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鹤跟在宗玚身后一步蹭一步地走着,被十七八位皇家禁军围绕,根本没有机会逃跑。
她看着宗玚的背影,忽然想到,他方才隔了那么远都能够听见自己说话声,他的听觉应当非常敏锐。
那么导致他失语的原因,只能是由于外部创伤或是心理因素。
闻鹤看着他腰间佩戴着的暗金色长刀,竟然有点好奇这位少年的身份了。
不多一会儿,宗玚就又将闻鹤带回了驿馆。
傅女官此时正拢着袖子,站在驿馆鎏金的大门口,一脸担忧。
“鹤姑娘!”她注意到了闻鹤正在朝这里走来,连忙迎了上来。
闻鹤一路上在围墙和屋顶之间上蹿下跳,还从屋顶上跌下去,所以手脚上都有许多擦伤,所幸都是些皮外伤。
但这些伤口看起来非常凄惨,傅女官哪里见过这等情形,一时间马上把闻鹤私自逃跑这件事忘记到九霄云外去。
“你怎么受了这么多伤?”傅女官冲上前去,拿出手帕替闻鹤轻轻擦去脸上的灰。
闻鹤就算对那些宫里人再有意见,面对这位和蔼可亲的女官也生气不起来,她拿袖子偷偷盖住手腕上的伤口,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的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傅女官马上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鹤姑娘,你为什么想要离开呢?”
闻鹤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为什么他们还是要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她穿越到这里来,就算与闻袖公主未曾谋面,然而她们再怎么样也是是亲生母女。
“我娘死在了皇城之中,傅大人为何还要问我不想回去的原因?”闻鹤仰起头,一双澄澈的眼眸看着傅女官,“我若回宫,会发生什么,傅女官应当很清楚吧?”
傅女官一双手悬停在半空之中,一向温和平静的眼眸之中也出现了些许惊讶,闻鹤的一番话,倒是点醒了她许多。
现在朝堂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为什么圣上忽然之间下了命令让她去寻找闻鹤回宫?
应对一个前朝留下的最后血脉,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杀了之,若闻鹤真回了宫,她的存在必定会掀起风波。
傅女官看着闻鹤(装)出来的倔强脸庞,竟然生出了些许心疼,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本该就被用最柔软的绸缎,最华丽的珠宝供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重回亡母故土,卷进权谋斗争的漩涡之中。
闻鹤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看着傅女官,她觉得这位满脑子风花雪月的女官马上就要给她吟诵一首悲伤的十四行诗。
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亦不必为此伤春悲秋。
她轻咳一声,打破此时的寂静:“傅大人,回驿馆吧,我今天累了,明天再跑。”
此言一出,闻鹤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刀锋掠过刀鞘的金属交鸣声。
“明天不跑了。”闻鹤仿佛炸了毛的猫一般提着裙子,马上躲到傅女官的身后。
宗玚沉默地站在驿馆檐角投下的阴影处,握着暗金色佩刀的刀柄,冷眼看着闻鹤和傅女官的对话,神情淡漠,看不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宗小将军,今日还是谢谢您了。”傅女官恭敬地朝宗玚行了一礼,牵起闻鹤的手,领她往驿馆走去。
闻鹤后知后觉地走进驿馆里,在听到“宗小将军”四个字的时候,她忽然警觉。
这姓氏,这称呼……怎么让她联想起了书中那骁勇善战的镇国大将军宗曜呢?
