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小说:国色生辉 作者:八月薇妮
    且说赵世禛去后, 西窗在外头给自己鼓了半天气儿,终于决定进门。

    谁知才要推门,门却从里头给拉开了,鬼鬼祟祟的探出一个头来, 正是阑珊。

    见有人, 阑珊本来要躲,看清楚是西窗后才又露出笑脸“王爷走了”她带一点窃喜地问。

    西窗知道她家里出事, 又见她笑容烂漫,本有些瞒不住, 幸而赵世禛那句“自己去找富贵”杀伤力很大。

    西窗强打精神“没有在外厅上说话呢你你别跑出来, 不然我又要倒霉”

    阑珊道“这次来找王爷的是谁有什么事儿”

    “是”西窗心乱如麻,一时找不到好借口,幸而他向来不是个喜欢讲理的人, 当下道“当然是很重要的人,你可别乱打听王爷的事情, 又岂是你能随便打听的”

    这话很是。阑珊只不过因为先前太子“珠玉在前”, 所以才浮想联翩, 被西窗如此疾言厉色的痛斥, 便道“好好, 我就随口问一问而已。”

    西窗占了上风, 心里却并不好过, 觉着自己欺负了她,当下便忙又缓和了语气道“你饿不饿冷不冷我叫厨下弄点东西过来给你吃啊你想吃什么”

    阑珊这才意识到自己晚饭还没吃,便试探问道“能不能煮一碗面”

    西窗笑道“好说。”于是到门口叫了侍从来, 吩咐“去弄一碗面,要好吃滋补的。”

    抽身回到里间,阑珊问“西窗,王爷那边看着事情忙,那我今晚非得在这里吗”

    西窗道“王爷说让你留下你当然就留下了。”他为了堵绝阑珊的退路,便认认真真地说道“你上次跑了,主子虽没罚我,但却在心里记着呢,这次你要还从我手上跑了,那我就真的不用活了,你索性先拿刀子要了我的命再去。”

    阑珊见他一反常态的正经,果然不敢再提了,她自己不惧得罪赵世禛,可连累了西窗又算怎么回事呢

    当下只安安分分的等着,不多时,外头侍从送了面来,却见的确是一碗人参鸡汤银丝面,只不过还加了切片的海参跟煮的很烂的鲍鱼。

    阑珊大吃一惊,当初进京的时候在那永和楼上吃的面已经算是昂贵,如今见了这个,真是天外有天,强中自有强中手。

    西窗道“这还凑合,你快吃吧。”

    阑珊到底饿了,当下便先打起精神吃面,却觉着鲜美异常,最后把汤都喝光了。

    西窗见状很满意“这还行,回头我跟主子好交代呀。”

    阑珊正在抚着自己鼓起的肚子,闻言却生出一种西窗正在替赵世禛喂猪的错觉。

    西窗叫人把面碗撤去,不敢上醒神的茶,就叫泡了一盏普洱来给她消食。

    又叫人备了热水,烫了毛巾,给阑珊擦脸擦手。

    阑珊见西窗走来走去,周全妥当,不由赞道“西窗啊,怪不得王爷把你当做左右手一样,真是心细体贴,伶俐聪慧。”

    西窗嘻嘻笑了“那当然了,我们主子是很挑剔的,不是我自夸,可只有我伺候得了。”

    忙活了这一通,不知不觉半个多时辰过了,阑珊犯了困“怎么王爷还没回来呢”

    话一出口,又有些不好意思,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迫不及待地盼着他回来一样。

    西窗心里虽也盼着赵世禛回来,却也知道,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够的。便故意说“王爷一旦忙起来,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办完正经事我跟你说,之前还有好几天几夜都没安寝过的呢。”

    阑珊好奇“是为什么”

    西窗道“就是朝廷里的事,还有宫内的你怎么老是打听”

    “我只是好奇嘛,你是从宫内就跟着王爷的吗”

    “当然,我从小跟着主子,跟那些半路出家的不一样。”

    西窗毕竟不是初次跟阑珊认识,隐约知道阑珊看着像是小白兔似的无害,可别有心思,生恐自己不小心泄露了什么不该说的。便道“时候不早了,你不如先睡吧,王爷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阑珊为难“我、我就算睡也不是在这儿啊。”

    赵世禛没有格外吩咐非得让她在自己房中,西窗寻思片刻“旁边有个小花厅,里头有个暖阁,王爷常常在那里午睡的,领你去如何”

    当下便带了阑珊,拐了一拐到了花厅里,命人送了炭炉过来驱寒。

    忙活了半夜,阑珊也困了。看外头夜雨不停,不由道“圣孝塔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不过今晚上倒还过得去,并没有打雷。”

