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二十五章

    却说张子何自午后给陈惠茹送完礼, 自觉升官的事已稳了十之八九,他哼着小曲儿往家走,不料迎面冲上来一个人撞了他一下。

    “赶着去投胎呢, 不长眼的死东西!”张子何被撞的后退了两步,望着那人的背影骂完,忽然察觉不对,伸手一摸,腰间的钱袋不见了!

    “抓贼啊!抓贼!”

    因着不想被人知道送礼给他表嫂这事儿,张子何今日一个家仆都有没带, 眼瞧着偷他钱袋那人都快跑没影了, 赶紧呼叫着让路人帮忙一起追。

    这一片儿的人都认得他,平日没少被他们这群纨绔呼喝, 这会儿听见他喊帮忙都没人肯理他。

    张子何只好自己去追, 但那贼人似乎对这一带很熟, 东一窜一西藏, 尽往偏僻的窄巷子里跑。张子何追了好远, 每每看见要逮着人的时候又被人跑了。

    他此番出来,钱袋里带了不少银钱, 买东西的时候抠抠搜搜, 没舍得都用掉,如今钱袋里还剩下不少。他刚花掉一大笔钱, 想想就肉疼, 要是再丢一笔, 那不是要了他的命!

    两人你追我赶, 到后来都没了力气,跑一段路歇一段,可是始终保持着几十步的距离,怎么都追不上。最后还是那贼人体力更好,趁着张子何扶墙喘气之机彻底把他甩掉了。

    张子何与这小贼拉拉扯扯追了个把多时辰,钱还没追回来,气得直跳脚,跑去衙门报官,跟差役比划了半天那人的相貌身形,等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另一边,靖南侯府上,张母发现自家儿子今日出门一个家仆都没带,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心下生疑,把阿茂叫来盘问。阿茂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几下就把张子何昨天找他们商量的事抖了个干净。

    张母一听那还了得!自己千防万防儿子跟他表哥学坏,没想到她儿子还是走了他表哥的老路,跟来路不清的女人勾勾搭搭,而且竟为了个放荡的已婚少妇把自家祖产都送人了!!!

    她当即就去找了自己的丈夫,夫妇二人带上两名家仆上了马车直奔城外而去。

    等张子何迈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家的时候,便听阿标告诉他半个时辰前靖南侯夫妇二人已带人去城南宅子里“捉奸”了!

    误会他事小,要是搅了他那表嫂的好事,煮熟的鸭子就飞了!万一再把事闹大让他那表兄知道他给表嫂送礼,那可就真是两头都得罪了个干净!

    张子何心里叫苦不迭,水也没顾上喝一口又牵了马去追人。

    ……

    眼下,靖南侯府的马车正行至晋善坊外的大街,迎面走来三名醉汉正七扭八斜地互相推搡着。

    “滚开,谁许你们进我家门了?”

    “呸,什么你家,王六你喝多了,这里明明就是我家!”

    “哈哈哈哈王六、赵三你俩喝傻了吧,这里明明是茅厕!走开,我要尿尿了!”

    “什么茅厕,是我家!我要睡觉了,你走你走!”王六用力挤开赵三,赵三不高兴了,大力把他掀开。

    “要走也是你走!滚远点!”他刚推开这人,转眼瞧见一边那个已经开始解腰带了,“嘿!李老七你敢在我床上尿尿!我打你个蠢猪!”

    三人互不相让,从街边互推到街正中,又从街正中搡到街另一边,偌宽的街道硬是让他们三人给堵住了。

    车夫驾着车往左也被挡,往右也被挡,坐在他身边的两名家仆看不过去,下车来推了那三个醉汉一下:“让开让开,挡道了!”

