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目间满是年少风发的快意,似乎半点不识得愁滋味。
虞归晏站在那里, 倏然就如同上一次一般, 没法再继续开口。
见虞归晏久久不开口, 闻沉渊便放了那灰碟, 起身走到了她身边“怎么了”
虞归晏摇摇头“没什么。”顿了顿,她又道, “我有些累了, 想回去了。”
“不吃点什么吗”闻沉渊问。
虞归晏摇头道“还不饿。”
“那我送你。”闻沉渊跟在她身边。
虞归晏微点头, 两人并排而行。今夏的晚风透着微微的凉意,她抬手拢了拢衣衫。
她多日未曾出门, 以为四月的天气不会那般凉, 便穿得有些少, 没想到竟然凉到这般地步。
正在她迟疑如何开口间,寒凉的周身倏然一暖,一件男式外袍落在她身上, 随之响起的是闻沉渊的声音“哎呀”
虞归晏抬了头去看他。
闻沉渊焦急地道“我好像又看见我家老顽固派出来抓我的人了。”他的脸上浮现尴尬之色, “其实没跟你说, 今日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被抓到就糟了。子安啊,劳烦你先穿着我的外袍,装作我的样子, 糊弄一下老顽固的人,我先走了改日再谢你啊”
不等虞归晏反驳,闻沉渊便消失得了没影, 看上去的确很是焦急。
虞归晏却是愣怔了须臾,才反应过来闻沉渊消失了。知香早些时辰被她支了回去,她一个人站在巷子里许久,却没看见一个人路过,更别提闻沉渊说的齐王的人了。
她微蹙了眉心,疑惑闻沉渊为何要突然离开了。
想了许久没想出个缘由,她也不再纠结,便准备转身往回走,刚一抬步,她习惯性地想拢一拢衣衫,指尖的触觉却是教她一愣。
闻沉渊的外袍。
有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浮现在脑海之中,闻沉渊是在她拢衣衫之后才突然毫无预兆地说看见了齐王的人,两人身形如此不一致,便是他将外袍留给了她,齐王的人又如何会错认
虞归晏倏然一滞。在闻沉渊眼里,两人同为男子,他若是直接把外袍给她,她必然不会接受,但若是他以要她帮忙为由把外袍给她,一切都反转。
少年出身世家,却是半点没染上门阀世族的骄纵之气,看似恣意张扬,实则待人处事亲近温和,对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因为喜欢,因为偏爱,都能付以满腔热切真诚。
甚至连关怀,都会顾及到她的脸面情绪,不教她有半分难堪。
她再次转过身,望着黑沉的巷子,那处仍旧空无一人。
闻沉渊知道她没有武功,以往同他出府,他总是会送她到宅子门前,今日又如何会突然离开。
所以,他没走。
虞归晏静静地站在那处许久,待终于沉了心绪。她才缓缓开口唤道“沉渊”
没有人应。
但她不信闻沉渊已经离开了。
她又继续开口唤道“沉渊”
一直到她唤到第七声时,少年从墙后探了头,略微失落地道“被你知道了。”
虞归晏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少年此刻半攀在墙后,一个撑手,便干净利落地越过了墙头,走到了她身边,脸上这次是真的出现了焦急“子安,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怕你冷着,所以才把外袍给你。”
两个男子便是朋友,也鲜少有一个人因为另外一个人冷,而脱了外袍给那个人的情况发生,毕竟男子皆是要强的。
他也是思虑着她也许不会接受,又忧心她受凉,这才出此下策。
虞归晏却是知晓闻沉渊的确是好意,她感激地笑了笑“我没有多想,谢谢你。”
闻沉渊脸上的焦急不见,开心地咧开嘴笑了“没有就好。”他走到她身边,“你不是累了吗走吧,我送你回去。”
子安是他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他不想他们之间因为误会而生了隔阂。
虞归晏没动,缓缓解开了外袍,递到闻沉渊面前“我要离开京城了。”
闻言,闻沉渊却没多想“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显,闻沉渊会错了意。虞归晏沉默须臾,道“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她若是嫁给了闻清潇,便是闻沉渊的大嫂。莫说这个朝代的叔嫂需要避嫌,便是在她曾经生活过的现代,叔嫂之间也断无成为好友的可能。
因此这个身份不能再出现在闻沉渊面前。
有那么一刻,闻沉渊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着虞归晏认真的面容,他明白了她并没有开玩笑,她很认真。
严格来说,虞归晏是闻沉渊第一个真正当作朋友的存在。
以闻沉渊的身份,想要有朋友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同样的,他的身份也限制了他。
父王政敌的子嗣,他不能与之交好;新贵世家子弟大多过分骄奢淫逸,他不愿与之交好;其余清流勋贵子弟,因着顾虑当今圣上不喜官员之间结党营私,他若是与清贵的氏族子弟过分交好,只怕徒惹圣上疑心。
可乔子安不同,虽然她身上有很多秘密,但他在第一眼看见她之时,便想要与她交好。之后知晓她搬出乔府,他与她的相处更加无芥蒂。
更是说不清为何,他会下意识地想要庇护她。
