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3.恶名昭昭鬼泣声

    江夭夭昨夜睡得很快也出了奇的老实,一是因时辰不早了,二是她确实有些发烧睡得沉,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发现旁边已没有蓝曦臣的身影,坐起来看了一圈也没找到,放弃的再度阖上双眼继续睡了。

    现在都快日上三竿,蓝曦臣卯时一到就起来去外面叫人准备早膳了,顺便还去找了些药,煎了碗驱寒汤,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端着满满一盘的东西回了去。

    屋里江夭夭正盘腿坐在床榻上,把被子披裹在身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倔强着不倒下,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蓝曦臣进来看到这幅画面轻叹一声,将吃食放在桌上后便渡到床榻前,抬手伸向了江夭夭的额头,指间传来的微微热度令他有些不悦,却还是用手托着她垂着的脑袋,柔声的唤道:“该起床了。”

    她茫然的睁开双眼,见是蓝曦臣便直接朝着他的方向倒了过去,嘴里还喃着:“……昨天丑时才睡,困……”

    蓝曦臣将埋在自己胸膛里的江夭夭扶起来:“我知道,但我特意让人准备了你爱吃的,你再睡会也行,我就不介意先去吃了?”

    一听到吃,江夭夭的眼睛就泛了光,瞬间便直接从床榻上爬了下来,动作迅猛的穿好鞋袜来到桌边,刚想伸手开吃就听到身后的蓝曦臣制止。

    “等等,先去洗漱。”

    规矩还是不能破的,江夭夭扁着嘴在蓝曦臣的监督下洗漱好这才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大鱼大肉满意的笑开了花。

    说来愧疚,蓝曦臣把她喜欢吃的东西摸得一清二楚,而她却全然不知蓝曦臣喜欢吃些什么,都是陪着吃她爱吃的那些,感觉自己个都要被喂胖了。

    “嗝…蓝曦臣你喜欢吃些什么?”

    蓝曦臣抬眸:“什么都可,没什么要求,比如这韭菜就挺好吃的。”

    “你说我挑食?”那盘炒韭菜江夭夭碰都没碰,语气一转机智道:“我那是看你爱吃,给你留的!”

    “吃饱了么?”

    “嗯。”

    蓝曦臣默不作声的从旁边拿出一小盅东西,江夭夭还以为又是什么好吃的,凑过去就被浓郁的药味熏得后退了几步。

    “喏,喝药,你今日还是发热,必须要喝了。”蓝曦臣说的轻松的将药推向她。

    江夭夭本来想耍赖,但好似这盅药是他亲手煎了许久的,也不好意思不喝,捏着鼻子强忍着味道灌了进去,喝完委屈屈的道:“好苦噢,我感觉我没有舌头了……有糖糖嘛?”

    “有。”

    蓝曦臣真的掏出了什么,剥开包纸直接塞进了她的嘴巴里,一股酸中带着甘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渐渐把苦涩淹没,这味道怎么有些熟悉。

    不是糖,是话梅?

    江夭夭忽的想起来陈年旧事,坦然一笑道:“好巧,你也喜欢话梅啊。”

    蓝曦臣轻笑:“你还想吃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

    收拾收拾出了院子,准备去看看徐衎要演出什么戏。刚刚迈出了门槛,一抬头江夭夭就看到门外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个个面色不好,就连徐老爷都在原地急得跺脚,好似都是在等他们出来般的。

    江夭夭瞥了一眼蓝曦臣,估计是他叫他们不要打扰的她休息的吧。

    徐老爷看见两人的身影,连忙凑过来道:“不好了二位,衎儿病得更甚了,感觉是着了魔,魂都快没了,您快去看看吧!”

    蓝曦臣这人太过诚实,属实是不会骗人的,此刻知道真相的他并没有什么表情,只见江夭夭拧起眉头,几分凝重:“如此严重?走!快去看看!”

