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咕咕咕咕咕

    虽然这姑娘的外表看上去特别像那种不好相处的辣妹——金黄色的头发都不知道染过多少颜色了，还带着未曾褪去的乱七八糟颜色的发尾都毛糙了起来，绑成个高马尾一甩一甩地打在背上；嘴里还吧唧吧唧地嚼着泡泡糖；再细细一看她的校服裙子也是动过手脚的，不光改短了，还在上面加了不少诸如铆钉皮带腰包这样的装饰，配套的校服小腿袜更是故意剪破了好几个洞，但是“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还是很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证据就是她虽然说的话乍听起来不怎么客气，然而她的语气细细听来却没有多少挑衅的意思，就是单纯的直来直去、不会委婉说话就是了：

    “我以为你早就会去申请那个和纽约大学进行的交换生项目呢，那边多好啊。”

    “而且你可是全学院绩点最高的人，之前也接到过纽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全额奖学金的名额，和咱们这边八成以上的、连申请交换的资格都没有的人一对比，你要是真的交换过去，那边怕是开心都来不及。”

    赫蒂原本还在那里整理上课的时候可能要用到的资料和书呢，听她这么一说，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周围，果然一堆人都在那里明面上装得毫不在意、各干各的事情，其实是在暗地里偷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呢，便抬头对这满腔疑惑的姑娘笑了笑，回答道：

    “我觉得这里也很好，就没有申请交换。”

    漂亮姑娘听了这话之后，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之后才由衷感叹道：“果然我当初第一眼见你的时候的感觉是对的，布朗，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赫蒂笑了笑，问道：“这又怎么说呢？”

    “你看看——”这个漂亮姑娘把前三排的座位指了一遍：

    “除了你，谁还会一大早的来上课竟然不抢后排的位置？而且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觉得哥谭‘不错’的外地人。”

    说完之后，这姑娘拎着书包就往后排走去了，脸上还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惺忪的睡意，一看就是“早起毁一天”的最佳解释，这不是来上课的，是来补觉的，临走了还对赫蒂挥了挥手：

    “你还是赶紧去纽约吧，布朗，哥谭真的不适合你这样的好姑娘。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挖坑不填系统也觉得这姑娘说的话虽然太直接了一点，但是也很有道理：“小赫蒂，你要去申请交换吗？虽然我现在除了让你挖坑续命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功能了，比不上我的同行们厉害……但是如果你需要申请交换的话，我会这向上面递交申请，给我自己兑换一个新的功能出来的！”

    就在这关头，它又想起了赫蒂抽屉里的那一整叠来自全国各处的著名大学的录取通知，再结合刚刚那个姑娘说的一番话，系统便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为赫蒂打抱不平起来了：

    “是不是在纽约有人欺负你，你才不想过去？总不可能真的是经济方面的问题吧？小赫蒂，你要是想交换去纽约的话千万不要有什么顾忌，只管告诉我就可以，我再怎么说也是个系统，努力向上面争取一下的话还是可以给你开挂的！你想要我添加个什么功能，比如说心想事成？或者让你做这件事的成功率大大提升？”

    赫蒂手上整理笔记的动作分毫未停，在脑海里谢绝了系统的好意：

    “不了，谢谢。”

    此时负责他们第一堂大课的教授也已经走进了教室，赫蒂便匆匆中断了和系统之间的谈话，很明显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要上课了，有什么事情的话等下课之后再一起说吧。”

    既然连赫蒂本人都表现出了对“在哥谭大学就读”这件事的极高的接受程度和不想改变的态度，系统只得把它所有的劝说的言辞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毕竟正如它自己所说的那样，它现在并没有多少功能，和它的那些堪称完全的系统同行们相比，它只能帮助赫蒂在这个世界里延续生命，可以说是真的很弱了；就算它的功能现在无比齐全了，也不能强制改变赫蒂本人的想法，最多只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而已。

    很少有大学会主动把专业课放在第一节大课，毕竟起的太早脑子可是会不清醒的，排课的人们最清楚这一点了，而且现在的年轻人们熬起夜来那叫一个狠，第一节课能不能起得来都是问题。然而哥谭这座城市可能自带某种名为“反其道而行之”的神经病一样的buff，连带着给哥谭大学排课的人脑子也不太清楚了，给赫蒂所在的这个系把所有的专业课的时间都排在了极为刁钻的两个点上：

