对着以为首的华服男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将军正在主帐等您。”
“不急, 你先缓缓。”那身着赵国官服的男人看起来很好说话, 即便被晾在军营外这么久才见到接待的人, 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和抱怨。相反的是在他看到满头大汗的小将后, 即便知晓自己终于可以进入军营了后也没有移动,只是站在原地等着小将缓过气。
“谢谢, ”听见这话,小将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一分, 不再掩饰他的疲倦, “我很快就好, 很快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喘, 还很努力地想要平复自己话语中喘息的声音,一时间看起来格外的忙碌。
“你这不行啊, ”守门的老大哥这个时候一反之前使臣们欲图搭话时的冷漠, 瞧见在邯郸信使们面前毫无形象的小将也笑了起来, 加入了这场谈话,“这才多么点儿路啊,就喘成这样——以后怎么给将军遛狗啊!”
听见打趣,对老兵毫无疏离感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又不负责......”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这里还有外人, “遛狗,你再说话,我就告诉将军你又偷懒了啊。”他笑嘻嘻的,毫无威慑力的警告道。
两人言语之间的熟络让旁听的男人意识到这他们相对亲密的关系,而周围那些在小将到来之前,一直紧盯着他们一字不发的士兵们,也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小声窃笑的声音,这让男人对这只边关军的紧密和排外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被‘威胁’的老将哼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迈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眼睛也终于从使臣一行的身上挪开了:“人老被人欺啊,”用明显是想要被人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在将军身边烧了几天火,就开始拽文了?”站在另一边身形已经有些伛偻的半百老人好笑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这些邯郸来的公子们,哪个不是读了百十车你拉都拉不动的竹简啊,还用得着你在这里装文人?”
这话不知道戳到了士兵们什么笑点,这些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将们嘻嘻哈哈的笑出了声,一点儿都没有一只骁勇善战军队应有的警惕和严苛。这让年轻的信使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情报,真的是正确的么?
这只传说中将军舒手下的队伍,无论是守门的花甲老兵,还是跑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地年轻小将,看着可一点儿都不像是传说中把蛮夷打得不敢轻易再犯,甚至在草原上望见他们旗帜第一件事就要跑的队伍。
只是从他们到达边关时的打探来看,当地人也的确是对这位将军颇为爱戴,甚至对他的信任程度更高于在邯郸的赵偃。但这样一支军法如此松散的队伍,真的可能么:“在下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随从们,转头向领路的小将询问道,“小将军看起来形色颇为匆忙。”
男人没说出来的,是他在这位青年的身上闻到了一股虽然淡,却也的确存在的血腥气。按照他的经验,这股血气并非是来源于这位小将本身,而更像是他在无意中沾染上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底是多么浓郁的本源,才会让靠近的人身上也沾染上如此持久,挥之不散的血腥气呢?
“怎么会,”小将的笑脸完全不似作伪,态度也诚恳至极,“邯郸好久没有派人来视察过了,忽然听见王上的使臣前来,大家都很高兴呢。”他侧头对着使臣的态度热情至极,这种发自内心的态度,令人很难对他的话产生怀疑。
“那便好,看着你这样匆忙的样子,在下还以为打断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呢。”男人不动声色的打探道,“门口那些老家伙也是,明知道我们是王上的人,却一定要拦着我们,说什么只有内营的人才能领人进去,真是没有眼色。”
男人看似随意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其实视线一直都落在小将的身上:“没办法的吧,明明都老到不能上战场了,还厚颜无耻的领着俸禄,将军总要给他们找点儿事做啊。”小将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嘴上的话却是一反之前于老兵们亲络的模样,满是嘲讽和不满,“如果连门都守不好,那就要和其他老兵一样,彻底滚回家给我们腾位置啦。”
如此无礼的话令信使心中一沉,原本对着这位小将军的好感度瞬间为负:“毕竟也是曾经为这个国家出过力的老兵——”
“嗯嗯嗯,”小将敷衍的截断了他的话,“你很奇怪哎,如果不把他们赶出去,就你们送来的那点儿军饷,够几个人分的啊。”他黑色的眸子倒映着信使的面孔,在其中翻滚的尽是嘲讽和好奇,“真奇怪啊,你竟然还有脸提这件事?”