    徐老爷出了奇的积极,主动的给他们领路到了徐衎的院子里,仆人们看是两位仙门中人拦都没拦,直接开门请了进去。

    徐衎此刻正抱着箜篌,手轻轻抚着,凭着记忆里洛鸢的模样抚着他最爱的曲子,身上穿着女式的襦裙,头发胡乱的束成发髻,脸上还搽了脂抹了粉,一副小女子的娇羞模样,急的徐夫人在旁边满眼泪水。

    见人进来他匆匆瞅了一眼,用掐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声音道:“面生啊,不知道我弹的箜篌二位觉得悦耳否?”

    江夭夭眼角不留痕迹的抽搐了一下,随后吃惊道:“怎么这般了?”

    徐老爷一拍大腿:“这谁知道啊!都怪那乐妓死了都不安分,把家子折磨成这样,您说该怎么办啊!”

    江夭夭瞅了眼沉浸在思绪中的徐衎,沉声道:“恐是命不久矣。”

    徐老爷愣住,徐夫人听到哭的更厉害了,待徐老爷回过神来,求助的看向蓝曦臣,虽然昨日里做了功课才得知这位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灼华卿,可还是不相信的确认道:“衎儿不过就是被怨魂缠身,怎么会……泽芜君,没有别的办法救救他么?”

    蓝曦臣没作声,江夭夭道:“蓝宗主这是不忍,毕竟徐家独子,是不是?”说完还挤眉弄眼的瞥了他几下。

    蓝曦臣配合的点头:“节哀。”

    “噗,咳咳。”

    节哀?江夭夭用几声咳嗽掩盖自己笑场,这招火上浇油蓝曦臣浇的可真妙啊。

    徐老爷关切的问候她是否身体还不舒服,江夭夭摆摆手,做模做样的来回渡了几步:“看徐衎公子这模样,丧失意识,估计怨气已经侵入肺腑了,除非连根拔起,不然日后定会更加糟糕,然我二人并没有那般厉害的神器,所以辜负厚望了。”

    “二位……”

    好在徐老爷虽然接触仙门却了解不深,不然定能辨别她在胡说八道。

    江夭夭问:“那我问你,可知箜篌女是如何死的?”

    徐老爷不解她为什么突然问,于是道:“失足啊,这城里的人都知道的。”

    昨夜里徐衎要求他们帮忙演戏,怀疑是他父亲害得洛鸢如此,于是江夭夭便试探了起来。

    她故弄玄虚的啧啧两声:“可失足是老天爷收魂,谁都要服气的,不能不服,倘若是被人害死的,害她的那个人大多都会遭报应,如此看来这位姑娘定是被害死的,你们徐家钱庄或许被她诅咒了,徐衎嘛正好元气不足,受影响最重,下一个就不知道这箜篌女会寻上谁了……况且死因不详,无从下手。”

    徐老爷有些慌:“那……对!用火!我听说用火将尸体焚烧殆尽,可消除死者怨气!”

    蓝曦臣皱眉,终于发了话:“不可,若将尸体直接焚烧,等同于挫骨扬灰,会使怨气更加深重,莫要听信,入土为安才是最好的。”

    徐老爷一听,连忙叫下人去把抛在荒地的洛鸢尸体寻了回来,好好安葬入土了,就在城外一棵歪脖子树下,一个土包和简单的木头牌。这大动静搞得长水城人人皆知,之前徐老爷多不待见那位乐伶啊,结果人家死后,不但把抛的尸给寻回来,还鸣乐下葬,叫人笑话。

    按照计划,一会傍晚时分,徐衎会扮成洛鸢的模样来到徐老爷房中,那个时候他们只需要煽风点火就好了。

    外面还是阴着雨,两个人寻了个地方躲起来,一边是墙,一边是徐老爷房间,还能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里面的情景,更是连一点雨点都浇不着。

    徐老爷正在房间的书案旁,江夭夭瞅了眼后悄声对蓝曦臣道:“你刚刚说节哀哈哈,笑死我了,没看出来你挺有天赋的嘛。”

    蓝曦臣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已。”

    江夭夭道:“别夸我,我一般一般,还是你厉害,两个字,吓得徐老爷的脸都白了哈哈。”

    天渐渐黑了下来,两个人悄悄的在屋顶上贴了张引雷符,不一会天空就更加深沉了起来,云间一闪一闪的酝酿着,忽然只听啪得一声闷响,是雷声大作。

    二人站在房顶上看着招来的雷云,闪电把黑漆漆的天劈亮,江夭夭担忧道:“咱俩会不会被雷劈啊?”

