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无命把事情一一安排下去, 然后领着先锋军, 提速直奔玉门关。
幽州西部满是崇山峻岭。
韩少陵想要正面开战, 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取道桑州,二便是强攻玉门关。
于是他来了。
很有雄性猛兽夺偶时的英雄气概。
“能不打么”桑远远忧心忡忡,“死了人, 便宜的都是姜雁姬。”
幽无命“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韩少陵非要找死,也不能怪我咯。”
“而且小桑果,”他覆下来, 低低地道,“他已攻了三日,我的人,必定杀红了眼,唯有血, 才能烧得熄那股火那样的火,若是留着, 会噬主。”
桑远远明白了。
战争便是这样, 这架恐怖的机器, 一旦运转, 根本不可能轻易停下来。
关中打生打死, 若是好不容易盼来的援军不参战,而是上来就与敌方握手言和, 那当真是冷尽了人心。
所以只能以战止战。用最快的速度, 最雷霆的手段, 打败敌人,才能凝聚人心,振奋士气。
这不是理想化的童话世界,战争,不是一个女人跑到两军之间大声喊停,它便会停下来的。
这一仗,胜得越快,损失越小,伤亡越低
一座巍峨关隘已在眼前。
尚隔着一整面平原,桑远远便已听到了玉门关守军的欢呼声。
盼了几日的援军,终于到了
来的还是他们的王
幽无命的呼吸变缓了近一倍。心跳极慢、极沉。桑远远不必回头望,也能知道他一定压着漂亮的眉眼,抿着薄唇,沉着之中浮着一丝冷笑。
黑刀低低地压在身侧,短命开始奔跑。
身后的大军渐渐跑成了三角形状,幽无命便是他们的锐角,带着他们,破开一切胆敢拦路的敌人。
黑铁大门被拉开,幽无命径直穿越东北门,引军掠过关塞,自西南门杀出
城墙上早已染满了战火和鲜血。
守军已疲惫不堪,但个个眼神明亮,他们兴奋地凝望着他们的王,喉中溢出低吼欢呼。
战鼓震天响。
幽无命一骑绝尘,冲出巨门。
漫天都是箭。
有城墙铺向下方的箭雨,也有韩州军整整齐齐的如蝗对射。
时不时听见风声呼啸,便是投石车将整块的黑铁矿石轰向敌方的阵营。
幽无命率军杀出,城墙停止了放箭,韩州军亦是摆出了骑兵阵,二军对冲,蝗箭云收雨歇。
两股钢铁洪流轰隆相撞
不久之前才在长城合力对抗冥魔的两支军队,向着对方毫不留情地亮出了自己的獠牙和利爪。
乱军之中,两位王者瞬间锁定了彼此。
身在战场,呼吸变得异常艰涩,周遭喊杀震天,兵刃相击,鲜血挥洒。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然而人们倒下、死去的速度,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快。
桑远远一眼就看见了韩少陵。
今日他穿着银甲,身后飞扬着金色披风,眉浓唇红,像个天上下凡的战神一般。
他的视线落在桑远远身上,顿住了。
这一刻,韩少陵心中那一串串的影子,总算是彻彻底底合拢归一。都是她,每一幅剪影,都是她。
若是今日能从幽无命手中夺走她,那么他有把握,能够完完全全地占有和征服这个女人。
韩少陵面露微笑,扬起手中银戟。
长戟在身前缓缓划过半圈,桑远远吃惊地发现,韩少陵晋阶了
他本是灵明境八重天的强者,而此刻,戟上竟爆发出了近五丈长的灵蕴光焰,显然已踏入了灵耀境,与幽无命真正有了一战之力。
桑远远的心微微下沉。
若是平时,他再怎么晋阶都不可能打得过幽无命,但此刻幽无命重伤未愈,必定发挥不出正常的实力。
念头刚一转动,便见幽无命的黑刀之上,爆出十丈有余的青木灵蕴
他也比从前更强了
短命微微矮下身子,快成了一道闪电。
胆敢阻拦在路途中的一切,瞬息之间被彻底荡平。
两个呼吸的功夫,两位王者便各自穿越了半幅战场,携万钧之力,轰然对撞。
一击定胜负。
韩少陵,断戟。
短命旋蹄,回身,再度奔向口喷鲜血的敌王,眼见便要将他斩于蹄下
幸好韩少陵的亲卫反应迅捷,断戟落地的刹那,他们已一拥而上,抢走韩少陵,急急退离。
幽无命的笑声盖过了战场上的嘶吼咆哮。
“杀”他的声音不大,却是瞬间将所有幽军点燃。
“杀”“杀”
喊杀震天。
韩州军败退,勉强支撑十余里,彻底崩溃,狼狈逃回韩境关中。
一轮箭雨阻住了幽州的追击。
幽军驻在韩州关隘之下,冲着敌人肆意嘲讽鄙视。