他以为他们能一直做好友。可她却突然说要离开京城,不会再回来。
他没有接过那外袍,一双深藏万千星海的眼犹如璀璨星河坠落,瞬间失了颜色“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虞归晏不忍再看闻沉渊的那双眼睛,微微错开了视线“对不起。”
闻沉渊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定定地看着她。
闻沉渊的目光太过强烈,虞归晏便是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到底是她亏欠于他,欺骗于他,她半分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打量。
倏然,她听得他哑声问道“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虞归晏呼吸一窒,她以为他会拂袖而去或者生气,没想到他竟然只是问这个。她缓缓点头“是。”
乔子安是闻沉渊的朋友,只是虞归晏不是。
闻沉渊又问“那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虞归晏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私心里来说,她的确想与闻沉渊还能当朋友,因为能有闻沉渊这样一个朋友,很好;可她心里也明白,他们之间不该再有联系。
等了片刻,没等到虞归晏的回答,少年不再强求,余下那句“那我可以来你去的地方找你吗”也缓缓咽下去了。
他扯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我们还是朋友就好。”他看着她,“你如果想要给我写信,可以直接寄到齐王府,如果你日后回京了,有空记得来找我。”
虞归晏握紧了手中花灯,心里沉重得难受,少年明明在笑,可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良久,她缓缓点头。
良久,他像是缓了情绪,笑着看着她“外袍你披上,我送你到你家吧。”
虞归晏蜷缩着指尖收回了外袍,道“好。”
一路上,两人都很安静。
直到到了虞归晏购置的宅子前,虞归晏转过身看向他“我到了,谢谢你沉渊。”
就在她要离开之时,闻沉渊忽然道“离开之前,我可以像重公子一样抱抱你吗”
虞归晏没有犹疑,微点了头。
得到应允,闻沉渊走近几步,一把把虞归晏抱入怀中。
真切地将人抱在怀中,他才发现,她真的瘦弱单薄得可怕,完全不像一个男子该有的体格。
他低声道“保重。”
“你也是。”虞归晏低低地道。
两人到底是男子,闻沉渊这个拥抱很短暂,一触即离。
虞归晏没敢再看闻沉渊,迅速走进了知香特意开了门的宅子,又迅速关了门。
可关门之后她却没有立即离开,她转过了身,看着那厚重的门。
隔着厚重的门,她看不见他有没有走,但她突然有些茫然,是对今后余生的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余生只能守着夫君过一生,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自己的朋友。
哪怕这个夫君是闻清潇,又真的正确吗
不过这份茫然并未持续多久,虞归晏很快清醒了过来,因为嫁给闻清潇是她如今能走的唯一选择。
回到乔府后,虞归晏迅速换了衣衫,想要卸了面具便入睡了,今日她真的有些累了。
可面具甫一撕下,知杏便倒抽一口凉气“小姐,你的脸”
知香虽是未曾尖叫,可脸上的神情也表明了她的震惊。
虞归晏就坐在妆奁前,旋即便转了头去照铜镜,这一照便是一惊。
即便是昏黄的烛火映照下,铜镜里那张泛红的脸也煞是明显。白皙的肌肤之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红点,骇人得紧。
知杏震惊过后便道“奴婢去请大夫”
虞归晏立刻拦住了她“不必了,应当是过”想到大秦没有过敏一说,她便换了个说法,“不过是起疹子了,你们看看我房里有没有治疹子的药膏,取一只过来。”
知杏还是犹豫,知香却是沉静地道“奴婢记着之前大小姐给小姐的物品中,倒是有一只治疹子的药膏,奴婢即刻去取来。”
知香走了,知杏便迎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脸上的红斑点“小姐,会痛吗奴婢帮小姐吹吹。”
虞归晏摇头失笑“不怎么痛。”
其实若不是知杏尖叫,她几乎没有感受到脸上的痛,只是白日里觉着有些痒,但还能忍受,因此她也没太在意。没想到竟是起了疹子。
但她今日也未曾做什么啊,为何脸上便突然起了疹子
倏然,她想起今晨刚戴上面具时便觉着脸上有些发痒,可当是急着出门,也没太在意。之后就更没注意了。如今想来倒是反常。
她微蹙了眉心,看向还放在妆奁上的面具。
之前她也戴过这面具,都没事的。今日为何会突然起疹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补上了。
朕要歇息了,果然fg不能乱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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