    起床困难的早晨第一节和回家危险的下午最后一节。

    ——狠就一个字，说只说一次。

    本来要求学生在早上第一节课上全都清醒着听完全程就是件蛮强人所难的事情了，给这件事情的难度又增加了不止一个等级的附加条件就是在哥谭大学。这所州立大学向来人才辈出，在体育方面的发展更是相当拔尖，常年源源不断地往外输出为资本主义的建设而添砖加瓦——也可能是上房拆瓦——的人才，毕竟输出的优秀学生均匀地分布两极：

    一组是以曾经的哥谭大学明星球员、后来成为超级英雄的金色先锋，以及在哥谭大学就读过的第一代罗宾理查德·格雷森、第四代罗宾斯蒂芬妮·布朗、蝙蝠女侠贝蒂・凯恩，还有曾经在这里任教过的女猎手等人为代表的超级英雄派；还有和超级英雄派对立的反派组，代表人物是曾经在体操比赛中表现突出而获得过奖学金、后来成为小丑女的哈莉·奎因、同样在哥谭大学就读过的毒藤女帕米拉·艾斯利、以及同样曾在哥谭大学任教过的教授组的反派稻草人和菲利克斯·浮士德。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前者负责搞建设，后者负责搞破坏，一来一往间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座身为哥谭的文化建设中心的大学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输出各种人才的频率和质量堪称DC家的黄埔军校。

    ——不愧是哥谭大学呢！

    然而即便是以上人才，也没有任何一个能在早晨第一节课就清醒着听完全程并且还能做笔记的狠人。

    系统看着一堂大课都要过去一大半了、竟然还能一直保持清醒认真听课并且好好做笔记的赫蒂，下了个看似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完美结论：

    已知以上两种人才在上学期间都没有办法清醒着听完第一节课，所以能够醒着听课的小赫蒂将来一定不是超级反派或者超级英雄。这样一来，跟着安全的小赫蒂的我也会超级安全，十分完美。耶。

    赫蒂：？？？真是个逻辑宝才。我捡到鬼了。

    然而哥谭的每一个角落都很难维持住俩小时以上的和平，哪怕在哥谭大学这样的象牙塔里也不能例外。临近下课的时候，赫蒂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的许多男生的声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搞得一开始想把这股动静给忽视过去的她都不能忍受了。

    幸好下课铃很快就响了起来。这位负责教他们专业课的教授在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就开始收拾东西了，铃声一停，他的脚就正好迈出了门，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的架势；而等到唯一能镇得住些许场子的教授都走了之后，这些男生们的调笑声也就更肆无忌惮起来了，甚至还有人跳上了桌子，对着教室中还没来得及走出去的姑娘们挥舞着手中的一张表格，大声喊道：

    “有人想知道自己的评分吗？”

    这一嗓子吼得赫蒂原地一个激灵，连带着系统都紧张起来了：“怎么了怎么了小赫蒂？！”

    赫蒂痛心疾首道：“这学期一开始就要进行互/评了？真是不人道！”

    挖坑不填系统：“……应该不至于吧。我觉得是别的评分，小赫蒂你冷静一下……”

    哥谭大学有个和别的大学不一样的制度，那就是品德考察互/评。别的大学基本都没有这玩意儿的，也就哥谭大学对自己本地人的水平心知肚明，所以引入了这个全新的制度，努力不把还在校园里茁壮成长的神经病们放出去祸害别的城市——

    虽然收效甚微就是了。

    在哥谭大学每年都会有那么一次突击考察，辅导员会把给同班同学打品德分的表格分到每个人的手里，在完全匿名的前提下打分，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之后取平均值，得出一个品德分的评级来；然后品德分和日常出勤、考试、论文和社会实践的分数综合之后计算最终绩点，在和其他大学的交换生计划启动的时候，也会最先依据品德分进行筛选。

    赫蒂还在那里痛陈这个制度对“友好的同学关系的破坏”何等巨大呢，挖坑不填系统终于憋不住了：

    “……可是你的品德评分不是A+吗？”

    赫蒂：“诶，对哦。我忘了。”

    系统：？？？这都能忘？？？是学霸自带的某种“我以为我成绩低但是一出来高的一批”的什么能气死人的天赋吗？？？

    ——然而就像系统说的那样，这还真的不是什么品德考察的互/评表。而是一份更恶劣的、更挫伤人的自尊心和独立人格的玩意儿。

    那个男生在一众男生们的哄笑中得意洋洋地展开了手里的表格，清了清嗓子：

    “桑德拉·米勒，评分4.8——对了忘了说了，满分是10分哦——扣分项，因疏于管理饮食而导致的身材肥胖走形。”

