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0.命里有时终须有

    是冬末,徐家钱庄聚集了一群有钱而无事的公子哥们,正在此聚宴,吃喝玩乐无话不聊,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在富豪子弟见流行起来的,现如今聚宴对这些无所事事的公子来说不能少更不能没有,不然他们的人生就少了最后一点快活了。

    对于他们来说,家里有钱从而无所不能,除了管不到各仙门头上外,其余的百姓事他们都能搅和一二,人生快活自在的很,仿佛小神仙般,来去自如心想事成。

    这次聚宴是徐家举办的,宴请了许多公子,此刻都在赏雪品酒观梅听乐。

    徐衎作为东道主自然坐在席上,不过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一旁的清酒也只是微微抿了小盏而已,反倒聚宴的悠扬乐声是他所喜欢的,听说这次请的是长水城里极负盛名的沁乐茶楼里的乐妓,却是要比寻常乐声入耳多了。

    周围嘈杂的聊天声几乎盖过了乐声,徐衎皱起眉头,没多说什么披起一旁大袄便出了去。屋外正飘着小雪,把几颗红梅都染白了,他这才静下心来。

    乐者们都坐在屋里小二楼上,那里是特别给乐妓们建的,可以使声音环绕在整个院子里,即使在外面也能听得清,所以徐衎寻了处石凳坐下,听着传来的琵琶和筝声。

    一曲落音,徐衎本以为还是琵琶和筝,却没想到乐声一变,空灵清脆,仿佛拨弄了仙境的池水泛起圈圈涟漪般,沁人心弦。他望去楼上只见是名女子,白皙的双手正轻抚于弦,一挑一拨间音律不经意的从指间泻出,女子垂着眸发丝从肩上滑落,眉眼间沉浸于其中,他愣了下,现有人弹箜篌已是少见,弹得如此好听的更是鲜有。

    不禁好奇问:“这位箜篌女是?”

    “不会吧,这人你都不知道?她可是长水城有名的乐妓,是沁乐楼的洛鸢,洛水的洛纸鸢的鸢,名字起得美,人长得也不赖,还弹得一手好箜篌,在场不乏有她的痴迷者。”一旁的公子见徐衎直勾勾的看着人家不禁笑道,“欸我说徐衎公子你不会看上她了?虽然只是名乐者,但终究是在风月之地混了一遭的人啊。”

    徐衎怎么会想这些,不过就是欣赏琴音罢了,连忙摆手:“你可别多想,好好吃你的酒吧。”

    宴毕,宾客们都被仆人招待着离去,他反倒是恢复往日清闲,走在长廊上回味着乐声,忽闻一旁竹林中有人在呼喊什么,越听越像求救的声音,还是个女子。徐衎虽自命清高,但是品性尚可,断是无法坐视不管的,于是便寻着声音去了。

    过去一看,徐衎就更没办法说服自己不趟浑水了。

    “我说你,一个大男子欺负女子传出去不叫人笑话?”

    被坏了好事的男子面带怒气扭头看去,只见一人霞姿月韵的站在那里,面容干净眉眼平和,此刻不带着情绪,身套烟青色衣衫,外罩着件纯白毛领大袄,如雪般皎洁的遗世独立。

    这位是长水城中谁人不识的徐大公子徐衎啊,那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脚底抹油溜的飞快了。

    竹林中只余下他们二人,女子整个人缩成一团,头低低垂着看不清神情,见那名女子衣衫有些不整,御寒的大衫也被扔在一旁,仔细看已经被撕破穿不了了,于是徐衎解开自己身上毛领大袄给她披了上去。

    女子悄声了句谢:“多谢……公子相救。”

    徐衎微了微笑,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轻如鸿毛。

    看她一身行头应该是沁乐楼的乐者,徐衎没问什么,因为他知道烟花之地的女子被心怀不轨的登徒子盯上的事不少有,他不可能出面去惩治这些人,既然这次是女子命好正巧被他发现了,制止就是他唯一能做的,除此之外听天由命。

    女子缓缓从地上起来,雪融化的水湿了衣衫,她裹紧徐衎的毛领大袄这才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平淡的眸子。

    徐衎记性还是不错的,见过一次的人知道名字就能记住,所以眼前这女子不正是那位箜篌女洛鸢么,没想到居然是她……

    “洛姑娘无事就好,如此行动也不便,不如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洛鸢怯怯的道:“这这怎么可以,我自己回去就可,不用麻烦公子!”