幽无命由着他们闹。
闹了小半日,见韩少陵再无半点应战的意思,便懒懒收军,回营。
这一次,幽无命押后,慢悠悠吊在大军的最后方。
“小桑果,”他用额头抵着她的后脑勺,声音又低又哑,“瞒不过你了。”
与韩少陵全力拼杀那一记,他亦是受了重创。
一口咽不下的鲜血无处安放,他随手抓起她的披风,擦掉了满嘴血痕。自然是瞒不过她。
若非如此,他还要装得若无其事。
“这小子倒是好命,”他幽幽叹道,“连晋三阶,怕不是吃了什么了不得的药。只要再低一阶,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啧,可惜。”
桑远远掰着指头数了数。
三阶,那么韩少陵现在已是灵耀境二重天了。
男主果然是不一样,受到刺激,立刻便能开起挂来。
她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可怜巴巴的灵隐境三重天的修为,长长叹息。
经此一战,桑远远更是清晰地认识到反派大魔王实力是有多么惊人。
她回过身,轻轻揽住了他。
“回去好生休养,伤没好彻底之前,你都不要离开床榻了。”
幽无命挑眉坏笑“小桑果,你是在暗示什么。有你陪我,我自是愿意不下床榻,死在上面都可以。”
她道“你那两位老医者会很乐意好好陪着你。”
行到半途,消息一个接一个飞来。
天都果然发了檄文,召各州君王,诛讨叛逆幽无命
随着檄文一道发出的,是三名接引使者临死之前以特殊手段传回天都的记灵画面,以证明幽无命当真是叛了天都征讨州国,必须证据确凿。
消息一出,幽州即刻多线告急。
西北平州、东北章州、东南赵周齐姜四州联军,同时对幽州国境发兵。正东冀州虽未动手,却也把军马囤在了边境。
西面有韩、桑二州,韩少陵刚受了重伤,虽也调了兵,一时倒是翻不起浪来。
眼看着,便只有与桑州接壤的西南一线暂且算是安全。
幽无命漫不经心地听完各线军情,轻轻抚着桑远远的头发,道“小桑果,你来说,我们下一个杀谁”
“你的伤”
幽无命道“阿古实力不输韩少陵,让他去便可。小桑果,你看看你,从前眼光有多差”
这个世界的强者,是可以以一敌万的。
两军对冲,若是主将被斩,那极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被对方的尖端力量冲成一盘散沙,就像玉门关这雷霆一战。
所以一个好的将领,再加上一个正常水平的军师,便能左右大半战局。
桑远远沉吟片刻,理了理思绪,道“依方才的线报,西北平州与东北章州,是最急于出兵的州国,粮草补给都没能跟上,两军还在关外撞在了一起,相互掣肘。照理说,此刻当杀他们个手忙脚乱措手不及。”
“东南部,姜赵周齐四州联军,来势汹汹,稳扎稳打,预备囤兵幽姜二州的边境,缓步推进,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正东冀州,囤兵在边境,冀州王却已亲赴天都,为你求情。”
她回眸看他。
幽无命轻轻挑着眉梢,道“小桑果只听一遍,就记住了这么多。”
桑远远得意地挑挑眉“何止记住。”
“哦”
她骄傲地扬起了小下巴“平、章二州毗邻冥渊,往日受你庇护,即使他们想要忘恩负义,但考虑到身后的冥渊,他们也绝对不敢真打。这是在演戏给天都看呢”
幽无命长眸微眯。
桑远远继续道“姜赵周齐四州联军,看似凶猛人多,其实这四州实力一个赛一个差,一群山羊合在一起,是变不成猛虎的。他们,也就是在边境走走看看,成不得气候。”
幽无命抿住唇。
“而东面的冀州,呵,”她勾了勾唇,“冀州王假模假样到天都给你求情,边境大军却是丝毫也不见怠惰,只一声令下,便可开始强攻你幽渡口,这个,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红唇轻轻一碰“若我没有料错,此刻幽渡口的幽人,必定不加防备,指不定还与囤在外头的冀州军称兄道弟呢。”
幽无命的黑眸中清清楚楚地浮起一缕凝重。
“小桑果,你真是个天才。”
桑远远露出优雅谦逊的微笑。
她是不会告诉他,幽州覆灭那一战,她早已看过剧透了。
幽无命死在天都之后,幽州很快便全境陷落,所有的人都沦为战俘奴隶,与桑州落得同样的下场。
在桑远远的心中,幽州与桑州,简直就是难兄难弟。
“那就杀了冀乐池。”幽无命拍板。
冀州王亲赴天都为幽无命求情,如今领兵的,便是冀州王世子,冀乐池。
一个灵明境五重天的强者。