    “什么挡道?”那三个醉汉一听停止了互相推搡,一起推着那两个家仆,两人坚称是这里是自己家,另一人坚称是茅厕,总之就是闲人免过。

    几人吵吵嚷嚷,眼看就要打起来。乔琬跟骆凤心端着杯子在楼上看戏。

    “这些是靖南侯府的人?居然真让你算计到了”骆凤心虽许久不在京城,但因着过去曾督查过京城治安,对京城这些豪门贵族家的情况多少还记得些,能够从这两名家仆和车夫的穿着辨认出他们的身份来。

    乔琬点头说道:“郑氏为人谨小慎微,靖南侯又是个炮仗脾气,我笃定张子何贿赂陈惠茹买官这事定是不敢告诉他父母的。而他自己手上能拿得出手又适合送给陈惠茹的,也只有他祖父留给他的那座宅子。

    他这人又怂又好面子,这事必然也不敢跟下人明说。只要今日拖住他回家的时间,郑氏就会盘问他的那些个跟班们,然后嘛……”

    乔琬勾起嘴角,眼睛亮亮的,笑得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她呷了一口乌梅汤,继续道:“我不放心郑韦这人。就像你说的,跪久了的人未必有站起来的勇气,所以得斩断他的退路,让他别无选择。我想让靖南侯夫妇做个见证,只不过他们出现的时间得把控好,去的早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郑韦不一定敢行凶,去的晚了裴娘子就危险了。”

    窗下街上,几人还在闹个不停,似乎是车内的主人发话了,车夫驾着马车想要退出这段路换条路走,没想到刚退了两步,后面传来“啊”的一声,一个挑着担子的老汉摔倒在地上,筐里的李子滚了一地。

    “爹!爹你怎么样了?”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扑到那老汉身上哭喊着,老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哎哟”、“哎哟”地呼痛。

    “撞死人啦!”少年高声呼叫,拦着马车不让走:“你们撞死了我爹还想跑!”

    “小兔崽子说什么胡话呢!你爹分明还在喘气儿!”车夫恼了,跳下车来推了那少年一把,少年顺势往地上一躺,大喊道:“你们撞坏了我爹,不给个说法就从我身上压过去吧!杀人啦!杀人啦!”

    此处虽是大街,按律店铺和百姓的房门都是不许朝这一边开的,但有不少人家像乔琬现在这家客栈一样,能通过窗户看到街上的情况。

    听见少年的喊声,大家纷纷打开窗户瞧热闹,手上还指指点点的。

    见观众多了,少年叫喊地更卖力,满地打滚声声哀嚎,模样滑稽,引来阵阵笑声,连一向表情寡淡的骆凤心也被他引出了一丝笑意来。

    车夫拿着鞭子想抽他,仰头看了眼周围的人,到底没敢抽下去。

    车帘掀了一下,想是靖南侯要下来,却又被不愿闹事的郑氏拉了回去。马车就这样被堵在街中间,进又进不得退也退不了,十分尴尬。

    与此同时,裴霜那边也终于等到了郑韦。

    郑韦这段时间只要一合眼就做噩梦,连续半个月没一晚睡好觉,眼袋淤青,脸颊也消瘦下去,皮肤暗沉,再好的相貌都抵不住这般消耗。何况郑韦长相平平,现下看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陋了。

    裴霜跪坐在垫子上,一见郑韦便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哭个不停。

    “哭什么哭!吵死人了!”郑韦一脚把裴霜踢开。

    他现在心情奇差。

    今日他当差的时候又被骆凤心找了回茬,这次骆凤心不光是私底下羞辱他,还把他拽到骆瑾和面前,当着骆瑾和面嘲讽了他一通。

    骆瑾和狠狠训斥了他一顿,郑韦心中不快,去找陈太后评理。谁知陈太后只顾着修剪自己的花儿,闻言只淡淡说了句“好端端的你去招惹那个煞星做什么”,一点要帮他出头的意思都没有!

    郑韦心中觉出蹊跷,从太后宫里出去后寻了个机会躲在屋檐下偷听,这一听,竟让他听到陈太后在跟陈茗夕说当初就不该提拔他做禁军统领。

    “我原先对他就不是很满意,无赖好色,不堪大用。可是太师说堪不堪用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我们忠不忠心,我想着他说的也有道理,也就随他去了。可是现在,你看看他刚才那眼神,那态度,怕是早就生了异心!”

    郑韦听了太后这话很是恼怒,他当然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问题,反倒是觉得太后对他很有偏见,处处针对他。

    太后觉得他有异心,那便意味着他这禁军统领的位置怕是坐不久了。

    如果他还想继续当这个禁军统领,少不得还得伏低做小地去求人家。可是他觉得他已经够委屈自己的了,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头顶绿帽,还要他怎么做?

