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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一愣。
顿了下道:“顾先生是为此事生气?”
顾青砚有些狼狈地瞪了她一眼, 偏过身, 故作轻松道:“那倒没有,只乔大嫂须知, 做人不可言而无信?”
说到‘做人不可言而无信’,反而把晚香给逗笑了。
她倒没忽略此人别扭的模样,便故意逗他, 往前凑近了些。
“真的?我怎么瞧着不像?”
顾青砚往一旁退了步, 用袖子挡了挡:“乔大嫂说话就说话, 莫要离太近。”
这次晚香反而不听他的了,越这么说她越是往近前凑一些, 一张脸笑颜如花:“那顾先生如此恼怒是为何意?”
顾青砚往旁边走了几步, 才转身正面对着她, 一派义正言辞:“乔大嫂, 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还有女子人前人后当庄重些,这才是妇德之表率。”
倒会转移话题。
晚香瞅了他一眼:“没想到顾先生年纪轻轻的, 倒像那些书读迂腐了的老八股。”
“乔大嫂!”
“好了好了, 你莫恼。说实话你恼什么我还没弄清楚, 如果是说你让二常代信儿那事, 你不是说改日有闲让我去一趟?我这两日事多实在抽不出空, 准备有空了再去,难道说顾先生就是因为这生气?急着想见我?”
顾青砚的脸蹭一下红了,旋即是又红又白。
他确实很生气,正确来说应该是有些恼羞成怒。
他托乔二常代信, 本就有违他的秉性,话说出口后,其实是有一点后悔的,但又不后悔,总之十分复杂。
之后,复杂随着时间推移又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忐忑。
这千种滋味万般感受就在他心里来回翻腾着,本以为第二天她会来,谁知他故意找借口在私塾里等了很久,都没见她人的踪迹。
一直到所有学生都走了,刘先生过来问他怎么没回。
他想,她说不定有事?
又到了第二日,人还是没来。
这不,顾青砚一怒之下出了私塾,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条路,还碰见晚香和乔石同行。
还有那声‘石头哥’……
“我当然不是因为此事生气!”他侧身背手,掩饰道:“我也不是急着想见你,望乔大嫂莫要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那你……”晚香被他这别扭劲儿气到了。
顾青砚出言打断了她。
“乔大嫂你还是莫要装傻!你明知我在说什么,我一再说让乔大嫂注意行举,你反倒好接二连三与男子单独相处。须知男女授受不亲,你即是乔二常的大嫂,就该为他着想,你这般行举若是让外人看见,会做如何猜测,又会对二常造成什么影响?”
晚香被气笑了。
“那照顾先生所言,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据说顾先生家中有老母,敢问令堂可是出门,可是与男子说话?顾先生既然如此看重君子之义,敢问顾先生为何罔顾男女授受不亲之理,约我到此处来?”
“我……”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处,不是男女授受不亲?难道顾先生不是男人?还有,顾先生既知晓我家中只有孤儿寡妇,就该知需要有人立门户,我不出门我不与男子说话,难道顾先生养我们孤儿寡妇?!”
晚香冷笑一声,扭头走了。
她最厌恶的就是有人拿所谓的三从四德、女戒妇德来压自己,从小看似她软绵好说话,其实特别有自己的主见。
幼年在家中,杜家乃世家,家中女儿六岁开蒙后,便会请女先生专门入府教导。
开始女先生教女戒、女则,府中的姑娘都是跟着背,后来渐渐懂得里面的意思后,她就开始质疑了。
这段心路历程是极为漫长的,一来她从小在家中受宠,里面所讲之言完全不能感同身受,反而有些嗤之以鼻。再来,随着她大了,也开始慢慢懂得一些世家女的道理,也就明白这东西就是有人专门给女子画了个行为操守的框。
有些人在里头,有些人不在,有些人看似不在里头实则在,有些人看似在里头实则不在,就看你如何想了。
一直到后来的后来,她连着穿越了两个世界,她才感受到这些东西对女子的桎梏,都是切身之痛,又怎可能会不恼。
尤其顾青砚竟然这么说她!
顾青砚没料到晚香会突然翻脸,愣了一下忙跟了过去。
“乔大嫂!”
“顾先生,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既瞧不起女子,又何必与我这妇道人家说话?”
“乔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顾先生,我见你二常的先生,对你一向尊重,可你三番两次侮辱于我……”
“我是一时失言……”
两人边说边走,步子很急,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出这条小道。
“顾先生,你还是别跟着我了……”
这时,传来几个说话声,声音很近。
顾青砚一把拉出晚香的手,将她扯到一颗树后。
这树的树干很粗,躲两个人绰绰有余,两人一动都不敢动,等那几个人声过去了,两人才松了口气。
同时,也发现当下的窘状。
晚香被顾青砚搂在怀里,两人贴得很近,中间只隔了两层衣裳,尤其天热穿得都单薄,几乎是皮肉贴着皮肉,能感觉到上面的温度。
而更让人尴尬的是,顾青砚一手还搂着晚香的腰。
顾青砚仿若被烫到手似的忙收回手,晚香往后退了两步。
“乔大嫂,我不是有意的。”他轻咳道,以拳触鼻遮掩尴尬。
“我知道。”晚香干笑了一声。
“我方才那话是一时失言……”
“我知道,顾先生我先走了,家里还有人等着。”说完,晚香就低着头匆匆走了。
等她走后,顾青砚看了看自己的手,在原地站了会儿也走了。
一直到两人走远了,岔道拐角处才走出两个人。
“那、那是顾先生?”
