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卫们默默向周围退开, 乾坤殿前,郑韦与骆凤心相隔数十步, 双方严阵以待,警惕地盯着对方。
狂风大作,闷了这许久的天终于有了要下暴雨的迹象。
郑韦暴喝一声,率先出手,一柄长刀连绵不断地斩向骆凤心,每一招都凶悍勇猛。
骆凤心连连后退,乍看之下似乎落了下风,实则步伐不乱,完全借用后退卸除郑韦的攻击力道。
郑家的奔雷刀法之所以起这个名字, 意在说它如天雷一般前音滚滚, 而后突然一声炸裂,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招制敌。
相传本朝高祖皇帝在位期间,一次南巡途中遭遇刺客,时任高祖护卫的郑韦曾祖以一人之力挡住了十余名刺客, 事后被高祖皇帝封为宁国公,而他所用的奔雷刀法也因此名噪一时。
可惜他本人武艺精湛, 儿子却学得稀松平常, 孙子郑宝嵘更是嫌学武辛苦不学了。
要说郑韦在这方面还算有些天赋,可他懂事的时候曾祖已经死了,他跟着他那半吊子爷爷只学到了一点皮毛, 成年后又沉迷女色不思进取, 若是三年前对上骆凤心, 他或可凭借性别优势压过骆凤心一头,而如今两人在武艺上一退一进,谁优谁劣自不用说。
二十余招过去,郑韦后劲不济,招与招之间已不太连贯。骆凤心荡开郑韦的刀锋,长|枪向前送去,直取郑韦眉心。
郑韦收刀不及,连忙侧身躲避,却还是被枪尖所伤,脸上割破了一条一指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而后惊雷扎响,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夹杂着汗水从伤口滑下,郑韦受伤的左边脸颊高高肿起,迫使他的左眼只能睁开一半。
疼痛随着心跳一涨一涨地刺激着郑韦的神经,他心知自己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了,因此一刀比一刀凶狠,想要借着这最后一战发泄他憋闷了多日的怨气。
雨水模糊了在场众人的视线,大家看不清郑、骆二人的具体招式,只有兵器相撞发出的“锵”、“锵”声不绝于耳。
这一次退得却不是骆凤心。郑韦越是打得奔放破绽越多,骆凤心每逮着一个破绽郑韦身上便多个窟窿,战到最后骆凤心看准机会一枪撞在郑韦刀身上。
刀身发出刺耳的嗡鸣声,郑韦虎口发麻,还没缓过劲来又被骆凤心挑断了手筋,长刀落地,郑韦失血过多,双眼发黑倒在地上,已无再战之力。
整个过程看着惊险,实际还不到五十招。
郑韦感受得到自己的实力跟骆凤心是有差距的,但他想着自己搏命一战,怎么也该有些机会。可是他不光输了,还输的这么彻底,这么难看……
“杀了我吧。”郑韦声音嘶哑,闭眼说道。
“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就这样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骆凤心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暴雨同样淋湿了她的面庞,可是却一点没让她显出狼狈,反倒愈发显得锐意凛然。
见郑韦落败,一旁观战的御卫们纷纷加入了平乱的队伍以求将功赎罪。大部分郑韦的心腹扔下武器原地投降,小部分仍在负隅顽抗,没过多久就被击溃了。
郑韦被人用绳子绑了带到骆瑾和跟前。他满身血污,神色萎靡,裸露在外的伤口因连番被雨水冲刷,边缘肿胀发白,看着十分恶心。
“先帝信任你,这才将这禁军统领之职授予你,命你保卫皇城。朕自问登基以来亦不曾苛待你,前些时日虽有训斥,但也未罚俸降职,依旧信你如初,可你居然带头谋反!你摸着良心说说,你对得起先帝,对得起你那些战死的禁军兄弟们吗?”骆瑾和指着乾坤殿前的众多尸体痛斥道。
郑韦知道自己造反落败,定是没有活路了,可是死前他还想拉个垫背的。
他恨恨地看向陈太后。若不是这个老妖婆,若不是陈家,他何至于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先帝待我自是恩重如山,我怎会想要辜负先帝呢?当然是太后指使我的!是她鼓动我造反,跟我说事后江山分我一半,她们陈家只要另一半……”
“你胡说!”陈茗夕冲上前痛扇了郑韦几个巴掌,以报先前他侮辱太后,派人杀害静安宫小太监之仇。
她甚至还想对郑韦拳打脚踢一番,可长期以来的教养让她再气愤也做不出这事,只得又补了一巴掌,而后跪到骆瑾和面前分辩道:“这贼子一派胡言,造反之事太后绝不知晓。静安宫的宫人都让他们杀了好几个,刚才这贼子更是在众人面前侮辱太后,现在却反咬一口,其意之歹毒,心之险恶,望陛下明鉴!”