桑远远神秘一笑“正好父王也快到天都了,不如我们这样”
很快,王令传了下去。
聊完了边境战事,二人就像是树上忽然停止鸣叫的蝉一样,气氛瞬间陷入了凝滞。
前夜定下计划之后,幽无命便很大方地让人将那几个叛逆伪造的文书送往了桑州,请桑州王依计行事。
若是桑州王起心动念,把证据悄悄递到帝君的案头,那就是大功一件,灭幽之后,必能分到最大的利益。
王族为了大业牺牲儿女,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桑远远无法替旁人作保。
片刻后,她打破了沉闷“若是父王坑了你,那我只能尽力补偿,与你同生共死,如何”
幽无命笑了笑,没接话。
桑远远瞥着他的神色,便知道这个男人心里自有打算。
很快,大军便回到了幽都。
王师凯旋,沉闷的气氛之中像是扔进了一串鞭炮。
一片沉重阴云之上,星星点点地蹦跳着欢乐。
进入王城后,幽无命挥退左右,从侧门静悄悄地离开了王宫。
桑远远“”
“买东西。”他神秘兮兮地道。
桑远远的脸蛋腾一下红了。
到了匾额右下方纹着白字图样的店铺前,幽无命拉起面罩,遮住两人的脸,大大咧咧踏进去。
“取最好的芙蓉脂来。”他吊儿郎当地道,“军爷这里,钱不是问题。”
桑远远觉得他这是在掩耳盗铃,因为主君的战甲实在是太好认了。还军爷,真是无力吐槽的鬼畜。
店里的伙计腿都在抖。
芙蓉脂装在小小的玉盒中,冰冰凉凉的盒子,拿在手里却像个烙铁一样,烙得桑远远面红耳赤。
回到王宫时,她的腿也有点抖。
虽然幽无命带着伤,但这个男人,好像根本不知伤痛,只要他没倒下,都可以跟没事人一样。
他攥着她的手腕,大步流星踏向寑殿,迫不及待要把她吞吃入腹。
她被迫小跑起来。
没想到的是,幽无命一进寑殿就倒下了。
桑远远眼疾手快,赶紧去托他,不料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沉,带着她摔倒在地上,还整个压住了她。
幸好她身上穿着战甲,没叫他压得闭过气去。
扑腾了半天,终于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她悄悄叫来小五小六,把幽无命扶回青玉床榻上,卸去了沉重的战甲。
战甲一除,立刻发现他心口的箭伤迸裂了,层层叠叠的鲜血凝在衣裳里,都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痂。
睡美人又一次陷入沉眠。
他也没打声招呼,桑远远不确定他是不是又自封心识疗伤去了。
两位白发苍苍的医者被唤了过来,好一通忙活,将他的伤口清洗了好几遍,敷好伤药,千叮咛万嘱咐,让桑远远看好他,不许他下床,更不许剧烈运动。
桑远远莫名感到心虚。
夜色缓缓占领了黑木雕花大窗。
桑远远留着几支萤烛,放下深青色的幔帐,床榻之间,便只有一点昏暗的光。
这种鬼气森森的环境,好像特别适合幽无命。
这般看他,更像是一尊完美的不动阎罗。
即便闭着眼睛,仍能看出这个人很不好惹。她忍不住伏到玉枕边上,伸出手指,细细描摹他眉眼的轮廓。
就像他曾对她做过那样。
他生得实在是赏心悦目。桑远远忍不住遐想,若是两个人实力对调就好了,她可以把他当小白脸来养长长久久地养
盯了他许久,见他当真是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她便软软地伏了下去,侧着身,半眯着眼,视线落在他的胸膛上,看着那漂亮的线条缓缓起伏。
她也不知道守夜该怎么守,大约就是看着,别叫他死了吧
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听到角落里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笃。”
桑远远吓了一跳。
隔着深青色的幔帐往外望去,整个寑殿都笼罩在一种阴森森的氛围里,叫人头皮发麻。
幽无命醒着的时候倒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自己便是那幽冥的头头,有他在,百鬼都要绕道。
但此刻他睡得深沉。
桑远远吸了吸气,决定确认一下,省得胡乱猜疑,自己吓自己。
她撩开幔帐下了床榻,汲了鞋,取一盏烛灯,随手拎起自己那把漂亮的晶玉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笃。”