    在陡然爆出的哄笑声中，原本呆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正在小口小口地忍痛吃着减肥餐的黑人姑娘惊慌失措地抬起了头：“你们……你们说什么？！”

    赫蒂眼尖地看见了她的包里还放着减肥药和各种各样的代餐食品，这姑娘看来是已经被这个问题给困扰许久了。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讨论别人的缺陷本来就是极为不礼貌的事情，然而这帮男生好像完全没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恶劣似的，还在往别人本来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大把大把地撒盐：

    “说你胖啊，米勒！”

    “就是就是，现在都这么胖了，以后怎么了得！难不成真的要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成个大肥婆吗？”

    这位黑人姑娘当场就被气哭了，抱起自己的书包就埋头推开了所有想来安慰她的姑娘跑了出去。

    看到桑德拉跑出去了之后，这帮男生甚至半点反思自己所作所为的意思都没有，还在那里嘻嘻哈哈地念着评分表，顺便对桑德拉进行更深一步的“点评”：

    “她可真开不起玩笑。”

    “就是就是，没给她打个1分就已经很给她面子啦，还想咋样？”

    “倒数第二名，塞西莉亚·格林，评分5.0，扣分原因是因为——”正在高声朗读评分表的男生不怀好意地看了那个之前跟赫蒂搭话的金发女孩，坏笑道：

    “衣着打扮有伤风化。”

    塞西莉亚是个暴脾气的姑娘，当即就险些掀桌而起了。

    ——说“险些暴起”的原因是因为有人比她先动了手，而且这个先动手的人选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赫蒂·布朗。

    这姑娘和哥谭格格不入。尤其是跟这一帮都是哥谭本地人的学生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的时候，那种迥异于这里的感觉便更为明显了。

    ——至少哥谭自产自销的学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坐在第一排的。

    这位私下里被大家开玩笑地叫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宝”、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的黑发姑娘走过来的时候，根本就没人觉得她要率先动手。

    她的脸上还带着刚刚沉思的时候用笔抵着脸留下的浅浅的粉红色印子，微微卷曲的黑发柔顺地披散下来，原本清澈明亮的蓝绿色双眸里一片柔软和朦胧，浮动着宛如初春的蒙蒙细雨一样动人的浅浅水光，本来就很当得起“漂亮”这个词了；再加上她的身高在这一屋子的年轻人里委实算得上是鸡立鹤群，有种明显属于混血儿的表面年龄要小于真实年龄的萌感，尤其是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柔和又动听，就好像被黑色的矮脚猫在脚边挨挨蹭蹭着、还要发出咪呜咪呜的声音撒娇一样，谁会不喜欢这样可爱的、无害的小东西呢？

    然后这位在全班同学的心中一直是个乖巧温柔、就是面部表情和话语略微少了点的漂亮姑娘，就这么直冲冲地走到了这帮还在试图往下念评分表的男生们的面前——

    “哐当”一声，面无表情地把他们的桌子给掀了个底朝天。

    这帮男生的书和书包全都挤挤挨挨地放在了一张桌子上，估计在他们的原计划里，这帮臭味相投的坏小子是要一起念完评分表格之后再一起出门打篮球打游戏的来着，结果被赫蒂这么一掀，所有的课本、资料、衣服、书包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倒在了地上，连带着原本捏在这帮男生手里的评分表也被吓得一起落地了。

    游戏是打不成了，评分表也自然念不下去了。

    一阵微凉的秋风从没关严实的窗外吹来，那张皱巴巴的评分表从赫蒂的面前翻卷着飘过，她用余光都能看见被排在第一名的自己的名字：

    赫蒂·布朗，9.0，扣分原因，面无表情死人脸。

    挖坑不填系统生怕赫蒂伤心，便赶紧一叠声地安慰她：

    “小赫蒂不要跟这帮坏家伙一般见识！他们的评分算得了什么，女孩子的价值又不是靠这帮男生的评价体现出来的！”

    “再说了，你就算面无表情也一样好看！”

    赫蒂没有说话，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一帮被她突然发难给吓傻了的男生，听着身后的姑娘们小声说着“别让他们打起来快去找辅导员”，只觉她这一瞬间有万语千言想诉之于口——

    可是细细一想，却也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说不通，倒不如按照哥谭本地的规矩，直接动手来得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