轮到男人哽住了,不过好在他带来的随从是个机智的,瞧见男人和小将之间的气氛变得奇怪,他跟在男人左后方的黑袍男人上前两步:“小将军误会了,我们此行便是给你们将军带来封赏的。”
见这个穿着黑袍的随从插话,使臣多少松了一口气,随之应道:“是啊,我们此行可是为将军带来好消息的。”有黑袍男人的话在前,信使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两个人都不尴尬的话题了,“所以还望小将军引荐啊。”
打人不打脸的道理小将倒是懂,但是看着眼前这一行人,他的恶趣味陡升,忍不住为难道:“你这所谓的封赏,就是一行这么几个人,连个托运粮饷的马车都没有,还要我们供你们吃穿。那么你们究竟是可抵千军万马,还是能卖万贯银财?”
这话问的着实犀利,无论是信使还是随性的随从们脸上多少都流露出了几分尴尬。不过好在他们没尴尬多久,就有人为他们解了围:“利!”气息浑厚的训斥声,“这些是贵人,不得失礼!”
眼见着没能为难道这行人,小将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失望,于是他的行礼也流露出了一股子敷衍:“将军!”被他称之为将军的,是一位身高有八尺,在秋末还只着一件半衫,肌肉雄健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
黑袍随从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疑惑,他向后退了半步,将主场交给了使臣。
“真是失礼了,”男人一巴掌糊在了这位名叫‘利’的小将身上,力度大到让这位小将一个向前踉跄,“自家孩子不懂事,这就罚这就罚!”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却没有落实要给予什么处罚给利。
邯郸的一行人也很有眼力的没有再追究,对于壮汉这种搬到台面上的包庇视而不见:“请问您就是舒将军?”信使打量着这位身形魁梧的大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还请将军寻个营帐,在下这里有王上的手书诏令。”
“没事儿没事儿,”将军舒随意摆了摆手,“这边关没那么多的规矩,你在这里念了就行。”对这千里迢迢来到边关的王令能有多敷衍,便有多敷衍,“王上的心意到了就行,那些形式上的东西我也没指望啥。”
信使再次哽住了,他发觉比起打得蛮夷不敢再犯的威名,他们哽人的功夫看起来倒是更胜一筹:“将军,这是王上......”
“哎呀你说你这后生,怎么就如此古板!”壮汉举起手,看着似乎又要一个巴掌拍在信使的身上,他这一点儿都不认生的动作,让信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后,耳根浮起了一抹红意——羞的(羞耻的羞)。
利站在一侧,似是无意的咳了一声。
“拿来拿来,”将军舒的手毫无间隙的连接上了搜身的动作,下一秒就将因由王章的锦布拿在了手中,动作随意的展开了王令,“大家都是一国人,多熟啊,这么点儿小事儿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今晚留下来喝酒吃......”
他的话就此顿住,看着锦布上文字的神情如同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的蒙蔽:“......饭啊,”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利,“利?”
“恭喜将军啊,”利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了惊喜之色,“王上远在邯郸还惦记着将军,将军日后前程指手可待啊,将军怕不是喜傻了,还不快些向信使们叩谢王上隆恩?”一边说,这位年轻的后生就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大胆的探头去看将军舒手中的锦布,“王上可有赐将军什么?”
“有啊,”汉子看着小将的脸上茫然至极,“一大串儿呢。”
“将军啊,王上封您为雁北侯,赐姓为赵呢。”不知是否是信使们的错觉,利的话语中除却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还有几分幸灾乐祸,“这可是王姓啊,以后再也不会有闲言碎语说您是莽夫了,您还在等什么,快些谢恩啊。”与其说是提醒,倒不如说是在指点。
将军舒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下意识的将封令递给了利,交叠双手站在原地,行了一个礼:“臣,叩谢王上恩典。”
然而无论是这位‘将军舒’,还是给看起来热情又话痨的小将利,都没有提及王令中要求雁北侯立刻启程前往邯郸的事情。信使还想要再问,可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衣袍被身后黑袍随从的轻扯,于是来到嘴边的话就此咽下。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章,你们看出来‘赵国使臣’中有名有姓的两位,‘使臣’和‘黑袍随从’究竟是谁了么?
话说政哥小时候其实是没见过阿舒长什么样的,因为阿舒觉得自己的游戏脸太过祸水给涂抹成了泥巴脸。
政哥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顶多发觉小伙伴五官秀气可能很好看,但整体他干净起来是什么模样是没有概念的。而且这么多年了,政哥其实对阿舒长得什么样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这位扬言以后将要当将军的小伙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五官俊秀且有着非常好的身手了。
所以在听到并见到这位‘将军舒’的时候,政哥也不确定这位究竟是不是自己当年的小伙伴——毕竟这位‘将军舒’真的长得五大三粗,且非常的搞o比o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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