“那、那个好像是乔寡妇吧?”
两人对视一眼,满脸不敢置信。
*
晚香也确实很忙。
因为随着时间过去,磨坊那边的事越来越多了。她只有刘叔一个当帮手,小到帮工的安排及活儿干得如何,大到木材石材,乃至一些零零碎碎都得她亲自看着。
所以和顾青砚之间的事,也不过只困扰了她一会儿,就被她丢在脑后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一天之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河边,当然盯得紧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肉眼可见工期赶得很快。
以前旧磨坊是四间屋,这次新磨坊被晚香改成了上下两层,共计八个大间。
就临着旧磨坊建,这样一来等新磨坊建好,旧的还是可以用,用来当仓房放杂物都可。
沙滩地被填上土后,就开始铺青石板了。
这一行举又让镇上的人很是诧异,须知镇和村最大的区别,除了人口以外,就在于——村里的路都是土路,镇上的路都是要费大力气铺上石板的。
这样一来下雨才不会脏了脚,也不至于一到雨季,人就不敢出门。
现在乔家磨坊弄出这么大的排场,真只是为了修个磨坊?你修磨坊就修磨坊,把河边这么大一片地都铺上石板作甚?
银子多了烧的?
可地是人家的,旁人岂有插嘴之理,也有人试着跟刘叔打探,可刘叔只会打太极,要么就推说不知,是东家的意思。
东家就是乔寡妇了,是个妇道人家。
一个妇道人家弄出这等罕见荒诞之举?旁人也只以为乔秀秀是疯了,因为乔老二家逼着她嫁人,索性她破罐子破摔,嫁人之前先把乔家的银子给糟践光。
外面议论得沸沸扬扬,乔申那边急了催着胡媒婆又上门一次不提,同时有个流言也在暗中传着。
起初,听到的人大多是不信的,因为太匪夷所思,可架不住传的人多。
“你们到底听谁说的?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可别怪我不客气!”顾大娘黑着脸道。
她向来是个爽朗不爱计较的性子,还是第一次见她恼成这样,可也不怨人家呀,谁叫这些人嘴上不把门说人闲话被人听见了?
所以被质问的几个妇人也十分尴尬。
她们互相看了看,有些尴尬道:“顾家的你也别气,这不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我是听程家的说的。”
“我是听荷花她娘说的。”
目光都聚集在穿姜黄色衫子的妇人身上,这叫‘荷花她娘’的中年妇人被看得站立难安,解释道:“顾家的我真不是胡说,是茂盛的爹和阿福爹亲眼瞧见的。后来这话传出来,住在河边乔胜家的说,有一回他们一家子也碰见过一次,不过当时是碰见那乔寡妇和顾先生先后走出来,就没放在心上……”
听完几人七嘴八舌的添补后,顾大娘的脸色并没有见好,反而更难看了。
有人劝道:“顾家的你也别气,咱们谁不知顾先生人品贵重,让我说肯定是那乔寡妇不安于室,故意勾引顾先生。”
“我也觉得,不是听说那乔家两房人抢磨坊,乔老二仗着大房这边没男人立门户,就想把那乔寡妇嫁出去?据说乔氏族里的族老家都有人出面了,会不会是那小寡妇见没人给自己撑腰,想找个靠山?”
“让我说咱镇上没婚嫁的后生,也就顾先生独树一帜,书读得好,人品也好,以后前途无量,会不会是这小寡妇想攀高枝?”
“行了,别再瞎说了,没得坏了人家女子名声,这事我会去打听的,若是嚼舌根乱说,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顾大娘就走了。
留下几个妇人你看我,我看你。
其中一人撇了撇嘴角,细着嗓子学了一句方才顾大娘说的话,又道:“不放过谁?还不是仗着有个出息的儿子。”
“你少说两句,再被人听见。”
这妇人哼了一声,面上不服气,倒也不再说了。
边上一个妇人挤了挤眼睛,笑得一脸暧昧小声说:“让我说,这不也是人之常情,那乔寡妇长得水灵,这顾先生又是个大男人。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吧,像这般年纪的后生,哪个不是早就娶妻生子了,唯独这家跟人不一样,偏说不能耽误举业。
“你说这样的年纪,血气方刚的,能憋的住?有那妖媚妇人献献殷勤,自然把持不住了。荒郊野外,成就一番好事,反正外人也不知道,以这家人的秉性也不可能娶了人家,白占了便宜。”
“你说得倒也有理。”有人会意地笑了起来,“可现在传成这样,能白占便宜?”
“那照这么说,这话指不定怎么传出来的,说不定是那寡妇命人放的,指着人娶她回家?”
“你想得倒挺多,但也不是不可能。”
“咱管这么多干甚,等着看戏不就好了,看这回顾家人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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