    郑韦本就恼火得很,他不想回郑府,怕见到陈惠茹那个贱人会忍不住杀了她出气,本想来裴霜这儿图个清静,结果一进门又看见裴霜哭哭啼啼的。

    裴霜被郑韦踹了一脚,没敢再抱过来,缩在角落里摸着眼泪小声啜泣,时不时抬起脸往郑韦这边看。

    郑韦这才看见她的脸上红肿了一大片,嘴角也乌青了一块。

    “你这是怎么了?”郑韦皱眉去拉裴霜,裴霜被他扯了下胳膊,立刻“嘶”了一声。郑韦刷起她的袖子,之间她的胳膊上也青青紫紫的,显然是被人打过。

    “谁干的?陈惠茹找你这儿来了?她人呢?”郑韦刚还在心里骂过陈惠茹,一见裴霜这样子,想到陈惠茹竟嚣张至此,就觉得心里的怒火怎么也止不下来。

    “不、不是她来找的我,是我、我今日上街买胭脂,碰上了菱香在雇马车,夫人就站在不远处。

    我想着咱们府上不是有马车吗,夫人这是要去哪儿,怎的还要另雇马车?我疑心夫人是要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不守妇道就算了,要是万一被人传了出去,岂不是又让爷丢脸?”

    裴霜说了一段,又哭了起来。郑韦一听说陈惠茹竟是又出去跟人鬼混了,气得七窍生烟,怒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继续说!”

    裴霜擦着眼泪说道;“我不敢让她们发现,就悄悄跟在后面偷听,结果还是被他们抓到了。夫人让阿全把我拖到巷子里打死,要不是我被他打到一半装死躲过了一劫,今日就见不到爷了,呜呜呜呜……”

    阿全,又是那个阿全!上次听了裴霜的话郑韦就想杀了那个阿全。只是杀了一个阿全,陈惠茹还能给他找来阿猫阿狗阿大阿二,只要陈惠茹这个贱人还活着,他头顶永远就绿得发亮。

    那天郑韦还忍下了这口气,今日一想到他为了忍陈惠茹受了这么多委屈,陈太后那个老妖婆却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还觉得他对陈家不够忠心,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再怎么跪舔陈家也未必买他的帐,与其在外面被人当做笑柄,还不如撕破脸闹起来,大家都死个干净!

    想到这里,郑韦抓住裴霜的前襟,寒声问道:“那你听到什么没有?他们去哪儿了?”

    “我、我不知道……”裴霜似是被被郑韦这副吃人的表情吓到了,哆哆嗦嗦地说道:“我只听到他们说什么表少爷、送礼、城南郊外……”

    表少爷就是张子何了,一听说张子何送礼,郑韦立刻反应过来他这草包表弟竟是觉得他不中用,暗中去求陈惠茹替他说情!他怒火攻心,大叫一声,拔刀一下将案桌斩成两半,出门翻身上马直奔靖南侯家城外那座庄园去了。

    裴霜见状急忙叫下人备车,追着郑韦而去。

    藏在裴霜屋外树上的栾羽见他们走了,提气疾奔至眠月楼。此处离眠月楼不远,栾羽不过几息功夫就到了。他对眠月楼的老鸨低声耳语了几句,老鸨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眠月楼最顶层一间屋子,窗台上的蓝雪花被人搬了下去,换上了一盆火红的扶桑花。

    ……

    晋善坊客栈二楼房间里,乔琬在望远镜中瞧见了眠月楼的信号,她转身点起一炷香,在香烧到一半的时候端起一盆早已准备好的水,哗啦一下朝外面泼去。

    三名醉汉被泼了个正着,抛下那两名靖南侯府的家仆,全部聚过来贴着墙根指着窗户叫骂。

    郑氏一见有机会,连忙催促车夫和两个家仆上车,被阻拦了许久的马车终于又重新上路了。

    乔琬放下铜盆,难得收敛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略有些严肃地对骆凤心道:“人都齐了,咱们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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