    西窗说道“这才好,我最怕打雷了,感觉昨晚上那雷跟从屋檐上滚来滚去一样,得亏我守在主子身边,主子福大能罩着我,我才不怕的。”

    阑珊忍笑“是是是。”

    她洗漱了后,便上了贵妃榻休息,西窗给她料理的妥妥当当的,被褥都带着暖意,又似乎有些熟悉的浅香。

    阑珊突然想这是不是赵世禛用过的,不知是不是起了这个念头的缘故,虽然是裹在被褥里,整个人却像是还在他怀抱中,胡思乱想了很久后,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阑珊睡着后,西窗却不敢睡,守在外间,时不时进来探头,看她脸红扑扑的睡得很香甜,才总算松了口气。

    又叫两个小太监守在门口,隔着小半个时辰就进去看看炭炉,视察透气之类。

    直到了下半夜,突然间听到里头一声大叫,把正在椅子上瞌睡的西窗惊醒了。

    他急忙冲了进去“怎么了”

    却见阑珊在榻上惊坐起来,胸口起伏,脸色苍白的。转头瞪着他,却像是反应不过来一样。西窗扶着她“是怎么了”

    “啊,”阑珊张了张嘴,终于想起自己人在何处,“我、我做了个噩梦。”

    西窗差点给她吓掉魂,闻言道“原来是做梦,你吓死我了做梦又什么了不起”

    阑珊还有些惊魂未定“我不知道,这个梦有点、有点吓人,是阿沅跟言哥儿”

    西窗的脸色刷地也跟着变了,哆嗦着说不出话。

    阑珊却又抓了抓自己的头道“大概是换了地方,才发了这样的梦。对了现在几时了”

    外间小太监道“刚刚到了卯时,外头雨也停了。”

    阑珊深深呼吸“不早了,该起身儿了我要先回家看看去,这心神不宁的”

    西窗因知道赵世禛没回来,那件事只怕还没有解决,哪里肯放她走

    “王爷还没回来呢,至少吃了早饭”

    阑珊道“不吃了,我家去看一眼,然后就得去部里,杨大人把圣孝塔的事情交给了我,如今还没有个首尾。”

    她说了这句,又微微一笑道“不过昨晚上我想了半宿,稍微的有了一点点头绪,要赶紧去慈安寺那边再看看。”

    西窗哪里关心什么圣孝塔不圣孝塔的“小舒子,你这会儿走了王爷怪我怎么办”

    阑珊笑道“王爷只叫我住一夜,没叫我白天也得留着呀,何况王爷也知道工部的事情忙。不要紧的。”

    西窗心怀鬼胎,又不能硬把她捆起来。

    且劝且往外,还没出王府大门,

    就见外头有人影绰绰的。

    西窗以为是赵世禛回来了,一时大喜“主子”拔腿往外跑了几步,还没出门就看清那人是谁,一时愣在了原地。

    此刻阑珊也上台阶,一眼看到那人,很诧异“姚大哥”

    原来王府门外那人,竟是姚升。

    西窗不知自己该是什么脸色,只愣愣的看着姚升。姚升却泰然自若的,仍是一脸笑意,先向着西窗行礼“公公好。”

    又向着阑珊道“小舒你出来的正好,我才要请人入内向王爷通禀呢。”

    阑珊迈步出了门“什么事啊姚大哥”

    姚升道“还不是圣孝塔那边儿此事皇上也惊动了,上头指派大理寺也参与其中,限期叫给一个说法。”他叹了口气,“催的急,我也没有法子,又听说工部里杨大人把这差事给了你,我才冒昧来找你,咱们赶紧的齐心协力,找出究竟,也好交差。”

    阑珊道“原来是这样。正好,姚大哥为人谨慎细致,有大理寺插手自然相得益彰,我方才也正想去慈安寺呢,不过我先得回家一趟。”

    姚升忙笑着拦住道“别别那家嘛就在那里,你不回去也跑不了,这差事却是压得我头都大了,小舒,你就当帮帮哥哥,咱们好歹先去办了差,再干净利落的回啊”

    直到这时候,西窗才总算回过味儿来,知道了姚大人突然出现在王府的原因。

    他立刻反应“姚大人,方才小舒子也说了,关于圣孝塔的事他已经有了头绪”

    姚升双眼发光“那可太好了,这还等什么赶紧上车,做好了这件儿,哥哥以后好生摆一桌酒请你。”当即不由分说的拉着阑珊的手臂,催促她上车。

    阑珊知道姚升素来是个急差好功的人,只当他是怕耽误了差事被上司怪罪,当下无可奈何,只是笑说“罢了罢了,我又不会跑了。”