声音更加清晰地传来。
角落里立着一面黑纱屏风。
桑远远的心跳变快了。她有种在鬼片里面探险的错觉。
“不然算了。”她定定神,理理衣摆,往回走。
“笃、笃笃。”
桑远远“”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直觉告诉她,若是这样回去,这个该死的声音就要和她杠上一夜了。
应该是老鼠之类的东西。
把幽影卫叫进来抓老鼠好像有点过分。叫女侍进来算了,大半夜让女孩子到这鬼屋一样的地方加班,实在缺德。
在幽无命的地盘上,倒是不需要考虑人身安全的问题。桑远远暗想,顶多就是受个惊,反正今夜得守着他,把瞌睡吓跑了更好。
她吸了口气,绕到了屏风后面。
只见地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只黑木箱子,半人高,四四方方,用料考究,做工精致。
“笃笃。”
声音正是从箱中传来。
“你想出来是不是”桑远远很淡定地问道。
“笃笃。”
“不想”
“笃笃。”
桑远远点点头,心想,看来不是能听得懂人话的东西,八成就是老鼠或者蟑螂。
她伸出手,摸了摸黑木箱的边缘。
人最怕的,永远是未知。知道声音是从箱子里发出来的之后,桑远远就不怎么怕了。
看这大小,也藏不下僵尸什么的。
她用剑尖挑开了箱盖,眯着眼睛望了进去。
“卧艹”
看清眼前之物,绝代佳人果断爆了句粗口。
和她望了个对眼儿的,正是姜谨鹏。
那一日在帝宫,被幽无命一掌一掌拍没了大半个身体的姜谨鹏。
此刻,他像尊半身的木雕刻,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这只华贵的黑木箱子里,和桑远远大眼瞪小眼。
他竟还未死
一只浑浊的独眼睛充了血,变得通红,神情恐惧扭曲,身体依旧是木头般的材质。不知幽无命这下的是什么毒手,竟能把一个活人变成这样,数日没有气绝。
桑远远一时都有些同情他了。他这是被幽无命忘在了这里吧啧。
“不然我给你个痛快同意你就眨眨眼。”
姜谨鹏疯了一样地眨眼。
桑远远犹豫片刻,抬起剑,刺入他的眉心。
这个家伙当初想要她的命,如今受了这么久折磨,罚得也够了,由她来亲手了结他,倒也算是一桩善缘。桑远远这样想着。
姜谨鹏的独目失去了光泽。
晶玉剑没有沾到血。
她阖上箱盖,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不是蟑螂不是老鼠,竟是半个大活人。
不过如今已经变成死人了,应该不会再弄出声音来吵到幽无命休息。
桑远远把晶玉剑放在长案上,返身去看幽无命。
“笃笃笃笃。”
桑远远“”
不是,这回,就真有点儿惊悚了。
她眼睁睁看着姜谨鹏死掉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笃音更急了,声声催命。
桑远远给它挑起了一把火气。
“嘿,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她把萤烛放在一旁,一手捂着眼睛,从指缝往外瞧,另一只抬着剑,又一次把黑木箱挑开了盖。
姜谨鹏已歪歪倒了下去,在他的尸身后方,端正地盘坐着一只偶人,背对桑远远。
若是姜谨鹏不倒,那他和这偶人便是背靠着背。方才他的身体正好把偶人挡住,此刻他倒了,偶人就露了出来。
桑远远屏住呼吸,操纵着指缝,上下打量。
“笃笃”声,便是这偶人身上传出来的。
桑远远绕到侧面一看,发现了玄机。
原来这偶人脖子上挂了一串长长的琥珀念珠,偶人含胸坐着,念珠前后晃动,敲击在箱壁上,发出了声音。
应当是刚刚姜谨鹏倒下的时候动到了偶人。
桑远远吐了口气,不再半捂着眼睛。
她探出剑尖,止住念珠晃荡。
世界清静了。
桑远远收回了剑,正要压上箱盖,就见这偶人直挺挺地倒向后方。
她吓了一跳,电光火石间,瞥见了偶人的脸。
邪气美艳,唇角勾着恶意满满的笑容。是个男偶。几岁的样子。
正要定睛看时,它已直通通倒进了阴影中。
若是桑远远想细看,便要走到箱笼正上方,直直望下去。
深青色的宫殿里鬼气森森,烛光照不进箱底
她脑补了一下那画面,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果断放弃念头,用剑拍上了箱盖。
解决了恼人的声音便好。
