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疗伤

    那影子倏地从帘子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像蛇一样滑行到案头。

    “你碰了那件衣衫,命就没了。”魏瑄冷道。

    对方阴笑“我若拿走衣裳,你光着身子出不来,还怎么杀我”

    话音未落, 一道水帘掀起, 水珠泼洒如雨,一弦寒光穿射而出, 切断烛火, 一明一昧间,那影子猝不及防就被牢牢钉在了墙上。

    竹帘翻动,风影摇曳, 衣衫飘然落下罩在魏瑄身上。

    他弹落衣袖上的水珠, 一边系着衣带, 一边往墙边走去,“玄门的符文, 不陌生罢”

    夜鸱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赶紧讨好道“主人在玄门还是学得本事了。”

    “你以为我去做什么卧底”魏瑄漠然看向它, 黑沉的眼眸在摇曳的烛火间显得晦明不定。

    夜鸱忽然不敢再接他的话了, 他此刻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里似乎都有猜疑的弦音。让它陡生出一种君心莫测之感。

    它心里直打鼓,赶紧转而道, “属下不懂,不就是一件旧衣裳, 主人怎么当宝贝似的以主人的本事,要什么东西没有”

    “主人,我看到那小子故意给你找了件破的。”

    “我知道, ”魏瑄淡淡道。

    “主人你放了我, 我替你去整他”

    “你若是要表忠心, 迟了点。”魏瑄冷声道,“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此番魏瑄让夜鸱先行到潘悦军中打探情报,结果,仗都打完了,它才出现。

    “你故意迟到。”魏瑄眉头一皱。

    夜鸱被识破,赶紧冷汗涔涔地陪笑道,“这不跟谢先生学的么。”

    “你敢学他”魏瑄眸色忽一沉,符文的边缘骤然幽幽燃起了火星。

    四周水渍迅速烤干,明亮的焰光里,空气中弥漫出炽烈的焦灼味。

    夜鸱惊声尖叫起来,“主君亲自来此,我不敢出来啊”

    魏瑄心中一震,黑袍人亲自来了若真如此,恐怕这此间的风雨就停不下了。

    “你若敢骗我”

    夜鸱仓皇道“主人没有发现,最近这一带的渡鸦多了吗”

    渡鸦魏瑄心中一紧,就听窗外隐约传来扑棱翅膀的声音。

    他几步走到窗前一掀竹帘,一阵风穿堂而过,灯火忽地一晃。身后传来脚步声。

    “谁”

    “阿季”萧暥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魏瑄半披着衣衫站在窗前,月光与烛火在他脸上交融,沿着雕琢般的五官勾勒出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将他英俊的容颜分割地半明半昧,神色晦明莫测。

    “我刚才听到外面有声音,去查看一番,”魏瑄暗中勾动手指撤了符文,夜鸱随即遁走。

    “阿季,你背上怎么了”萧暥突然问。

    透过破洞的衣衫,漏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魏瑄赶紧拢起衣衫,可是来不及了。萧暥的目力是极好的。

    “你过来,”他道,

    刚才魏西陵去整顿城防。在经历了几场大战后,萧暥手下的士兵都已疲惫不堪,所以急需换防。趁着这个时间,萧暥想起了魏瑄这洗个澡大半天都没有出来了,于是过来看看。

    这一看之下,萧暥的心猛抽动了下。这孩子怎么弄得自己满身都是伤

    从前胸、后背、肩胛,到处都是风凌剑阵割开的伤口,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云越”萧暥疾声道。

    云越还在门外候着。他可不想进来。他寻思这里头怕不是个陷阱,魏瑄这小子心眼多,戏最足了。

    今天他给魏瑄使绊子,让他穿破衣服,这小子记仇,怕是故意泡澡不出来,再装个虚弱疲惫啥的。他了解主公,萧暥最吃这套。

    萧暥这个人挺双标的,他自己是个老弱病残,却每每逞强硬撑,负伤带病也不碍他冲锋陷阵,但同时他又最见不得别人病弱受伤。

    所以云越思忖着,魏瑄这小子是要装弱装病,博取萧暥同情,以便报复他。

    萧暥心软,说不定就让他给魏瑄捏肩按背捶腿。对出身名门的云小公子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手艺是好,岂是任何人都侍候的他绝对不能受这窝囊气。所以他拖拖拉拉地落在后面不肯进来。