    姚升翻身上马的时候特意看了西窗一眼,两个人在瞬间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西窗呆呆地站在门口上,目送他们一行拐过了王府街,才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他不知道赵世禛那边的行事如何了,却知道事情恐怕不容乐观。

    不然的话,这会儿主子早回来了。

    且说昨晚门上准备好车驾,赵世禛又换了一套衣裳,却是飞雪伺候。

    飞雪很久不在他身边了,重新得了这种机会竟有些忐忑,几次手都在发抖。

    幸而赵世禛并没在意。

    荣王殿下一直在想事情,果然在临出门的时候,赵世禛回头叫了一名侍卫“去找大理寺的姚升,就说”

    低低地吩咐了几句。

    这便是姚升之所以“及时”出现在王府的原因。

    那会儿时候不早了,戌时已经过半,因为下雨,街头上没几个人影,王府的车驾便显得尤为醒目。

    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巡逻的士兵偶然经过,发现是荣王府车驾,忙回避行礼。

    因为人少,马儿也跑的快,马蹄得得声响,车轮在地上飞快碾过,抛起一溜儿水花。

    赵世禛端坐车内,垂眸仿佛出神冥想。

    不过两刻钟不到,车驾已经到了公主府。

    王府的长随上前告知门上,早有人极快入内通报,不多时,里头是数名公主府的侍从出来迎接。

    一名侍从躬着身子,陪笑说道“公主殿下听闻王爷到来本想亲自出迎的,只因为这两日身子不适,先前早早地歇下了。不知王爷突然到来可是有事”

    赵世禛道“没事儿本王就不来了。”

    他的声音冷峭的像是极利的剑锋,透过雨幕之中刺的人身心不安。

    陪行之人均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多嘴。

    一行人只是沉默地陪着赵世禛向内而行,灯笼在前方如同飘行般移动,沉寂的夜色里只有细密的脚步声,显得肃穆而诡异。

    华珍公主还是很得皇后宠爱的,当年出嫁的时候,虽然温家自有宅邸,但皇后觉着温府并不气派毕竟温益卿原本家境很是一般,不似其他的公侯府邸的大宅一样煊赫。

    皇后怕公主受委屈,因此特意在温府旁边征地,重新给华珍公主修造了一座公主府。

    赵世禛其实极少来这里,来此的次数,屈指可数。

    晚间到此,更是第一次。

    华珍公主是个爱好奢华的性子,这正堂里布置的也是富丽堂皇,高高的屋梁顶四角是四盏小宫灯,中间是琉璃八宝的大宫灯,底下缀着夜明珠等物,照的室内辉煌灿烂仿佛白日。

    毯子是大红色的步步生莲图案,更是花团锦簇,华丽到绚烂迷人眼睛的地步,贴边的长条紫檀木桌子上的宝瓶,如意,金鼎炉,琳琅满目,一件件的都是御用之物,赵世禛的王府跟这里相比,简直像是苦寒的修行地了。

    又因取暖,厅内中间是半人高的鎏金镂空大铜炉,这种夜晚竟还生着炭火,才进门就暖融融的。

    却正合赵世禛的意思,他走到铜炉边上伸出了双手。

    略站了片刻,就听到耳畔环佩叮当,赵世禛回头,便见众宫女簇拥着华珍公主,从门外走了出来。

    “五哥,”华珍公主看着的确有点儿病恹恹的,一见赵世禛却露出笑容,她上前略略屈膝行了个礼,笑道“这半夜三更的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儿,五哥又不喜欢这下雨天,怎么又特跑一趟呢叫人来说一声儿就是了。”

    赵世禛道“你身体好了”

    华珍公主道“小病而已,怎么五哥也知道了”

    赵世禛说道“在工部门口晕厥过去,这却不像是小病,而是大症候。”

    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眼神透着冰雨似的冷意。

    华珍公主已经请他在堂下铺着仅黄色软垫的圈椅上落座,自己在旁边一张上坐了。

    有宫女送了热茶上来,躬身退下。

    “五哥尝尝,这是江南新送来的头茬龙井,”华珍公主仍是笑吟吟地说道“多谢五哥关怀,当时只是因为连日劳累过甚,如今已经调过来了,而且皇后娘娘不知怎么也知道了,特派了人送了许多补品出来。我自然不敢不好的。”

    赵世禛道“我想也是,你若是还不好,怎么能有力气算计筹谋那么多事呢”