    蓝曦臣笑道:“嗯?你亏心事做多了?”

    “那可没有,我还是很惜命的,”说着就拉起蓝曦臣的手,准备跳下去躲好,“我们快下去吧,引雷符就够了,看看到底徐老爷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江夭夭凑在窗户撑起的缝隙间窥觑里面的动静,见徐老爷不为天气所动的继续在书案上看着书卷,似乎还差点料。

    她左手一翻手心便出现一枚纸人,刚想挥手让纸人动起来,就发现手腕被身后的蓝曦臣握住,后者面色不安道:“你要做什么?”

    江夭夭拍了拍他紧握的手道:“吓吓他而已,伤不了筋动不了骨的,不来点阴气怎么承托氛围呀。”

    蓝曦臣勉强道:“那只可用一点点。”

    手腕被松开,江夭夭没有犹豫的直接驱起纸人,只见白色的纸人缓缓漂浮在空中,念咒间从窗沿的小缝中钻进了房中,在徐老爷专心看书卷时,纸人飘到了房门之上紧紧吸附,还有枚纸人附在徐老爷的背后。

    下一秒,雷雨倾盆而下,猛烈的风呼啸着把紧闭的房门撞开,瞬间风肆虐的在房间到处游走,吹得纸张翻涌,这下徐老爷再也不能安之若素的坐在那里了,皱着眉头望向门口,不悦的神情在看到门口那抹红色身影时瞬间变为惊愕。

    他倏然弹起来,椅子被他猛地起身所撂倒,倒在地上发出‘绑’的一声,这声仿佛击在心间,使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此刻出现在房门口的正是徐衎,一身红色嫁衣,垂着头幽幽的迈进房间,不顾着徐老爷的恐慌缓缓靠近。

    徐老爷失措的后退,手颤微的打翻了桌上的砚台,偌大的墨点染黑了他的衣裳,手上全是黑色的浓墨,他顾不上脏的接连后退,直到碰到墙壁无路可退。

    “你、你别过来!”

    徐衎继续逼近,掐着声音道:“我回来找你了。”

    徐老爷眼中的画面和实际完全不同,此刻只见一矮小的女子披散着头发,七窍流着干涸的血,瞪着血红的眸子缓缓走来,就像厉鬼索命每一步都走在他心间上,仿佛生死已不由天不由自,全被厉鬼掌握在手中,而这一切都是拜附在他身后的纸人所赐。

    吓出痉挛的徐老爷靠在墙壁上,挥舞着双手想赶走厉鬼,嘴里还不成句的道:“别别过来,求,求你,不是我……不是我、我没叫人你害你,真的……真……是你自己跳河的!怨不到,别想怨到我头上!”

    徐衎嘴角竟然勾出抹笑:“你干了些什么?说!你别想得那么好,到头来会遭天谴的!”

    “我什么也没干……我不过就是叫人去长水河畔,对,这一切都应该怨你爹,你要怨,找你爹去啊!”徐老爷抱着头缩进墙角,不敢抬头去看那可怖的惨白面容,“要不是你爹来找我,我还真不知道你和衎儿要私奔呢……也多亏了你爹,让我留下了衎儿,所以我又给了他一大笔钱。”

    “又?”几乎是从徐衎的牙缝中挤出来的音。

    徐老爷突然来了气焰道:“你别装作不知道,你爹来钱庄门前吆喝,说你非衎儿不嫁,就要那少夫人的位子,从清晨一直喊到烈阳高照都不带停的,生怕长水城没人知道!见我一出来连忙爬过来,跟只狗似的,给了钱立马屁都不放一个了,还说绝对让你嫁不进来钱庄,结果呢,你父女二人都一个货色。”

    徐衎听此怒急,也顾不得眼前的此人是他爹,他快走几步来到徐老爷的面前,吓得徐老爷差点双眼一翻吓昏过去,一双冰冷又发着灰青色的双手扯住他的衣领,不让他躲避。

    “洛父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你居然还……”徐衎没说下去,深呼了几口气鼓足了全身上下的勇气一下子问出了口,语气几分平淡:“……洛鸢是不是你害死的?”