这些话陈太后拉不下脸来说,只能由她来。
“那不过是苦肉计罢了。”郑韦说道,“太后既想要这权柄,又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脏活累活都交给我去做,自己倒在一边装得清清白白。”
陈茗夕大呼冤枉,一连给骆瑾和磕了好几个头,请骆瑾和不要听信郑韦一面之词。
骆瑾和还未开口,站在他旁边的骆凤心凉声说道:“争辩这些有什么用。造反是诛九族的罪,无论太后知不知晓内情,都在这九族之中。”
各朝对九族的定义不太一样,渝朝的九族是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妻族中岳父一家和岳母娘家都在连坐范围内。
陈茗夕关系离得稍远,会不会受牵连还要查了族谱才知道,但郑韦之妻的父亲是陈太后的亲弟弟,陈太后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郑韦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老妖婆,你把你那好侄女嫁给我,由着她跟别人瞎搞,让我被人耻笑的时候可有想到今天!”
陈太后原本还自持身份,由着陈茗夕替自己辩解,听了这话再也坐不住了,开口为说道:“郑韦造反哀家确不知情。皇上刚登基不久,此时传出有人造反的消息,怕是与皇位不利!况且陈家为我朝付出多少心血,平襄王至今还在为皇上镇守一方,望皇上三思。”
骆凤心冷笑一声:“太后这是要拿平襄王威胁陛下了吗?”
陈太后略一欠身:“哀家岂敢。”
她口称“岂敢”,可那语气那神态,分明表达她就是这个意思。
平襄王手握八万精兵,轻骑快马,一日便可抵达京城,这也是陈家气焰嚣张的资本。即便除掉郑韦,由骆凤心亲自带兵上阵,三万禁军坚守还行,要在短时间里击退平襄王也是十分困难。
而如今渝朝君臣上下并不是一条心。只要京城陷入困境,南有定南王,西有征西王,他们打起勤王的旗号,名义上增援京城,实际上浑水摸鱼。再加上北方塞外的十六胡,见到渝朝内乱,怎会不趁虚而入掠夺一番?
到那时谁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可就不好说了。
骆瑾和沉吟片刻,让人先把郑韦押下去,然后看向陈太后问:“那依太后之见,此事该如何了结?”
陈太后道:“哀家认为,这件事不宜声张。皇上可派人密审郑韦,寻个别的由头将参与反叛之人一一诛杀,以免人心生乱。”
骆瑾和点头:“太后说的有理。也好,郑韦就交与刑部去审,另外派人去看守宁国府,这段时间凡出城者需得严查,以免有郑韦的同党跑了。”
说罢他又看向骆凤心道:“乐平今日救驾有功,就命你代替郑韦之职,任这禁军统领吧。”
“皇上!”陈太后急道,“禁军统领如此重要之职,应让吏部拟出几个人选来,与大臣们商议后再行定夺。”
如今朝中大半是陈家的党羽,让大臣们商议的结果那必然是陈家想要的结果了。
骆瑾和不紧不慢地反驳:“朕以为乐平今日与郑韦一战,实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担任这禁军统领必然没什么问题。况且她在危机关头带兵救驾,这份忠心也毋庸置疑。如此大功,如果不赏,恐怕会令将士们寒心,往后若是太后再落入敌手被人羞辱,怕是没人愿意这么尽心竭力地救援了,您说是不是呢?”
陈太后让骆瑾和这话气得白了脸,这跟面对郑韦时不一样,郑韦那种鼠辈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但骆瑾和这人绵里藏针,却是难缠得紧。
她当然知道骆凤心可不是来救她的,人家是来救自己兄长的,救她不过是顺便,可这话说出来岂不是丢自己面子?
“就是要赏也得按规矩来,金银珠宝随皇上乐意,只是这官位却马虎不得……”
陈太后还想劝说,骆瑾和打断道:“如果朕没记错,当日郑韦便是由陈太师举荐给先帝的。想来陈太师虽然在治国方面颇有见解,在这识人之道上却还是有待历练,太后以为呢?”
骆瑾和一口一个“太后怎么想?”、“太后怎么看?”,实际上却完全堵死了陈太后的说辞。陈太后视线稍转,对上骆凤心那冰霜似的眼,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
现在是人家占着理,边上骆凤心又手握着兵刃,虽然骆凤心未就官职一事发表任何看法,但那胁迫之意也十分明显。她除了回去找陈太师从长计议,还能怎么办呢?
“好了。”骆瑾和见太后沉默不语,一挥衣袖:“既然太后也认同了,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传旨,郑韦身为禁军统领,未能护卫皇宫安全,至使刺客混入皇宫惊扰太后,现免除官职,待刑部审讯之后再行定罪;乐平公主捉拿刺客有功,擢其代领郑韦之职出任禁军统领,赏金千两,绢五百匹;其余参与捉拿刺客者亦论功行赏。”
骆凤心领命谢恩,这一夜喧闹总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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