    华珍听到这里,脸上的笑略收了收。然后她看了眼旁边的采蘋。

    采蘋做了个手势,原本在室内伺候的众宫女太监便都低着头退到了门外。

    “五哥,你这话我可不太明白啊。”华珍笑看着赵世禛,“什么算计筹谋的说的我跟女中诸葛似的。”

    赵世禛道“舒阑珊的家人失踪,是不是你做的。”

    华珍细细的柳眉蓦地动了动“舒阑珊就是那个工部炙手可热的舒丞吧难道五哥夤夜冒雨而来竟是为了他”

    赵世禛淡淡道“华珍,你既然知道我亲自来了,就该明白我的意思。不要让我多费口舌。”

    沉默,然后华珍公主语带揶揄地说道“五哥对那个人,倒真的是起来,那个人很不值得五哥如此宠幸,所以太子哥哥还费尽心机地给五哥找一些漂亮的少年呢。如今看来,太子哥哥

    的苦心只怕是白费了吧”

    “华珍。”赵世禛淡淡的。

    “五哥别恼,”华珍看出他已经不快,却仍是笑说“我只是很不明白,那个舒阑珊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五哥这样不肯舍手甚至为了她半夜三更的跑来找我。”

    华珍公主虽然还在笑,眼中却透出了类似憎恨的意思。那笑也在嘴角无法遏制地抽搐。

    赵世禛缓缓抬眸“你不必知道更多,你只需要清楚,她不是你的麻烦所以,你也不要找她的麻烦”

    “五哥为什么这么说”华珍的笑将要撑不下去一样,隐隐透出僵硬。

    “你知道。”赵世禛稍稍昂首。

    “我不知道”华珍提高声音,这声音有点尖利,像是刀子般割破了原本强撑的笑意。

    赵世禛唇角一挑,是一抹讥诮的笑“我只问一句,阿沅跟言哥儿呢。华珍,别考验我的耐性,你知道我没什么耐性。”

    华珍站起来,她瞪着赵世禛,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了那个贱人,五哥你来威胁我”

    赵世禛却依旧的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情“这不是威胁。”

    当然这不是威胁,他只是在说出事实而已。

    华珍盯着他,突然仰头大笑了数声“可笑,太可笑了”

    外头采蘋听的一震,急忙命众人有再后退了十数步,连原本侍候在门口的太监也都屏退了出去。

    华珍笑了数声后“真有意思,太子哥哥,京城内所有人,起初包括我在内,都以为五哥你转了性子喜欢上男人了,谁知弄了半天,你喜欢的是那个贱人”

    赵世禛垂眸不动,眸色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暗沉。

    华珍道“我只是不懂,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你是知道了她就是那个贱人才喜欢她的,还是”

    赵世禛抬眸。

    天生的一双凤眼,本是极为贵气漂亮的,但他不笑甚至动怒的时候,这双眸子里透出的就是凛冽如霜的煞气。

    华珍对上他的眼神,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赵世禛不必开口,也不必动作,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叫她心惊魄动。

    “她不是你的麻烦,更加不会跟你抢温益卿,因为”赵世禛一字一顿的,“她是我的。”

    华珍窒息了。

    她突然又体会到那日在工部,当看见那三个人站在一块儿时候,那种魂不附体仿佛看到陌路似的恐惧。

    “你知道,你果然早就知道”但是华珍已无法忍受,无法按捺。

    她瞪着赵世禛,大概是对方如此淡定的态度越发激怒了她“你早知道却不跟我漏一丝消息,反而替她打掩护她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她还生过孩子这样一个无耻下作的残花败柳,也值得你这样自堕身份”

    赵世禛人端坐着未动,摁在桌上的手却微微下沉。

    “咔嚓”一声,那坚固如铁的紫檀木茶几,顿时之间四分五裂桌上的茶壶茶杯随之跌落,哗啦啦碎了一地,茶水漫涌出来,把朱红色的莲纹地毯染了一大片,颜色深沉的像是血色。

    华珍满眼骇然,脸色转为雪白,她踉跄着后退数步。

    赵世禛徐徐站起身来“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这么说她,记住。”

    他垂眸打量着自己的手掌,若面前的人不是华珍公主,方才这一掌所碎裂的大概就是对方的咽喉了“华珍,我最后问你一次,阿沅跟言哥儿呢。”

    华珍仓促看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去,她的脸上是愤怒,不甘,跟一点不得不低头的屈辱。

    “你这般煞费苦心想救他们,为了舒、啊不是为了计姗”华珍盯着地上的碎瓷跟檀木新鲜的裂处,低笑数声,“但是五哥,我怕现在为时已晚啊。”

    从进门到现在,赵世禛第一次的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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