    “云越,拿些伤药来。”萧暥又道。

    什么伤药云越一诧,这小子又整什么幺蛾子

    他不情不愿进门,一看之下着实怔了下,至于吗搁这苦肉计

    “不用了,我有创药。”魏瑄看了眼云越。

    那是齐意初托墨辞转交给他的,但他当时心急如焚,根本就来不及处理伤口,这带着一身的伤星夜兼程策马北上,之后潜入敌营,打探消息,冲锋陷阵、出生入死。

    萧暥知道魏瑄从小就倔,有什么伤痛和委屈都默默隐忍。心疼不已,赶紧让云越去打了水,然后让魏瑄坐在桌几前,挑亮了灯。

    “衣裳脱了,我给你敷药。”

    事已至此,魏瑄也不扭捏,利落地把衣衫褪到腰上。

    灯光下,他坐得笔直,更显肩宽背挺,紧绷的肌肉线条充满张力,青春健硕的身躯即使是伤痕累累,也掩不住蓬勃的朝气。

    看得某老弱病残暗自叹息,到底是年轻人,那么重的伤跟没事的人一样。

    那伤痕看上去有几天了,不该是今天战场上所伤。

    “怎么弄的”他不禁问。

    魏瑄低声道“练剑失手。”

    萧暥练剑能伤成这样

    他立即投诉谢先生说好的温柔可亲女老师呢

    谢映之道待我细看。

    萧暥什么

    谢映之再近点。

    萧暥

    魏瑄顿时身形一僵。只觉得背后那人的手指顺着他肌肉流畅的线条,温存地抚过。

    萧暥先生,还要再近吗这很像变态啊

    谢映之可以了。

    萧暥所以是什么伤

    谢映之沉思风凌剑阵。

    萧暥剑阵

    谢映之玄门的一种阵法,至少七人为阵,以剑风形成罗网。

    萧暥靠,你们还搞群殴

    谢映之道此事我会查明,阿季的伤口没有及时处置,有发炎之迹象,师姐给的药可用。

    萧暥也没工夫计较群殴的事了,先上药。

    药膏渗入伤口有些许刺痛感。但这种程度的伤痛对魏瑄来说算不上什么,让他心念浮动的是那人的手。

    他的手不像他的剑,锋利冷硬。指腹拂过之处,仿佛有细细的火苗燃起,微微熨烫在光裸的肌肤上。让人心神摇曳。

    魏瑄霎时背脊挺地笔直,咬着薄唇,还好是背对着萧暥。

    可也正因为背对着,触觉就格外地敏感。

    魏瑄几乎能感觉到他轻柔的鼻息拂到后背,酥软温濡,如随风入夜的春雨,淅淅沥沥落在心头,在寂寞深处溅起层层涟漪,又无声无息地荡漾开去。

    “换一边。”片刻后萧暥道。

    魏瑄懵然收回思绪。

    “主公让你转身。”云越挑眉,这小子脑子里想的什么,发什么愣。

    转过身,便是面面相对,魏瑄稍一低头,就看到那人清削苍白的下颌。

    灯光照得他容色如雪,微垂的长睫便如雪地中静静栖落的一对蝶翼,微微一霎,撩拨到人心底。

    药没有干,萧暥不假思索地俯身贴近他胸前,轻轻吹气。

    药膏微凉刺痛,而他的气息温热酥痒,在光\裸的肌肤上,交织出暧昧而旖旎的绮思。

    淡濡的唇近在咫尺,微热的气息拂在心口,禁不住让人想象那温软的舌

    魏瑄不禁两颊发烫,胸中热意蒸腾。

    萧暥察觉到他气息不稳,抬起眸,一双眼睛纯然清媚“疼”

    一举一动都是无心之诱。

    魏瑄满脸隐忍,一张俊脸憋得面如桃花。

    “主公,他不疼,”云越斜靠在桌前,替他答道,“倒是鼻血,就要憋出来了。”

    “什么”萧暥看向魏瑄,上火了

    魏瑄偏开脸,幽声道,“云副将流鼻血看来很有经验。”

    “你”云越薄唇一抿,知道这小子嘴尖牙利,故意道“主公,魏将军快要回来了,这里我来罢。”