    徐老爷双腿打着颤虚浮的站在地上,全然是被徐衎揪着衣领给拽起来的,他苍白的唇无声的张了张,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害?是你先不要脸勾引我儿子的,还想私奔?”

    徐衎沉着脸不说话等着他的后续,徐老爷难受的咳了一声:“是我打发路边的一个小子去长水河畔告诉你的,还给了他那方手帕。”

    “手帕怎么来的?”

    “你爹给我的啊,说拿着这个保准你会信,没想到你真的信了,也省的我接下来谋划别的……你不该来找我的,你要找去找那个害死你的小子,他就是钱庄外一摊户的儿子,是他鬼迷心窍的想对你图谋不轨,谁知你性子那么烈,你快去找他索命去。”

    徐衎紧扯徐老爷衣领的双手失了力气,原来她不是因为误解才跳河的……原来她是那人要对她……她是自愿跳河保下清白的,他越想眼眶中含泪越多,他不甘的仰起头来,洛鸢你为什么那么傻?

    徐老爷连滚带爬的退了好远,目光灼灼的瞅着一动不动的徐衎,戒备的低吼道:“我都告诉你实话了,你快去找那小子去,别缠着我儿子不放,他可是我唯一的孩子你赔不起!”

    压在徐衎胸口的大石头重的出奇,语气宛若叹息:“爹……真的是你啊。”

    徐老爷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浑身是血的洛鸢变成了一身红嫁衣的徐衎,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中几分绝望几分无奈,又瞅了瞅自己满是黑墨的双手,脑袋一阵眩晕令人窒息。

    徐老爷身后的纸人消散,他眯着眼仔细辨别,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的模样,只是感觉便唤出了口:“衎儿……”

    “衎儿?可笑,你千万别这么唤我,这个字,我配不上!”

    徐衎看向他的眼神没有情绪,仿佛那个人和他没有关系。

    徐老爷脑袋终于清醒几分,也不顾着发软的脚步在地上挪着身子向他的方向靠过去,样子略显卑微:“你是我的衎儿啊,刚刚你都听见了?那是假的……我说着玩的……”

    “别,口口声声处处为我好,你可曾知道我从小到大喜好什么?你吩咐几声就能害死我的洛鸢,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徐衎深吸气,嘴角突然带上弧度,不知是在讥笑谁,“你把样样都安排的妥当,从未管过我喜欢与否,要我迎合世家少爷,要我勾搭世家小姐,你现在坐拥钱庄还不够么?难道你就不能让我去追求我自己想要的么?我真的受够了,我想要逃离,可你却直接斩了我的翅膀……你只在乎地位,而我不过就是你往上爬的辅助工具罢了。”

    徐老爷连忙挪动道:“没有没有!爹一直很在乎你!”

    “你的在乎方式太过可怕,我不需要。”他漠然的眼神看淡一切,“爹,这是我再唤你最后一声,是我不孝,此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徐衎没有回眸的出了房门,在房前的空地上昂头看着电神雷鸣的天空,雨滴一滴滴毫不留情的砸在眼眶中,他倔强的连眼睛都不眨,就那么看着仿佛想把天看穿。

    “衎儿!衎儿……你别说气话,爹错了!啊、爹会改……你不能不认我,箜篌女爹在给你找一个,你别气,消消气啊……”屋里的徐老爷在地板上翻滚,魔怔的自言自语不停。

    江夭夭和蓝曦臣一言不发的来到徐衎的身边,此刻想必安慰也没有作用,自己父亲将自己心爱的女人害死,内心即便挣扎也终究无法释怀,悲伤似无边的海。

    没等二人说话,徐衎便道:“多谢……”

    蓝曦臣道:“多礼了。”

    “洛鸢魂飞魄散,我也不打算留在这伤心地了。”徐衎不再仰头转而看向二人,似是把他和洛鸢的所有期许全部讲了出来:“我祝愿二位,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江夭夭沉默的点头,轻轻的应了一声,随后耳边便只有淅沥不停的雨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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