    她被一位公子撞破自己的这幅模样已是失礼,又怎敢劳烦他呢,于是又道了句:“对不起!”

    为何她要道歉?还没等徐衎再开口,洛鸢便裹着他的大袄匆匆的跑出竹林了。

    徐衎沉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依旧站在原地,只是轻拂去肩上积攒的雪,随后才迈步离开。

    早春二月都快过完了,雪早就化没了影儿,天气暖和起来,长水河不再冰封便有公子哥们开始相约去河畔垂钓,说着垂钓实则是聚在一起消磨时间罢了,谁又在意钓没钓到鱼呢?

    他们选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偏偏选在奇街前的桥上,徐衎被好友唤来后,参与垂钓了半日后,便起身来到奇街最外面的沁乐茶楼。

    这里是不管时辰作息的,里面满布的都是酒楼茶楼还有花楼,而且数量还不少,开满整整一条街,公子哥们留恋这里的很,但是家中长辈可不喜欢。徐衎是听家里人的话的,只是偶尔来一来茶楼,或是听听书而已。

    他在二楼的僻静处地方落座,一看窗外就能看到那群人嬉戏垂钓的样子,其实他的人生过得也是蛮无聊的,他自己认为。

    熟悉的箜篌之音传来,一音一律地砸在心间,她好似会用乐音说话般的,令人沉溺其中,徐衎仿佛听出来了弹奏者的悲伤,不似其他人的起哄喝彩,只是投去赞许的目光,他感觉他们是一样,虚无缥缈,而又不知去向。

    他发了会呆,然后再看去时台上便换了人。

    问了小二才知道,洛鸢她这个时辰都会演奏大约半个时辰,若想她单独弹奏的话加些钱也可,听闻后徐衎从腰间的钱袋中摸出银钱交给了小二:“茶钱,剩下的都是给洛鸢姑娘的。”

    小二诧异,他还以为这人要见洛鸢呢,没想到居然直接给钱如此阔绰,他连忙点头哈腰的接了过来,只见徐衎又掏出些钱道:“还有,我希望此后这桌这个时辰都没有人坐,钱够?”

    “好勒,公子好办的很!”

    于是徐衎日日都到沁乐茶楼喝茶,茶楼老板定了时的每日在门口迎接,然后茶楼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似乎是徐衎这位财神爷招来的。

    老板自然是知道这位小爷是为了洛鸢而来的,所以没过不久,便给徐衎开了后门,让洛鸢直接去雅间给他奏箜篌曲了。

    上次徐衎在竹林救了她的事,她一直都默默记在心里,想着报答却忘问人家的名姓,现如今那位清雅的公子就坐于纱幔对面,听说他叫徐衎。

    “洛姑娘还记得我?”徐衎突然道。

    箜篌声戛然而止,洛鸢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今日姑娘有些紧张?弹错了好几音呢,你就如在大堂演奏一般即可,当我是空气就好。”

    洛鸢沉溺于思绪全然不知自己弹错了,不禁羞红了脸:“……公子韶华风发怎能当空气。”

    徐衎轻笑:“看来这雅间倒也没想象中好,竟惹得洛姑娘奏不好曲,我不如在外和大家听个热闹。”

    洛鸢一听连忙起身从纱幔后走了出来,瘦瘦小小的,冲着徐衎行礼道:“对不起公子,我……”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令人发不起脾气,徐衎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好笑的看着面前的过于拘礼的女子,并等着她的下文,结果洛鸢满是怯意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匆忙留下一句:“公子等下。”便跑出了雅间,然后拿着一包裹东西回了来。

    “这是公子的大袄,已洗了干净,一直盼着能还于公子,多谢公子相救,那日阿鸢一时情急忘记问了您的名姓,没想到能在此再见到公子,这才……”洛鸢性子胆小有些磕巴,徐衎反倒觉得她好玩,耐心的很,“这才有些激动,以至于瞎弹一通。”

    徐衎接过大袄,道:“那洛姑娘现在能好好弹了么?”