    果然,他看到魏瑄面色微微一凝。还来不及得意,就听魏瑄道“那就有劳云副将了。”

    又似笑非笑道“听说云副将推拿揉按的手艺在军中颇为有名。”

    云越闻言脸色一沉,阴声道“过奖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属下手劲大,殿下担待点。”

    “云越,你再去取些疮药来。”萧暥找借口支开他。

    “瞿钢手下的锐士都是重伤,将士们都不够用。”云越低声抱怨,往门口走去。

    萧暥边上药边想到件事,云越当年给魏瑄的马车动过手脚,差点让魏瑄颠成脑震荡。这伤药让他去拿,不会给加点料吧

    “等等。”他刚出声,忽然发现不对,屋里怎么这么安静

    一回头便看到了云越站在门前,正和魏西陵说话。

    “西陵”

    魏西陵看向他,点了下头,云越就快步出去了。

    魏西陵随即走到案前,问“他怎么样”

    “是剑器伤,谢先生说唔,”萧暥顿了下,“他以前说过,这种伤敷了药应该没什么大碍。”

    魏西陵查看了下,伤口确实不深。

    魏瑄偏过头,避开魏西陵的视线,问“皇叔此来是有事”

    “不急,你先敷药。”魏西陵说罢,一拂衣袍在旁坐下。

    正是灯火阑珊之时,淡黄的灯光隐隐透过纱罩,落下一片暗昧的暖色。

    寂静中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魏瑄的薄唇隐忍地抿成一线,他的心如绷紧的弦,即使是最轻微的振动也自心惊。

    随着那人指尖细腻的碰触,发丝撩过肌肤泛起的丝丝凉意,伤口酥痒又刺痛,所有感觉都变得暧昧不明。

    他一垂眸,那人微微散开的衣领间影影绰绰的锁骨就跃入眼底,让他胸中热意蒸腾,如坐针毡。

    可乍一抬头,便遇上魏西陵沉冷的目光,眼神交汇的刹那,仿佛都在彼此的眸中都读出了不同于以往的意味。

    君子闻弦歌而知雅意。

    魏瑄仿佛处在一边是撩人野火,一边如饮冰泉的煎熬中。

    萧暥也嗅到了空气中微妙的气氛,好像太安静了,安静到凝固。

    谢映之则隔岸观火小宇,你可以说说话。

    萧暥抬起头“你们,饿不饿”

    众人

    这时,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刘武大步进门“主公,云副将快扛不住了。”

    萧暥一惊什么事

    魏西陵站起身道“卫夫子来了。”

    萧暥恍然,原来刚才魏西陵是打发云越去应付卫宛了,把卫夫子先撂着,有什么事等魏瑄疗伤好了再说。

    大堂里,卫宛目光严峻“晋王虽为皇室,但勾结苍冥族主君,罪无可赦,我等此来不仅除魔卫道,也是清理门户,君侯向来处事公正,不会护短吧”

    雨后的旷野上月色朦胧,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积水洼。一丛半人高的蒿草里忽然瑟瑟抖动了番,钻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

    那人警觉地四周观望了一圈,确定没人后,迫不及待地扑到水洼前,双手鞠起水一顿牛饮。

    他蓬头垢面,脸上满是血污,整张脸更似被火灼烧过一般皮肉溃烂。就是这张可怖的脸,在乱军之中救了东方冉一命。随便往哪里一躺,任何人都会以为这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一通狂饮后,东方冉颓坐在地,望着这残月荒草间一滩水洼。心中涌起无限郁愤和悲凉。

    几天前他还坐拥黄龙城军镇,一切仿佛唾手可得,转眼间却是一败涂地,落魄如丧家之犬。想到这里,他恨恨地一拳击在水中,涟漪激荡,层层散开又合拢,倒影出一勾弦月。

    月轮边浮现着一抹黑影。

    “谁”东方冉怵然心惊,猛地抬头,面前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

    冷月如钩,纯黑的袍服在夜风中猎猎飞扬,几只渡鸦扑棱着翅膀栖落在不远处的枯树上。

    东方冉猛然想起,从燕州到平壶谷、黄龙城,千里辗转,走的每一步,幕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

    “我们通信一月有余,”黑袍人的脸容沉在背光的幽暗处不可分辨,“也该见面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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