她对幽无命的怪癖没有半点兴趣。
万一不小心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
几条青藤垂在雕花木窗外,桑远远耳朵尖一动,听到短命很不安地在它的窝里刨动四蹄。
“狗子也会失眠吗短命,闭眼睡觉”她冲着青藤轻轻地喊。
短命还在刨。
她回到床榻上,探手试了试幽无命的温度。
倒是没发烧。
默默看了一会儿幽疯子的睡颜,桑远远忍不住又轻轻叹了一声。
这人,若不是这么个狂徒的话,恐怕追他的贵女能围着云境绕三圈。
哪像现在,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女人都没碰过。
正想得入神,忽然有种奇异的直觉,让她回转过头。只见那殿角的黑纱屏风后,隐隐约约能看到大开的箱盖。
桑远远“e”明明记着刚才合上了盖子。
合没合肯定合了。
她一秒怂了,果断从幽无命身上爬了过去,伏在床榻里侧。
让这个煞星镇着吧。
没过几秒钟,她再一次感觉不对劲。
身后的幔帐上方,仿佛有什么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转头。
余光瞥到一个黑影之时,手腕忽地被攥住。
“小桑果,你就是这样看护病人嗯”
他的声音中气不足,语气倒是凶残霸道得很。
幽无命醒了
这一瞬间,桑远远就像一只被充满了勇气的皮球一样,忽地膨胀起来。
她猛然抬头盯住帐顶,发现上面什么也没有。
她再看向那黑纱屏风,隐隐只见一个合得好好的箱笼轮廓。
“幽无命”她扁着嘴,望向他,“你这殿里,是不是有鬼”
他见鬼一样瞪着她,半晌,幽幽道“你把我看死了,便能有一只。”
桑远远“”
她瞪着新鲜醒来的病人。
“你下次自封心识的时候,能不能知会我一声”
“好。”他的气色看起来很差,大约是光线的缘故。
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方才,我无意中发现了姜谨鹏。”
幽无命把狭长的眼睛眯起一半,懒懒应道“嗯。死了么”
“原本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死,不过我看到之后,就死了。”桑远远忍不住在心里吐了个槽,这特么是薛定谔的姜谨鹏
他轻轻笑了下“被你看死的”
她不接话,托腮看他,左看右看。
他闭了闭眼,大手摁住了她的眼睛“可还看到了别的”
“一只漂亮的偶人。”桑远远道,“带着串琥珀珠子。只看见那么一眼,若是不能问,那你便不要说,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幽无命“”
他动了动眼皮,好笑地盯住她。
“小桑果,你脑袋里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伸出手,把她拉到他身边躺下,冰冷的大手重重压在她的侧脸上。
他歪过小半个身子,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别乱猜,那是兵器。”
“啊,兵器吗”她愣愣地点点头,“哦”
他唇角浮起怪异的笑容“这是我的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嗯嗯”
他眯起眼睛“小桑果,我觉得你在敷衍。”
她扑上去,吻住了他不悦的嘴。
出卖色相什么的,她已经信手拈来了。
多亲了几次之后,是真的会有一种归属感。她觉得只有眼前这个人,能让她心无芥蒂地直接亲上去。哪怕他有病。还病得不轻。
亲啊亲啊就习惯了。
呼吸转急,幽无命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开。
他大口地喘着,强行按下咳意,憋得双颊泛起一阵潮红。
半晌,他坏声道“现在就想用了芙蓉脂么”
长眸一斜,视线危险。
桑远远脑补了一下他伏在她身上一边用力一边吐血的样子,嘴角一抽,快速缩回了被褥中,礼貌地笑道“睡觉。”
自他醒来,这殿中的阴森氛围便消失了,沉沉的深青色,只觉厚重沧桑。连短命也不再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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