不对,从书里的时间线来看,宗曜的年纪绝对没有这么少,那么那个少年的身份就已经呼之欲出。
他是随当今圣上开拓疆土,连下数城的镇国大将军宗曜的儿子。
闻鹤心下一惊,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
原本书中描写得神乎其神苏破天际的镇国大将军,他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
闻鹤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的宗玚正抱着长刀,依靠在驿馆的廊柱上,其上挂着的暖色灯笼洒下光晕,疏朗眉目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朦胧。
但是闻鹤确信,他正在看着自己,并且在她回头的时候移开了目光。
她忽闪忽闪地眨了一下眼睛,为了驱散此时的尴尬气氛,马上回过头来,伸手极其精准地捞了一只萤火虫放在手心。
“鹤姑娘,这个脏。”傅女官连忙伸手,想要拍开闻鹤手上的萤火虫。
没想到这只萤火虫已经从闻鹤轻轻张开的指缝中溜了出去,扑闪着皱巴巴的翅膀,悠悠的飞到宗玚的刀柄上,然后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栽倒下去,暗示方才闻鹤伸手捞它的动作有多么粗暴。
一根修长的手指伸出,宗玚的指尖接住了这只即将栽倒到地上的萤火虫,然后看着它重新飞起,歪歪扭扭地在空中划出明黄色的弧线。
——
虽然在之后的回归皇城途中,闻鹤不止一次想要逃跑,但都被有了前车之鉴的傅女官提前察觉,将她的逃跑大计扼杀在摇篮里。
此时,闻鹤所在的车队已经接近皇城,而傅女官提前命人快马加鞭,将这一消息报告至宫内。
原先傅女官出来寻找闻鹤回宫的消息被封锁得极其隐秘,现在车队即将回宫,所以这消息也就被宫内如蛛网一般错综复杂的消息网马上传开。
前朝闻袖公主的故事,宫里人虽不知其细节,但大致还是听说过些的。
皇上要将闻袖公主的唯一女儿接回宫中封为异姓公主,以皇家礼仪相待,是皇上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宫人们窃窃私语,在当今圣上的默许下,很快将这消息传开,一时间有人欢喜,但更多人愁。
闻鹤在看书的时候,就对之佩服不已同时也畏惧不已的女主——如今的皇后娘娘正在宫中的美人榻上假寐。
纤瘦且线条优雅的手腕撑着一张美人面庞,她的美似七月明霞,虽上了年纪,但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采来。
皇后娘娘显然对这个消息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从后宫101中C位出道的她几乎站在了权力的巅峰,闻鹤回宫的消息会让她惊讶,但不会让她惧怕。
此时,皇后所居的延宁宫中传来了嘈杂声,一个花里胡哨的粉团子仿佛一只奔跑的羽毛球,从宫外一路奔跑进了皇后的寝殿中。
“母后!!!你说说,父皇他这是什么意思嘛?!”一声如春莺娇啼的泣声传来,嫡公主徐缨,也就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扑进了她母亲的怀里,抹了一把眼泪,“我就说宗玚哥哥去江南那么久是为了什么,原来是要接那个人回来。”
“那个人?”皇后勉强抬了一下眼皮,“你是说闻鹤么?”
“是啊,我都听说了!父皇的意思,是不是要以嫡出公主的礼仪相待闻鹤?”徐缨拉扯着皇后手上的绿翡翠珠串,“我是不是就不再是唯一的嫡公主了,宗玚哥哥是不是不会喜欢我了?”
皇后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心想自小还是宠徐缨太过,现在徐缨这么傻,她也是要担一分罪过的。
且不论有她在,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前朝的后代翻了天去。
再则,人家宗玚小将军就没正眼瞧过你,你是不是嫡公主跟他喜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傻女儿啊。
然而心里想的这些话,皇后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抚摸着徐缨的头,满脸看傻子一般的慈爱眼神。
“母后,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傻了?”徐缨瞪大眼,撅起嘴问道,“你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没有。”皇后移开目光,摘下手上价值连城的绿翡翠珠串,放到徐缨手心,“这个拿去玩。”
“那闻鹤怎么办?母后我好慌啊,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徐缨不依不挠,非要皇后给她个回答来。
“你放心,你还是我们嫡嫡亲的长公主。”皇后难得有耐心,捏了一下徐缨的脸颊,“有母后在,还能有什么事?”
“若是有母后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徐缨拍了拍胸口,连忙站起来给皇后锤肩。
“好了好了,你这手法就算了,退下吧。”皇后被她一锤,觉得后背受到了重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撒手人寰,连忙打发她离开。
“是。”徐缨行了一礼,连忙跑回自己的寝宫之中,吩咐宫人道,“这京畿城的胭脂水粉,每家铺子的每个色号,都给我来一套。”
听说那前朝闻袖公主容色倾国,比她母后还要美上三分,徐缨对着镜子仔细描眉,心想自己可不能输,现今宫中崇尚弱柳扶风的柔弱美,她今天就要化一个紧跟潮流的妆。
宫中因此事激起的诸多波澜,都与正在缓缓行走在官道上的闻鹤有关。
然而此时的她,却丝毫不知道宫内的风起云涌,反而扯着一块轻纱,一脸迟疑地看着傅女官。
“傅大人,您说笑的吗?”她看了那薄如蝉翼的上等轻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说我要戴这玩意遮住自己的容貌?”
“对,鹤姑娘您长得实在太像闻袖公主了,若不是有眉间那痣……”傅女官拢着袖子,一本正经。
“我要回宫,全京畿城都知道了吧?”闻鹤拿起那轻纱,往自己脸上一盖,“况且您瞧瞧,这玩意能遮住什么?”
傅女官挑眉,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闻鹤遮了跟没遮一样的脸庞,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
“既然要回宫,那便坦坦荡荡的,有什么需要害怕遮掩的呢?”又不是我自己要回去的。
后半句话闻鹤没有说出去,她一脸的理直气壮,似乎在说一个很显而易见的道理。
傅女官一愣,忽然笑了起来:“若是闻袖公主有您一半通透,那她……”
然而她后面的话语没能说出来,闻鹤早已探头往窗外看,打断了她的话:“京畿城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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