    洛鸢扬起小巧的脸庞,带着不作防备的笑容点头道:“嗯。”

    也不知两人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多久了,徐衎这人给她的感觉如清风般,微凉自在,洛鸢喜欢的很,渐渐的她就没最初那么怕生,反倒是越来越喜于给徐衎独奏,而徐衎也日日享于洛鸢的箜篌声中。

    不知不觉间一年过去了一半,已然到了中元节那日,洛鸢悄悄的溜出了沁乐茶楼,她要去长水河畔。

    长水河畔已经围了一群人了,都在放着河灯,洛鸢小心翼翼的拿着河灯,可人潮熙熙攘攘的谁顾得她,矮小的洛鸢混在人群里都看不着影子,好不容易挤到河边只见手中河灯都被挤瘪了,那是她给母亲亲手做的,可现在这模样,恐怕连水都入不了。

    徐衎也悠闲在长水河畔,他不是来放河灯的,是来和好友参加参加节日而已,无意间扫了眼放河灯的人群,只见其中一位身材矮小的女子正抱着不成样子的河灯杵在岸边,眼眶微红。

    “诶!你又干嘛去?”

    “买河灯。”

    “没搞错吧,你要放河灯?诶诶!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啊……”

    正在洛鸢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有人拍上了她的肩膀,她回头见是徐衎后,一扫阴霾宛如救星降临。

    “徐公子你也来放河灯……”

    徐衎拿出藏在背后的大河灯道:“不,我是来救你的,你的河灯不是坏了么?”

    洛鸢瞅了瞅自己手中的河灯,又瞅了瞅徐衎手中的大河灯,弱声道:“刚刚挤坏了,怎么都弄不好,放不了了。”

    徐衎这才看清她手中的河灯,普普通通的,一看就是她自己做的,上面还有她写的小字,他安慰道:“瞧见这个大河灯了么,将你的河灯放在它之上,借着它,你亲手做的河灯便可顺游而下了。”

    洛鸢从没想过这一层,开心的道:“公子聪明!”

    看着大河灯载着她的小河灯逐渐远去,渐渐被众多河灯埋没得找不到为止,洛鸢才从河畔边站起身来,或许是人潮太过拥挤,站起身后被一股力量挤了一下,差点掉进河里,全靠徐衎眼疾手快的给拉了回来。

    洛鸢不过才到徐衎的胸膛,整个人脸埋在他的身上,鼻尖充斥着的全是他的气息,她脸猛地涨红起来,待站稳后,两人才分开,徐衎打趣道:“怎么脸红成这样?”

    “不、不知道。”

    “你小心点,你这么瘦还这么小,若是不小心掉水里,我怕是找都找不到喽,也可怜了我娇生惯养这么久的耳朵了。”

    洛鸢嫣然一笑,把玩笑开了回去:“放心,阿鸢厉害着呢,若真如你所言,那徐公子便来找我要曲子听呀,阿鸢乐意至极!”

    谈话间,徐衎才知洛鸢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逝去了,一直都是父亲将她带大,但是父亲沉溺于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就把她卖给沁乐茶楼换了钱还债。现如今也是,她根本没有钱,全部都被父亲讨要走了,藏起来被发现还要挨打的。

    徐衎听她讲完便也同她讲了自己的事,他虽然出生于有钱的人家,可从小就没什么真心的玩伴,父亲要求他上进,要他巴结仙门世家的弟子,还要他寻个仙门小姐当妻子,仿佛人生一直都被他牢牢拽在手中,不仅挣不断还任其摆布,他受够了。

    “徐公子一直都过的这样的生活么?”洛鸢嘟囔着,“所以每日来听我弹箜篌是为了寻求安慰?”

    他摇摇头如实道:“一开始是,后来只是单纯的喜欢看你奏箜篌罢了,是不是你给我下了什么蛊?让我一日不听就心痒痒的很?”

    “真的?”

    “当然,你就是这蛊的解药,没你不行。”

    “徐公子在胡说什么……”

    “我从未胡说,我悦于你的箜篌曲,也悦于你,你呢?”

    “我……我……”

    洛鸢知道二人身份悬殊,可喜欢藏不住也憋不住,她无法做到如徐衎般直接说出,只是羞着脸将随身的手帕塞进了他的手中,随后捂脸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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